参禅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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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维我佛,雪山悟道,阐五时八教之真经,继承迦叶,鹫岭传心,印四七二三之宗体。少林达磨付法,曹溪大鉴止衣,历代相承诸祖应化,莫不秉我佛之至教,自行化他,日为正行。庆哉!如来人天教主,四生慈父,三界大师,向知国主为治国治人之王,我佛为救人救心之主;凡我僧徒,必竞竞勇奋,难行能行,难忍能忍,救人救心之苦役。

    当知人之处境,有身恶化者,急用改邪归正之法劝导;有心恶化者,急用返妄归真之道加持,斯为佛教僧人,应尽度人天职。且救世莫如救人,救人莫如救心,救心之法,为釜底抽薪之根本大法。何以故?世善由人善,人善由心善,心善则古今后世,此界他方,称为十方之善世界也。

    然世界之善,直指善心,此心虽善,诚未尽善。所以者何?因心为虚空大地之本也,心为天堂地狱之中心,心为富贵功名之乐府,心为贫穷贱役之忧城。心善感善地住,心恶感恶地生,由是善恶歧途,长期往返,莫此为非者。因世间人以心为我之误,故造迷轮转辘而莫知返也。如斯大错,其咎在心。或有问曰:“我人日用中,以何为善心?以何为恶心?”答曰:“身之杀、盗、淫,口之绮言、妄语、两舌、恶口,意之贪、嗔、痴是也。反此,即为善心。”今更言善恶之心,是否错谬者,尚望满世贤达君子、大智高人,万莫指“腹内肉团”为心,亦莫以见闻觉知为心,再莫以“喜怒哀乐”为心,更不以“贤愚利钝”为心,此心皆为非心。若以此心为心者,则有虚空大地种种处所是为吾人着锥之地也。

    欲求不被心迷,不随世转,不入歧境,识心达本者,仰请各人先敬佛教,再信僧伦。因佛法为救心之法,僧师为指心之人。不但自信三宝,再劝一切人恭敬三宝。虽知信三宝之心为成佛之初心,信三宝之人为学佛之善人,能推全世,尽世有此人,尽世有此心,始为信到之初步功夫。心既能信,再谋追心之道,方为返妄归真之途径。妄既能返,邪复何存?真有所归,正何及乎?是知佛教之功,僧伦之德,恐万万世莫言其尽也!世有救沉溺,挽狂澜,正人心,培道德,清世界,乐人民,正由此道去。复请仁人抚心自问,三宝住世,有功乎?有过乎?若碍世者,何至今日耶?若利世者,应尊于其上。

    既知三宝为世界医王,三宝为人民导者,三宝为苦海宝筏,三宝为大夜明灯,三宝为人民眼目,三宝为世界福田,当知三宝如斯重要,岂不舍巨资、捐家财?如谢太傅舍宅为扬州之天宁,王安石施屋为南京之香林,正为弘法度生基础,望人效之于万一也。人能见一佛相,闻一佛声,皆种多生佛种。有见破庙者修之,有闻苦声者救之,斯悉为成佛真种。间有不知因果利害者,伤心害理者,不敬佛,反轻佛,不信僧,反毁僧,甚至于拆庙驱僧,甘栽沉坠远种,深蒙迷本渊薮,如斯之事,正眼观之,终难免其自作自受。要知父母可逆,佛教不可毁;弟兄可辱,僧伦不可欺。舍此则迷本逐末,趋恶弃善,不但人心日下,将恐身入轮回,直使长劫徒增浩叹,悲乎恸哉!来果不忍人心陷溺,三宝式微,谨将参禅救心普说,用晓当机,渴望见即转念,闻即回头,直使无救之因,定感成佛之果,万乞勿以人负言,是为幸也!

    参禅

    参禅一法,非世出世法可比拟,乃菩提达磨大师建树不立语言文字,直指人人明心见性,为立地成佛宗旨,为教外别传顿法。三身四智、十地三乘,一切佛经祖语、有情无情,皆为此禅含摄。诸佛大觉,众生不觉,此禅在不觉以后,居无明间。大力量汉参透此禅者,上明诸佛本觉,下空三细六粗,是名“向上关头”,亦名“最上上乘禅”,更名“出世间禅”,再名“上妙深禅”,复名“祖师禅”。能参此禅者,经过四十一位法身大士之地及五十五位真菩提路、三十七道品等诸阶渐,足为一超直入,顿居一切法门之上。是故用凡夫念,悟诸佛心,诚为不二法门。

    次有初禅,证离生喜乐地,名初禅天;二禅,证定生喜乐地,名二禅天;三禅,证离喜妙乐地,名三禅天;四禅,证舍念清净地,名四禅天。四禅天以上,修空处定,证空处天;修识处定,证识处天;修无所有处定,证无所有处天;修非非想处定,证非想非非想处天。此名四定。前四禅兼四定,故名四禅八定。

    由人间地至他化天,名欲界天;由梵众天至色究竟天,名色界天;由空处天至非非想处天,名无色界天。三界之人,共一生死,同一苦轮,有欲界天之帝释投驴身之苦,有色界天之无闻比丘生堕阿鼻之苦,有无色界天之郁头蓝弗堕牛身虫之苦。始知三界无安,犹如火宅。总之,参宗门禅,成诸佛,共证无生;修世间禅,生诸天,同证有生;其他外道禅,沉空定,不胜枚举。办道者不可不慎其门径,大为要紧。

    救心

    心何以言救?岂不笑天下乎?实由我人于日用中只知有我,不知有心。一向只言心即是我,我即是心,误认身心为一体,更不知有真心,有妄心。故一切处,忘其命来,逼我痴心,替他要面子,摆架子,图他适意,直使他身这里也是我,那里也是我。殊不知将我生生不舍、世世不离之佛心匿他肺腑,藏他肉中。我可怜之痴心,被他不认识我是何面目,是何物件者,很有年代,痛恨极已!

    何不想想,究竟是谁人替你住一百多斤的一副肉担子?行住坐卧,东方看把戏,西边捉兔子,这里谈天,那里作乐。适意者,把我痴心摆在脸上;不适意者,把我痴心放在肚中。一天忙到晚,一夜忙到天亮,只顾你忙,向未回过头来,看看是谁人忙,问问我辛苦吧!你可替我松松肩吧!甚至于令我痴心休息片刻,向未有过。他身有病,我痴心替他设办法,找医生;他身有罪,我痴心替他设救法,求解脱;他身有荣耀,我痴心替他生欢喜,增快乐;他身将死,我痴心替他找下处,忙家务。

    他在世时,向以他为我,未有片刻以我痴心为我。弄到阴间,阎王老子戒尺一拍,大哭流涕,不要他身,定要我心,反委屈我,说一切业是我造的,不关身事,闻之更加气忿填膺。谁知忙到今日,才知我心被他身骗。他身离了我心,不言不语,见有鸟兽哄在一处,只见忙抢打架。呜呼!他倒忙极了了,弄得我住火地、下寒池,苦何可言?悔恨当初,何不自爱?何不知非?如此下去,地狱天堂、牛胎马腹、饿鬼畜生,何能免乎?思之,人身尚由我痴心所造,这些四生六道之杂身壳难道又离得我罢?我痴心既被人身及非人身一骗再骗,将待何时休息?哀哉痛哉!至诚百拜,仰请大德,救我痴心,至此始名救心。

    不懂

    不懂一句,实宗门禅人之惯口吻。然世界一切有相之法,随拈一事,初则不懂,次则可会。因有相可见,见即可知,不懂之处,久之可懂也。类如宗门,问狗子有佛性否?又问庭前柏树子可是佛法否?又问干矢橛是西来大意否?又问百草头是祖师禅否?又问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否?又问父母未生以前,哪个是我本来面目?会么?从上古德公案,问你懂否?果真不懂,殊不足怪。前,世法不懂;次,佛法不懂。直令我汗流浃背,无法可说,其不愧乎!再问现前当下走路的是谁?吃饭的是谁?谅可以懂,何以直如呆瓜?又问说话的这个人是谁?发笑的这个人是谁?问得眼睛直翻。再问要面子的是谁?有本事的是谁?实问得明明是我,但不敢承认是我,好大难!如此数则,何以不懂?岂不急死人吧?又问见爱者,生欢是谁?见恶者,生怒是谁?加倍地不懂,气何如也!

    复特指出各人日用中举止动静,运转施为,语默沉掉,当阳独露之时,正好承当自己,何以又用不懂二字答我?奇哉!奇哉!妙不可言也。复欲令人深懂大法者,人人念佛,即请歇佛片刻。再问一句,才念的这一句佛是哪个念的?再追问,究竟佛是什么人念的?重追,毕竟是谁人念佛?难道佛是别人替你念的么?好大奇!明明念佛,明明不知是谁念的,真正弄得人不懂真不懂。若知而不懂,不同其语;若不知而不懂者,必定要追到真懂,是名大懂。

    放得下

    参禅人,最要放得下,才有禅可参,有心可用。世间事放得下,任我在俗存款被人骗去,任我田被人占去,屋被人拆去,妻子跟别人去,儿女帮人家去,思之,尽去尽好,如此不关我事。古云出家无家,动想乱如麻,诚能放得下,许可看破世界,一切皆空,终无一实。幸得我离尘脱俗,以道念为家庭,以参禅为事业,不但世事不能转我,我能转世,有日发明大事,还可秉佛度世,此为世事放得下也。如是还须立出格志,预防再贡俗念。任是有时想起俗事,不能放下者,必咬定几回牙关,迎头痛击,死打自己一顿,无形将翻的俗念一打即散,赶快佛前焚香发愿,磕响头,任死不回俗家一次,此愿要长发,稍停少顷,痛哉!惭愧!惭愧!才离参禅,就贡出俗念来,是知参禅为救我舍俗成佛之大法。报法之恩,恐粉身难酬万一,斯为俗念放得下也。

    身放得下者,当知身为四大所成,父母脓血所造。有爱身如宝,实臭不可闻,世间任何脏物,莫过于身,九孔为臭气之宅,全身为大臭之源,恶尚不及,何爱之有?今既假此臭皮袋子来办佛道,正是借假修真,何乐不为耶?最要紧,住丛林为上策,丛林为第一头陀,执事剪其习,班首指其非。有棒下其身者,思之,磕头谢谢;有喝震其耳者,正是开我聪慧。要得消业之速,去垢之深,自愿请执事多加棒喝,正是自己不足,请他人助我。最要紧者,如此委屈其身,令身成法器,万不可误会,误会则过加万倍。何以?人助我道,应当谢人,反而怪人,诚大愚之至。必改过前非,痛加自责,坚持规则,细心办道,可免此咎。复思之,丛林办道一天,胜过居山十载,故古人云:“宁在丛林睡觉,不在深山办道。”虽然如是,还须万缘放下始得。

    放不下

    参禅人放不下世界身心者,人在室而心在世,徒增陋劣,毫无进取。要知心被识业关住,识被意惑关住,意被想尘关住,想被身体关住,身被家庭关住,家庭被山河关住,山河被大地关住,大地被虚空关住,虚空被无明关住,无明被不觉关住,不觉被众生关住,众生被迷轮关住。迷轮这一大关,从古至今不知关了多少天地日月、人与非人、大空太空、砖石瓦砾、青菜萝卜、泥巴木头、乌龟脚鱼、天男女等,直关过去无量劫,又关现在无量劫,再关未来无量劫,尽未来际,不知关到何时为止。

    悲乎痛哉!算来算去,皆由“放不下”三字构成,弄得一荡糊涂,乌焦八功。所以者何?识能放下思量,身能放下妄想,虚空能放下大地,砖头能放下泥巴。详细算之:识能放思量,心不可得;妄能放想尘,身不可得;虚空能放大地,世不可得。如此,身、心、世三,全能放下,恐打灯笼找不到一个众生,岂奈放下何?是知“放不下”这三个字,好大本事,能弄得不觉成众生,弄得妄想成身体,弄得虚空成大地,弄得肉身卧荒山,弄得青头变白头,行能弄得坐,走能弄得住。咦!岂不是偌大的迷轮,还能弄得悟否?果能有这大的力量,即谋放得下的方法,就是参禅,赶紧快参“念佛是谁”的这个深禅,任他三十年五十载,以打破迷轮为我参禅休歇处。再进一言,休歇可得,休歇处不可得。

    莫发急

    参禅人学成佛之大法,必立高上志,发宽大愿。幸我今日得入学佛道场,已迟三十年,何不最初早来三十年?思之,已迟过了,对这大法详细计划,深深思忖,既进堂后,要得几年熟规矩与腿子,要得几年身心纯熟,要得几年才会用功,要得几年功夫成熟,要得几年开小悟,要得几年开大悟,从初进堂算到开悟,约得三十年方可办到。假使时间不足,再定三十年。如此办法,始可不发急,不生烦,无退志。

    近时有等参禅上客者,闻说坐香门庭专门了生死,成佛祖之大庙,发心之久,立志之高,来到丛林参上乘禅。由性急之故,今日讨单,明天想进堂,稍迟些时,讨单者即发急曰:“如不准进堂,即往他处歇夏去,或某处过冬去。”跑出跑进,五心不安,一就走,这一个急一发,就使这一副好人格、好心肠依旧昏迷去了。假若有不发急之人,安心静待,既来道场,身心交于常住,性命交于龙天,怎说怎好,此人格、此心肠现作法门好子,后为僧中高人,不过就是遇事不发急,得到将来成佛作祖之大果也。

    “不发急”三字能办成佛之大事,善劝诸师,做何事,发何心,必缓图而后成,否则因招迂曲也。又有久不开悟者发急,他当执事,我当清众发急,哪一天请我执者发急,要知发急二字,为催命鬼,为断佛因,可不慎欤?

    长远心

    参禅人首知禅法非世间法可比,世间法有相,禅法无形。有相法尚得三年五载唯恐会难透彻,任学得好本事,只谋一生之利;无相之禅学何容易,无下手处,无捞摸处,无动脚处,无寻觅处,学此法人请思量看。能有过量知识,明知此法,千佛万祖皆由此法悟。我何人也,在此立坚固志,用铁石心,此法不参明,与参禅拼命,拼死,转身再参。最要紧者,参禅不限时间,不立期约。古人云:“久参有禅,久住有缘。”其意云何?禅之参途深邃,今日耐烦参,即从耐烦中,外缘内妄渐渐休息;明日耐烦参,亦从耐烦中,无明烦恼无形减轻。初不觉知,假使今年如是参,明年如是参,无量劫来业障,譬喻参一时少一劫,参一天少十劫,参一年少百劫,尽此一生参去,再多之业,不难参了。

    因耐久精参,渐至深禅,般若缘熟故也。类如镜面有灰,即用布揩,慢揩也去灰,急揩也去灰,布摆镜面,久之不动,虽不去灰,终不染灰。何以故?我人心镜不大不小,大可以照虚空背后,小可以放邻虚尘中,今用“念佛是谁”这块布,大过虚空,小过微尘,以此一块破布放在镜面,揩得快,灰泥去得快;揩得慢,渣滓去得慢;任是不揩,放在镜上,外使飞尘不入,内使垢秽不生。不揩之利,尚不可尽,况急揩慢揩之功乎?正如我人会参猛参,不会参慢参,再不会参,久久提住,亦是参念。何以故?终未离镜一毫之处,至此不长远心办不到,要长远心方能办到。

    无长远心

    参禅人无长远心,这一句话,粗不尽会,细向自己胸中深审一刻,一头贡出一个上海来,还没想了,苏州又贡出来,又忙苏州,再详细看,这里哥哥,那里兄弟,不知多少,真没有数,恰如唱木头人戏相似。是知心如流水,日夜不息,能令长江水不流动,可做得到,要想妄心刹那休歇,真办不到。所以者何?世有力者,海水能干,江水能断,因有相见,有法可办,断非难事。妄心无体,行止无定,如猴子找毛桃,乱碰乱跳;又如芭蕉,剥一层,又一层,剥了中间空的,何处找芭蕉?又如痴人捞月,这捞那有,东捞西有,捞得要死,一个亮月还浮水面,使命捞了,月难捞起。是知此心早为不善,尚难暂停,何能长远?说了一篇合法譬喻,正比各人肚子内里这个讲话的、发笑的妄心,恐看此书之人,疑是说别人的,就是说我。

    望把万要紧急的事丢下,静坐细思,再问才静坐的是谁?这细思的又是什么?不明白,不懂得。这不明白、不懂的这一点念头切记莫念,定要多参多问,能在虚妄心中活捉我的本来面目,但办最长远心,才能做到。若追心不长,终被不长转去,此参究心,既不长远,可怜又落在不长远妄心窝里。思之,轮回万劫,变牛变马,地狱天堂,经过多少劫才变人,又过多少劫才变鸡,难道不是无长远心办到的否?将这无长远心捉来办道参禅,若捉不住,听他乱窜乱撞,自由自在,殊不可以。思之,我无量劫生死既是他造的,佛教有个善法,即是参念佛是谁,这个善法不但将无长远心活活捉住,任是长远心亦消灭无存。念佛是谁,好大利害,不妨各人试试看。

    应有尽有

    参禅人稍懈者,日用中虚丧光阴,或嗔或喜,全不顾及,亦不知非,知非即改,可无大过。要知此心俱属狂心,狂心体貌者,知理为妄,非理即狂,本无处所,亦无头绪,似空非空,似有非有,力之大而无边,性之狂而无底,自古至今,向无敌者,任是千佛出世,化他不动;罗汉神通,搬他不动。上天堂,下地狱,在所不辞;变黄牛,做乌龟,自由自在。遇缘即应之能,藏形隐迹之术,应有尽有,无美不备。何以故?狂心向有成佛作祖之功,举空夺地之力。有情之人与非人,无情之石与草木逐类现身,同尘应物,大而无碍,小而可安,有时成虚空,有时变大地,经营历史之长,忍耐时间之久,虚空之身虽大,莫大乎狂心;大地之寿虽大,亦莫大乎狂心。思之,狂心之处境真宽,狂心之本事真大。

    人有替他不服气者曰:“有如此之程度,为何叫个狂心?名字真不好听。有不愿闻,不忍不闻者,可请说明一二。”答曰:“就是你的心。”问者渺不自知,即愁眉而气曰:“你知道是我的心否?”答曰:“才为狂心,不服问我,要知不服问我者,是狂心否?若心不狂,不应问我。”

    再问:“如何是不狂之心?”答曰:“这个我不尽知,汝若不明此意,最好赶快到宗门下找参禅的禅和子,自有吩咐。”问者依而行之,一到山门,举头一望,见到“狂心一歇,歇即菩提”八字,当下豁然如桶底落,即时转狂心为正念,才知道无量劫狂到今天,今日才知狂心是我。承认狂心是我的这一位,详细思之曰:“心狂不能知,能知狂者,只有佛教宗门参禅之法,正当我机,不妨做一试验看。”将进禅门,一声喝下如雷吼,一支棒下似山奔,日用中昏天黑地,入地无门,喊天不应。至此不但狂心早飞天外,连一点细心也骇得无处藏身。要知人人心无管束,欲东自东,想西即西,情同野马,日用而不知。今日知狂心,不参禅,不悟道,非狂而何?大地有仁心者,请看此书,万莫言这是和尚作的,没有世俗人的事,诚一篇心血文章,无形置于高阁,可不痛乎?

    直指此法

    参禅人为世间最优最胜,无比无拟之清高上品人格。所以者何?尽世间人与非人类,上至草木丛林,下齐砖石瓦砾,皆具我佛心体。凡人能讲话者,畜能蠕动者,草木能生长者,砖石能不动者,概为佛心,包括所有有情无情,一切诸心,久居如来藏中,故古人云“虚空有尽,我愿无穷,情与无情,同圆种智”是也。世人任何相信,独不信自心;任何能会,独不会参禅。是知各人之心为世间第一大病,任何方法不能治,任何医药不能医,唯佛教宗门参禅一法独医人之心病。且教外别传之真禅,为八万四千法门之上者,类如世间黑暗,任人有翻天的本事,不能去其黑;任有十八变神通,不能去其暗;任你点灯来照,只能照他人,尚不能照自己;任你请人念佛诵经,直使万劫,不能求其亮。唯有一个圆明独露之日光,不假人求,不需灯火,不用神通,直透当阳,圆明朗照。复不用此光,欲求其黑者,亦如前之办法,终不能去,独有一片黑暗,能破光明。

    要知暗病用明药医,明病用暗药医,火病用水药医,饥病用饭药医,寒病用衣药医,穷病用富药医,苦病用乐药医,身病用世药医,心病用禅药医。最要紧者,看病发药,可以药到病除。是知人之心病,任何药不能医,独有参禅这服妙药,一医就好。人世可怜,心病日重一日,不但不医,强加其病,何法令人用此参禅这服妙药,即徒唤奈何。至此可知参禅人为最高上最清净之上品人物也,世何可比么?悲乎!我得医心之妙方,更望天下人服此医病心之圣药,不苦不酸,不妨做一尝试看,思之,只有“莫奈何”一句止之。

    直指此心

    初参禅人,警他用心曰:“我没有看到一个什么心,在哪里用呢?要有心,才可用心。”再警曰:“要好好地用心才对。”

    初参禅者闻之,急得跳脚曰:“我只知吃饭穿衣,除此别无他事,要用心作么?不用心也没有关系。”

    凡初参禅者,同一心理,要知我佛为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专为不了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此语佛言,人敢不信,汝若只穿衣吃饭,别无他事者,岂不佛出世无益于众生乎?

    指曰:“赶快想想,穿衣者谁?吃饭者谁?不喜参者又是谁?”

    这位初心禅者即以手抓头曰:“这个我不会。”

    指者曰:“说不会者是什么?”

    初者曰:“难道这就是我心否?”

    “不但这是你心,你的身也是你心,你做好事也是你心,你做坏事也是你心,你吃饭也是你心,穿衣是你心,讲话是你心,发笑是你心,要好看也是你心,生也是你心,死也是你心,病也是你心,老也是你心,玩耍也是你心,放逸也是你心,爹爹妈妈也是你心,哥哥兄弟也是你心。”

    这位初学者曰:“岂有此理?穿衣吃饭在我身中,说是我心,吗吗糊糊有点相信。若言爹爹妈妈、哥哥弟兄是我心者,我死也不相信。”

    指曰:“这些不信,再指心与你听,天堂地狱是你心,森罗万象是你心,苍蝇蚂蚁是你心,粪窖蛆子也是你心。”初者红起脸来曰:“糟了糟了!不信不信!”

    指者高声厉曰:“架房的蛆子,不但是你的心,正是我的心,你可知道否?”

    初者曰:“这个不要知道。”

    指曰:“你有许多的心,你还不信,我只说其少分。”初心者气得要哭。

    指曰:“不闻佛初悟道,曰:‘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正由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后又曰:‘情与无情,皆有佛性。’难道你就无佛性么?”

    初者问:“佛性是什么?”

    指者曰:“佛性正是你心。”

    初者闻之,喜曰:“我也有佛性?”忽觉悟曰:“莫就是我不信参禅的那个心么?”

    指者曰:“恭喜你!正是正是!”

    弄到今天才信参禅之心是佛性,庆也何如?

    何不信心

    参禅人不信参禅之人开悟,不信自有佛心,更不信心是谁个,自疑曰:若我有心,究在身外,还是身内?还是身中?若有一个身,另有一个心,岂不分成两个?复思之:心在内者,是何人知外面事?心在内,久不受闷否?若心在外,忙东西,忙人事,似有相像,若腹内疼痛,是何知道?难道忙外面,又忙内面?既在外面,从哪里贡进来忙内面?复从哪里贡出来忙外面?实不明了。身内身外之义,真难领会。难道这个心,住内里,忙里头;外面有事,忙外头;中间之血肉筋骨有时或疼或痛,又是何人?贡在肉里忙中间,类如一屋,只住一人,忙屋内,忙屋外,屋墙中间是砖泥做的,是何人贡在墙洞里?由墙中间跑出跑进,无事歇在墙中,我们这个心难道以墙中为安身处么?好大难!每每闻人说“你做事留心”,又“你在这里想心思”,据此看来,一定有个心,不敢不承认没有心。

    若在这个心的意义,是真不知道,由不知道故,只好随人起倒,说有就有,说无可无。深思之,实无办法,诚一憾事也。自此,这一摸索不着,再不闻问,是真可怜。今将心之来因说一譬喻,心如水,业如冷,身如冰,要得去身,必先去业,业去则心忘也;又如要得去冰,必先去冷,冷去则水平也。又如灯光,有柴必有火,有火必有灯,要得去灯,必先去柴,柴去则火熄也。是知身、心、业三,无中内外,人与非人,共同一体。又如虚空,无无明不成虚空,无虚空不成大地,要得去虚空,必先去无明,无明去,大地自去。有情无情由因缘生,由因缘灭,此情与无情之惯习,明眼人看来,人能去虚空,指为奇特事者,必吼而叹曰:“假使最初不被动转,哪有今天?”这大冤枉,悔之愧之!

    不认得我

    参禅人脚跟未曾点地参去,一向在门头户口逞机锋,忙热闹,二六时中开眼忙妄想,闭眼忙梦想。忙妄想时,忙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并不关身事,只知想他不如我,想我胜过他,正想到有趣时,有人喊肉身,这个妄想也不愿顾他,及想到真浓趣时,亦是置身不顾。望世人在这里研究研究看:心既是身,理当身心同一举止,为何喊身而身不动,形同呆子,非要连喊带推,触动这个内当家人耳朵,才忙把身上眼睛替身打开,再在口里代身交谈人事?思之,正想到真浓趣时,实与宗门参禅参到忘身忘体,无二无别。想世间人将这一点趣味可以深深研讨,一旦大事违身,即好找你身中与身同行同坐、同床共睡的这位内当家人,与他商量一刻,可怜肉身,即有重大解脱办法。

    尽天下人并没有人回过头来问曰:“我身得乐,感谢你费心费心,很辛苦你。我身遭难,又恐是你这位内当家人不会干事,弄得我全身挨家伙。”自古至今,任何奇特巧妙之事总有人做,独没有人知道做好事、做逆事,全是肚内住的这位内当家人办的。能可与他商量妥善,苦脑肉身才可敢动敢行,否则稍有冒昧,这位内当家人发起脾气来,直令我可怜肉身安居无地。此之妄想,即是人人内当家人。直到受疲一睡,这内当家人即回旧宅,清查前生今世所作所为旧事,正浓厚时,一遇肉身疲去醒来,又做肉身生活,妄想梦想,专造肉身事业,忙肉身住处。有仁心者,思量思量看!

    拨无因果

    参禅人因日用中向未切实用心,从未放下身心人我,不知参是何人,禅是何物。有我慢参禅之辈与世谤佛之人虚构事实,不是呵佛骂祖,即是妄加自证,云佛是捏造的,法是讹传的,僧是无赖的。自毁自己之人与世不明佛法之辈,加之禅未参透的人,怀此恶见,可以花天酒地,可以肉饭酒茶,只图中饱,任何不顾,如此正是欺佛欺祖,毁自毁他。云佛是捏造的,即毁自因;云法是讹传的,即灭自果。何以故?我人因中有正因佛、缘因佛、了因佛,三佛共住,既拨正因佛,即毁果上之法身佛、报身佛、化身佛。复拨正因法,即毁果上之法身法、报身法、化身法,佛法因果,既已拨毁,何僧果之有?

    悲乎!自己妄作妄为,拨无因果,自害害他,将成无救之因。恐再劝他人,或住三宝之人,做毁三宝之事。要知见一佛相,闻一佛声及三宝声略生少喜,喜佛之心种深植,久之发芽长根,树茎生枝挂叶,即成佛果。反此,云无佛心,即无佛种,无佛种,则生恶种,即长恶芽,恶根恶茎,恶枝恶叶,结成阿鼻与三涂恶果也。不但僧人不明佛法,拨无因果,及世间人、天地日月、风云雷雨、父母长上及有道德之人,应当尊敬,应当孝顺,自是乐因,将感乐果。初则信善,次则敬佛,能在天地日月、风云雷雨、父母长上,生一毫善心,有一毫孝念,始则感福因,终则感佛果。因佛与善同,善与人同,否则若是一切不信,甚至于骂天地,逆父母,亦与拨无因果同科,兴利除弊苦衷不忍言而言之也。

    错大因果

    参禅人守住无慧,不忍受苦无福,无福不能成佛,无慧不能度生。大力量者应当修福,而常静坐参禅,真实修慧,必在闲空修福。有此福因,加此慧种,真为成佛度生大业。间有无知愚人,不会参禅,坐时眼睛一闭,自己识业之明,如石火电光,偶而见之,即高呼我悟。再加梦中随业翻出,或现有人同耳讲话曰:“大光明藏,从自心生。”妄曰:“自此大事可了,心地可明。”再或见佛相,见宝塔,见菩萨,或见自己成佛说法,飞行虚空,等等诸见,惜无明眼人证明,自以为是。未悟言悟,未证言证,未得言得,未有言有,以虚为实,大妄语成,堕阿鼻狱。

    世间最大,莫过于佛因;最深,莫过于佛果。佛所言之法,为成佛大法;佛所行之事,为成佛大事。类如我等闻佛大法,办佛大事,既感佛因,得成佛果,毫无错谬,所修如是因,所感如是果。不料愚人还是愚心,更做愚事,谁知假悟?一言入口,成大妄语,妄以此言教一切人,成大恶人。思之,真悟者,成诸佛;假悟者,下地狱。利害处在何处呢?答曰佛以大法令人成佛,未悟者,妄以假悟自误误人,由是负诸佛心,瞎人天眼,直使一盲引众盲,相牵入火坑,火坑即阿鼻地狱。若犯逆罪,受阿鼻四大劫方出。参禅者,准可苦参一世,或再世,不但小悟不住,大悟更不住,许是大人气量。我有真参实悟,摆到心里,强盗偷不去,水火劫不去,烂不了,腐不了,是真悟人。有日龙天一旦推出,为法为人,有人问曰:“你老人是大彻大悟的人,提拔我吧。”该弘法者曰:“我真苦恼,深禅尚未入门,何敢言悟?”诚对也。

    错小因果

    参禅人首知违犯佛法僧戒及世间圣贤,名错大因果。如世间人不讲因果,不知因果为何物,不必与论。参禅办道之人,要紧第一留心因果。古有年幼比丘笑老比丘诵经如犬吠,说一句无意味语,老僧向年轻者曰:“你笑我诵经如犬吠,我可替你免下地狱,白狗子身,你不能免。”该年轻者痛哭求救,彼曰:“我已赦你不下地狱,白狗子报,我无力赦你。”七日后,年轻者凶死,变白狗身,脱骨如须弥山,杂色狗不计。一日,白狗跟一商人行路,偷商人肉吃,被商人砍断四脚,掷荒野中,后舍利弗持钵饭,以钵饭喂狗,七日夜生大富长者家。已成童子,见舍利弗来,欢喜无量,即出家入道,名字均提。

    又有比丘请开示,问:“大修行人可落因果否?”该长老答曰:“不落因果。”比丘即放肆无比,毁斋破戒,无所不至,后下地狱。该长老因错答一落字,堕野狐身五百世。

    最恶莫过于口,一言送人下地狱,一言令人了生死,欲长免口过,常修福慧者,要久住禅堂,敢保一生不造口过。禅堂最清净,最纯厚,最严格,最公正,不容私语。二六时中,善知识令其严防身过,严防口过,严防意过,真三业清净之佛地。小因果者,举心即因,事成即果;前念即因,后念即果。要知念念因,念念果,万不能在人间错一点小因果,错时不觉,受报方知。你们办到在未错以前留心防范,古云:“谨言慎行,有相应分。”又云:“不怕念起,只怕觉迟;念起即觉,觉即无咎。”果能办到,不但小因果不错,久之或可知因识果也。

    怕错因果

    参禅人首知世出世人怕错因果,这一句话,很有人讲,若真做到怕错因果,不但世间人当然办不到,至我僧家,万不能错因果。真不派错因果之行人,恐刻刻在错因果中。古人云:“举心即错,动念即乖。”这一句金口诚言,我参禅人大多数不但未负起责任来,唯恐不知其所以,再云怕错因果,诚无根据也。类如功德主助钱买瓦,功德主培屋不漏雨、人不漏财之要义,特捐房瓦,用植往因,不怕错因果者,私取助瓦之功德钱拨去买砖,还自计较云,买砖买瓦,皆是替人做功德,或谓钱进山门,福归施主,再或总在庙里用,我不上腰包,谅不错因果。想出多少理由来搪塞买瓦之钱可以买砖,这买砖的师傅实未见到功德主来意,因果错了,还弄出道理来遮盖。诚大谬也!稍有知识者云:“不能买砖,若功德主查出,岂不当下受指责?”再云:“功德主助瓦,必有用意的,不可错乱人家因果报应。”该办事人无钱买砖者,少吃几顿饭,可以省些钱来买砖。若替人家做事,弄得自己错因果,遭恶报,真不合算。此办事人才许是怕错因果,其他以此类推。真怕错因果的人,儒云:守口如守花瓶,防意如防禁城。从始至终,不稍改动。不是太平无事,欢心乐意,讲道德,怕因果,一到委屈违身,或人欺我,或人骗我,或人谤我,或人害我,即脸红咽哽;手一捋,脚一碰,不是腰疼脸肿,即是找人打救命针,贴布膏药,弄得死而复生。谨言慎行乎?怕错因果乎?平时唱高调,何能算事?将有恶因,随感恶果,怕错因果者,是何言欤!

    不错因果

    参禅人能办到不错因果,大事毕矣,实为因错果自错也。要知各人之初因在不觉以前早已错了,既是错因,必感错果。何云今天不错因果?恐早由错因果而来也。何以故?有情无情,同一因果,同一业性,造成五颜六色的因地。造人因,受人果;造天因,受天果;造佛因,受佛果;造地狱因,受地狱果;造饿鬼因,受饿鬼果;造畜生因,受畜生果;造参禅因,受开悟果。故云如是因,如是果。直使山河大地男女人等,如你欢喜干这一行,感这一行果;他欢喜干那一行,感那一行果。

    怎样干法,弄到五颜六色呢?实由最初一念不觉,忙了多少手续。受此人身,在人道中,心喜善事,一喜再喜,喜善因熟,在善心中广加薰习,善业薰成,因善心是欢悦心,是喜乐心,故感天生,其他四生六道之形形色色以此类推。欲得真不错因,定不错果者,只有佛教宗门参禅之士,二六时中,身不住地参,心不住地参,法不住地参,此参未透,正真参中世出世间、虚空大地、有情无情,已绝灭无存,若一毫存,即被一毫转去。举世间人在虚空内,五颜六色看够了,看够了,要想一个好地方游览观光才好,任是东方之琉璃世界,西方之极乐世界,看看玩玩,终有休期。何以?因二世界同在虚空内,共住大地中,类如最好是上海,再次是扬州,要知上海扬州与东西两方,同一处地。莫若宗门之深禅真境,非比喻所可能及;有疑,做一尝试看。

    前因后果

    参禅人不审前因后果,虽努力精参,终难善后者。类如行万里路方可到家,但少一脚,不能进门,直到来生一出头来,撞着碰着,开大悟去。每有人指为利根,非也,因前生已行万里,到家之路,只少一脚,直到今生,故有一闻千悟者,有不参而悟者,譬如将够一脚,即行归家。我等万里到家之路,今日才行,行过十年,还未到家,行了二十年,亦未开悟,不悟,任死行去,此人终有到家消息。拟今日参禅,明日想开悟;今年参禅,明年定要开悟。若不开悟,赶办别事,免在禅堂空过,再或当行单、朝山等等。哎呀!不该来参什么念佛是谁,把人头弄昏了,弄不到一点名堂,这一法怕与我无缘,堂中执事又很来呆,罢了罢了。似此,诚可怜悯者!

    一万里路,未走小半退者,有才动脚退者,有走三五十里退者,有走八九千里退者,有少一脚半脚退者。呜呼!少半脚路,尚难到家;少一脚路,何能到家?诚自欺无疑也。又如在家人前生先作恶,后作善,先作恶,感今世家庭儿女,先不遂心报;前生后作善,感今生后信佛,家庭儿女后好报。前生先作恶,今生先受恶报;前生后作善,今生后受善报。若前生先作恶,今生想先受好报,不能;前生后作善,今生想先受善报,不能。今生信佛,不能减前生恶报;前生作恶,不能减今生善报,故如是因,如是果。又云种麻得麻,种豆得豆。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或有善因感恶果,亦有恶因感善果。因果二字,非参禅开悟不能尽知其少分。呜呼!恶口一言,角长头上;伤人一语,尾生臀际。谅无一人相信,痛哉!

    不倒单

    参禅人奋发道心,勉强用功,不能得力,赶急坐用,短坐不及,放身长坐,能长坐时,身不倚床依枕者,名不倒单。单即床枕,即不倒床是也。究竟不睡,专坐用功,诚效世尊雪山六年之静坐,非细事也。我人痛念生死,不敢虚度光阴,既入禅门,办我大事,何敢贪惜身命,再误因缘?必努力精参,日之不足,继之以夜,稍一打失,行之不足,继之以坐。若功夫能不被妄想拖去,正在二六时中,恒长不间,身心坚久,锻炼纯熟,进止行为,自然心不生烦,身无暴躁。

    明知身被业迁,心随世转已非一生一劫,若再无恒心,何时得离苦境?加倍不许身心妄动,妄动即是业因。今已睹穿世态,识破先因,猛力坚持宗门大法念佛是谁,有此了生脱死大法,不但今世专修,远离杂行,及此生后世尘沙大劫,直至成佛,决以此法为成佛度生之宗体。至成佛后,复更加倍以此大法世世成佛,劫劫度生之心范。是知念佛是谁之法,为诸佛成佛度生之本法。我何人也,其不愧欤?不倒单有三种:有立行三年,或十年不倒单者;有畏恶念恶梦,或畏走身不倒单者;有禅功幽邃,忘其行坐,一坐三年五载者。直使功夫得力,既不知行,何以知坐?若知坐者,非正坐也。六祖云:“生时坐不卧,死时卧不坐,一堆臭骨头,何能作功课?”六祖所云,离坐离卧也。十二头陀,在第十二头陀之长坐不卧是也。

    怕动

    参禅人功夫得力时,如挑千斤担子,久之力难胜任,自逼曰:“非一气挑到家不可。”他逼曰:“用功夫坚持勿懈,懈则别生矛盾。”由是受自逼,复受他逼,过分勉强,直待一肩卸下,再不敢挑。甚至于言这一副担子的话,尚不敢开口,放下即了,悲乎!此之行人,有大多数从此另谋途径者,有一生不闻问者,言被此法空过者,间或谤此法非正法者。可怜伤心!类如因病求药,药将到手,即谤药不灵,自遭死症。又如为宝登山,跋涉奇途,至宝到手,复疑其石,即舍去也。

    由用功得力时,不能耐久挨去,半途休歇,故得力时不谋再进,再进无力。要知得力功夫正是奋勇勤劳,动用参究才有得力分。不过精诚研讨,久之参寻,并非气力劳身也。今既怕动,参禅之动力即止,非参禅人。正是不怕动,才是功夫得力;若怕动,功夫即歇。明知怕动皆由过动而有,虽知过动才有到家希望,怕动即歇途中矣。此途中非二乘声闻缘觉之所,即凡夫根劣之人,薄福无缘之辈。要知最初无明缘行,行即行动,非动莫行。参禅用功,心心参,努力参,是名身心大动。非大动,不能达最初之行动,又名以动弥动,以橛去橛,以妄去妄,以真去真,诚由参禅之动功,达到最初目的,最后关头。

    求静

    参禅人求静,非真参禅。何以?功夫得力时,静不可得,求静为谁?疑情精参,外忘世界,内忘身心,身心世忘,谁动谁静?果知不静,再求静者,非参禅正行。须知禅堂不但止动,尚须止静。止动,则动不关身;止静,则静不关心。心既不关,忘何动静乎?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正参禅时,有动有静,皆以身心为依止。何以?功夫得力,净戒严持,定力坚固,慧自然生。不存持戒,大戒严持,无心修定,而乱无住,不望发慧,慧力渊深,是知真禅即戒、定、慧。其意云何?止其尘境,即戒;忘其乱心,即定;不染一切,即慧是也。

    住禅堂人不下死心参禅,专在见闻取舍上做生活,一旦退念复萌,即厌喧求静。要知怕闹热,畏人事,深种二乘之种;舍兰若,取寂处,甘入焦芽之门。呜呼痛哉!若人对求静一事不能了解,不能除清,上少一成佛之种,下少一度生之人故,所以诸佛痛恨,菩萨伤心,好好一佛教良材,甘做法门败种。缘觉之路,由求静而去;声闻之人,由怕动而生。大劝住宗下禅和,把定一句念佛是谁,动如是参,静如是参,生如是参,死如是参,直参不舍,许不落二乘窠臼。果能办到,诸佛生欢喜,龙天降吉祥。快哉!快哉!

    爱淡薄

    参禅人身心万不可浮华,不可骄泰,不可我慢,类如食则二粥一饭,衣则任冷任寒。儒教:“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古人云:“饱暖思淫欲,饥寒发道心。”有道禅人,除衣钵外,只有薄被单、破褂裤、心板、便铲、蒲团,安居兰若也好,行脚参方也好,总之多一物多一心,少一物少一念,能少到一物不存,一心不生,是真法器,是真道人。

    近有初浅禅人,三坛戒已,将求一副钵而到手,办高肩担子必多方美貌,弄好背架子,亦贮多物器,间有好牙刷、雪花膏,身口香透,拗蒲团,又带香烟,持佛珠,加唱小调。袍子之黑,小褂之白,动人爱染。黑有污点,白有汗斑,即日新又新,走路则四望邻人,打坐则一心静睡,早茶小点,日为常课,攀缘接待,时有所闻。

    出家如是胡混一生,大好光阴一错再错,道缘再善,真空大空。一日阎王界尺一拍,正看有道者直上青天,无道者深埋地府,阎王虽恶,难收无过之人。胆大惊人,何畏冥途路上?是知浮华者、骄泰者、我慢者,全被一个淡薄禅人拼命逃出,任是美满一生,莫如淡薄一世,望各思之。

    不蓄钱

    参禅人先明只身孤诣,行无伴侣,绝人情,没亲疏,泯人我。如是身能安闲,心得自在,以禅为食,用悦为茶,法为充实之具,喜为满足之余。不但人间粥饭衣服不假他求,自有无价真禅牟尼法宝受用无尽。再云多蓄金钱及所爱美物,有宝而深藏者,有执而不舍者,皆与世俗同一贪爱,禅何参乎?道何办乎?久之必与流俗阿师无异。似此情状,初则下流,次则流下,再想恢复原有僧貌者,岂得能乎?行人既无深禅,谨遵佛制,三衣瓶钵,久住伽蓝,从浅入深,从粗至细,渐登圣地,如是必立大行。

    身不藏钱,手不持钞,可以持银钱戒,可以守清苦行,身如呆儿,心如佛子。何以?既持钱戒,又守清规,再不能弄点好衣服,办点好鞋袜,要苦到底,无一毫差别。不但自守佛制,亦教他人专守佛制,如此行处,走到人间,人要吐舌曰:“此时还有这好僧师,真活佛应世也!”能如是行,佛教可以辉煌,僧众渐有起色,三宝前途无形受益,大非浅鲜。不过望人放下浮华,一律穿破,行佛行,依佛学,久之不改,一生到老,善始全终,诚法门救星,末流导者。再从破落深入禅那,若发明本有佛法,从苦参苦行得来,望尔久住于世,真三宝巨子。

    持午

    参禅人不能持午。持午虽是佛事,并列入沙弥戒过午不饮浆之一戒,唯参禅人生活很重,有午夜忘疲之行,有废寝忘飧之时。若一持午,则道器之身将必挨饿,久饿与道相违,与身不利。由持午之佛事坚不肯改,久之禅不能参,道不能办,直是弃大法而着小乘。持午之利,本在除贪,能一生过午不食,还存人间,能至来世有六十二亿余粮屯集防荒,对于生死依旧从轮而转,无出生死轮回希望。

    不过居人间世,余粮福报多多,久远劫来再发大心,办生死事,行参禅法亦有之。根性稍大,与志烈勇者,等不到来世,今生了生死,尚迟三十年,岂到将来耶?宗门禅人参到心境双忘,寝食俱废,不但过午不食,唯恐到早亦不知食。何以?心忘境寂故。再有持午不真之人,午前吃一大肚子饭,防午后饥,每有人言,持午之人吃饭比不持午时还吃得多点,再预备红枣一坛、芝麻膏一罐、锅巴大袋子、面饼小点、桂圆冰糖,留晚腹饥之用,如是持午,增贪心,犯佛戒,以持午为名,实是沽名钓誉,甚至于领供养,收徒弟皈依者众,如此善因,难感善果,早不如开午参禅,寻了生死出路,终保无过。

    打饿七

    参禅人必刻苦翘勤,爱惜体质,无剪爪之功,无片刻之间,吃饭尚嫌打叉,穿衣似觉麻烦,转瞬带住功夫,动脚提起禅念,有此大好光阴,不容刹那空过,毫厘空过,即是苦根。如是克俭克勤,至真至实,方许无过。若心稍嫌屙屎打叉,即不吃饭;屙尿打叉,即不吃茶者,要知动念即乖,何一动再动?大好功夫,全被一动转去。转归何处呢?这一消息,人可知么?答曰:“分别即处,无分别即无处是也。”近有打饿七者,或七天不吃茶饭,或二七、三七、四七不吃茶饭,只是苦其身躯,饿其体肤,无故把苦给肉壳吃作么?若能吃,有身用;不吃,则身难用。久之倾倒无疑也。

    我人何不把我各人的心饿他十天八天,三二十天,能饿得心气断绝,不摇不动,鼻子喊心不应,耳朵喊心不闻,眼睛喊心不见,舌头喊心不尝,手足喊心不动,肉壳喊心不摇。若人能打这个饿七,无边生死被你打了,六道轮回被你打空。我还普劝天下人,在心上打饿七,不但把心饿透,连身也饿得不能动,虚空被你饿昏了,大地被你饿沉了,翻过身来,活过心来,佛祖见我害怕,赞叹曰:“好大的本事!”尽世间人只知在身上打饿七,把身饿得要死,万不料这位师父在心上打饿七,这个七一打,有超佛超祖之力,故我佛祖尚需害怕。

    清素

    参禅人首要三业清净,次则如法修行,若无决择身心,终必得而复失。身业者,禅既真参,身非我有,复何以有他乎?地不可得,杀具安寄?此持名无作圣戒。口业者,四过全蠲,五荤何在?葱韭蒜以无闻,蛋虾子而未嗜,萝卜青菜为无上清斋,黄荠野藿当珍馐妙味,素口之道通矣。意业者,烈马奔腾,唯以意会;狂猿浮动,正约心规。三业澄清,加以清素,一乘理显,更倍光明,此清素为成佛之真清素也。近人吃斋,亦名吃素者。吃素一事,诚大善事,其中有还愿吃斋者,有吃斋到老者。凡吃斋之人,有门头,有传授,终生天处,或生富家。真吃素人,首先归敬三宝,继则严持五戒,此可渐培佛种,深植往因。

    吃素之人,若入先天道、无为门、瑶池门、清净门、大乘门、三杯茶、五支香、九公道等傍门,修学很善,足为世间善人。内有密行,不便公开者,致有印书化世者,亦有受人恭敬买鱼放生者,更有不能稍改门径者,此各外道,多数谤佛教,慢三宝,实为深深遗憾事也。有各门各道之清斋信士,谤之最重者:做和尚入空门,佛教不如我教。如此,皆由主教首领未看佛经,未明佛义,不疑自是外道,反疑佛是空门。若各门各道不谤佛,不毁僧,加敬三宝,转外道成为佛门道友,大劝各道主事人急急大醒,堪为人间宝筏也。

    持戒

    参禅人首知佛将灭度,阿难启曰:“佛在世时,以佛为师,佛灭度后,以何为师?”佛答阿难曰:“我灭度后,汝等以戒为师。”是知圣戒乃佛亲口至嘱,凡我佛子,无不严持净戒,谨守清规。守规则升,犯戒则堕。戒有白衣戒、染衣戒之别。白衣戒者,各种身衣尽皆本色,纵染,亦是红绿间诸杂色,从贪身爱好习惯制之,故在家二众,称白衣戒。染衣戒者,乃青、黄、赤、黑、灰色,世不喜爱之色,出家二众服之,当称上色。近有错乱违犯圣戒者,在家居士间穿灰色,出家比丘多穿白色者。白色为俗服,僧何敢服?甘做佛门逆子,诚为波旬眷属,哭何能止?

    佛在世时,有大自在天王逆佛曰:“汝在世,我魔王无法坏你正法;至佛灭后后五百岁,我魔王着魔子魔女来末法世,坏佛正法,同僧出世,共僧出家,外现僧形,内怀俗行。白衣说法,比丘听经,比丘穿白衣作僧服,居士穿僧服作白衣。”魔王誓欲坏佛正法,我佛闻之,泪下如雨。来果跪求我界僧师,谨守佛规,莫中魔计,改白色为灰衣,改破法为护法。跪请诸上师尊即时立誓,自行化他,灰布衣,粗饭饱,以丛林为家,以规戒为行,化他学佛为事业,戒自奢华为日行,再愿同护如来正法,共守我佛戒规。于身不挂一白丝,于口常谈守佛戒,于意不思白衣美,诚三业清净,是佛真子,何不快乎!

    威仪

    参禅人有三千威仪,八万细行,能行得到,是好僧人。儒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况僧人乎?威仪名无言教,一切众生见即生欢,闻即生喜,生大信念,种大善根。近有不入威仪门,不守佛禁戒者,走路东张西望,喜笑颜开间,有袍披肩上,烟执手中,小帽头加以偏戴,紧身服爱以夏穿。赌钱为失仪之首,贪淫为下堕之门,置佛规于不顾,破圣戒于急忙,地狱火坑只争就到,畜生饿鬼闻等未闻。三途痛苦,破戒僧人何不赶快回头,埋身兰若,常将法水洗涤愆尤,猛发道心,解斯重过?从前之大恶弥天,不够参禅一赦,敬望自知改过,更劝他人,万莫只顾自己除愆,不虑他人造恶。菩萨之道,以自利利他为日常本行,果能办到,为末世芳规,为人天眼目,诸佛欢喜,龙天降祥,九祖得以超升,现眷蒙恩获福。

    威仪这一堂大佛事,行之者,教化天人;难行者,尚称庸鄙。古有二比丘同行化饭,有威仪者,饱而带归;无威仪者,饥难行路。二人同进护法头门,有威仪者,眼观鼻,鼻观心,身心寂静,绝语绝闻,全家只快磕头,如活佛敬;无威仪者,头乱掉,眼乱翻,坐则翘脚,立则倚墙。护法推出曰:“请这位往他处去,我家正做供活佛佛事。”翻大眼睛的这位师父,思之真气死人,曰:“他与我同吃钵饭,你将他当活佛供养,饱而加飧,将我推出,云忙供活佛佛事,无暇顾我。哎呀!我不过少点威仪,弄得我打饿肚,不但饿死人,更加气死人。”试问:有威仪者走到天下,有人恭敬。

    细行

    参禅人最关重要是细行。缺细行,难入那伽;全细行,动行即定。我人由一念不觉,才有无明。无明只行细行,未入名色。今既复本细行,是知心源不远。初学行人不知细行为何物,粗心胆大,语重情伤,皆无细行所致。行走脚不能响,是细行;居止站立,手垂直,身不动,是细行;坐必端直,无诸偏歪,是细行;睡则吉祥卧,不仰卧,不覆卧,不反卧,右手枕头,左手搭膝,是细行;与人讲话,眼看彼胸,言无口水,低声轻语,是细行;做事动脚必轻,动手必稳,是细行。十恶之粗行远离,十善之细行无懈。交语,不可未言先笑,是细行;有事,不可畏头畏尾,是细行;佛戒能持清,是细行;威仪能具足,是细行。

    他人参禅难进步,细行人初参即进步。蚂蚁喊救命,粗心人不能听,细心人能听复能救。四祖闻懒融禅师捉虱子置地,脚跌跛哭,是细行。余一日睡广单,闻声哭喊,下单寻觅,见无脚虱子在地乱碰乱滚,心细足可能闻,非奇特事。佛在世时,一日上忉利天有事,帝释设宴,佛化帝释,身与佛同,一般飞行罗汉,有目连、舍利弗、迦叶、须菩提等,远游天宫,迟回佛处,见佛正宴时,不知何是我佛,不识何是帝释。目连心惊毛竖,即飞身梵天,不见谁个是佛,即远飞九百九十恒河沙佛土,看佛不见,即回商请舍利弗。舍利弗曰:“诸罗汉!请看座上哪个有细行?眼睛不乱翻,定是世尊。”众罗汉齐看,才至佛前,佛呵曰:“神通不如智慧,目连粗心,不如舍利弗细行。”细行,是参禅光风有以夫!

    清规

    参禅人第一要守清规,方能参禅。清规者,公正清严为模范。公能除私曲猥弊,正能除邪谬垢染,清能除粗浊秽污,严能除疲惯懈习,故以清规建丛林,以清规治人格,以清规利人世,以清规成佛祖。规矩不清严,则人随之懈怠;规矩不公正,则人易成流鄙。是知公正清严,为丛林本,为佛祖基,作禅人路,为苦海舟。能守清规之人,身能忍苦,心能耐劳,宁死于清规,不存于浊秽。我人素极昏浊,随业迁流,为图适意,稍加规范,则难挨也。可乎?

    每有人住丛林,应知守规矩是除自己恶习,剪自己业愆,应当严守,不可奔驰。明知规矩为我成好人之法范,是知人能守清规,业障不肯守清规。每有人曰:“我很苦恼,并想守清规,为好人,业障不肯。”咦!岂不成为两个人?能回过头来想想:我要向东,业障向西;我要吃饭,业要吃茶,如此方许业不由主。各人细心审问自心,我要看经即时看经,我要拜佛即便拜佛,并无一毫挡绊,要叫你守清规,何以冤枉业障不守清规?业障若能讲话,再听到说业不由主,我业障即喊:“冤枉!主人委屈我业障啊!”遇事不办,明明是他不肯办,老赖我业障不肯办,岂有此理?业不由主,这个主人醒过来了说:“哦!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情愿守规矩。”从今立大行,发大愿,誓死守清规,决定不随业障转。诚哉是我,不关业障的事。

    忍苦

    参禅人要精参力究,日夜忘疲,任饭不吃,茶不喝,功夫得力,十天二十天用去,不知有饥渴,不知有难过,任病缠身,更不理会。或即立死,不舍功夫,纵气断命终,禅功加紧,若死,紧带功夫死去。再任人毁我是坏人,是破戒人,是新出家人,是大恶人,功夫更加深密。间或有人赞我、爱我、恭敬我、供养我,用功夫人严防打失。何以?逆事可以不打失,顺事时有打失者。又有人诬我为贼、为匪、为奸者,用功夫人万不可随一时恶境牵去;能不牵去,不入烦恼火坑,如是名身外忍苦。

    有人打我身痛者,有人骂我难受者,腿子难熬者,即放放腿子,或下位子,站站跪跪,穿脱衣服,亦是免去痛苦。执事有意委曲,或打或骂,或毁或赞,赶快提紧功夫,不随身境转去。有功夫不易做上者,即用锥刺手股,或大腿;若寮房冲盹,用绳扣头悬其上者;有眼忽翻者,起打自己一耳光子;有头忽掉者,即咬牙撞头数下;有易冲盹难醒者,即死跑,或磕响头制之;有忽讲话者,即顿足捶胸一顿者;有功夫打失一次者,即用脚打自己脸一顿者;有功夫得力者,即大惭愧;有功夫进步者,即努力猛参。万不可有顺境适身,稍生喜意;逆境违身,即起大嗔;此皆随身心转。能够不离身心,不住身心,如此,则功夫成熟而后可。

    耐烦

    参禅人切宜恒心远固,不得碰着即退。要知参禅事大无可比,任世间一切千万重要,莫如参禅重要。何以故?尽世间人向外驰求,参禅人向内奔走。但走非脚走,非身走,非心走,只是提起这一句念佛是谁,心心参,刻刻参,绵绵参,密密参。走路一脚,有二尺多远,为一步;参禅绵密,一针之空,尚不能有,有则世间生也。不但一有,毫厘之有皆不可有,是为参禅行处。如此之行,必耐烦行。何以?如人行至荆棘林中,虎豹群中,粪屎堆中,女众人中,此处向所未行,亦未到过。今既猛进,一任平心静气,尚难直行,是知外路之难,内心之急,不是嗔火炎炎,即是愤怒不已。如此之路,加以如此之行,真不敢行,不愿再行者。办道之人必做到非行不可而后是。其中巧妙者,必先明心之处境是逍遥的,是适意的,是自在的,是快乐的,所以六道轮回之窠臼皆如此也。

    今行旧路,贪恋不舍人世者,已非今日也,直到今天,只是来过一回,尚未回过一次。大家看看,今拟原路回归,原路之路渺不自见,是知此路虽然来过一次,时间很久,顿尔全忘,再想回家,不知去向。有一妙法,即念佛是谁;有一苦行,即耐烦二字。我人今天欲想归家,抱定一句忍中忍,耐中耐。忍之久而纯,耐之久而熟,耐烦既久,已成习惯,叫他做别事不会,唯耐烦一事,熟加惯会。如此行处,大地不够行,虚空更不够行,一行即了。先用耐行,后用心行,再用法行,到此一拳打破无明,一脚踢翻识臼,自此家庭不离大路,大路尽是家庭,快也何如!

    戒贪

    参禅人顿修戒定慧,即灭贪嗔痴,并不离参,而另去除贪等习。真道心人,身边褂裤无换的,口中日食无余的,袜子无底,鞋子无跟,袍子补上加补,帽子破了又破,远观即乞丐者,近看是参禅人,此人是僧中宝,是人中尊。若能淡薄其身,坚固其志,还要一身到老无改变,无中止,只进无懈,只空无有,诚于事无心,于理无心,真道人心也。近有学道者,好蒲团,毛边子,望过复留心再看;竹心板,光滑的,擦过复认真再拭。竹垫子可做枕头,棕蒲团可当床睡,钵盂一个嫌丑,戒牒一张嫌薄,眼若明珠,可带眼镜,圆领围颈,又挂毛巾;黄鞋最喜泰州,牙粉莫若上海,满身屎做,盖之以香,满脸生毛,有胡即光。如此贪身之美,谁识粪成?果能看破肉形,舍而不顾,斯大丈夫也。

    真有心于道之人,有禅可参之士,明知我心屡受尘染,致有身形,今既披缁,岂敢再随身转?否则牛胎马腹,亿万斯年;地狱天堂,长期迷缚。出期之日,恐在驴年。赶急舍去迷身家具,好蒲团送人,竹垫枕蠲去;钵盂戒牒为挂单之具,好丑再不愿闻;眼镜毛巾即速送俗人;牙粉香皂快埋粪窖;汗身臭而不闻,破落僧而不顾,黄履褂裤,黑色能穿;脱离俗习,剪去浮华。自此以后,除其贪种,根茎何生?一肩破烂衣单,阅者当称道者;两脚奔归兰若,首执赞若菩萨。禅堂住下,回忆当初,即脸酸牙露曰:今日得到今天,是我安身立命,当头一劈,贪鬼死亡,回头做个好人,世称有道之士,何乐而不为乎?

    戒嗔

    参禅人首知嗔怒为伤身害命之渊府,并不费大事。见人与我不利,闻人与我有害,即恶言一句,眼珠一翻,大脸一红,始做嗔怒生活。有语言争吵者,有拳打脚踢者,有送官加刑者,有互相结恨者。这一趟生活做了,弄得日夜不安,做梦还是打架,可怜累到来世。心狠者,即怀“一见仇人即弄死”;心弱者,即怀“他若害我,赶快躲好”。二人到了来世,恶者如猫子,弱者如老鼠,见面即死。又如兔子,见狗子即死;又如羊子,见老虎即死;又如虫子,遇雀子即死;又如鱼虾,遇人即死;又如猪子,将大即死;又如仇人,遇害即死。好伤心!

    一世人生几十年,能有一次吵、一回闹,扛一回丧,打一回架,出一恶言,喉咙稍大点,脸上稍红点,眼睛鼓出点,这样一次二次就能造到无边恶业。今生不能忏了,就要弄到来世,他不能逃你的手,你不能饶他的命。呜呼!造业稍大点,畜生饿鬼,万劫无期;业再大点,阿鼻诸狱,何日回头?悲乎!跪劝同仁,急将大地人与非人当我过去父母、未来诸佛,有此办法,信我劝者,我敢保你无过。向后见了仇人,赶快向仇人碰响头;听到害我者,急忙向害我者痛哭曰:“我是你的逆子,求我父母赦我一次,改过前非。”如此办法,害我者见我一哭,即不便害,自此今生后世更加亲密。人能将冤亲作父母孝,作诸佛敬,此是除嗔根本办法。要知嗔是伤人毒箭,嗔是断人慧命,嗔是杀人利斧,嗔是地狱火车。真要除嗔,只有参禅,如釜底抽薪办法。除此而外,尽是扬汤止沸,行人大须拣择。

    戒淫

    参禅人要知身为淫本。古人云:皆因淫欲,而正性命。爱欲为因,爱命为果。欲因爱生,命因欲有。佛经亲嘱,何敢稍违?大凡办道行人,防淫如防火,防爱如防贼,火不防即成灰烬,贼不防悉为贼有,大关我人生命财产。命即法身慧命,财即七圣功德财,诚非细事。参禅得力时,有问曰:“既能得力,何防之有?”是知功夫得力,不防淫而淫自净。有防淫念,难做功夫。中下行人参禅用功,防淫尚防不胜防,犯淫何止一犯再犯?有防淫之念,未称得力功夫,再若犯淫,自称法门罪辈。防淫之形态者,三业未动,已具淫心;七恶奔驰,淫池水溢。

    见女色,动淫心,过可能赦;见男色,动淫念,逆罪难逃。有触摩身手者,有口吻彼口者,有私送爱物者,有私订淫约者,有淫人口者,有淫坐股者,有勒逼淫者,有互爱淫者。独男色互淫罪与七逆同科,判处阿鼻四大劫罪。僧与女淫,判处阿鼻一大劫罪,逆淫亦四大劫罪。世间人云:“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况僧人乎?世间一夫一妻为正淫无过,若有一时半刻二妻,为邪淫,有过;若一妻一夫是正淫无过,若一妻有一时半刻二夫,为邪淫,有过。守戒僧人,邪淫正淫,一律持净,稍有不清,时至即下三途受罪。果能想淫戒持清,不稍违犯者,只有参禅一法,根本铲除。何以?禅正参时,绝人我相,何物为淫物乎?禅能参透,先断生死命根,不但淫根淫种俱绝,连下淫种之地彻底掀扬,小则成罗汉,中则成菩萨,大则成诸佛是也。

    禅法

    参禅人最要紧者先明禅旨,再晓参情。我人日用中,诸佛与众生只隔一个妄想。有心成众生,离心成诸佛,此禅正在诸佛心后,众生心前,诸佛与众生只隔一禅字。佛生之间,禅居当中,禅关未开,乃众生界。十方有情无情被这一禅关关住,禅关打破,成诸佛界,十方佛祖、菩萨祖师,一肩共荷,一体承当,故宗门参禅,以念佛是谁为敲禅门瓦子。今生不开,敲今生;来世不开,敲来世。生生世世不办人间事,不行第二法,专门死守这个禅关,一日敲开,笑煞释迦老子,喜坏护法龙天。回忆前时,大哭流涕,悲喜交集。

    又禅为定乱间一张薄纸,禅为迷悟间一毫尘滓,禅为佛生间一点垢浊,禅为净垢间一块拭布,禅为佛魔间一支宝剑,禅为苦海慈舟,禅为病者妙药,禅为冥途火炬,禅为了生死大法,禅为剿涅槃窠巢,禅为成佛大路,禅为破虚空利斧,禅为沉大地蛮石,禅灭贪嗔痴,禅扫人我见,禅生十方佛,禅说尘沙法,禅养清净僧。要知三世诸佛、诸大菩萨、历代祖师、古今善知识,概从此禅生。迷此禅者成众生,悟此禅者成诸佛。又东西佛祖住此禅中,十方大地住此禅中,十方法界住此禅中,十方虚空住此禅中,森罗万象住此禅中。禅之大,包虚空;禅之深,居佛祖;禅之广,居众生。人能闻一禅字,见一禅字,说一禅字,皆种佛种。故经云:“一称南无佛,皆已成佛道。”即此义也。

    修杂行

    参禅人守住一门做功夫。何以?专办此事,尽此一生尚不容易办好,何能这一头,那一头?正要如老鼠啮棺材,抱住一处啮,今天也啮,明天也啮,今生也啮,来世也啮,久之耐烦,一日啮通,如吃口么斋的受用,如此方称好手。若东边啮不通,即向西边啮;底下啮不通,又向盖上啮,任你啮了三十年;还是一个破皮烂肉的整棺材。正啮时心思烦恼,忍饥受饿,跳起脚来啮,翘起屁股来啮,啮晕倒了,终不能通,何苦痴之类!

    如人说拜佛好,即便拜佛;人说念佛好,即便念佛;人说看经好,即便看经;人说参禅好,即便参禅;人说朝山好,即便朝山。终是随人口转,或是随人脚转,直许空过光阴,正是法门胡混。怎样不空过?怎样不胡混?试问拜佛者谁?懂吧!看经者谁?念佛者谁?参禅者谁?朝山者谁?懂吧!能悟拜佛者,能悟看经者,能悟念佛者,能悟参禅者,能悟朝山者,如此行处,能转一切,不被一切转,此名不空过,亦名不胡混。若修一切杂行,必悟心修,不可迷心修。悟心修杂行,成六度万行;迷心修杂行,成轮回生死。果悟心修,可不过问,若迷心修者,赶快投入宗门,将心修悟,再修杂行,可也。有问云:“何为迷心?何为悟心?”答曰:“凡所有心,皆称迷心;心本无生,始称悟心。”行人大需仔细。

    求神通

    参禅人直参不歇,参通自了。正参时,不得有心等悟,不得求玄妙,不得嫌法不灵,不得生烦恼,不得生欢喜,不得生畏惧,不得求神通。每有人学法求通,拟将神通学好,可以保国家,可以保富贵,可以游他方,可以报仇怨,可以保长寿,可以保发达,可以谋事业,可以免人欺,如此皆称愚见。何以故?神鬼遍地尽有,一求可通,但终非己有。

    如唐时有大耳三藏来京,称有神通。南阳慧忠国师比时在朝,即问大耳三藏曰:“闻三藏有神通,是否?”

    该三藏即答:“是。”

    “请问你知我心在何处?”

    三藏答曰:“大师为一朝国师,岂可在天津桥上看把戏?”

    国师思之,答曰:“是。”

    国师复入那伽定,问三藏,三藏哑口无对。国师斥曰:“你这野狐精,来混唐朝,逐出!”

    试问:已有神通之人还被逐出,我等盲修瞎炼求神通者,吃了多少苦,花了多少钱,尚难一时到手;任是到手神通,尚不保其长久。思之,赶快参禅,将求神通之功夫与资本,来求参禅,将来很有希望。又言开大悟人,应当有神通,明神通没有,暗神通总有;若真没有神通,说开大悟,人不相信。试问:世间以法利生,未闻以神通利生。罗汉有神通,尚不住世;菩萨以法利生,常住世间。又前代诸祖多数有通,唯自不言某有神通。大乘人以神通一法为当机滞货,不能行销,小乘人以神通为称奇稀有,诚未识机教关键也。

    最易

    参禅人要知何法为行人最易行之法,何法为行人最难行之法,若难与易不能识别者,终被难易转去。何以故?尽世间法非学三年五年,不可出师。作篇文章,尚需十载寒窗,一方铁砚,方可达到作文章地位,其他任何一切技艺,万没有不学即会。最易,吃饭皆易,尚得十分八分钟时间;屙屎最易,亦得三二分钟时间;伸手最易,仍要一伸时间;动脚最易,亦得一动时间。人世每言学佛最易,更得相当时间。又言念佛最易,到受用时,念到死后尚难料及生西与否。

    举世出世,一切学佛,真莫易于参禅。有参禅一天开悟者,有参禅一时开悟者,有将参悟者,有预参悟者,有不参悟者,最易目的,一悟即了,了即成佛。或有不真参者,必迟悟之;真参者,立时可悟。所以者何?尽世间法,学可以会,不学不会;唯参禅一法,不学可以有,不学可以会。一切学向世间学,唯参禅向自心学。此参禅心,人与非人心、情与无情心悉同一心。参与造,不出当人一心。参则成佛,造则成生;参则空心,造则有身;参则统空情与无情,造则业归众生轮转。要知参心,久之渐空;造心,久之渐有。空则成诸佛,有则成众生,是知一切可不问心,独参禅一法不能离心。

    真好

    参禅人必先拣择法之利钝,法之好丑,利法悟心,钝法忙世;好法参禅,丑法造业。行人万不可不慎其途路,最初一脚动错,惑南为北,到西向东,故万里程途重在最初一步。类如我家在北方,最初一脚向南移动,许你走到驴年,无到家时节,终忙走路,定难到家。遇有参禅识者问曰:“先生行路,慌忙火急,似迷路者么?”该行者答曰:“正想到家,已走了三十年,还在途中,急如星火。”该参禅者问曰:“你真想回家么?”答曰:“真想。”该参禅者即教以参禅之法,盘坐闭眼,心不想路,亦不想家。良久,一时豁然曰:“快哉!参禅一法真好!真正好极了!何以?世间之路,走错万里,还退万里,才归原处。这坐少许,不退万里,立即到家。”始知宗门有途中不离家舍,家舍即是途中明证。因世间人虽迷家万里,终未出门一步之便宜。

    任人谤佛,谤得骇人,谁知自己是未来佛;任人毁法,谁知大法是明自己心法;任人慢僧,谁知僧人是将来指我学佛恩人。不过信者早点成佛,谤者迟点成佛。有问曰:“迟多少时成佛呢?”答曰:“人若谤三宝,造阿鼻业,以非非想天八万大劫为阿鼻一日一夜,其他之业,与堕时间稍少劫数。”该问者曰:“我从今向后不敢谤佛法僧,还要急急学佛法僧。何以?若造这点恶业,一堕下去,没有出时。不但我今天大发惭愧,决志参禅,更劝我亲戚故旧及满天下人回头醒醒,看好世界是百花做的,终不长久,不多时即谢了。好家庭、好儿女、好功名,更是朝霜暮露,即时身非我有,何况其他?只有真参禅,是真好事。何以真好呢?要知禅参,一悟直到诸佛家里去,叫我生东方,生西方,我一定不去。与佛同肩,与佛同坐,世间哪有这个好?诚好无可比。”

    直接

    参禅人这一法不动脚可以了,了即悟道归家之了也。不行路也可了,不挑担子也可了,挑重担子也可了,恶人善人也可了,智人愚人也可了,做大官做老爷也可了,做种田人做商人也可了,大男小女也可了,老幼贫贱也可了,挑粪桶卖瓜子也可了,出家在家也可了,不肯了也可了,肯了更可了,吃饭也可了,屙尿也可了,杀人的也可了,救人的也可了,谤三宝也可了,信三宝也可了,此为有情了道。虚空也可了,大地也可了,砖石瓦砾也可了,草木丛林也可了,泥巴狗尿也可了,此为无情了道。再曰:有情了道,人可以信;无情了道,人真难信。我说:信者成诸佛,不信成众生。若云不信无情成佛,有情成佛,我可信否?试问:你是有情一份子,你可信你成佛么?你若信你成佛,顽空即可成佛;你尚不信你成佛,砖头瓦块成佛,你当然不信,并没有奇特。明明是佛,明明与佛同体,与佛同心,睁眼硬硬不信,岂奈迷何?

    若人能识得眼见是何人,耳听是何人,身动是何人,想心思是何人,做大梦是何人,思之不是何人,就是我也。想你也是我,我也是我,死在土内,可以说是我吧?早上讲话是我,晚上埋土内可是我么?咦!据这样说,讲话是我,埋土不能说不是我吧?哎呀!真弄不通。若把他摆下来,更难弄通。思之复思之,世间事弄不通,可以置之;我自己事如弄不通,将来还不是埋土中么?何敢承当是我,难道我睡土中吗?我的事,益想益发急,闻参禅人可知得一点,去问问吧。一到,即问:“将来把我埋在土中,请问哪个是我呢?”该参禅人答曰:“你要找你的真我吧?”答曰:“是。”该参禅人即令问者坐下,眼睛闭好,问曰:“不思善。”停半时,又问:“善念有否?”答:“无。”再问曰:“不思恶。”停半时,又问曰:“还有恶念否?”答曰:“无。”乃曰:“善恶不思,正恁么时,是你本来面目。”该问者曰:“悟了!悟了!”赞曰:“参禅这一法,真直接,真直接!”

    好胜

    参禅人只顾真参,只忙努力功夫,打失时,用头触柱,或用头碰地,眼泪挂脸上不止,才有参禅面目。若不在本参上忙功夫,专在功夫外逞好胜,你高我低,你能我不能,如此是真空过。类如坐香,人坐冲盹,我坐鼓劲;人跑香低头,我跑香端正;人站敲脚,我站壁直;人睡伸脚,我卧吉祥;人一天讲句巴话,我长天不开口;人行路掉头,我行路威仪;人犯规矩受罚,我守规矩修行;人见人行礼,我见人直撞;人多请开示,我未请一次;人睡大觉,我不倒单;人吃四顿,我吃三飧;人喜出坡,我喜静坐。此人格虽强胜,终非道人资格。此好胜之心,有在道心上要清高,有在人我上逞胜负,亦不能全是,又不能尽非。若全是,则无开悟机会;若尽非,虽好胜,亦在道场中好胜,并在道人众中好胜。所以,只可好参,不可好胜,才是真好胜人。

    明知天上最大莫过于天王,天王最大莫过于死,人之最大莫过于生,生之最大莫过于死。任他天上人间最强最胜,最英最雄,终莫大于生死。既知生死二字之重大,超人间,超天上,若在天上人间,比强比胜,非出格丈夫也。必须远离人间,空谷深山,或阿兰若,专办生死大事,一日将此大事办好,诚世无拟比者。此生死事,任你修何法门,想了生死,只为间接,独有参禅一法首当其机,直许直接。参禅之法无别大用,只有明心性,了生死,成佛祖,度众生,是参禅正用。舍参禅外,直称第二法门。

    想度人

    参禅人禅未参熟,凳未坐热,功夫尚不会用,强称禅师者,自称了脱者,自言开悟者,觉得自己既已明了,心想度人。有问曰:“你说你明了,我问你一句,曰:‘一天几碗饭,是哪个吃的?’”想度人这一位眼睛直翻,脸上血红,形同菜色,口水直吞,再若追问,正许立身无地。自思之,自己被人一问,弄得不能开口,幸未再追,若再追问,我真要溜,简直站不住了。思之,一天吃到晚的饭,还不知吃饭的是谁,岂不连自己正是一个大凡夫!敢言度众生,好大惭愧。赶急把度人心放下,度人事丢开,专门先将自己大事办好再酌。

    才将被人弄得不能开口这一回事,想想从何处下手呢?想起某处参禅,可是办此一事么?即束装来阿兰若处,将进山门,被执事一吼曰“初参”,再吼曰“半吊”,吼得魂飞天外,好害怕!这样一看,将来把我弄得什么样子,脚抖抖战。思之,见执事吼半吊,吼初参,这还有我开的口么?住下不久,随请开示,善知识问曰:“哪里来的?”将要开口,即打下,再追问:“哪里来的?”答曰:“小庙来的。”又问:“是脚走来的?是头走来的?”再不敢答。忽忆从前有人问我“饭是何人吃”的意思相同,即任棒任喝,在所不辞。一日,将鞋当乌龟怕,急忙丢下,从此得有小消息,即劝诸人曰:“天下人何苦埋在情爱坑中?哪日得脱世间情枷爱锁,哀请一同到宗门下参禅,了脱生死,何不快乎!”

    怕苦事

    参禅人要学菩萨行。菩萨行者,举世间人行不到的,菩萨能行到;任何忍不下的,菩萨能忍得下。何以故?有菩萨心之人,以世间人为我父母,为未来诸佛。有人打我,菩萨即言父母打我,我应当受,父母骂我,我应当闻。不但打我骂我,众生父母有病,要眼睛,赶快设办法,不令别人知道,轻将眼珠抠出,用好纸包紧,亲送大地父母处,替父母烧好,送父母吃。父母即大骂曰:“混账!弄这一点,吃得很有味的,赶快再弄一点来。”菩萨即欢欢喜喜地又弄出一个眼珠,依前办法,送父母吃。父母怒曰:“这是一个大鱼鳞壳子,也与我吃吧!”即举手就打,死打一顿,菩萨跪曰:“请父母息怒,若是鱼鳞壳子,令我眼瞎;若是眼珠,令我眼明。”言毕,两眼还如故复明。

    有人栽曰:“我钱是你偷的吧?”菩萨曰:“是的。”有小孩失脚淹死,问曰:“这小孩是你丢下水的吧?”菩萨曰:“是的。”又请你替我拾狗屎吧?菩萨即去拾狗屎。“半夜请你偷些钱可吧?”菩萨回曰:“这个我不会,你要多少钱,我替你化,可以多化一点。”因为菩萨做强盗、偷银钱,大犯佛戒,又种恶种。如住禅堂,或当行单,一请就去,不得稍迟。何敢不去?世人不能做,菩萨能做;世人不能行,菩萨能行;世人不能忍,菩萨能忍。我等三坛大戒受过,即是菩萨,任死不生一念怨心,任死不生一念退心,苦到无处再苦,更加大苦,正我行道处,即是难行能行,难忍能忍。若是菩萨,行不能行,忍不能忍,菩萨之名不可有。有则滥厕僧伦,得无良善结果也。嗟夫!

    怕规矩

    参禅人先有守清规之志,方可安住丛林。要知规矩二字关系颇大,意义很深。何以故?能得清规谨守,许是僧中行人,少一差池,即摈出寺外。又天无浊而清,地无清而浊,皆有天地规矩。云退日明,雷声电至,亦称空中规矩。人间规矩者,将生则嫩,渐长即壮,病重即死,业识中阴,依旧来生。再生之人,人不能识。情同树木,将春即花,至夏即叶,在秋即果,在冬即枯,茎根在土,以继来春。再春之花,人喜如旧。物质清规者,坛瓮瓦盆皆依规矩,砖石木物尽规矩成。无规矩,地想盖天;无规矩,宾将轻主;无规矩,国法懈纲;无规矩,家难就范;无规矩,寺僧无倚;无规矩,习恶难除;无规矩,身心不静;无规矩,不能守法;无规矩,不能参禅。

    喜规矩人,初则称好人,次则称善人,再则称贤人,进则称圣人。怕规矩人,初则恨执事,次则厌丛林,再则退道心,进则做歹人。清规一法,天地虽大,不能逃清规;日月虽明,不能违清规。山河树木依规矩成,瓦砾砖石依规矩作。雷有雷的规矩,电有电的规矩;风云虽跃,不能出规矩外。愿我同门转怕规矩为爱规矩,将规矩一法想出多少好处来。自欢喜曰:无规矩,不能成佛祖;无规矩,不能成好人;无规矩,不能成贤圣;无规矩,不能了生死。真心发愿,重立死行,自今天始,至成佛终,有人讲我规矩,我向他碰响头;有人委屈我,我向他多礼拜;任是打死我,我不回手;任是骂死我,我不回口;任在守清规死,不在犯规矩生。唯恐久而生畏者,即在佛前烧香磕头发愿,我若向后不守规矩、怕规矩者,即请韦驮菩萨谴责我,将我化为泥土而后已。

    喜交游

    参禅人有一坐三十年铁志,可以办道。此一法无长远心,无耐烦心,无向上心,无坚固心,不能参禅。何以故?如人钻木取火,益急益好,再精再妙,一口气将木钻热,一鼓劲钻出微烟,一勇猛火出烧木,火出木即成灰,灰烬将无他事,此钻木出火与参禅一致。又如磨镜,初则抗手,次则将平,再则灰尽,进则尘净光生。不料未明参禅行止之人,参禅得力,一参再参,禅功深着,稍一迟懈,即生闷厌,或向人谈心,或找人讲话,甚至于想到他处交谈,或到九华会友,或往普陀找人。交游之心一动,办道之身随之俱动,能在未动以前稍加觉念,或可不动。

    觉念之法者,先从内心忽生烦恼,即快着力,猛提功夫;一提不止,再提功夫,总以妄念歇清为止。再觉有少烦妄微动,即加呵曰:“业障鬼!外面有什么好?无量劫玩到今天,四生六道转到今天,好不知惭愧!”向后决志不移,任我父母师长生死存亡,概非我事。这一重呵,烦念当下瓦解,找烦恼影子都找不到。如此重呵,不能久歇者,即痛打自己耳巴子,或到佛前碰响头,必定深加忏悔发愿,交游之心应即歇清。凡有恶念、淫念、嗔念、溜念将起动时,必用呵法,痛呵自己;后用打法,痛打自己;再用忏法,痛忏自己。呵、打、忏三法能用,则办道参禅当有办法。既有办法,望行道人痛加力办,万不可随烦恼鬼拖入火坑。参禅人大需慎重!

    打同参

    参禅人立志孤高,迥绝人世,只身孤诣,以道为侣者,才是参禅人行履。无始劫来攀情扯爱,极恶深交,致使改头换面不知凡几。直到今天再随情欲转去,辜负佛祖父母师长,何脸见人?尚对不起自己,至是以道为我至亲,以禅为我至友,其他不但不顾,加以远离。非远离,不能脱爱染窠臼;非真参,不能绝生死幽巢。与人讲一句有益的话,尚与道违,无益之语岂可得乎?古有慈明等结伴一同参汾阳昭祖,将至门外,被浇一顿冷水,立即私溜二三个。至晚,汾阳弄荤菜一席,各人默然不食,独慈明一人,听其指吃则吃。次早一跑,只剩慈明一人。汾阳曰:“我用一席水饭祭走这些孤魂野鬼,只留一个人在。”若照这样,打同参尚不能同行大法,同了生死,同开道场,同行度世,何称同参?半点委屈一受,各顾各人性命,任何不顾,悲乎!不过逞一时热闹而已,终是空过光阴,真与道违也。

    近今之世,打同参者,你爱我之人格,我喜你之清严,午夜商谈,深为合意。即二人发愿,写血表,立愿书,同在佛前发弘誓愿,或生死不离,或你死我死,或同患难,或同参禅;血表化后,你的戒牒归我收,我的愿书归你收,情深义厚,出入同行。一进禅堂,或当行单,见到你与他亲,我生嫉妒;或你要朝山,我要拜海。先是言语不和,次则人情稍疏,再则你交我的戒牒,我还你的愿文,甚至于你一拳,我一脚。呜呼!这好同参,恐一年未到。嗟夫!何愚之甚!参禅正要断情绝爱,道尚难办,何能污情染爱,禅岂能参乎?至嘱有志之人、知识之士,万莫有此愚弄,唐丧光阴不浅。

    走俗家

    参禅人身要远尘脱俗,心要别井离家,方能办参禅事。稍一差迟,自则落情网,他则受牵连。古人云:“正用心时,忽思父之身像,即用刀刺父身体;再想母之孤苦,即用火烧母头颅。”此义云何?当知禅心真净,不染一尘。偶将父母情身置净心中,冥感父母,疼痛如刀刺火烧。故古人思儿回家,即咬指待,儿忽心痛,回问母曰:“儿何心痛?”母曰:“乃我咬指,想你归家,故令汝心痛即回。”诚是此则乃二十四孝中一段也。是知心念俗家父母,尚令双亲感受痛苦,况堂堂僧相,威仪皇皇,为世人敬爱,为僧人讥嫌,岂可不顾僧仪违犯,不顾父母痛苦乎?

    近有参禅未久,俗念未忘,禅参得意,顿尔全蠲,忽然稍懈,俗境逼来,念父母,眼流痛泪,想儿女,情惨伤心,手足之亲,朋友之爱,滚滚催来,直令肉团人身将成僵尸。至再思之,不能再住,告假不准,即便溜单,至出无门,唯窜狗洞,一肩云水,喘气难行,坐下思维,哎呀哎呀!错了错了!才用得力,何故私逃?将出外时,这里看心板,那里抹草鞋,似觉不能前去,至此进退维谷之间,尽可回来销假,许是好人,至生至死,不离禅堂。若出悠悠,天涯远别,要想再来发心久住,恐今世今生无此力量。呜呼!痛思之!参禅之人不但俗家妄想不能打,任是僧家妄想,亦不能打,可保安全。

    喜诗偈

    参禅人要想了生死,成佛祖,必死心一处,始有道办。若一曝十寒,朝勤夕懈,想了生死,只许骗骗自己。人之习惯,长年不动,则身难闷,或潇洒长堤,或一日一新,方可置身乐境;稍有违身之物,或有负重之事,即趣斯愁域。直到行不可,不行不可之处境,行则身难安适,不行衣食难求,屈身之处,无日无之,好可怜!世人执身为我者,当宜爱之。唯我办道行人,应以身非我,何苦不能吃?何事不能行?独我参禅学子以道为人,以参为心之士,尚不能务正业,闲观俗典,闷看儒书,深可惜也!

    每有见“念佛是谁”四字作大篇文章,或喜吟诗,或欢作偈,些小行动,大与道违。任是文章成锦,终是僧人,僧人喜务俗事,可乎?直饶诗高杜甫,许是诗人,终非僧事。作偈胜东坡之美,等韵若李白之深,“俗比诗章为翰墨,僧家作偈动人愁”。笔端将下,有若反掌禅机,意韵奇沤,何似吹毛悟处,南奔北访,总是诗僧,午夜推敲,空吃佛饭。此病之源,皆由参禅人不知生死为何物,不知参禅为何事,根本尚未弄清,欲得真参实究,可乎?本分行人,僧事可以行,可以勤行,直行不歇,方称好僧。俗事不可行,人劝我行,任死不行。请问:欢喜作诗、作偈、作文章成歌赋之禅者,可知惭愧否?能知羞耻乎?自此发愿,一生到老,勤学高僧,不学诗僧。

    用外道功

    参禅人务宜死守禅法,不会参,不肯参,不能参,不愿参者,千万不离本参。如何是本参?本参者,世人有此参,非人有此参,僧人有此参,愿参有此参;不愿参有此参,实因人人本具此参,个个未离此参。不参是本参,参更是本参;未悟是本参,悟后是本参;初参是本参,老参是本参;皆由人人本具此心,本具此性,故行道禅人正具本参。各人之心如是,本参之义亦如是,是名根本参。

    近有禅人,明知参禅为法门上,为诸乘最,自觉无力参禅,还用从前外道功夫,可怜无形舍大乘,拾小乘;弃佛因地,取世因地。参禅之人何以出此一错呢?由参禅人不知参禅底蕴,故不敢深用佛学,益学益空。今见到了,哎呀!在俗家时每闻人言“僧家是空门”,不知空的,有何用处?我今天若用俗功,似觉有力,更觉有味;若用禅功,这也扫了,那也丢了,弄得色身一点不住,弄得妄心一点不着,果真是空的,还是用自己功夫,真靠得住。你虽如是,舍正道,拾外道,外道生天,天寿尽时还要投人身、猪羊之身;正道成佛,永脱生死,永出轮回。望做外道人比较比较看。再则外道功夫,俗人用有功,僧人用有过。何以有过呢?出家参禅了生死,外道功夫加生死,非过而何?

    蓄钱物

    参禅人先知世空则身空,身空则心空,心空则及第真空,即参禅人正行正见。身外废物,赶急舍去,如私有田地屋宇、金银七宝、贵重各物,又俗之儿女妻室、僧之小庙市房及园林池沼,幻世万物,一舍干净。身外舍尽,再舍自身;世爱之美物,如丝绫绸缎、金银首饰、毛衣鸭衣、皮衣驼绒、胶皮靴、大领衣、卫生衫、卫生裤、紫白绿色、内外衣服、毛巾手巾、平顶冠、观音斗、小帽头、洋袜吊带、荤酒赌钱、各烟女色,一律禁绝;只有一身,外无一物,身各衣履,一律灰色,并无二色。衣履行装破烂,大个补丁,小个补丁,补上加补,破上加破,一补再补,补到任何衣服置大路上无人见闻,加带一点酸臭气,真是如来子,真是我佛儿,此衣称世间奇衣,称僧中上衣。由是于世于身,行初舍行也。

    心舍者,首舍业障,次舍身习,再舍身心,进舍贪嗔痴爱心、五逆十恶心、人我贡高心、我慢嫉妒心、烦恼是非心、善恶取舍心、生死涅槃心、成佛作祖心、天堂地狱心、四生六道心、你心我心,一舍干净。近有办道参禅者,穿衲袄,内藏食物;吃钵饭,爱大洋钱;身衣破烂,手戴戒指;头陀苦行,齿嵌金牙;脚穿草鞋,腰缠丝带;风帏虽破,尚是洋花。五颜六色之形,稀奇古怪之状,全未看破世界,放下身心,故有此行装也。大修行人,衣服既破,身心内外俱舍净尽,唯喜蓄银钱钞票,不舍爱物,何道之有?要知世穷尽,身穷清,心穷空,见本来人,只许一半。更如古人云:“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贫到底。去年贫,还有卓锥之地;今年贫,锥也无。”恭喜恭喜!

    朝山

    参禅人外面说空说了,心实满满愁劳。忽小风至,扬尘万里,因未脚跟点地,只得发愿朝山。要知朝山一事,系初出家人如雀囚笼,势难关住,或师承指去朝山,或自闷难挨拜海。间有老参,欲观真容,见相发愿,拟朝五台见文殊,求开智慧;想朝九华求地藏,怕堕三途。峨眉山高,非大行难到;普陀路近,稍动脚可登。试问:朝山是还愿的,求智慧的,怕堕地狱的,是得福报的,总有重事,定非朝山不能办到,亦或有之。正式批评,勿分初老,赶办己躬大事,必以此事为大事。大事不了,动脚皆非,触途成滞。何以故?再过千年,山还在世,若山要走,许可急朝。

    我人幸得出家,应当赶办己事,大事不明,急如星火,何虑其他也?要知人之存殁,在呼吸间,一息不来,还归轮转。果能将心参透,大事发明,得大智已朝文殊,行大行已朝普贤,运大悲已朝观音,发大愿已朝地藏,此是真朝山,此真拜海。若不问为何事出家,为何事朝山者,势必出家一生修行,只是朝山为终身事,除此非僧家正事。苦哉!吁嘘!诸佛经教、祖师典章并未见到,非朝海不是僧人,非朝山不是僧事。只有五夏以前,专精戒律,五夏以后,听教参禅。大劝行人,山不朝,可见山中主人,急将朝山之真诚,转过来安心办道。准定朝山之愿,不朝之过,我替你,请急放下罢。

    闭关

    参禅人禅参很久,未得功夫,苦力追寻,并无见地,加之规矩之繁,打叉之多,思之,真不能办道,欲真办道,非闭关不可。人一进关,万事消极,不闻世事,不睹尘缘,立誓不开悟不出关,不满期不出关。志愿深坚,精神勇奋,三两月后,饭吃不饱,身体难调,功课稍减,道念式微,烦恼将生,百凡不顺,不嫌护关懈怠,即厌菜饭不香。道念一松,即云:“关里坐吃山崩,想回小庙,帮祖庭忙,也是功德。”即向护关人言:“请主人来,告假朝山。”真无道心,不知惭愧!要进关房,说进关好处;今拟出关,说出关清闲。主人不准出关,即欲溜逃出外,自己无力久闭,即寻狗洞偷跑;一再不准,即找梯子扒屋顶,急如星火,或寻高凳跳墙头。间有关师出关,脚难行路,面难见人,闭关下场,不胜枚举。

    再有闭关替人念经者,替人打七者,替人拜经者;间有关内会人客者,收弟子者,替常住忙缘法者,关内讲经者;诸所作为,概非正行。关闭三年,徒劳空过,自己大事毫未问着。若为道求关者,因向所用心嫌不清净,与道难行,不易进步,故觅清净禅关,专了生死大事。对生死事正好力行,无诸喧闹,功上加功,行上立行,参到人不知人,我不知我,行住坐卧,毫无间歇。既无间歇,于此行去,一日千里,实有不悟不出关铁志,否则拉那些粥饭债。呜呼!血汗行人护你忙道有功,护你忙业有过。

    住山

    参禅人身居兰若,第一头陀,上有诸佛护念,中有知识开导,再有众执同行,习气不能留,业障不能翻,大意不能放,小口不能开。加之眼见尽是道人,耳闻全是大法,同参之众,更是菩萨,冷暖有人照顾,饥渴有人供给,茶来伸手,饭来张口。间有恶习奔腾,必策之以法杖;或有清规触犯,即警之以厉言。果能三业纯和,一心办道,三十年如一日,任是三禅天虽乐,乐后还归世转。我等学道参禅之荣,即忘苦而忘乐。恐有人请我拜国师,不去;任是使我成佛,亦不愿去。何以故?我在此正做成佛大事,人请成佛,何成佛之有?

    稍有道心者,细思量看,能在般若堂中发起久住不退之心、以悟为期之志,此人已有大根,将必成为大器。纵有一时半间杂妄蒙心,蠢蠢欲动,大吼一声曰:“成佛的事不愿意做,动脚成众生,天堂不愿登,地狱有何好处?”若这样当众一警,自己恶念当即消除。有真不能降恶妄者,禅堂虽好,住山亦好,总之,不退道心就是。自此立志,永住此山,此住山之心,诚是好人。次之,千万不能发起住山心来,一到深山,又怕老虎,茅蓬住下,一屋全空,这里忙碗筷,那里找锅瓢,弄了一天,饭难吃饱,烧柴不多,水无挑处。一日下山化饭,蓬内被物偷空,回至茅蓬,泪如雨下,肚肠饿得如蛤蟆叫,就此大业一翻,呜呼!依旧跑回禅堂。有人问曰:“住山能挨就住。”答曰:“算来还是住禅堂好。”

    化饭

    参禅人饱飧足食,衲被遮身,一年百年,千足万足。若随身习转去,饱饭并不愿吃,纵食亦是平常,破衲常披,为省功布之图;一念万年,实行难办之事。诸佛正行,指曰虚谈,适身畅达,正乐如斯。自每思维,住丛林要守规矩,居小庙要念经文,住山又觉怕鬼,闭关似嫌闷人,百计难为,情出无奈,曰:“只有化饭一堂佛事,解脱无忧。”由是衣单从简,用件合宜,一瓶一钵之仪,百化百家之饭,弄得狗子难离身后,周围围绕,不能向前。将到俗门,棍被狗子拖去,饥将吃饭,碗被狗子碰伤。化满袋来,手抓饭吃,别人一骂讨饭和尚,太没出息,竟被俗人你一吼,他一谤,弄得虎身难下。若化饭,又怕狗子;不化饭,饿逼死人。思之,还是丛林好吧。

    又思之,丛林虽好,难挨规矩;化饭更好,岂奈狗子何?百计千思,置身无地,忽醒思之,丛林与化饭俱是难行,唯有一事,若能办到,那是一生真好真好。是什么事呢?林下当职事,当清众,当行单。看此等人清高一世,自在一生,似能超过我化饭吃。化饭吃时,一天到晚肚子是饿的,棍子是忙的,狗子是围的,这完全不成出家人的事。我觉得化饭也是清高的,是解脱的,是快活的,是不操心的。我经过这一番化饭的风味,人是不恭敬的,自己是空过的。仔细思量,任他饿死,再不化饭吃,以丛林为家,以丛林为住,生丛林,死丛林,足之足矣。

    我慢

    参禅人日用中做天下人灰孙子,见世俗僧人谦恭客气,极礼厚敬,才为僧人本分。并不是我怕人,我岂怕人?惟愿我怕天下人,愿天下人不怕我,不敬我;果能办到,是好僧人。各人千万劝十方俗僧人,急除我慢。要知我慢是贪嗔痴之附属物,故佛云:“贪嗔痴慢疑,地狱五条根。”诚哉斯言也!欲请天下僧俗人除我慢者,有一善法,人能办到,不除自除。哪一法呢?男女僧俗为我过去父母,又为未来诸佛。我见你,当父母孝顺,你见我,当诸佛恭敬,尽天下人你孝顺我,我恭敬你,如此做去,慢之一字,当绝种也。

    我慢者,尽天下只有我一人,任天下人无一如我,是为我慢。其他增上慢者,这些佛经祖语是故纸,佛是铜木所成,此慢死后堕阿鼻狱。卑劣慢者,言君子人不做下贱事,和尚当家不可化饭、拾破布等,此慢死后堕三途苦。一切诸慢,凡慢有我,比贪嗔痴三毒更毒。前三毒虽毒,终有休时,独我慢一毒,在人道慢人,在鬼道慢鬼,在畜道慢畜,任居何处,有处生慢。其义云何?如在人道慢人者,如俗人唱歌,一听这歌不好听;鬼道慢鬼者,大鬼弄人太慢,小鬼即嫉曰“我比你还弄得快些”;畜道慢畜者,如猪子初来,大猪一口含住小猪一 ,又如羊子新来,慢小羊者,大羊就欺小羊,一角多远。仔细看来,即将大地人与非人,见他如见父母,见你如见诸佛,将可或改。

    多疑

    参禅人信此参禅一法决定无疑,稍有狐疑,即生轻谤。今日得到了生死一法,诸佛从此悟去,菩萨从此悟去,诸祖师从此悟去,难道不许我悟去?自此死守此法,不信他法,不行他法,一任诸佛降世,言此法非,不疑;菩萨讲此法非,不疑;天下人讲此法非,不疑。从今生始,至成佛终,生也参禅,死也参禅,吃饭也参禅,屙屎也参禅,变牛也参禅,变马也参禅,下地狱也参禅,拖火车也参禅,卧寒冰也参禅,做饿鬼也参禅,做兔子也参禅,上天也参禅,做罗汉也参禅,做菩萨也参禅,成诸佛也参禅,成虚空也参禅,变大地也参禅,变砖头也参禅,做泥巴也参禅,参禅也参禅,不参禅也参禅。任变一切,不离参禅;一切参禅,不离一切。至此,信不可得,疑何寄乎?

    初学人投师即疑无道,受戒即疑哄人,住丛林即疑吃苦,当参学即疑无益,住禅堂即疑空混,学大法即疑难行,有如此狐疑一毫厘者,佛种斯断也。世间一切,任何不能疑,增长痴心,更与道违。何以?明明是佛,你疑为鬼;明明是菩萨,你疑是歹人。思之,可得罪否?唯有了生死,成佛祖之参禅大法,非疑不得力,非疑不用功,非疑不开悟。故参禅人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此疑非狐疑,狐疑堕恶道,正疑成诸佛。疑之一字,众善之门,众祸之门,行人大需仔细。

    世禅

    参禅人莫疑只许我能做功夫,世间人不能参禅;莫疑我能成佛,世间人不能成佛。此个狐疑骇死天下人,轻慢天下人。何以故?当知未有众生时,并无虚空大地,亦无森罗万象、老少男女,亦无家庭儿女。由吾人最初一念一觉,忽生山河大地、虚空世间,由众生不了自心,不修觉性,故常居世间。众生一日不了,虚空一日不空,众生常存,大地常在。由是虚空大地皆众生业力所使,诸佛慈力所摄,菩萨愿力所持,三力摄持,如鼎三足。只待众生业尽,诸佛愿满,菩萨度尽,何人居大地?何人说虚空?大地住何地?虚空住何空?大地有地住,众生业未空;虚空有空住,众生业未尽。要知先有众生,后有虚空大地,再有诸佛菩萨,一有俱有,一空俱空。是故十方一切众生因不了自心,同受轮转。大地众生参禅悟道,一了俱了,何有虚空大地不了?类如因有人,必有房屋,人即众生,房屋即虚空大地;若要去虚空大地,必先去人,人去,则虚空大地同去。至是何世间可有?

    是故天下人人有心,人人有性。要见自心,非参禅不能见;要见自性,非用功不能见。所以自修功德,如天上星;劝人参禅,如天上月。功德胜劣者,众星朗朗,不如孤月独明。你劝我悟心,我劝你悟心;此处劝他处悟心,他处劝此处悟心;互相劝导,不难同了。尽世间人迷时误认幻身为自己身,误认客旅为自己家庭,一日气断身死,不但家庭非我有,我身亦非我有。自古迄今,循循故事,无一人打破迷关,奋身跳出。苦哉苦哉!一一认为古有定例,不敢出迷世间一步,由是诸佛驾慈船于苦海,菩萨兴大愿于人间,度一个,了一个,慢慢度,慢慢了,总有度了那一天,请放心吧!

    误会

    参禅人间由过去生中,恶业深造,善业轻微,般若佛缘从未修习,虽得出家,诚难入道,一经宿遇,不是心狂,即身凌乱。如迷路人,见堆黄金,忙无举措,拾则不能,舍则不忍,拾恐抢去,舍怕归人,百计无能,千思未得,久之纡心,渐成重恙。其他以此类推,由是身癫狂,致心凌乱。见之,似发魔者;议之,似神经者。急忙加罪宗门,硬栽参禅得有此症。其实由佛法知见不正之人瞎造,阿鼻在所不顾,因爱自行小法,不喜人修大乘。故古人云:“闻说如来顿教门,恨不灭除如瓦碎。”听说有人参禅,急忙说参禅恐发魔之句,拦头一砍,闻者即改修之。似此排除异己,破法之愆,莫过毁宗门、谤参禅之罪,大无伦比也。然斯病之发起,因缘有二:

    一者,宿世生中嗔爱深染,于心于境错乱操持,或逆父母,或毁圣贤,或污伽蓝,或破他戒;称意者狂喜,逆意者癫狂,致使身心忽遭错乱者,皆失正念,神识昏迷,令身无主。身若无主,则随恶境,昏识纷陈,非理行为,俗曰“神经”,僧曰“发魔”。此发魔事,实与参禅毫无关系。每有畏曰:“参禅虽好,恐遭魔魅。”此语出唇,定堕无救。何以故?自离参禅大法,教他人离参禅大法,如人落水,自不肯救,教人不救,罪可思之。又如自己不行佛道,言佛道非,亦劝他人不行佛道,此之恶业,感两种报:一、自谤正法,堕阿鼻狱,一大劫出,复受寒冰;二、断他善种,令他生谤,应堕阿鼻四劫逆罪,报毕同前,感受诸狱。何不思之?宿生重障,累积今生,致使身心非时狂乱,心失正念,身受非虞,当怪自己,何敢谤法?此之恶病,只有禅定能医,他无法救,复何捏造,诬为参禅,得此重咎?此虽逞口,无稽之谈已遭大过。何以?世俗之人有神经病,有疯狂病,有治疗所,有疯医院,各地俱有,妄指参禅,可乎?次则各法门中同样而病不知凡几。

    二者,要紧知道每犯此症者,因宿生中单造此恶,过分精熟,未及剧受,从因感果,今忽会遇,致使身心俱暗,渺不自知。单造此因,触犯此报,类如破口,欺毁三宝,谤善知识。又如俗时暗伤无辜,盗僧伽物,淫有道者,谎骗重物,种种根本诸佛圣戒,轻则吐血而亡,重则发魔而死,有遭眼瞎者,有遭横死者,犯罪感报,理当来生,过重之恶,减寿而报,有血肉活身生堕者,恶更重也。

    每有人言:“发魔乃魔入心,使心作乱者。”非也。《大般若经》:“有舍利弗问文殊曰:‘魔力最大,能入人心肺腑作主。’文殊答曰:‘不也。舍利弗!佛菩萨能入魔心,魔不能入佛菩萨及禅者心。’比时魔拟入比丘心,辄不能入。文殊菩萨入魔心中,即现三十二相、八十种好,说般若法,天人闻法悟道者众。出魔心后,恍然不觉令魔作佛说法,天人开悟者有之,比丘得果者有之。文殊复入舍利弗心中,作佛说法如前,是知魔不能入人之心明矣。”一切圣贤能入魔心,令魔狂乱者,令魔朽老者亦有之。

    万望一切人念恶念善,终归善报恶报,有了生死出轮回希望。若口说魔一字,心思魔一念,终离佛种,渐成魔王眷属,佛子不做魔事,做则终成魔子。痛劝僧俗等人,切要为我佛真子。真子者何?持佛禁戒,行佛正行,言佛之言,食佛之食,衣佛之衣,行佛之行,居佛之居,坐佛之坐,卧佛之卧,此为六度万行之诸佛真子事也。参禅一法,独标其上者,一切法迷心,参禅法悟心,任何身病、心病、疯病,一医就好,复本心源,药到病除,误会翻成会悟。有谤参禅疑发魔者,谁知世间魔病,独参禅能医;谤参禅者,非魔而何?但谤参禅之病,任何方法不能医,终成堕症。

    世疑

    参禅人不问世间,不问出世间。有问曰:“何为世间?何为出世间?在世间人疑我何以要为僧人作么?出世间人疑世人何以要为俗人作么?”另有问曰:“难道俗人是世间,僧人是出世间?”非也。世人不修自心,称世间人;僧人能了自心,称出世间人。世与出世,何以见到呢?俗人见自本心,明自本性,广行教化,是出世间人;僧人不明自心,不见自性,专为自利,是世间人。总之,染尘劳是世间人,脱缠缚是出世间人。决定以生死了否为铁证,了即出世间,未了即世间。

    又疑世人从朝至暮以住为家,以身为我,此亘古不易之世理。答曰:你出家,我出家,世界岂不空了?田也无人种,饭也无人吃,岂不成了混沌先天么?果若天下人尽出家,这儿女谁人养?事体谁人做?这断无此理。若这样一来,那是灭天地日月,灭虚空大地、砖石瓦块乎?岂不睁眼一看,尽是和尚。再和尚从哪里来的呢?那不是俗世间,成了僧世界? 此之见解,不但今人通同,恐上古人亦同,此见解何足怪耶?

    譬如有一世界,黄金为地,七宝为家,腹饥时,参禅一刻念佛是谁,肚子就饱了,并不出粪;少衣时,听一刻法音,身就热了,并不用穿衣,亦不用脱衣;香水池一洒,遍地皆香,金子成堆,丢在路上无人要。假有这个好世界,那岂不是你要去,我要去,把这一世界人都跑空了?还有人回顾,我们这一齐出来,我先住的那个世界岂不空了么?世界哪个撑,家庭哪个顾,儿女哪个养?那么,我们到了这个好世界,那个世界就坏了,就空了,就了了。

    又有人曰:那个我还顾他作么?我们在那个苦世界,吃死了苦,幻化无常,骇得要死,三灾八难,苦得要死,有的吃早上,忙晚上,有的钱财多送了命,有的穷得要死,有的富得要死。厌哉!我们今天到了古有不生不灭真富贵家乡来,享受多少快乐,快也何如!请问你从前怕世界空了,怕人尽了,怕俗人尽做了和尚,怕把世界弄灭了,今天我叫你去前住的世界,一脚你总不肯去,世间人要到那个时候,才知我言不谬。

    大志

    参禅人首立冲天大志,出格大志,出世大志,成佛大志。人无大志,何事不能行,何事不能成。但志有向上志,有向下志,行人必强加研审,否则被人谤曰:你吃饭的这点志向总没有,人何存世乎?要知志心为未动身手之初心,为行人志心。每有人发心做事,志未立坚,半途而废。有志不高上者,有某人无志者,甘为败类者,志之关系深远。何为冲天志?言人做事与诸行为,世人多未见过如此美满。于言谈,于知识,于仪则,于事实,超一切人上,故名冲天志。何为出格志?此人在群众中动转施为,不乐世乐,深求寂静,故特发心出家,知出家超世间上,知出家非出格志不能办到,是名出格志。

    何为出世大志?一经出家,非行苦行,不为大功。行道一事,有两种行:一、福;二、慧。知初出家必住丛林,先修福本。福为成佛根本,福为人身根本,福为出苦根本,福为修慧根本,福为住缘根本,福为人缘根本,福为出家根本。是知福本为最上福田,任何不修可以,唯不修福不可以。何以故?福为僧人本钱,财为世人本钱,世人任何不要可以,唯不要钱不可以,是名出世大志。

    何为成佛大志?行人立志,要以成佛为大志,先修福,为成佛大志;后修慧,为成佛大志;清净三业,为成佛大志;严持圣戒,为成佛大志;谨守寺规,为成佛大志;永住丛林,为成佛大志;不染世缘,为成佛大志;专门修禅,为成佛大志;至开大悟,为成佛大志;是名成佛大志。世出世人以此诸志为人,以此诸志做事,独能办到,诚离俗离僧之大圣。

    嫌污

    参禅人专在心上用禅追心,用参追禅,不得与身撕结。若沾住一毫身分,即有饥渴痛痒,香臭垢洁,污秽清净,悉皆俱有。住禅堂人,或住寮房人,未空色相,专爱自身,并不知肉身为肉牢,逃出肉牢,竟无力办,尚孜孜为肉牢添色彩,为肉牢办庄严,何愚之甚!肉牢名义为何?卫生若勤,爱身如宝,内住成佛的一副好心终被身累,不能出肉牢一步。此牢一坏,又弄肉牢关我,被肉牢关久,不想出牢。若这里要好看,那里要新衣,正为肉牢添体面。肉牢墙外有点灰泥,非拔不可。要知厚粪捏个人面,五彩画好,看看是真好看;若人弄点狗屎糊在身上,这糊粪人,急想大法刮去,犹有臭味,快买花露水、雪花膏盖上,每一天盖一次,或二次,只准有香,不准有臭,稍有污点,即忙擦去。试问:内里也是屎,外面也是屎,中间也是屎,通身是屎做的,怕污为何?恐污比你屎身稍好点。

    近有无知愚人,稍到热天,小褂脱下闻领臭,手抹胁下恐肉臭,有鼻臭,即恨曰:“不知惭愧!”人有狐臭气,即捧鼻而去;人有脚汗臭,即骂曰业障鬼;人有汗气臭,即远而捧鼻曰:“多洗洗澡呢!”该汗臭人曰:“你闻你身上,再闻你胁下,你的臭气比人加十倍大,臭不能闻,闻即作呕。”不过彼此尽是道人,思之,臭气邻单,狐臭共位,办道人不得恶之,恶则非道人也。嫌污怕臭的这位半吊禅和,被这一位道心菩萨软软教训一番,弄得面红失色,从此再不敢嫌污怕秽了。

    三常不足

    参禅人先要知足,知足者常乐,能忍者自安。世虽有言,终是说到行不到。办道之人不但自行,还教他行,准是当前佳范。类如三常不足者:衣不足、食不足、睡不足,是也。穿衣为何?衣不穿足,冬天不冷否?食不食足,不是常打饿肚否?睡觉若少睡,白天昏懂懂的,终还要睡。如此三常不足,非也。实由参禅人只许粗布衣,菜饭饱,中夜一睡,足矣。若大褂子,稍破即补,是也;另做新褂,非也。鞋子,黑鞋不好看,另办黄鞋,非也。如袄子,粗布棉花,可以;若另办黑色丝棉,非也。如吃饭,随众饭食足矣;若另加麻油,或用小菜,非也。吃大米饭不乐,总想弄点面条大饼吃吃,非也。若睡觉,随众起倒足矣;私在别处偷睡,非也。正睡时不睡,不正睡偷睡,非也。夜不倒单,日唯大睡,非也。准晚十点钟睡,三点钟起,为中夜,足睡一觉足矣。不依时睡,随自意睡,非也。

    如此,衣、食、睡三,当穿,当吃,当睡,为足;不当穿乱穿,不当吃瞎吃,不当睡偷睡,是为贪足。不足则依规矩,贪足则依习气;不足为止贪,足为增贪。故云知足是,不知足非也。真参禅人只知有生死,只知想了生死,除了生死外,身心世界,荣枯得失,饥渴冷暖,非我正行,哪有闲功夫管他足与不足!足是功夫外边事,不足更是功夫外边事。谨依丛林法行,依丛林法坐,行居坐卧,不离丛林法一步。类如有人在我后行,用刀砍我,此时何能顾及他事,只顾逃命。生死罗刹在我后追,何有闲心忙衣、食、睡,岂不只顾逃命?思之,细思之,足矣。

    爱丛林

    参禅人要知以禅为道,办道即参禅是也。此一大法,尘世街廛不能办,因人事纷繁,日无静处,夜无静声,正与此法反。乡村荒野不能办,人声畜声及男色女色,世俗风习,至深且重,更不能办;小庙关房,檀护酬应,人迹往来,佛事经忏,粥饭参差,更不能办。独有阿兰若处,正办此道。

    阿兰若,梵语,华言寂静处,又云无居女人处,又云第一头陀地。行此一法,定在头陀处,才好真行,能放下行。离此处行者,如在石上种田,可能行否?可有收获否?任在一切处办道十年,不如丛林办道一日。其义云何?类如木船与飞机为比例,木船一日行数十里,飞机一日行数千里。又如他处参禅十年,不如丛林参禅一日,斯何理解?在他一切处参禅,每日参禅时少,忙外务时多;纵有一日真参,又被他缘攀扯。禅宜静而心宜动,故在他处参多年禅,成个百无所知呆子,一进丛林住下,如定水澄清,内清外洁。思之,在他处参多年禅,未一日静坐;今在丛林,日日见功,天天寂静。纵有规矩,防止业动与身疲厌,规矩万不能少。少则不但规矩讲不来,行亦不上规矩,久之,规矩松懈,住众不安。参禅人要知规矩为丛林本,本立而道生。

    当首领

    参禅人必明丛林以清规建立,清规以人才建立。人之有才,方立清规,若人无才,亦立清规。何以?任人无才,清规为人才本,既有其本,必不愁末也。要知人才,出在正知正见首领。首领一职,为清众行单上,出言先合规矩,次除人习,规矩也讲好了,习气也除清了,此为正知见职事。执事悟心办事更善,若无心地见解,必以规矩为法,为人作准则,对众讲话,无私无曲,无党无偏,调大众,结人缘,扶宗纲,整丛林,培福慧。最关重要者,受职未久,不依清规为人,不以丛林为重,猥弊百出,恶习顿呈,日用中不是闹人我,即是弄是非,大众效尤其短,同寮共之难长,挺身不顾因果,硬硬败自人格,由是人心日下,丛林日衰。大法系之职事,清规行乎众人,上既恶习薰薰,下即任何不顾。

    大劝首领,苦告同人:首领负兴衰之责,执事保丛林之人,虽不能兴,万不能败。何以故?职事既当,先审利害,稍一大意,因果随之。总以尽命爱丛林,任死不离职事,正法久住,先必久人。若人不久,法何能久?能在宗门苦一世职,发愿来世再当宗门首领职事。当职事者,先要存心,任受天大委屈,我行不移;再有万分苦辛,我心加喜。借常住香花,培自己福慧,日用中一切处自培大福,亦令他人培大福;自修大慧,亦令他人修大慧。正是福慧双修,自他俱利。

    当行单

    参禅人不可固执,怕打闲叉。要知吃饭穿衣,屙屎放尿,上殿过堂,出坡等等,岂不尽是在动中忙?此种种事,可能免罢?若报人公务,或报当行单,该禅人即业火冲天,云:“我来丛林,是办道的,不是当行单的。”烦恼一动,有即卷衣单者,有向香桌告退者,有请人代者,有骂执事者。如此恶性比丘,清规不容共住。何以?初来丛林,即曰:“住丛林人,令行则行,令止则止,不得随自己便。”又云:“性命交于龙天,色身交于常住。”行居坐卧一律听执事招呼,不能一毫违犯,稍违即犯丛林法,犯则摈出。所以丛林旧有如此严厉清规,任何人不敢违犯,喊到即去,去慢尚存污迹。

    住丛林当行单,先学木头泥巴,把我木头竖起就竖起,把我泥巴搭墙上,放粪窖,就搭墙上,就放粪窖。悉听招呼,不违一毫。此人是僧中宝,是大法器,不久为人师范也。要知雪峰饭头,沩山典座,堂里坐禅,堂外禅坐,古德家风,至今未堕。思之,我何人也?能不愧乎!又文殊、普贤、观音、地藏,悉为我佛大行单;次则须菩提、目犍连、舍利弗、阿难陀为佛小行单。诸佛诸祖从行单入,从行单出,未有一人不吃苦、不受屈能出人头地者。古人曰“要得千人头上坐,先从万人脚下行”是也。凡参禅人,若顾参禅怕劳动者,深种二乘焦芽败种,上不能成佛,下不能度生,佛祖呵之,道人恶之。动能参禅,才许是真参禅。

    禅堂

    参禅人定要住禅堂,始为名能符实,否则终成流俗阿师也。禅堂为诸佛母,禅堂为祖师室,禅堂为大冶洪炉,禅堂为禅人住处,禅堂为法身法窟,禅堂为慧命慧灯,禅堂为诸佛出身之处,禅堂为众生悟道之所,禅堂为行法之场,禅堂为清规之主。诸佛与众生只隔一禅堂,六道三途只离一禅堂,无边生死最怕禅堂,无上涅槃最喜禅堂;三藏十二部从禅堂出,一千七百公案从禅堂出,诸佛从禅堂出,诸祖从禅堂出,诸大菩萨从禅堂出,古今善知识从禅堂出。轮回生死了在禅堂,三界九有空在禅堂,虚空大地住在禅堂,砖石瓦砾睡在禅堂,大男小女迷了禅堂,一切众生忘了禅堂,蠢动含灵自误禅堂,四大名山躲在禅堂,朝山拜海未出禅堂。俗人也有禅堂,僧人更有禅堂。禅堂之尊,禅堂之贵,禅堂之高,禅堂之上,禅堂最尊最贵,最高最上,无比上上,上无再上也。

    每有俗人禅堂走一转,消了无边业障,增了无量寿命。古有高旻寺,河北某姓,素业豆腐,余款供土地祠。一日,送豆腐百块与禅堂供众,执事领走三转,坐香一支,静中忽忆吃狗肉事,平时任何不爱,只喜狗肉,在禅堂一小时,即泣悔曰:“任死再不吃狗肉!”

    回至家中,过多年而卒。一到阎王前,即吼声曰:“你赶快变狗子!”判官即翻善恶簿,看到吃狗肉数十次,唯在高旻禅堂行三圈子,坐一支香。

    阎王复曰:“禅堂诸师将来尽是诸佛,我阎王尚求他救,赶快放回阳世,再加福寿三十年。”

    即回家,棺将上盖,大众骇走,死者大声曰:“你们不要怕我!我再来人世,有三十年大寿。你们若不信,阎王叫我在赵姓家投狗子身,昨天生出,内一死狗,即我后身,请汝去看。”行人一齐往赵姓家,赵姓将死狗指众人看,大众除疑才信。

    思之,禅堂好厉害,行行坐坐,脱了狗子身,还加大寿。仰请天下人,尽来住禅堂,岂不与他一样?此段公案虽闻前人,自古传今,岂有讹错?悲乎!人何不信欤!

    讲开示有厌

    参禅人行般若禅时,恐有功夫疲懈,路途不清,追心用不起,妄想歇不下,必请过来人之班首时而开导。所以,欲行山下路,先问过来人,许路行不错,功夫能进步。当班首者,诚天下人法身父母,必以堂师为诸佛子,为大雄儿,始尽法身父母责任。路行错者指之,功用错者正之,冷暖者调之,饥渴者食之,二六时中跟随诸师出入往返,恐放逸者斥之,有疏散者视之,有犯规矩者警之,有违乱众者策之。棒喝交驰古规,警言策行大范,自古至今,未有一毫稍减,必先见到,人今行之,我已行之。明知棒喝为了生脱死法器,为严规肃矩钳椎,为断情之斧,为割爱之刀,能够几斧几刀,直将情之种,爱之根,灰飞天外。人若无情,即是圣人;果能断爱,正是贤人。

    当知情爱为生死本,为世界根。欲人求了者,非禅堂无了处,非班首无了人,是知禅堂与班首为天下人法身父母也。班首既为天下禅子父母,所讲所行,为学者师。讲开示,万不可讲经典,讲公案,讲寺外事、国家事,不得讲自己功夫、外道功夫。正讲开示时,不得代表某人堂。要知宗门法语不能搀有是非语、出气语、游戏语、闹笑语;若讲,即招罪过。真无话讲,临到自己讲话,无话可讲,宁可不讲,不为耻辱。若不讲功夫话,反错修行路,又不可临到我讲即生烦厌。生厌一念,即堕大蟒。古有尊者至山,见一大蟒缠尊者身,曰:“你下来,我到你洞少坐。”蟒化老者曰:“我非是人,乃才缠汝身蟒也。”尊者曰:“你作业知否?”蟒曰:“不知。”尊者曰:“你前世在丛林当班首,讲开示时,忽生一念厌心,已堕蟒身数千年。”老者闻即泪下,即向尊者五体投地,至诚忏悔。过七日后,蟒脱生人也。任是一天讲十次八次,万不能生一毫厌。要紧,若生厌心,蟒即上身,好怕人耳!

    听法有厌

    参禅人全仗和尚班首开导,才有功用,才知路途。若少听开示,或不肯听开示,参禅精神日懈一日,久之不能前进,不愿前进,再遇他缘,稍扯即退下无疑也。独参禅这条路,非他路可比。世间文路武路、学路行路,知一复能知二,知此复能知彼,知浅可以窥深,知小可以比大,一学可不再学,一问可不再问,故学可以行,不学亦可以行。唯参禅人如生盲瞎子,请明眼人牵生盲瞎子,一处不会,一窍不通。在母腹中瞎为生盲,一生出来就是瞎子。有日要请瞎子回家,你路不熟,我替你牵,请看这瞎子还能离得人牵罢?还能离得一根拐棍罢?恐怕稍一松手,不是堕常坑,即是落断堑。世人眼瞎,要人牵走;参禅学人心眼不明,需人指路,全在指一步,走一脚;指半步,走半脚;不指,不能动脚。

    受指者,即听开示。今天听这位班首开示,不懂;明天听那位班首开示,不懂;再听和尚开示,更不懂!可怜三个不懂,此人的心,又被溜业盖了。一直想溜,将溜出外,被人捉回,问曰:“你为什么溜单?”该溜者曰:“我为大法而来,善知识讲话,我一句不懂,恐与大法无缘,故溜。”执事劝曰:“久住与法有缘,久参与禅有缘,哪里早上下种,晚有稻收么?”上古听法有厌的一位僧人,闻到某人讲话,即生烦厌,后堕狐身。数千岁后,闻前讲话生厌一位善知识才遇着,即曰:“小野狐精!躲在这里作么?何不变人,再去做和尚,住禅堂,了生死,多好呢!”这个野狐闻到原人讲话,触动宿因,即脱狐身做人,依旧出家做和尚。请思之,厌听班首讲开示,一念厌心,转身变狐狸精,后遇原人开导,脱野狐精,又做和尚。想想看,任何人讲开示、讲话,再不敢生一毫厌心。何以?厌他讲开示,报感野狐;后遇被我厌的这位班首开示,令我脱野狐。那时厌他,今日弄个野狐;自被我厌的这位班首师父又替我脱野狐身。前已厌之,今复爱之,要得不厌,并无今日之爱,好害怕,改过改过。

    改过前非

    参禅人没有过,日用中一切时参,一切处参,一切事参,无造过余地。何云有过?非也,大非也!殊不知无量劫来,所造五逆十恶过于须弥山,直使今日禅也参不上,道也办不好,说无过者,岂不非也?诸佛成佛,灭度久矣,我们还在这里讲过,至此说无过者,岂不大非也?过有小改、大改二种:小改者,凡出一言即过,动一脚即过,放逸即过,充壳子即过,空坐即过,空行即过,空住即过,空卧即过,穿衣即过,吃饭即过,屙屎即过,放尿即过,有过即过,无过即过,以此极小之过,尚称有过。五逆十恶,毁斋破戒,轻毁三宝,讪谤大乘,污僧伽蓝,破他梵行,此种大过,只言大恶。恶与过,稍有分别。大改过者,前非一念,觉即无之,正觉昭彰,了无不了。功尚不言,何过言欤?

    要得在世不造过者,只有参禅一法足可办到。功不可得,过不可得。何以?造恶之人,恶从心有,若将参禅二字盖恶人心,只见参禅,不见恶心。如何盖法呢?恶人岂可参禅?非也。任恶人持刀,我参禅;任恶人偷盗,我参禅。只做到他恶我不恶,不但不恶,再加参禅。如是恶人之法不能施,恶人之心何能起?世间恶人千万没有向自己恶,唯世间人尽是善人,看这恶人从何下手?能下手处是善人处。难道持刀砍石头,剁木头罢?咦!前不造恶因,今不感恶果,类如前未杀人,任何时无人杀你;能办生生世世,不杀盗淫,直到成佛,终没有杀盗淫。大过须改,小过尤防,不防又过了。

    永不再犯

    参禅人如有过恶,既忏悔后,要不再犯,才有受用。若早上还钱,晚上借债,那就得了。如此下去,何日还清呢?类如弄阴失精,这一大过,初不介意,只图快活,若人能用自手触捋小便一次,死后堕大叫唤地狱一次。一次多少时间呢?要过兜率陀天二千岁大寿,在人间要过一万四千四百万年。若有二次,又受一万四千四百万年大叫唤地狱,罪毕,又到寒冰地狱。太苦太苦!大叫唤地狱苦,如何受法呢?用手走身图快活的罪人,一到此狱来,铁火狗拖你小便,用手赶狗,手即烧断,不半刻,两座大黑山远远拢身,压如碾布似,这一黑山碾去,那一黑山碾来,罪人喊天大哭,无一人救。这一次,要吃一万四千四百万年大苦,再用自手二次、三次,照你几次弄精,受罪几次。既知弄精要下地狱,立即发愿立誓改过。十天八天,大叫唤地狱苦忘了,想起快乐,又弄起来了,又发愿立行,将手用带子捆起来,跳起脚来发誓。有怕走身,长坐不卧者,有持咒防走身者,此皆免过。

    不是有心用手去弄,则得轻罪,防他过小,久防则无过。又有喜望女色,喜与女色交往者,直犯大炎热罪。畏罪者必改,改后又犯,犯后又改。阎王判官替你一生忙改忙犯,定非细事。一日眼光落地,直入斯狱,如石下水,别无他处,一直到你受罪处。真可怜!受乐只一时,受罪千万倍。思之,地狱苦楚,想起害怕,不多时,何故又忘了?为什么不紧记在心呢?可怜满世间人,总是忙扬汤止沸,锅水沸起,急弄冷水一浇,暂可不起,少停又沸,真忙不了,何不釜底抽薪?一忙永不再忙。釜底抽薪办法正是参禅,深禅得力,不但水能不沸,连锅与火俱时并了,何不快乎!

    专门

    参禅人坚持一法,专门力守,不容一毫散漫。任十二分专门修学,尚难达目的地,况散漫,可乎?如世间人学木匠,拜过师后,天天拿斧头,慢点就要吃家伙。十天八天一挨,挨不下去,即借词告假,或设法私逃。归家,又挨父母打骂;不归家,肚子饿得做蛤蟆叫。情出无奈,只得又学剃头,先把肚子混饱。一到理发馆,这里烧茶,那里挖耳,手法稍重,耳朵淌血,被人一骂,剃头手艺又离开了。三家学徒弟,四家混饭吃,弄得到老,一门不入,终成浪子。

    又如学佛人,闻说持咒得通,放下身心,专门持咒;未到一年,这里见神,那里怕鬼,辄自思之,恐少根基办此大法。听人劝曰,顶好念阿弥陀佛,再好没有。生前一句佛号,死后九品莲台,这是我到家办法,任死再不改换,任死以此为行,此志向真高,即日放声大念。佛已念到一年半载,因有专门,没有专行,又闻人说朝文殊开智慧,即时妄念又贡出来,即将任死不改念佛真行,倒又忘了。复又这里找扁担,那里忙香袋,一肩云水,路忽记曰,我发死愿念佛,今日倒又朝山,自恨自己太无恒心,叹气而止。真修行人若照此样做去,终不能成大器。

    假使参禅,更加一层,要专门参,念动无形,修学无相,专在念佛是谁句子上,修一间房子,打一个高铺,二六时中,穿衣吃饭,屙屎放尿,在此住他三十年,不悟不休,始有相应分。若参禅人无长远心,无坚固志,难办此道。何以?世间学不专门,终成浪子;出家事不专门,终成废人。浪子与废人无关重要,禅参不通,埋没自己。因本来面目住在禅里,故不参不可以。

    一心

    参禅人贵在一心一行,可办大事。如心不一,若二心者,二心即离参也。世间各事不问一心,只要认真苦学,不稍生懈,事可能成,足矣。独参禅一法,不但二心不能参,一心尚是权用,直到真参,一心不可得,可得非真参也。参禅如何要一心作么?无始不觉,只由一念而成妄心,妄心以前即是一心。一心一念,名别体同,故初为一念,今指一心。一心从散乱心中办成一心,妄心造生死,一心止生死。吾人在妄念中受尽无始无终苦楚,其心益苦益乱。乱心造业,感报万端,历尽尘沙大劫,闻一心名字,尚不可得;今日得到一心参禅地位,不参即乱心,参即一心,才知有一心名字。万幸万幸!好险好险!最初参禅,只顾一直参去,不问一心乱心。何以故?妄念中说一心,久之即成一心;一心中说乱心,一说即成乱心。所以只顾直参,不稍一问,问即妄也。

    大地一切,人与非人,现在正是妄心作活计,谁人能识得我在妄心中不好,我要了这妄心才好。因妄心有轮回因,妄心有生死因,妄心有世间因,妄心有苦海果,真知道妄为苦本,并有返妄归真之道。一行即了者谁?“念佛是谁”是也。非一心不能参禅,非一心不能办道,非一心不能起疑情,非一心不能了尘境,非一心不能空世间,非一心不能了烦恼,非一心不能收视听,非一心不能脱身习,非一心不能除妄想,非一心不能悟真心。一心之心无名相,无依倚,无表里,无界限,无边际。一心之力胜佛力,一心之功胜佛功。何以故?非一心不能成诸佛,非一心不能成菩萨。一心之道,大非浅鲜,若人念佛念到一心,生西稳坐;若人参禅参到一心,明心见性,瓮中不能走鳖。

    一行

    参禅人只行参禅一行,千足万足,若泥一脚,刺一脚;天上一脚,地下一脚;正道一脚,外道一脚;精进一脚,懒惰一脚;空过一脚,胡混一脚;果然脚跟点地,那是脚脚皆是,否则触途成滞,步步皆非。前之一心,非众心莫能归其一心;此之一行,非众行莫能归其一行。行之一字,众善之门;行之一字,众祸之门。世出世人,有开眼行者,有闭眼行者,有向上行者,有向下行者。凡所有身,皆为行本。由是头行则顶礼,脚行动者,动已成非,行更非也。眼行观色,耳行闻声,鼻行嗅香,舌行尝味,身行触抹,意行缘法,至此欲想回过头行,则万难矣。由有此身所行之道,共有六道,非身行持戒培福不能生天道,非身行仁义道德不能生人道,非身行布施嗔斗不能生修罗道,非身行破戒毁谤不能生地狱道,非身行悭贪吝惜不能生饿鬼道,非身行愚痴蠢笨不能生畜生道。此六道众生真正可怜,害在这个行上。人虽有身,身若不行,六道全空,空无一有,自此不怨有身,只怨妄行。

    或有问曰:“我已住这个肉身,何能老坐?多少总要行行才是,岂不坐久成劳?非也。可惜满世间人一直向外行,无一人回过头行。果有一人高声厉曰:“天下人尽向外行,弄得人类满大地,畜类满虚空,将何底止?”我今天慷慨告天下人曰:“我独向转头来行。”即回光返照,向自己身内找真自己,找时又名脚跟下事,又名本分事,又名了生死事,又为办成佛事。天下人问曰:“你怎知道我向外行?”该内行者曰:“问我者谁?你若领会,许你向内行,否则天下人看我独步大方去也。”“咦!独步大方难道不是行否?恐一脚比我们行得多点。”该向内者曰:“请你们跟我来罢。”天下人闻而不敢直答,曰:“你这个行不是身行,看看好像是心行。”我劝天下人能知心行,敢保天下人尽是诸佛。何以故?心行处灭,达诸佛体是也。

    究实

    参禅人正要研真究实,许参禅有得力分。若循循故态,不但不能开悟,久之连功夫渐渐灭忘,诚非细事。行人首先要知道,参深禅者,大非三年五载功夫,必先从欢喜打妄想,不许打妄想;欢喜谈笑,不许谈笑;欢喜穿好的,不许穿好的;欢喜吃好的,不许吃好的;欢喜要面子,不许要面子。要知欢喜者乃我业身,无始劫来久久染此大恶习惯,称意则欢,逆意则怒;今日不许者,乃道人狠心截断无始身习,大要留心,时刻用意,才能除得一点半点,否则今日除习,明日染习,还可以加重。从满身恶习,慢慢狠心呵斥恶习,有一习即呵斥,有半习即呵斥。如何呵法呢?类如淫念忽翻,即快狠心,一呵曰,一不歇再,以淫念息为止。要知这一,念头不向淫念去,即正念吼邪念是也。

    日用中一切恶心恶念与道有违,即快一,一即了,省事多多矣。如行千里万里、万万里路,头一脚若行错,即一,错脚收回,即行正路,算来所错不过脚巴。最初一错不,等到错千里万里再知是错路者,已枉费许多时日及辛苦也。又如火为恶性,一点情面没有,遇着即了,假使如洋火大的火头,一指头可以按息,等到烧着草堆,就难息了。又如淫念将起,一即息,若不用这一,先动淫念,次动淫身,再动淫事,复受淫报。思之,亿万千年之淫恶地狱苦报,只少最初淫起一。这一可以了淫念,可以免生死,可以出轮回,要知这一,直达究实目的。目的为何?直是我人着有。一,有不可得;再,空不可得,是名研真究实功夫。能得到一切恶念将起即功夫,正与参禅相应。不过猛力一,只防止息恶念;再,准防恶念不起。并无发明一处是何处?恶念又是何处?终非大了目的。大了者,只有参禅发悟,任何一切彻底掀扬,至此不但恶念无,善念亦无,何寄乎?

    持久

    参禅人功夫能做到不打失,不走作,不间断,三能办到,许是功夫持久。何以故?正提起念佛是谁句子,审疑清彻,念无浮昏,见无细妄,任见色闻声,功夫尚在,名不打失,不被声色转去是也。二六时中,历历明明,精参实究,从早至晚,未有一刻微懈,是名不走作。心心力参,念念深审,无不参之念,无不参之心,有心心参,有念念参,有心即有心参,有念即有念参,无心即无心参,无念即无念参,只知有参,不知不参,是名不间断,斯为成佛功夫。三能如是,正持久功夫,功夫即参禅也。

    如此行处,外人见之似觉难行,做到这样功夫,才有成佛少分。思之,太难太难!随拈一则,问诸仁者:如世间人发心种田,身居田上,心存田上,事忙田上,岂不口说田话,身做田事,心存田念?及至于叫他看顶好的把戏,他都要忙田事,无一时半刻休息。另有人问曰:“你忙田,何苦之甚?”该田者曰:“不忙没有吃的,任怎样忙,尚不够吃,何能不忙?”再问曰:“你的身可以忙,你的心没有忙,心既清闲,请用心念佛好吧?”田者曰:“身心俱瘁,哪有一毫闲心做别事?”再追曰:“别事比你田事更好,何不为乎?”该田者即正声曰:“种田人只知种田,不会其他,不愿其他也。”由此一切各事,概此类推,不复重赘也。

    种田人因他身心俱在田上,今年忙,明年忙,久之久忙,纯熟上加纯熟,身心持久,是名世间持久。故任何人指出比田超万倍好处者,终不愿为,因只精此而未精彼故也。我等参禅人亦如种田人,做下手功夫,身心俱瘁,久不稍懈,方可明了。悲乎!世人用不持久之心,受不持久之身,做不持久之事,住不持久之地,修世间因,感受世间身,忍受世间报,终无持久目的地。只有真参禅人,先在朝更夕改声色中参,次在梦幻泡影中参,由参久之念,念久之参,参不能忘念,念不能舍参,念与参持,参与念久,是知此念虚空不长,此念可久,参念撕结,足可久持。先由久持之参,再忘持久之念,能将持久打破参念,不但参不可得,悟亦不可得。

    坚固

    参禅人日用中心不坚,不能常参;力不固,不能久住。是知参禅一法,人不易知者何?禅为一张薄纸,捣破即空;禅如镜上灰尘,磨净即见;禅为空手拳头,手松即了;禅为芭蕉中心,剥了即无;禅为空中云雾,一扫即去;禅为春天花艳,风吹即谢;禅为三冬冰冻,一热即水;禅为柴中火炬,一扑即息;禅为大地黑暗,日出即明;禅为众生妄想,一明即了;禅为真不明白,一疑即悟;禅为无迷无悟,证者方知。

    是知此禅为生佛种子,人不易见易知者,因种子得其嗔、爱、喜、怒、身心,如水土之营养,故尽未来际穷不能尽。今拟收种子,拔根茎,下枝叶,取花果,同时俱空,要得空众生,必先参禅。禅即生佛种子,参为拔种子器具;种子起出,自众生他众生消灭无余。又禅如根本障,障去即成诸佛,当知诸佛与众生只隔当人一念,念即禅也。思之,诸佛之佛尚不知何处不佛,众生之生,实在我人念中。难道我人当下这个妄想靠诸佛不远罢?非也。近尚不可得,远更不可得。据这样说,岂不我就是诸佛,诸佛就是我罢?又非也。生佛虽不分别,中间隔住一个禅字,若能打破禅关,是真不隔。

    然生佛所隔者,一禅,望我等天下人务要认清,今日在禅上参,明日在禅上参,久之参究,达到坚固不退目的,直到打破禅关,佛不可得,生亦不可得;再下苦修,生可得,佛亦可得;尽虚空,遍法界,十方佛祖、大地砖头,悉成永得。此永得二字,甚坚且固。虚空虽空,不能称真空;大地虽实,不能称永实;有情虽有,不能称永有;无情虽无,不能称永无。唯永得自得,自得终成归无所得。大劝我及天下人,尽有心者尽有禅,尽有禅者尽有关,尽有关者,认真急参,慢参则无破关余地。急参,久参,坚固参,久之打破各人心关。心关,即禅关也。

    得力

    参禅人参到得力处,忘身心,忘世界,上不见有天,下不见有地,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斯为功夫得力处。功夫做到得力处,未审是何处?要知何处,总归得力处。既得力,即忘处;忘处之时尽不记,只知猛参不知力。知力即得而复失,得而复失力何居?知之一箭直入骨,拔知箭,取禅力,正使功夫久未息。久未息,不问得力与无力,功夫一旦做成功,禅关破后莫休息。试问:禅关已忙到打破,何以不休息?休息之过非等闲,上负佛心下昧生,若做大乘菩萨事,赶快舍小救众生。我们若不参禅,万不能悟道;若不参禅,自己万难照顾自己。

    今已开悟,切念众生痛苦,回忆我是一个与众生相同的凡人,不料达到度生目的。既能度生,必知众苦;不知众苦,不能与乐;要得与乐,先运大悲。做到慈能慰乐,悲能拔苦目的,许是菩萨心,截断二乘种。诚能如是,自他俱利,何忘得力功夫?因参苦禅时,绝人我,忘寝食,泯疏亲,离愦闹,远尘垢,截爱缠,断俗念,始可顺心乐意,做得力功夫。若不在千万丛中经验过来,不但度人无力,办到度自己事,尚属茫然。庆哉!今日是我度尽自性众生时,至非得到真功实行力量不为大功;有此力量,方可够得上打破生死禅关。禅关既破,赶快忙度众生,始称佛子。

    散心用

    参禅人一念禅,一念妄。在一念禅时,这个念头一到禅上,四望无门,喊无人答,叫无人应,三念两思,两念一想,实在登不住,住在禅上,如火烧身,才叫难过。思之,把我弄到这里作么?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又不见一人与我会面,恨曰:这个什么禅!我无量劫来直到今天,哪里都跑到了,未见这个地方。如人初到黑房,伸手不见手,黑得不能动脚,稍停半刻,咦!似有小亮,可怜这个造生死的大恶人与他客气叫个念头,把他关住一个黑房,初见是黑房,实不愿住,乱碰乱跳,跳辛苦了,休歇片刻。黑房渐见微亮,这里瞄瞄,那里瞧瞧,见不到什么东西。起一脚,碰出外来,欣哉好快活!无故把我弄到一个黑禅关边,初则尽黑,次则微亮,又无一人与我谈心,实在闷不过,糊里糊涂,一脚跳出,想想再也不肯到那个黑地方去。此为一念禅之现状。

    一念妄者,才被这个黑禅关了片刻,一跳出外,这里抓头,那里抓脚,又打欢喜,又伸懒腰。弄到一百多斤的肉壳,到跑香,又到一间尿房放尿。回头望到无执事时,即偷偷与人充两句黑壳子;一见执事,即闭目藏睛。人见到曰:“某人倒不放意。”其实黑壳子倒充了多少,外面装好人,里面真坏人。又闻善知识开导曰:“为人要内外真实,不可阳奉阴违。”这位禅人即脸红面赤,又到坐香时间,才盘腿子,复做参禅生活。思之,人疑行居坐卧不离参禅,我觉得有好大时候心里并无念佛是谁,真惭愧,曰:“向后任何再动,决定要带住念佛是谁动,不准离功夫,听他乱动。”此名一念妄,妄即散心而已。

    有心用

    参禅人在散乱心中参禅,不是妄想打功夫叉,即是功夫打妄想叉。何以故?正要用功,妄想拥拥而来,知道妄想来的这个念头,已打了妄想叉不少。若再知道是妄想,还要去妄想,再要灭妄想,那妄想就要发无明。何以故?无始无终的劫数皆是我妄想,造的虚空大地,造的砖头草木,造的一切万物,造的十方佛祖众生。你这个野念佛是谁,应当不容你在我处站脚。因我家里,别人请得来的,先是做客,后占我地盘;次要我家人顺他,今日竟敢还要灭主,岂有此理!尽世间一切天堂地狱,皆是我慢慢苦守苦办成功的。你这个念佛是谁好大的胆子,先把你当客待,今天预备要灭我,我的力量,已被你弄去不少。现在看你一脚一脚走到我睡觉的地方来,要将我一变为“念佛是谁”的老用人,倒要听你指挥,这一力不胜举的一件事还有什么方法逃出?恐怕益逃益往他家里逃。好吧!我看你为了我的地方,辛苦也很有时间,倒不如做你的乖乖儿罢了。只得怎说怎好罢。

    大劝参禅人,只要苦守禅关,不怕这个恶罗刹的妄想,功超佛祖,过效阿鼻的本事,我今天参念佛是谁,明日参念佛是谁,久参久审,得到永久不退功夫,就将罗刹妄想心肝往外面拔出。唯妄想这个大恶人,诸佛他总不怕,单单独怕“念佛是谁”这个金刚王宝剑。何以故?望行人细看,妄想打得天翻地覆,有趣得很,一提念佛是谁,脚都不敢动;再若一提,躲身无处,骇得成呆子。除念佛是谁外,任何最有本事要想令妄想停一刻半刻,从未有过。转请世间仁人君子不妨试验试验看,到此放开手来用功,处处是得力处,毫无挡绊,正名有心用。

    无心用

    参禅人参到外不知有世界,内不知有身根,中不知有识心,能参此禅,还未达到无心目的。何以?参到无心这个功夫,直参直去,无顾盼,无思虑,无分别,无他念,无自念,无有念,无无念,无参念,无不参念,许真无心功夫。

    有问曰:“每闻宗下人言,世间最易,莫如参禅;我说唯参禅为真难。何以故?今日讲散心用功,明日讲有心用功,又讲无心用功,再讲真心用功,又云觅心了不可得,又云心空及第,又云心空一切空。似此这一心,那一心,实在把人头脑子弄晕了,不知用哪个心才好,似乎比世间一切事还要难些。”

    答曰:“请汝由扬州到瓜洲,直去就是。试问:这一句说了,可以走到吧?必问你曰:由扬州去,从哪一门出?城外太平否?川资充实否?还是水路,还是陆路?三汊河有摆渡否?六浅地方有茶亭可吃茶否?八里铺有饭店可吃饭否?四里铺无多铺面,到瓜洲吃午饭否?请问扬州到瓜洲,咫尺间之路,尚有经过这许多事,所说可多否?若以此少路言有许多情状,何止从薄地凡夫业障心里说到诸佛心里,行到诸佛心里?可以万万年恐说不了。”

    今日参禅之人是凡夫,从禅参到诸佛心中,何云言心之多,说事之广;唯恐未通禅意者,何足怪也?今日用到无心功夫,日用中见闻觉知历历明明,唯不与身心世界有一毫念。有毫厘念,即成有念,有念有身心,无念皆是无心,还未忘参禅一念,是名无心用。

    真心用

    参禅人由散乱心参到有心,只有参禅心,无妄想心。复由有心,用到无心。无心,无世界身心一切心,至此绵密不稍间断。类如钻木,只有热性,再加绵密,则离识心影子。只有功夫,不存功夫知见,是名真心。真心之道,如钻木有烟,定有火出,明知有烟必有火,无火,烟从何出?是知烟与火不离方寸,稍有间隔则火熄,烟随断灭也。如人能办此真心用功者,大非等闲事。此真心用,并非初浅禅人有惯口吻曰“参禅,要真心参,要着实参,要真实参”等等,大相迥别。类如一个在妄想窝里参,一个在法身边参,足称天地悬隔,到此真参地位,因上是真参,果上是真悟,诸佛护念,龙天拥卫。功至无心时,尚能感动圣贤呵护,何况无心后之真心?

    在《解谤扶宗书》内,虽详加深指,恐现代行人厌深取浅,所以超近指陈。间有根器稍大,未能荷负大悟法器,即从此处休歇。此地见处,大相仿佛,亦可谈玄说妙,更可漫自承当,并有机锋转语,扬眉瞬目,擎拳举手,单合掌,小低头,咳唾掉举,觉知疼痛,但许住在门外看家庭,正面见到一二,反面不能尽见,故称门头户口汉,又称光影门头汉。若称得少为足,又隔远也。二乘得少为足,有十八变神通,飞行虚空,自由自在,不受后有,已称罗汉,岂可比欤?真心用者,真疑用;真疑用,真悟入。自此方知参为正知,疑为正行,名实俱真,必开大悟。古人云:无疑则无悟,疑为悟因,悟为疑果。

    功夫不被世转

    参禅人功夫做到不被一切转去,不被世间转去,难道不吃世间饭?不吃世间茶?非也。早知世界无常,诸行非久,虽在世间,常离世间,只住世间地,不染世间情。为何只住世间地?当知地为人之营养品,地为众生造乐处,地为诸佛行化所,地为菩萨行道处,地为人间造化物,地为人与非人立脚处。大三灾到,地成水国,修行至道,指地为火宅,难救众生,指地为苦海,地之害大也,地之利大也。人有生老病死,地有成住坏空,人之大死,地之大空,地与人同一本性,地与人共一种生。

    参禅之人寄居其地,地为分内物,非分外物,虽居无过。世间情者,及一切见色闻声、情爱取舍、人我是非、烦恼无明、善恶果报、天堂地狱、饿鬼畜生、贪嗔十恶、忤逆不善,一切诸行,至我禅参,有日打破关来,不但世间情空,世间地亦空,分外物不住,分内物亦不住也。今日功夫不被世间转去者,实因一向做功夫,专心一致,毫无境遇。早已仰不见青天,不但不见,连仰见的念头尚不可得,何青天可见?低头不见大地,不但不见,连低头之闲隙更不可得,何大地可见?甚至于行不知行,也是忘世间;坐不知坐,亦是忘世间;住不知住,更是忘世间;卧不知卧,复是忘世间。

    世间各节早已忘得干干净净,参禅功夫早离世间,参禅资养还在世间。身虽住世,不过造身之报指在宿生,报在一天,身住一日。宿报尽时,身归大地,大地养我身,大地住我身,谢水土之恩,培我道念;感世间之德,悟我法身。几十年功夫,未忙世间,未闻世间,未替世间做事,只是一个空身,吃世间,喝世间,而心尚未闻问世间。借世间香花,培自己福慧,一旦功夫做到能转世间,那是将此身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报世间恩,四恩总报。

    功夫不被身转

    参禅人能办到世间转不去,功夫有了进步。如何是世间转不去呢?类如正参禅时,外有好看色相,无心望他,此为不被世间转去。不被身转者,身为众苦之本,身为世界仆人,身为天堂香烛,身为地狱火丸,身为修罗美酒,身为饿鬼咽喉,身为畜生鳞羽,身为人类粪囊,身为二乘禅定,身为菩萨化身,身为诸佛事业,身为祖师心肝。身之一字,苦得非常,乐得非常。

    身为众恶之家伙,身为众善之家伙。要知身本无情,受有情使,造世界,造人间,非身莫造,今日参禅,正要打破这个造业家伙。何为家伙?身虽无情,偶受恶人摆弄,恶人住此身中,恶人要吃饭,使身赶快替恶人弄饭;恶人要邪淫,使身赶快替恶人做坏事。所以指身为木头人,木头人故为恶人用具,用具即家伙也。参禅人正用心时,若随身家伙转动,那岂不是这大的禅功轻轻被木头人转去,何不愧乎?任色之好,舍眼目;任声再好,舍耳朵;任香再妙,舍鼻子;任味再好,舍舌头;任动再巧,舍身体;任法再妙,舍意根。此一身家具能全舍尽,即是不被身转。若无力全舍,稍舍一二之处,终被全身转去。

    全身家伙厉害得很,类如被眼转者,转去即忙打倒禅功,快做眼睛生活,贪得世间半小时之乐,再想回头用功,心肝被人拔去,任怎样用,总不入心,如隔靴抓痒。自此而后,受一大劫苦寿,身被火烧,即成火球,喊天不应,入地无门,这时忙苦难熬,只怪当初弄那半时小乐,那就忙苦,无暇顾及功夫。所以参禅人恨身入骨,万忙参禅,不容一毫念头缘在身上去,一去就无归了。纵归,只是一个假面目。何以?被身转后,身即受人间现在未来果报,任身有痒有痛,有污有净,能不顾及顶好,稍在身上抹索一下,就被身转去了。正要被身转去时,赶快一吼自己,可以得救。

    功夫不被心转

    参禅人用心,心上是个禅,禅上有个参,心、禅、参三,许是正参。不正参者,不知心为何物,亦不知禅为何物,复不知参为何物。果能知心为无明本,妄为变异本,心无住处,妄无根据,凡所有心,只是一句明言,凡所有妄,更是虚无定体。能在心不知妄,妄不知心之处参禅,是成佛禅。何以?诸佛悟此成诸佛,众生迷此成众生。禅人在此迷悟关头,类如左手抓住众生权,右手捉住诸佛柄。参此禅者是心禅,禅此心者是心参。有禅即心,有心即参。禅、参、心如三股麻绳,远看即一,近望则三。心如得罪幻人,自取灭亡相比拟,心即幻人罪,禅即幻人物,参即幻人手。幻人用手执幻物,破坏幻身,诚以幻除幻也。

    是知幻人之罪,大过虚空;幻人之罪,大如大地;幻人之罪,大过众生业;幻人之罪,大过诸佛福。今日回头,深知惭愧,自愿捐身,自肯受报。幻罪人者,初不相信我有何罪,次被人劝,受人逼拶,久之识得见有世间的一个“见”字是根本大罪,闻到世间的一个“闻”字是根本大罪,觉得知疼知痒的一个“觉”字是根本大罪,知道是你是我的一个“知”字是根本大罪。心之罪状,略有“见、闻、觉、知”四条,广则无穷无尽。

    既能畏罪,逃进心关。关内生活,大非他比,无荣辱,没疏亲,午夜光明胜日明;头顶佛,脚踏佛,口中声声尽是佛,除佛以外别无呈,寂光佛土无比伦。禅心不破加紧参,参透禅心会本人,本人本自无修证,修证何妨碍本人?此个人,要认真,无头无脚无诸根,不是参禅勤苦力,险些错认定盘星。至嘱禅关未破人,不可认贼为子亲。既参禅,必叩关,关外修行下苦参。苦忘世后复忘身,忘身之道未为真。赶将忘者快认清,一拳打倒用心人。心即人,人是心,忘心之后没疏亲,寂光净土又添人。

    功夫不被昏沉转

    参禅人竖起脊梁,捋紧拳头,头靠衣领,不稍松懈,“念佛是谁”功夫提起,字字分明,念念清澈,不缓不急,如人要我命的样子,还加重要,放亦不下,提亦不起。放不下者,功夫纯熟,如妄想式,妄想无提起,无放下,大似长江流水,找休歇处不可得。提不起者,禅功深密,参力精熟,毫无间断。无间断者,功夫只参不歇,稍歇即放下,因放下后再提起者,非紧要功夫。总之无休歇,无放下;无放下,无提起,功夫既未打失,起个什么?是故提亦不起也。

    昏沉者,一昏即黑,直使百无所知;一沉即坠,至是渺无所有。昏沉有二义:身昏沉者,居此清白地上,午夜向外驰求,随流入流,毫无觉识,正不知身非我久有,不但久有不知,及暂有更不觉知。恰如白日睁眼做大梦,昏之速而沉之锐。心昏沉者,心之本身范围很大,历史很深,唯人日用而不知,纵有知之,妄指身为心有,并无一人置身不顾,以所作所为之心为身中主。身昏不动,随即沉于床榻;心昏不动,关起门来翻家事,过去存货多少,现在存货若干,未来货销何处,一霎时心事办毕,疲病复原,又做白黑生活。

    悲乎!大地昏昏,人心昏昏,业识昏昏,醒待何时?痛哉!我等参禅之士明知心为幻化,身为泡影,尽被昏沉缠缚。自我参禅得力,身不被昏黑转去,心亦不被昏黑转去,直到深禅幽邃,不但昏黑之身心不住,亦任清白之净地更不愿住。此功夫力量不被昏沉转去,任转何处,就在何处究竟功夫。久之,全功夫中不知有昏沉,全昏沉中有得力功夫。功夫与昏沉打成一片,方许功夫不被昏沉转去,转去亦有功夫。

    生死在抱

    参禅人参到身不可得,心不可得,身心俱不可得。何人造生?谁人造死?身之生老病死,心之生住异灭,与此身之老死无关,心之生灭有责。参禅之心不灭,不灭即无生,心既无生,生从何有?有即生生灭灭,念念不停,何无心功夫乎?能将参禅之心不许有一心,更不能有二心。有问曰:“正参禅时,云二心不能有,诚是。为何一心不许有?”若知有一心,知即一心,即成二心。由是二心既不可得,一心当然不可得。何以?二因一有,一亦莫守,是真一心,是真离生灭,是真离生死。要知生灭为因,生死为果,先了生灭因,后空生死果。

    有心灭身未灭者,有身灭心未灭者,其意云何?禅参空寂,无念无生,此名心灭。借有尽身,行无漏行,此名身未灭也。有身灭心未灭者,宿感报身,受诸苦乐,苦乐报尽,身即灭亡,此名身灭。借善恶因感善恶果,此名心未灭也。心灭身灭,复有二义:心灭灭生,因生一生,种种诸生,吁嗟一生一轮回,一生一性命,一生一生死,一生一世界,能将初生一灭,种种诸生即灭也。身灭灭心,因心一生,种种诸身,悲夫!天人身、修罗身、人类身、地狱身、一切飞禽走兽身,能将初心一灭,种种诸身即灭也。参禅一鼓猛劲,直参不歇,佛劝我不参不听,魔逼我不参不信。至此,不但生死在抱,生灭的这个罪魁,也被参禅得力捉住,庆也何如!行人做功夫,要做生死在抱的功夫,许是了生脱死功夫,许是明心见性功夫,许是大彻大悟功夫,许是成佛作祖功夫。咦!参禅功夫能把各人生死弄到手,还在手中抱住,谢谢佛祖大众!

    百尺竿头

    参禅人念世无常,观身最苦。何居苦地,受此苦身?真与世人同一途辙。那是你苦我苦,通身是苦,通世是苦,岂不成个苦海?每有人言:“苦海茫茫何日了,生来死去几时休?”思之,的确不错。由是气愤填膺,猛立出尘大志,一脚跳出凡笼,出家受戒,访师学道,行苦参禅,朝夕无间,无闲吃饭,何敢睡觉?收视听、力深参,奋勇不顾一切,一心要透三关。细心追究细无心,无心忘后不生生,生不生,正用心,用心之处使全真。

    真心用,绝疏亲,诸佛不能近,众生不能亲,独步上头关,百尺竿头顶,处不及,莫稍疑,竿头之上路多歧。先脚水,后脚泥,平坦大地未稍疲。十字街,慢经行,直至人稀少问程。不怕鬼,不畏神,一步一步慢高升,石头路滑不求人。地行了,至山根,左脚碰到虎,右脚踩着冰。山难上,路难行,荆棘茨厚乱伤人。行一脚,拔一步,手抓不及连身仆。腹内饥,眼泪滴,稍一松手命归西。一猛劲,向上奔,一脚石头一脚藤。十天拼,五天征,人我不顾有何亲?上不见天,下不见人,佛不问我事,祖不关我心,大愿菩萨力,更难度我身,豁然直上路无程。

    放眼看,无一尘,孤峰顶上一毫极,竟登竿顶看归程,喊无人应,睹及分明,脚下一竿竹,心内坦然平,念佛是谁事,指日可圆成。参禅人参到杂念妄想,恰如十字街头,杂念稍清,宜参不歇,嗔爱不关,善恶不念,譬喻一步高一步。世间无念,身妄无心,即一鼓上去路难行。不求佛,不度生,圣凡不立没疏亲。类如一直上到顶,竿头极坦平,放身不下上难能,一脚不足踏,两脚更难伸,好在真疑上。真疑切要真,莫疑是杲日,杲日待天明。

    悬崖撒手

    参禅人参到万仞山头上的禅,拜望我界僧师与一切世人,仰请寻路而上,跟门而入,赞为盖世高人。若久住尘埃,深被飞灰湮没,终非君子上策。稍有知识者流,念红尘如敝屣,想名利若身泥,世间之牢,家庭之枷,儿女为讨债鬼,夫妻为报仇人。详阅世情,无一是处,何不回头,问问自己?问曰:“哪个是我自己?”答曰:“除你臭皮袋肉壳外。”简直深追深问,问到口吃饭未吃粒米,身穿衣未挂寸丝,再加详审。根器大者,一步登山,既到山顶,切莫自他顾盼,更勿四望邻峰,上山生活更非汝事。回忆世间人,疑曰:参禅一法,似琐细事,又是登山,又是到顶,又是起疑,又是深入。何不一天两天把他一刻办好拉倒,免得罗里吧嗦,似觉太难,令人闻之,畏而且厌,诚大非也。

    试问:汝身有尊活佛不住身外,不住身内,不住身中,寸步未离你身一脚,你想什么办法要见这尊活佛?请你认真详细思量看。若不顾他,则辜负先灵,埋没自己,长沉六道,出苦无期,能忍心不顾否?咦!今日讲到竿头进步,极关重要,何以能弄这些俗话遮盖作么?正被说着,请问人到万仞山峰,上山无路,下地无程,正是口不能议,心不能思,何言说心思之有?要知宗下极处就是“语言道断,心行处灭”,少一转思,身归崖下也。但崖下事非世间事,与出世事稍可比拟。我今日讲到此处,并未明言如何若何,望阅者莫错会意。责曰:“开悟形色,尽行吐漏,恐误学者前程。”我依古人曰:“若向你说破,待你开悟,要骂我在,然我不落天下人骂。”

    绝后再苏

    参禅人初学死世,再学死身,复学死心。世可以死,身不可以死;身可以死,心不可以死。要知死世,即是死世之色空;死身,即是死身之业习;死心,即是死心之惑障。并非死世,世死则离处;亦非死身,身死则离世;又非死心,心死则离身也。从凡夫地,至此悟来,毫无奇特,只是离世之明暗色空,离身之嗔爱取舍,离心之心意识智。身、心、世三,离清扫净,绝灭无存,无存不存,大活过来,足可震大地,足可动诸天,足能了生死,足可成佛祖。劝天下人,要为此人,要行此事,要修此因,定感此果。

    问曰:“这个凡人死透,复活过来,就称圣人,从何下手做功夫呢?我世间人可以行行看,行不到,有个凡人在;行得到,做个圣人多好。”答曰:“你在身、心、世三字下手,如何了世?如何清身?如何空心?实是最低程度、极微小事,并不费深功,亦不化多钱。肩不挑半斤,手不提四两,单抱定念佛是谁四字,今日也思索,明日也研讨,今年也察审,明年也追究,久久纯熟,自有达到目的地,要紧。任生任死,只行此法,不行别法;任危任亡,只此一心,不生别心。能一心一法开悟,有瓮中捉鳖之易;若多心多法,如海底捞针之难;难易皆自取也。真活过来之人,对明眼人前擎拳合掌,涵盖相投,机锋相扣。若悬崖时,稍生顾虑,即堕身死汉,名半死半活人。”此人见善知识语言问答,即面红失色,不能再问,再问心慌,学人不可学此人。

    过祖师关

    参禅人根器有大小不同,力大直透三关,力小透两关,力再小,透个祖师关;还费了多少曲折,吃了多少辛苦,才进此关。一进关来,谁知无量劫作善造恶,生死轮回,皆一场迷梦,今醒过来,满面羞颜,大生惭愧,悲喜交集者有之,痛哭流涕者亦有之。自此改头换面,专做培福生活,于身三种恶习一时净尽。有过重之根本习气兼修兼了,整肃威仪。于口四种恶习,极深且熟,至是出口之非,开言之过,大需审慎。有重习不易转者,深培口福,用消口业。于意三种恶习,自始至今,举心即错,动念即乖之习惯,佛祖力大不能除我,菩萨愿大不能救我,阎王恶大不能灭我。

    佛祖能除我贪嗔痴,既能除我,必能除他,满天下人岂不度尽?菩萨不能救我,而我何能受救?苦稍受救,则世间人悉皆无我,我既能无,何人世乎?阎王若灭我者,地狱三途将无人到,地狱种子亦空,复何人做阎王乎?心之贪、嗔、痴,诚为世界种、法界种、六道种、冥界种。要倒树,定拔种,种子者何?我人之心是也。今日进了祖师设的这个“念佛是谁”一道关口,不但进关,在这关外歇歇,也得无穷受用。何以?身业不净,口业不净,意业不净,何能达到祖师关边际?任何人能在心地上说一句话,直须三业清净,再讲进祖师关,深恐成佛不远。我所讲者,皆是功夫程序,并非见处。见处到者自知,无容我讲,我讲成非。

    破重关

    参禅人必须努力加参,勿稍观望,观望则休止难进也。进祖师关之人,见到祖师门下事,识得祖师度世心,虽在门里,依旧徘徊殿角,未入堂奥者有之。祖师肺腑,关内幽微,尚未窥见者更有之。所以悟后重疑,即此意也。古人云:“未悟以前,如丧考妣;大悟以后,更如丧考妣。”此皆破本参后,重起疑情,猛求上进。悟后用功,有两条路:一条路到此,还依初路前进,即最初用功之路,此是大人功夫。若悟后修行,只是修而无修,无修而修,可称保任功夫,此为不住而住之见地。若求真住,必须真行,至更进一重门户。真行不行,真住不住,至此祖师所设的关键将难关住。

    然大悟以后之大疑者,更如初学,还加猛烈。不求悟,不求迷,不成佛,不度生。心参,意亦参,识亦参;世也参,身也参,心也参;精进也参,懈怠也参;戒也参,不戒也参;定也参,乱也参;愚也参,慧也参;昏也参,妄也参;梦也参,醒也参;此名悟后大参,大参即重疑也。有重疑功夫,定必将开重关,为重悟行人,深入堂奥。根大者斯非我事,虽然生死可了,轮回可停,不肯自弃,自弃则善住矣。当要奋勇猛进,到不疑之地,可到重关,诚不在远。直待深功精密,人法双忘,圣凡迥别,缓缓直透重关。宗门三关,只言行处,不言见处。见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并非我不言,又莫疑我无言,到此方知。

    透牢关

    参禅人到此重关后,万不可离初步功夫,千万要紧。类如最初用脚行路,非轮船,非火车,用脚行到镇江地头,喻破本参也。力小者,住下盘桓几日,或就此住下,此是过祖师关人行处。力大者,此处谅非到家消息,即舍前行,途中无荆棘瓦石,平坦大路,喻破本参后毫无阻滞,放手大行,又至南京,范围较广,眼界宽阔,在此想住之人多数;思维至再,前途有路,尽量进行,此行更胜于前。咦!佛本一乘法,方便而说三;宗本一法悟,方便说三关,因根器优劣故也。

    然此三关,初参“念佛是谁”,奋勇猛追,直破牢关。有由初参“念佛是谁”直达重关,后久苦修,亦破牢关,复初参禅,行不精锐,力不更奋,加力勉强过祖师关。大力者,如象过河,一脚到底;中力者,如鹿过河,半在水下,半在水上;小力者,如兔过河,全浮水上。假若尽是上根参禅,一齐拥到末后牢关,一时打破,出牢关去。出牢关生涯,直任诸佛一切经教、祖师典章、菩萨度生事业,最上无比之法界、虚空界、实际界、真如界、涅槃界,任何一切佛圣境界,一超直上,过无不及。类如一切诸佛众生,未出虚空一步,牢关正在虚空外,出虚空,即出牢关。足可以虚空为关,谁个能出此关?只有参禅人不劳寸步能出此关无疑。阅者问曰:“正义未见说明。”非也。一关未言正义,况三关乎?

    悟后重修

    参禅人虽过祖师关,根大者为大悟,根小者为小悟。心离尘境,道不虚行,生来死去皆知,念佛是谁能会,生死能伏不能空,业障可以消,亦可不造,爱欲嗔忿应当空寂。人之觉念稍疏,境遇过重,有时能伏,有时不能伏者,因未断命根故也。破重关者,类如虚空是大关,身是小关,不但出世关,当可出身关。世关为当面关,为生死关,为祖师关。今出身关者,为破重关。重关后之行处者,人忘法忘,心空境空,视生死如水中月,看浮世如岸上花,日无昏妄,夜绝梦思,纵睡有觉,如朗月在。存为福慧本,报尽成诸佛身。

    虽然,佛即因中佛,非妙觉后之果头佛也,为不立语言文字,直指明心见性,立地成佛。此佛至破牢关后,以悟为身,名为法身。悟时同未悟,生后与生前,以理融事;无圣无凡,以事融理。佛生俱显,抢培法身之福,忙修慧命之慧,理事俱辞,自他两利,大步清净毗卢之顶,超出一真法界之门。自此,隐而佛体,显而佛用,隐显双非,体用并寂,此最后牢关起修者。见色是色,闻声是声,见山还是山,见水仍是水,行居坐卧,无须这个。有了这个,有了那个,大智如愚,吃饭穿衣忘是我;大才若鲁,屙屎放尿竟忘谁。修悟后之心,培生前之福,集法身之慧,大哉乎也!至哉斯人!请看出牢关人修行态度与我异否?若异,好向脚下检点看。

    悟后自休

    参禅人务要发心真切,用心精细,一悟即彻。大根器人,并无三关两关;根小者,非三关不可。否则侗真如,颟顸佛性,大非细事。任何有悟处之人,先须上体佛慈,下度众生,必念我等正参禅时,诸佛心心护念,龙天刻刻照拂,想早开悟,帮救众生。不料无仁心者,一经悟道,快入山林,水边林下谋生,深谷穷崖休养;上负佛祖大慈,下灭度生大悲,甘做败种,自肯焦芽;啸虎身中取胆,龙吟顶上夺珠,住法性身,绝后有念。虽有神通,众生不闻不见,独居化域,诸佛常耻常呵,渐出三界之家,久住有余之地。最初因厌喧学道,终将取有余涅槃,尽始全终,难出二乘窠臼。厌人厌世,高超界外安居,其与他人一也,其与他心一也,其与他悟亦一也。因在人间,离世果中,岂可度生?

    大劝参禅人,万莫厌喧取静。厌喧者,即是嫌世间闹热;取静者,即是最愁劳怕动。行人正用心时,做到功夫益动益得力,厌动要做成喜动,厌喧要做成欣喧,此之行人,为大乘根,为佛爱子,为法亲儿。但初发心参禅办道,只顾深追,不顾一切,任女色坐我身上,一面功夫得力,一面愍他最苦,将他比我父母,由是恶动之心不可得,世俗之心更不可得。任好音声在我耳边,一面提紧功夫,一面急收视听,将此音声比诸佛声,由是厌喧之心不可得,取静之心更不可得。久之坚持,不稍松懈,习惯成熟,快哉庆也!二乘种子将灭,菩萨佛种生芽,诸佛生欢喜,龙天降吉祥。舍小向大,并无别法,只是依教而行可也。

    悟后度人

    参禅人至开小悟,加紧用功,开大悟后,不以自身为我身,要以众生为我身。众生苦,我身苦,同住一苦,不知何为我苦,更不知何为人苦。今虽发明心地,开大圆悟,我身出世间,我心出世间,我离苦世界,知道众生苦,快要办到他乐我苦,决定我苦长苦,他乐永乐。想个什么特别办法能令众生父母出苦长乐呢?每闻外道有五能五不能,佛有七能三不能。三不能者:众生无缘,度脱不能;众生定业,欲转不能;众生边际,欲数不能。此三不能者,难了诸佛,苦了众生,妙树百计无能,千思无法。

    拟将众生一度即空,不但众生不可得,众生住处还要度了。想起一个我人做不到的办法告示诸人,若能做到,大家同做;若做不到,我一人在苦海中陪伴众生做做看。什么办法?尘世生中发心出家,受佛圣戒,专门参禅,至大悟后,广修六度,勤行万行,难忍能忍,难行能行,至心发愿,由众生始,至成佛终,为十方世界人人灰孙子。要我眼睛,赶快取眼睛;要我心肝,急忙取心肝;全身俱舍,直有一根头发,总要舍掉。还要舍心上一切烦恼无明,嗔爱喜怒,痛痒饥渴。若有一毫世界念头,急忙舍净,成就十方众生父母,供养众生未来诸佛。我有心愿,得自性通,住众生心上,每一众生若动善念,或做善事,我许他做;若动恶念,急代他止。一切众生父母,人人修善;若人作恶,即令恶人心上止恶。十方众生无一恶者,渐至上善,可成诸佛。

    开丛林

    参禅人发明心地后,自既能利,必设法利人。利人之法甚多,最大之利,莫如开丛林,建道场。何以故?佛出世后,开给孤独园、尸陀林、阇窟山、灵鹫山及诸山等各大丛林,乃十方祖师降临之地,一切贤圣云集之地。有龙天捍卫,伽蓝守护,度人之广,容人之众,守法之严,安居之久,较任何法门,高无再上。佛既如是,吾亦如是,正是代佛宣扬,助佛行化。既建丛林,必依古法,古法有二:一、古法者,佛居世间,弘法之所,度生之处,悉为丛林;二、唐代以还,马祖开丛林,百丈立清规,如大冶炉,如陶家器。陶佛模,出佛相;铸祖模,出祖相。好模型,出好货;坏模型,出坏货。林下主人参禅,一寺人参禅;主人念佛,一切人念佛;主人做经忏,一切人做经忏;主人破戒,一切人破戒;主人持戒,一切人持戒;主人犯丛林法,一切人犯规矩;主人守丛林法,一切人守规矩。

    最关重要者,先得其地,次得其人。有地与人,则成弘法基础。正弘大法,必赖大人,有此大人,弘此大法,是名大人弘法基础。何为大法?尽各人力量思维,看谁大,谁为大法?思之又思之,世间最大,莫过于心。心能包虚空,心能含大地,心大莫如悟心之法大,是名最大。最大之法即参禅正法,有参禅之地,居参禅之人,行参禅之法,方许大人住大丛林,弘大法化。能将此丛林遍立大地,尽人安居,普学大法,则真开丛林,真丛林主人,真弘大法。愿僧如是,俗亦如是,方称我心。

    正法久住

    参禅人当思法既救我,仍须救人,必以救我之法救人,可不负立法之人,亦不违大法之意。此利人之法,非世间法可比拟。何以故?学世间法,只能成世间,此法不但成世间,还要度世间。何为度世间?要知人人有心,人人有法。问曰:“我不知我有什么心?何为有法?”答曰:“你可走路否?你可说话否?你可吃饭否?你可交游否?”该问曰:“这是我做的,安不上是什么心法。”答曰:“你睡觉时为何不做?死时为何不做?睡觉也有我,死时尸摆地上也有我,为何不说话”等云。问者被这一答,如吞一口冷水,眼睛直翻,头上忙抓,不便再问,就想弄别的话来遮盖。真可怜悯者!日用而不知也。满世间人只知有我,不知有心,故六道四生转何能尽?佛出世间,为众生苦,不了自心,故立大法以救人心。

    大法虽住丛林,丛林亦非久住大法之地。欲得久住,必住禅人心中,心能参禅,即是大法。一人参禅,大法住一人心中;十人参禅,大法住十人心中;尽我界人参禅,大法住我界人心中;满世界人参禅,大法住满世界人心中。此法与心同,心与法同,人必有心,心必有法;人果无心,当无此法。正法久住,今始发明久住之处,何以故?世间最久,莫如人之心久;世间最正,莫如人之法正。世间能坏,人之心不能坏,法亦如是;世间能空,人之心不能空,法更如是。故正法之久,当有久住之地,地即人之心地是也。弘大法之人,大需自审,能将自身善恶习气除清,自心真妄习垢涤净,行则仪形如神,居则如钉木桩似,坐则如钟,卧则如弓,始有弘大法样子,否则大需仔细。

    护正法眼藏

    参禅人悟法弘法,万不可兼弘他法。他法,是世间法,从人间地至非非想天,皆称世间。或此世间与彼世间,亦称世间。悟心者出世间,未悟心者即世间。类如参禅带持诸咒,直使咒无灵验,禅亦难通,一脚踏两船,终须失脚落水,落水即空过也。有念佛行半支香,参禅坐半支香者,念佛将熟,心能归一;忽被一禅打失,佛终不能成团。参禅心切,念可精纯,未忘一句弥陀,真疑终未成片。有坐参禅,行念佛者,有行参禅,睡持咒者,有用参禅求雨者,有用参禅求晴者,有用参禅还愿者,有用参禅求福慧者,终非正眼利人,亦非正眼行道。我佛大法以明心为主体,以专门为正行。如周利槃陀伽尊者,生来无赖,出家不识一字,不识一事,世无一识者。佛教他念“条帚”二字为功夫,该尊者记条忘帚,记帚忘条,久抱一句条帚帚条,不三年,成大阿罗汉。

    要知心是乱的,法是一的,欲得一心,必用一法,一法久持,其心渐渐转乱而定。任用何法,必须专门持久耐长。身可以终,法不可忘;心可以迁,法不可移。能将定法治此乱心,乱心久必依法而定。由是参“念佛是谁”悟心,念阿弥陀佛亦能悟心,持咒能悟心,看经亦能悟心。不过悟心之法,有间接,有直接。直接者,在心追心,故悟心易;间接者,在境追心,或在他法追心,悟心稍难。难易两头,更在专门与否?一心否?一法否?多心否?多法否?利钝与否?由此辨别,人能行这一法,终身不行他法,不生别念者,诚利根人。若行这一法,行三年五载再行那一法,生那一心者,一生行若干法终不得法。行人只知恨佛法,并无一人怪自己,痛哉!

    发广大心

    参禅人能开大悟,当发大心。大心者何?类如发愿度人,必发度尽十方众生愿,斯为大心。又念众生苦,发菩提心,但度人不能拣择亲冤彼此,男度女亦度,人度畜亦度。如何度法呢?一见老幼男女,即流泪心思曰:“你是我过去父母,将来一定成佛,我即拭泪心礼。”又见牛马鸟兽,即含悲哭曰:“你造何业,受此报身?我是你儿,你是我父,我如何孝你,怎样同声讲话?”叹息毕,即痛发大愿,愿你早归人道,我好说法救你,收泪而止。复见大地山河、砖石草木、泥巴瓦片,即默念:“你住此类作么?古有顽石听法,木人哭诉,你何人也?我何人也?等我成佛有日,汝等悉听我法音,尽受我法化。”念毕即止。

    有两人打架者扯开,无力扯者劝开。有人落水者,即设法救起,并不是直向水中救溺,此辈名为呆菩萨心,先顾自己,再顾他人,方成两得。有小孩挨上人打者,即抱孩头,自与打之;有人要手指者,与之;有人要脑髓者,与之;有人要裤子者,与之;有人要你帮挑担子者,代挑之。此为大心救世,苦心度人。

    又有人劝我破戒根、戒体者,不准,彼强为者,砍头示之;有人请我帮他做强盗者,不准;有人请我陪人吃酒者,不准。菩萨道准行,破一切戒不准行。强我行者,宁砍我头可,破一切戒万不可。实由末世行人心虽广大,行未坚持,大意慈悲,不择能否。一日,忽忘圣戒,度人反成害人,守戒之人忽犯大戒。又大心者,不感凡夫果,不修二乘因,此大心名真大心,其庶乎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