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阴云压城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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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四川有兵马十六万,土、汉各半。汉兵不善战,而土兵骄淫不肯尽力。成都解围后,不立即取重庆;重庆被秦良玉光复,川兵又没有立即直捣永宁;及永宁、蔺州并下,贼失巢穴,在川诸军又坐看纵使奢崇明远窜。

    这就是历史上的战绩,足以让人心里发寒。

    大多数土司指望着养寇自重换取朝廷的扶助,官军效之,这种情况下叛军才能得到机会施展手脚。西南四川战场内就是这样的情况,会议散后秦朗将收集的情报呈上,朱弘昭看的不由哈哈发笑。

    兵贼联手的事情辽镇在干,他在大同也干,在山东也干。西南战场怎么能免俗?

    可他的兵贼联手为的就是增强战斗力,方便更好的消灭敌人。可这些人呢?拿着朝廷为数不多的粮饷干着如此不讲良心的事情。

    物资在西南转运困难,外面运进来一石粮食,往往会在路途上消耗三石,报表时可能会消耗五石!

    辽镇在打,西南也在打,如果不是西南一旦失控会直接威胁到江南,可能这里还会一直打下去。实际上明末的时候,西南兵赴中原平叛,西南又乱了起来。

    现在奢崇明父子情况非常的窘迫,朱燮元像历史上那样,以蜀已无贼,遂不穷追。永宁既拔,拓地千里。朱燮元割膏腴地归永宁卫,以其余地为四十八屯,给诸降贼有功者,令岁输赋于官,曰“屯将”,隶于叙州府,增设同知一人领之。

    永宁卫后来与叙州合并,称作叙永。

    又移叙州兵备道于永宁卫城,时刻监督着这支卫所军屯万余大军。而王三善认为永宁卫不妥当,安排贵州一名参将同驻永宁卫城给朱燮元掺沙子,但蜀中已经平靖。剩下的事情是贵州巡抚王三善的问题,与朱燮元无关。

    川蜀之地为什么为平靖?因为朱燮元掌握着永宁卫这一带的军屯兵,这是一支能自给自足的崭新卫所军,这些卫所军、屯将、军户一切都来自于朱燮元的政策!

    就像大同东路朱以溯的政策一样,朱以溯推翻了原来腐朽的卫所军体系,重新建立。新提拔的卫所军军官、军户都会拥护朱以溯,朱以溯被毒死,他们则会拥护朱弘昭。

    不是因为朱家父子姓朱,而是朱弘昭的存在能保证朱以溯的政策能延续下去!

    同样的道理,永宁原来的土司家族奢家被推翻,原来的体系在战争中崩解。朱燮元在这里设立的永宁卫与军屯,就是耕战一体的明初卫所军翻版!

    所以永宁卫的卫所军、周围的屯兵屯将,为了保住现有的丰腴土地,将会为朱燮元拼命作战。这支卫所军,完全就是吸着奢家旧地的血,挂着朝廷的旗号编制,彻底的朱燮元私兵!

    从四川挤出来两万兵马,估计也是朱燮元觉得烫手的兵马或将领。索性一并交给熊延弼,让熊延弼带着出川作战。而四川,将会被朱燮元经营的犹如铁桶!

    他本身就不是正统的巡抚,人家根正苗红的巡抚都是御史头头清流大员兼职的。朱燮元则是四川布政使,临危受命当的四川巡抚。

    所以不要指望朱燮元会像寻常御史清流出身的巡抚那样守规矩,他非常的清楚,混乱的西南,只有手中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才能站稳脚跟。

    朱弘昭双手负在背后,竹楼外雨声稀疏,一旁孙河掌灯照明,让朱弘昭能更清晰的研究地图。

    手指沿着官道划着,朱弘昭指着两处地方:“待孤率军赶赴贵阳后,遂宁遣王克奴率本部千人进驻,内江由范彦明率两千人进驻。”

    这两人都是青州卫的千户,出列抱拳。一旁秦朗奋笔书写调令,分别盖上大印,最后盖上青州卫指挥使陈策的官印。

    孙河看着官道交织的两个地方,眉头微皱:“大王,为何要占这两个地方?朱巡抚胆子没那么大,青州卫进驻,难保会让蜀将、土司疑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朱燮元的胆量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别忘了,奢崇明被逼反的时候,这朱燮元是四川布政使,重庆府就在他的治理下。哼哼,西南这块地方不是只有官匪,而是有四个势力。”

    朱弘昭要来笔,继续在地图上画着:“那些还在观望的土司算一个,咱们齐军也算一个。所以,都给孤把眼珠子瞪圆,别让他们合起来挖坑将咱埋了!”

    陈策有些不理解:“大王,不至于吧?”

    “有人劝孤就藩,莫插手西南战事。否则孤将会在西南粉身碎骨,你们说说,这里是个什么地方,虎熊洞穴也!”

    在遵义划了一个圈,朱弘昭道:“兵力不足,熊延弼率川兵归来后,让他分兵把守遵义。告诉他,他如果想报昔日之仇,就给孤将后路看牢靠。否则贵州,将是他与孤的坟墓!”

    朱弘昭非常怀疑朱燮元的动机,他只是以己度人而已。因为朱燮元的按兵不动不符合情理,就像他在山东济宁时按兵不动一样,动机可疑。

    历史上玩味的是,天启四年春安邦彦攻陷贵州,巡抚王三善战殁。天启五年,总理鲁钦败于织金自刎,贵州新任总督蔡复一军又败。而四川兵马,只有秦良玉派弟弟秦民屏率两千白杆兵为王三善效力,结果跟随王三善一起战死。

    于是朝廷廷议,认为王三善等人失事是因为川军不协助,议论后合并两省督抚。乃命朱燮元以兵部尚书兼督贵州、云南、广西诸军,移镇遵义。

    这家伙在四川安安静静待着,都能捞个兵部尚书回来,可想而知是个什么人物。而安彦邦非常恐惧朱燮元,在朱燮元还没调动兵马时,他就派奢崇明之子奢寅攻永宁,企图以攻代守分担压力。

    结果奢寅醉酒后被朱燮元派遣的刺客刺杀,而奢崇明岁数大了又死了儿子,老不堪用。于是朱燮元兵马未动,安邦彦就感觉独木难支,请降。

    所以,朱燮元这个人的手段非常恐怖。可惜就是岁数大了些,否则活跃在崇祯时期,所谓的各种叛乱能被这个老头儿不动声色间灭掉。

    另一头,信王与神机营两营参将根据最新的战报,也在讨论西南战场形势。

    信王很聪明,很多军情能分析出来,但他不了解底层的真实情况,只能看到表面。故而很有信心,意气风发。

    第二日,朱弘昭来见信王,请他一同检阅部队,信王脸色苍白不能下床,朱弘昭只能一人检阅部队。

    参战部队有神策卫孙河、刘良臣五千六百人;飞熊铁骑李成栋、虎大威两千;齐王仪卫铳骑一千二;神机营左右两翼杨御藩、周遇吉四千人。

    而信王的一千京营骑士仪卫,将会留在重庆等待信王痊愈。

    也因为水土问题,要随朱弘昭赶赴贵阳的一万一千多人中患病者近三千。只能进行休整,等这些兵马痊愈后出发。

    四月十五,各部休整第二天,西南总理鲁钦、总兵杜文焕、刘超各率家丁总共约千余人抵达重庆,拜见齐王。

    他们要试探齐王的态度,拿自己的命来试探。

    朱弘昭详细向他们询问了战事具体情况后,只是对他们好言抚慰。这,更让随行的一些将领疑神疑鬼。

    四月十八,军中士卒渐渐适应,先后恢复。朱弘昭邀请信王一起去钓鱼城遗址瞻仰赵宋余烈,信王依旧抱病在身,谢绝。

    出了信王临时府邸,朱弘昭面色如常带着仪卫在城内溜达。不得不说,郭轻言总结的很对。近在咫尺的贵阳兵火喧嚣,而重庆府依旧是一派祥和笑语。

    漫步来到嘉陵江旁,这里有一座嘉陵江河神庙,河神封号原来叫做善济侯。

    南宋初期,因金人侵犯西北,吴玠兄弟率兵抗击,几次大胜都有风雨天气助阵。于是吴玠上奏,认为是嘉陵江神常起云雾风雨,使金贼不安。并江水常盈,不误漕运粮饷诸事。请求皇帝敕封,于是嘉陵江神被敕封为英显善济侯。

    值得一说的是,吴玠兄弟在南宋初期的战绩比岳飞要出彩的多,地位、地盘也比岳飞高。只是远离中枢,和朝堂互动不多,故而南宋初期的变动,与他们兄弟俩关系不大,也使得他们名声并不怎么响亮。

    至于嘉陵江河神善济侯的庙宇……他是靠欺负金人而拥有的神位名望,那么明朝灭亡后,这个河神的庙宇还能保的住?

    河神庙宇内香客散尽后,朱弘昭遣丁力上前烧香,庙内只剩一名苍老、骨架子缩成一团的庙祝盘坐在一旁打呼噜。

    漫步过庙宇中堂,来到后院即嘉陵江河边,面向江水双手负在背后,朱弘昭脸色这才变了,问:“信王病情如何?”

    随行的李墨轩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昨日就好了,三餐如常。”

    朱弘昭的脸色彻底阴下来了,压低声音凝声道:“孤拿他当兄弟,他收到什么乱七八糟的风声竟然悄悄藏着……”

    “或许信王并不知道什么,或许是许显纯以及王承恩的授意。”

    朱弘昭缓缓点头,有这个可能。但信王收到风声,宁愿相信王承恩、许显纯这样的人,也不向他提醒一下,这种心性让朱弘昭格外的愤怒。

    仰头看着西边飘来的黑云,朱弘昭心情更显压抑,袍袖内双拳紧握,他嘴角露出微笑:“这些人还是有顾虑的,不敢将孤与信王一网打尽……”

    李墨轩耸耸肩,走近两步低头看着奔涌而过的江水,嘴角的笑意凝固着:“或许他们担心再出一个世宗皇帝……”

    世宗皇帝年号嘉靖,是武宗正德皇帝的堂弟。就是那个天天炼丹修道嗑重金属,还当了四十五年皇帝的嘉靖皇帝。他用严嵩将文官玩弄的欲生欲死,要说恨,文官们对嘉靖皇帝的恨意绝对超过了正德皇帝。

    李墨轩的话有道理,信王是天启唯一在世的弟弟,而天启还没有儿子。一旦信王和齐王折损在西南,天启再死亡。那么按照皇室继承的规则,皇位极可能落到福王一系。

    按辈分,福王当不了皇帝,但会有福王的儿子来当皇帝。福王教育出来的儿子,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搞不好,又会是一个嘉靖皇帝。

    朱弘昭感受着迎面扑来的阴冷西风,缓缓点头:“那就将那伙人收拾了,今天黑云压城城欲摧,不知道明天能否甲光向日金鳞开……”

    李墨轩只是笑笑:“他们一切动作都在大王眼皮子下,何须此般谨慎?”

    “就怕螳螂捕蝉,还有只黄雀在后。”

    朱弘昭看着雨云飘过来,说罢转身甩袖离去,李墨轩只是眨眨眼睛,笑了。

    “贵人不抽支签算算?”

    庙宇内,苍老的庙祝在朱弘昭经过时开口询问,眼皮依旧闭着。

    “信鬼神,而不迷信。打扰了,看赏。”

    朱弘昭对着善济侯神像抱拳一礼,转身离去。丁力摸出一块银锭子上前放到神像前香案上,低头对老庙祝笑说:“带兵执掌杀伐,岂可全信鬼神?”

    “信则有……”

    老庙祝念叨一句,睁眼目送朱弘昭背影离去,浑浊双目微微颔首,又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