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为道,死无可惧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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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世道变化,各种消息,京里的百姓最是了解。

    这一刻,他们糊涂了,有些难以理解,西南彝人数十万的叛军,就这么被齐王平定了?这才多久的时间?两个月啊……

    对于遥远的西南战场,似乎距离他们是那么的遥远,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事情。就连山海关外的战事,如果不是衣衫褴褛的辽民流动过来,他们也会当成一件故事来谈论,就像历史上的,过去的事情一样谈论。

    他们底蕴深厚,他们见多识广,这样战事对他们来说永远都是那么的遥远,遥不可及。

    他们是天子脚下的百姓,自然高人一等,战争,怎么会落到他们头上?

    当然,有个能打的王爷,也是一件好事情,起码是个争议话题,可以很好的消磨时间。

    今天齐王回京,京中百姓忙碌了一天,下午汇集在正阳门大街,瞻睹齐王风采。

    这次齐王是轻车简行,只带着仪卫入京,真正的仪式还要等南征大军返回,一起庆贺。

    本月在京祭祖的是鲁王,朱弘昭的同藩系爷爷辈人物,一老一少坐在战车上,笑谈着。

    老鲁王显得格外的激动,说话间胡子激烈抖动,非常的感慨:“活了一辈子,老朽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

    藩王入京,都是轻车简行哪会有这么多人迎接观望,有的底子不干净的藩王,灰溜溜的来又灰溜溜的走,除了在朝录里留下一次记录外,就什么都没有。

    “再有半月大军返回,到时王爷爷也能赶上,彝人火把舞,巴人的战舞,都是难得的场景。”

    抚须,鲁王期待点头:“好,还是我家二郎深明大义,以奢香夫人旧事感化彝人。也能放下身份与彝人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为国朝立下了不世之功。明眼人都知道,二郎这次能稳定西南至少百年,功在社稷!”

    说着,又摇摇头道:“如果是信王那孩子,说不得此时西南还是一片战火。他性格孤高自矜,不懂得变通之道。”

    朱弘昭望着暮色下的正阳门,扭头说:“信王聪慧,此行颇有收获。孙儿将西南近半兵权送给了他,听说他深得军心。”

    人老自然成精,鲁王听了笑笑没有再说信王的事情。在他看来信王远不如天启敦厚,或许能一时放下身段,可没有需求后,就会本性毕露。

    而且,他不认为齐王放下的兵权会那么好拿,往里面埋钉子是正常的做法。

    不过齐王能放下西南十余万大军的诱惑,这一点殊为难得。或许文官们对兵权不重视,认为掌握朝廷大义,后勤粮饷就能掌控全局。

    只有藩王们知道,兵权就是一切,其他什么的都是虚的。

    没见齐王带着兵,震慑住通州兵马,直接将老贼李三才给抄了么?

    没有强大的铁杆嫡系,其他人想要抄李三才的老巢,可能还没抄,就被京营通州兵马给镇压了。

    正阳门是北城,也是内城的正门,叶向高与朱纯臣带着文武勋戚前来迎接,朱弘昭在车上只是对他们抱拳一礼,话都没说就走了。

    鲁王看到叶向高、左光斗、赵南星等人的脸色变黑,顿时觉得非常的解气。如果是福王在这里,保不准会站在车上拍手叫好。

    看着齐王就带了四五百人进内城,没有将仪卫带齐,让一些人失望叹息。

    正阳门前,勋戚们过来还想问问自家子侄在西南的表现,碰了一鼻子灰就三三两两散了,武将们相互对视,也散了。

    叶向高露出一个苦笑,齐王对他们善意的示好无动于衷,让他们有些难做。

    文官大员们难得私下聚在一起,齐王走后小辈人物先后告辞返家,李长庚、郭允厚这样的无党派人士,也没有政治倾向的大员直接就散了。

    各党首脑核心人物分成几队,一起徒步回家,相互讨论着。

    官员们私下走动是有限制的,起码名义上、规则上是这样。而京察在即,诸党成员不想留下这种现成的把柄,东林党也要端正自己的行为,所以最近四下走动之类的都停了。

    就连首善书院里的宣讲也停息下来,老一辈不去,由下一辈过去讲课或相互辩论。

    文武大员们的宅子都在东西长安街两侧,靠近官衙,也是成片居住,一起步行回家不算什么。

    叶向高人老了,却精神烁烁,步履轻快:“汪文言欲在西南行教化大事,齐王深知教化育人一事紧要,不计前嫌个人私怨而鼎力支持。诸位门人子弟众多,莫落于人后,不妨助力一二。此事功在千秋,造福后世子孙,不可不重视。”

    他是商量的语气,实际上就是命令。

    建极殿大学士韩爌,也就是内阁次辅有些舍不得,踌躇道:“如今京察大计在手,一举扫清朝中奸邪指日可待。正是任贤选能之际,叶公为何有此般说法?”

    京察大计过后,必然能将各党一举扫出朝堂,空下来的位置那么多,正该提拔小一辈,让在野的也接替上来。到时候一家独大,就能源源不断,前赴后继的接掌朝中大权。然后,就能按照他们所想的那样,改革吏治,肃清政治。

    “齐王令汪文言转告老朽,说是月满则亏日中而落。老朽前后思量,也觉得不该赶尽杀绝,留下一些监督我等也是好的。”

    叶向高的意思很明白了,留下各党是托词,意在将各人子弟派到西南去当书院院正,一来是积累名望,二来是留作种子。

    兵科都给事中杨涟上前两步,微微拱手道:“叶公,齐王的心思是好的。可朝中积重难返,想要行雷霆之事横扫积弊,人少则不能成事。此时就该全力一搏,岂能惜力自存?”

    杨涟的青年时代,正是“东林”方兴的时期,他对于顾宪成等人以天下为己任、不畏权势、敢于评议朝政的气节非常敬佩,每遇东林讲会,他一定千方百计赶到无锡。

    在无锡,他与东林诸君子探讨性理之学,共商治国之道。彼此志同道合,逐渐成为东林党的后起之秀。

    万历三十五年,杨涟考中进士,当了常熟县的知县,这可是个富得流油的大县。为了真实了解当地民情,他常常青衫布履,深入田间、民舍,微服察访,遍知闾里利病。深受当地百姓的拥戴。

    后来稽查政绩,他被举为全国廉吏第一,升为户科给事中,夺宫之变里,他慷慨激昂,秉持道义勇猛冲在最前,风头压过众人,事后被封兵科都给事中。

    历史上此时贵州巡抚王三善战死,空出一个左佥都御史的位置,廷议时,他被百官一致推举上去。

    他现在是公认的东林下一辈掌事,本来这个人是王化贞,但王化贞做的那档子事实在是让人寒心失望。

    为了保证杨涟在东林党内的地位不受挑战,叶向高将自己另一名看重的弟子,同样拥有极盛清名的成靖之,也就是那位成基命打压下去,可谓用心良苦。

    叶向高止步,望着拱手俯身的杨涟,杨涟也抬头相望,眼眸中满是决然。

    谁都知道,留下种子的重要性。

    微微一叹,叶向高道:“文孺,刚则易折。”

    杨涟微微颔首,语气沉重:“齐王殿下刚烈,行杀伐手段于西南。杀伐非是长久之计,治标不治本。唯有朝廷清明,上行下效方能根除积弊。我等饱读诗书,受圣人教化,就该舍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天地立心,有天的心,有地的心,唯独没有人的心,是指读书人要摒弃私心;为生民立命,因为没有私心,才能为万民找到倚靠。生命无常,万民获得生命需要物质及精神的依靠,才能稳定。

    见叶向高沉默,杨涟继续说:“外王内圣,大公也。为大公天下,我等死而无憾。我等即便身死,圣人经义在,后继者不绝于世。继往开来,何愁无后?”

    外王内圣是儒家的道德观念之一,并非专指朝廷政策,也指个人道德素养。

    外,指待人处世;王,指天地人贯彻一体则无私,指的是大公于世。

    内,指自我要求;圣,指善听善言,是无私的标准。

    叶向高等人沉默,相互看看微微颔首,杨涟的心性和抱负,足以挑起东林脊梁。

    “就依文孺,此事老朽尚需与齐王殿下说说,殿下也是一番好意。奈何殿下是藩王,与我等道义相违背,憾事啊。”

    杨涟露出笑容,勇猛向前不计身死得失,这才是东林风骨。

    对齐王的大度,和为社稷的无私,东林党这些老一辈人是感激的。

    汪文言是一支脏手,脏活都是他来干。这家伙几次谋害齐王,人被齐王逮在手里,证据什么也不缺,可齐王一听汪文言要在西南大行教化之事,就放了汪文言还鼎力支持,这种胸怀,值得他们尊敬。

    只是可惜,齐王的存在与他们奉行的道义不符,还大大的违背。

    但他们双方的出发点不同,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保证这个国家的强盛与安稳。

    齐王此时除了宗室,天底下所有人都被他得罪了一遍,绝了自己后路,为的还是社稷。

    甚至为了社稷平稳,放弃了对他们的报复。这份大公无私,值得东林上下学习以及佩服。

    如杨涟,就是这样,他佩服齐王。可齐王还是他们的对手,依旧是要打倒的靶子。最多,因为这份尊敬留齐王一命,让他就藩安心养老。

    至于其他势力党派会不会报复齐王,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为了东林自创立以来的理想,他们心中的大道,他们拒绝了汪文言和齐王的意见,准备全力以赴,要么大胜,要么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