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开始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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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十八,小雪提前半月降落,纷纷扬扬,今日是太祖高皇帝诞辰。

    袁崇焕、韩爌、杨涟等人站在囚车里,从永定门入京。

    寒风吹拂,袁崇焕灰白发须飘着,他比韩爌还显老,四十多岁的人已白了半头。

    脑袋被囚车固定死,袁崇焕眼珠子转着,对愤怒的京中士民砸来的垃圾躲无可躲。

    六十一岁的韩爌保养的非常好,可现在也是没用,脸上被石子打破,渗着血迹,青红一片。

    他们距离京师近,更远的东林核心成员还在路上。不仅是东林人,还有资助东林,互为表里的豪商们也在押解京师的路上。

    方从哲被阎应元搀着,在酒楼上看着游街而过的逆臣,长叹一口气。

    这些人有什么错?

    从嘉靖年间就开始反君权,将治国大权从君主手中夺取,由专业人氏来治国,几代人下来已成了传统。

    可夺取的不是治权,而是治权背后对资源分配的权力。

    当今的皇帝手里的有军队支持,地位不比开国太祖与靖难起家的成祖差。和这样的皇帝去夺权,这不是寻死又是什么?

    可限制君权是士林上下的共识,每个投身在这场斗争的士子,都觉得自己死的光荣,是为了人心所向的正义而死。

    口号非常好,天下事天下人治,朝中纷争三十年,将近两辈人斗争着,什么成果都无,险些让关外、西南战事把朝廷拖死。

    如此局势下天启让国,让一个更狠,拳头更硬的人来治国。

    形势很明显,中正革新以来两年,以刀锋开路。算上天启年间的数次大案所清洗、牵连的人口,如今已高达百万。

    这些都是大户出身或读书人,都是知识分子,是社会的中坚,可皇帝还是一批批的杀了或流放甘肃修路。

    少了百万的中层,大明有事情?

    没有,二百五六十年的太平日子,阶级固化如同一潭死水,死掉的百万中层所空缺的位置,有的是人来填补。

    说的难听了,皇帝杀的自己人比杀的建奴还多。

    去年盐税翻了十几倍,今年免除辽饷加派,别说军心,连民心都在皇帝那里。

    士绅总以为自己代表的就是民心,错了,皇帝免除辽饷加派,挥舞屠刀大规模清洗官吏,反倒是底层百姓鼓掌叫好,民心深受鼓舞。

    方从哲感觉自己老了,想不明白下一辈人也就是袁崇焕这一层人是怎么想的,前后军心、民心变化显著,国朝也是蒸蒸日上,这种情况下搞事情,不是活腻了又是什么?

    皇帝已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将治权从制度上让渡给相府,让给了天下人,让给了士人,这种情况下你们还有不能满足的?

    兵权自古本来就是皇帝的,从制度上收到皇帝手里,也是应该。

    还有厂卫、御史台明暗两处监察体系,又有什么不应该的?御史台很早就有,不过控制权从文官集团转移到了皇帝手里,厂卫也是一直都有,都是监察奸邪的机构,你为人清正,又与这两个机构有什么关系?

    相对于以前,就是官员们得到了更为自由的施展平台,但受到的监督更大。

    一个个以清廉能臣自诩,既然这样认真干自己的差事就成,为什么要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

    方从哲知道,还是人心不足。当官为的就是财,为的就是逍遥。什么为国为民,都是口号而已。

    可现在在皇帝让出治权的前提下,还有这么大的谋逆发生,摆明了就是文官自己打自己的脸,这让皇帝怎么想?

    他已经退下去了,他的思想不受斗争影响可以看的更远。

    皇帝收回兵权是一步好棋,能从根源上断绝军队腐败。让出治权,更是千古未有的大进步,将君权、相权做出规范,是真正的长治久安之策。

    就怕这场谋逆刺激皇帝,将治权从相府剥夺。

    以后想要再给出来,实在是太难了,文官们根本没能力逼迫皇室,他们已经失去了兵权。兵权在皇帝手里,而皇帝的重军策略更让军心凝聚,无法轻易动摇。

    方从哲担心的就是回到以前的样子,现在的三司治国是一步非常大的进步,他希望可以延续下去。

    “唉,老了。”

    轻叹一声,方从哲熄了从政的心思,也不去再想这些。只要皇帝安康,地方上乱不了。

    他甚至已经看到了以后相府一系列的掌舵人,叶向高之后是袁可立,其后是孙传庭,孙传庭或许能担当两届。随后会是卢象升、袁枢、余煌等人,都是文武兼备之臣。

    摇摇头又是一叹,首届、次届相府都是东林老人当相国的形势很明显,东林旧人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伤皇帝的心呐。

    菜市口大街,刘一燝在家仆护卫下,挤在人群中看着老对手们一个个验明正身,心思复杂。

    监斩台上,相府方面没人来,来的是御史台左都御史,右相钟羽正,作为一个资历极高的中立老臣,台上这些人几乎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

    将府来的监刑官是镇朔大将军何冲,一袭蟒袍玉带,头戴三山立顶六瓣战盔,扭头问:“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

    东厂理刑官孙云鹤欠身施礼,拱手:“大将军,就怕他们乱嚷嚷,诽谤君上,所以都哑巴了。”

    “很好,会做事情。”

    何冲端起一杯酒,挥臂泼洒到桌前:“毛将军,曹将军,何某这就为枉死的弟兄们报仇。”

    钟羽正扭头看着何冲,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耳中全是下方围观百姓的怒吼。

    左良玉怀里抱着义女左梦梅,左梦梅小脑袋上绑着孝带,裹着麻衣,他冷眼看着,无数在京的宣大系将领家眷戴孝,站在左良玉身边,眦目盯着袁崇焕等人。

    历史上,崇祯继位时辽军大面积欠饷闹兵变,袁崇焕不同于其他总督,他高举屠刀镇压。邱磊一个人顶两个人的罪,将左良玉保下,左良玉则收养邱磊的女儿为义女。

    宣大系的将领前途远大,这回在关宁军团的将领全折了,对皇帝来说损失很大,对他们的家族来说,是断绝了上进的希望。

    深吸一口气,钟羽正拿起令箭,看着桌前摆钟,突然投下去:“行刑,以正国法!”

    “好!”

    一名愤怒的士子振臂高呼,皇帝已经还政于相府,完成了士林奋斗的目标,天下事天下人治。袁崇焕等人的谋逆行经,背叛了士子们心中单纯的坚持。

    一片叫好声,袁枢与余煌远处站在马车顶部看着动刑,片刻后就一同走了,这不是斩首,也不是体面的绞刑,是大明最高的刑罚,碟刑,也被民间称呼为千刀万剐。

    左良玉转身,抬手将女儿的脑袋压在怀里,左梦梅脑袋向上顶着,留着眼泪看着。

    都察院右都御史左光斗没有牵连进来,他刚带着学生史可法从刑台下来,给受刑的朋友们喂了酒。想他左家枝叶繁茂,他更是门生子弟遍及天下,此次大清洗爆发人人自危,他成了孤家寡人。

    现在只有一个史可法不怕死,跟着他上台喂酒,送行。

    刽子手削下一片肉装碟,刚端下去就被人抢着吃了,是曹变蛟,浑身挂孝,仰头大口嚼着,抱着酒坛痛饮着。

    他的叔父,关宁军团主将曹文诏死了,在朝鲜担任正营将的叔父曹文耀被袁崇焕部将何可纲刺杀,其他军中宗族多在曹文诏身边,跟着曹文诏都死了。

    想五年前宗族两代人二十余人远离大同老家去辽镇投军,现在就剩了他一个,泪水止不住的流。

    皇帝怜悯,将他收入侍从司善养,可曹变蛟只想报仇。

    一片片的肉抛下去,此次谋逆事件受难的家庭争抢着。让很多人想起了去岁吃老奴心的晋王千岁,晋王千岁现在又在哪?

    他在大海上,密密麻麻的船队向东。

    晋王与晕船的军士一起,吐得一干二净,懒洋洋躺在甲板上晒太阳。

    从济州岛出发的水师已经完成对对马岛的封锁,这两处将是北路方面军踏脚的地方。

    北路方面军多晕船的,在浩瀚大海汪洋中,前后没有任何的参照物,一个个性格都开始烦躁起来。

    晋王也不例外,吐得身子发虚,还是参加到赌桌上,宣泄仅剩不多的精力,只希望早点犯困入睡,不再看这看不到边际,看着让人绝望的海洋。

    对马岛,藩主宗氏一族根本无力防守,对马岛实在是太穷了,以至于宗家在日本战国时在这里,丰臣氏、德川氏的几次清洗,也没有拿宗家怎么样,因为实在是太穷了,没必要。

    这是一次演练,尽管岸边已没了敌军,可炮舰还在轰鸣,一艘艘小船落在海里,身穿坎肩号衣的军士奋力划着船,头顶上炮弹纷飞,一艘艘小船向着海岸划去。

    辽阳籍将领李性忠双臂紧紧握持朱雀团纹明字战旗,赤足踩着浪花嗷嗷冲着,吼着:“弟兄们,争先!”

    眼前根本没有敌人,宗家调集的防守渔民早被炮火驱散。

    两千料特制的旗舰指挥高台上,沈有容白发飘飘,背后七八丈高的船帆上,写着一个大大大的沈字,端着望远镜,看着所部军士将漫长的黄色沙滩淹没,染成朱红色,火一样的眼色。

    “水师陆战第二营,出击。”

    他一挥手,就绪的正营将张尔心得令,顺着绳索滑到小船里,接住抛下的朱雀团纹明字战旗,立在船头,身后一片空炮声,身子被朱雀团纹大旗遮盖,如离弦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