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人肉盾牌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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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明月悬空,南北两城按时举行宵禁。

    退伍军士充任的五城兵马使司治安兵,现在改名为警备役,属于第三批次动员序列后备兵员。一个个披挂持盾,盾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警’字,手提水火棍摩拳擦掌,就等钟鼓楼敲响。

    到时候按着规矩施行宵禁,街上的一个个还不跑,就可以大干一场,打了也白打。

    皇城承天门,轮番为宫里服务的匠户们搭着竹木高架贴着墙面,粉刷朱红墙面的工具整齐摆列着,空无一人。

    朱弘昭抱着长乐公主坐在门楼上,披风斜挂裹着小家伙,看着空阔的广场、金水桥。

    承天门内,三千南海子净军排列,承天门外,值哨禁军按时下班,空荡荡一片。

    “顾梦麟?”

    朱弘昭接住阎应元递来的情报,这次鼓动国子监监生的领袖是苏州昆山人顾梦麟,江南名士。

    目光扫着,顾梦麟是钱谦益关门弟子顾炎武的族兄,也是士林之耻顾秉谦的族孙。顾秉谦是个奇葩,是个狠人。七十多岁当着礼部尚书,当时魏忠贤为了拉很多人上贼船,大范围的撒官帽子,当时清贵的礼部尚书,数量比其他五部要多一个……

    顾秉谦人老心不老,还想着更进一步,想学倪文焕拜魏忠贤当义父。可他的岁数足以当老魏的爹,于是拉着儿子上门,在魏忠贤的家宴中表示自己很景仰魏公,又恐魏公不喜白须儿,愿意让自己的儿子拜老魏认干爷爷……

    顾秉谦虽然不要节操,可能力还是有一些的。自相府设立,这老头不敢回苏州老家,否则前脚回去,后脚就能让人打死。

    他三年前回去过一趟,结果顾家不认他这个族老,整个江苏没地方住,连客栈、青楼都不做他的买卖。只能住在船上,如果不是跑得快,这条船能让苏州人砸出的石子打沉。

    要知道,这位在天启三年可是内阁次辅。真的没活路,只能回到京师,老魏看不过去,就帮顾秉谦谋了个修《光宗实录》总裁的差事。

    光宗就在位一个月,结果这老头儿当总裁负责这事硬是修了三年修到现在。估计要修到死才会交差,否则早早交差就没法子借朝廷的虎皮。没有这张虎皮,在京的江南士子就敢揍他。

    江南那边的文风就是如此,嘴炮厉害,动手能力也强,否则也不会发生‘民抄董府’这类子涉及千万两的大案。当然,再厉害的江南文人,见到我大清的铁骑,别说前明军改编的绿营,光是左良玉的江汉兵就已经让江南跪了一阵……

    而这位顾梦麟,是昆山顾家的下一任扛旗人物。

    与太仓人杨彝不对付,一个理学一个心学,辩论十余年成了好友佳话,合称杨顾。而他们两个,正是应社十一元老。

    孟府刚被灭的时候,孟弘略可以影响江南士林俊彦,现在两者不是一条路,别说影响,现在江南士林俊彦组成的应社,已经开始咬孟弘略。

    将情报转手还给孟弘略,朱弘昭坐正身子口中低吟着,怀里小家伙半张着小嘴,入睡。

    宣武门打开,西长安门打开,落汤鸡一样,被毒烟熏得黑漆漆的国子监监生们在夜色下,火把照耀下,向着承天门进发。

    顾梦麟四十岁出头,与好友程安并行,身上素白色粗布监生服湿淋淋,毒烟熏得边走边擦泪。

    两人在前,再后面是被毒烟熏晕的杨彝,两名学子扛着杨彝,一群人胸中正义的火焰炽烈,感觉不到夜风吹拂的冷,更觉得浑身伤痕、污痕是一种荣耀,人人昂首挺胸,仿佛得胜归来的将军。

    很多人都认为当今圣明,是下面的人勾结才做下那么一档子恶心的事情。今夜,他们将会伸张正义,这正是每一个读书人的良知、本份所在。

    空荡荡的承天门上,挂着一排排灯笼,不见几人,正中只有一张大椅,朱弘昭斜挂素白披风裹着小公主,身旁孟弘略戴着面具负手站立,阎应元拄着帆布伞。

    他的这面伞上面六部五寺盖了正堂大印,是他的荣耀所在。伞在手,阎应元出入各部衙门无须通报,更不需要批准。

    五座金水桥上,黑压压的士子涌来,缓缓前进靠近承天门。

    “学生有冤情!”

    顾梦麟仰头看着朱弘昭,脚步蹒跚上前,双膝跪倒叩首。

    “有坦克就好了……”

    朱弘昭挑挑眉,低声嘀咕一声。

    “君父?”

    阎应元没听清,躬身询问。

    朱弘昭摇摇头道:“今夜,朕就与他们比比耐心。”

    说罢,闭目,呼吸绵长。

    嘎吱……

    承天门打开,赵仪拂尘抱在怀里阔步而出,两名宦官挑着灯笼随行。

    黑夜中看不清多少人,赵仪只看见一对对的眸子折射着灯辉,抖抖拂尘,声音清朗:“诸位学子不专心治学,反倒非法聚集诽谤朝廷,煽动人心,致使京中不安,宫中不安。尔等意欲何为?眼中还有无《大明律》?真以为《大明律》治不得尔等!”

    “学生冤枉!”

    顾梦麟再叩首,长呼。

    “我等冤枉!”

    近三千学子下跪,光一个非法聚集,就能扒了他们的皮!谁敢承认自己是非法聚集?谁敢承认自己是诽谤朝政?谁又敢承认煽动人心?

    皇帝杀了很多人,都是按着《大明律》在杀!按着《大明律》来杀,整个大明真没几个能活命。

    按着《大明律》来说,对贪污等罪行有着细致而严酷的条律,比如有贪污公款类型的,如监守自盗四十贯,充军;枉法贪赃达八十贯,绞!不枉法而贪赃一百二十贯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过一百二十贯,绞!

    不枉法贪赃很好理解,那就是收人好处在权职内给对方方便。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涵盖范围之广又不失严密,惩罚之狠,可见《大明律》之风采。

    对其他方面也深刻贯彻着朱元璋的意志,那就是以农为本,以国为本。

    例如东林书院当时的评击朝政,万历皇帝是不敢杀,没心思去杀。若真按着大明律来杀,东林书院讲学的,听讲都跑不了。

    在大明,只有农、工、军三个身份的人有参议政策的权力。尤其是士子和商人,朱元璋防的很紧。他宁愿百忙之中抽空与目不识丁的军户、民户讨论政策妥当与否,也不愿意听,也不会给士子、商人议政的权力。

    就有人不信邪,国初时一个赵姓士子上疏提议,脑袋在南京城墙上挂了很久很久。士人玩弄文字善于鼓动,商人心思利己,这就是朱元璋的思维。在他看来,让这两种人议政,所提的政策看着再光伟正,本质上也是利于士人、商人的。

    利于这些人,换个层面来说不就是在挖国朝的墙角?

    所以,为了杜绝这些人挖朝廷的墙角,《大明律》专门做了防范。

    晋南大盐商家族出身的张四维,这个人被评价为四维不张张四维,四维是忠孝信义四种能维持社会安稳的道德体系。自己当首辅,在任期间两个儿子考中进士犯了潜在规矩;弟弟是大盐商操持家业;丈人王家又是边塞军队执掌者,走私生意做的很爽快。

    为了进一步节省盐运成本,他废除了开中制,直接导致万历中期开始,九边军队失去了充足的军粮。开中制是这样的,盐商有多少盐引,就要给边塞军镇送相应份额的军粮过去。导致盐商成本较大,毕竟边塞产量不丰,运输过去的损耗都是盐商自己承担。

    开中制在,边塞军队绝对能吃饱!

    开中制废除,运粮的压力压在朝廷身上,九边军队饥一顿饱一顿,活的很幸苦。

    也是因为开中制的废除,晋南盐商依靠盐池彻底压过两淮盐商一头。

    这就是典型的商人把持国政的后果,所以张四维的女婿韩爌,因为其学生袁崇焕搞的那档子事,顺藤摸瓜一股脑给清算了。

    不要小看韩爌,他是张四维的女婿,他爹韩楫中进士后很受高拱重视,干的是高拱贴身秘书的工作。有一部张居正主题电视里,高拱是反面教材,韩楫就是高拱贴身的跑腿心腹。

    眼前学子干政,以朱弘昭自以为文人的情怀来说,是干的漂亮,就该这么干!

    可他是皇帝,这些人在体制外什么都不清楚,瞎嚷嚷的很给力,都是一厢情愿!若真有能力,考进士去!当了官,有了经验而阅历后再来提议。

    毫不理会一片冤枉声,待稍稍平息后曹化淳放话:“主子万岁爷,与小主长乐公主看着尔等,若惊了小主子,后果多思量着。若一个二个自以为有理,理比天大,尽管候着,主子万岁爷陪尔等候着!”

    一抖拂尘,曹化淳转身入承天门,承天门缓缓关闭。

    给这些学子解释?朱弘昭懒得解释,至于镇压反倒会让那些幕后策划的人如愿。

    那就耗着,看你们站着、跪着耐力好,还是椅子坐着耐力好。

    顾梦麟张张嘴还是忍住了,真把皇帝怀里那位惊哭了,在场的被集体打屁股,天下人也不说什么。

    哲宗天启皇帝的形象非常的好,天启的表现本来就经得起推敲。皇位又是让给朱弘昭的,将天启的形象塑造的犹如圣人,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天启的形象越神圣,那转让皇位一事,更显得伟大。

    他不是崇祯,没必要把黑锅给天启。更没必要像崇祯一样即位后,将宫里有孕的宫女成片打死。

    对于英睿仁厚的天启,没错,所有人都认为天启是仁厚的,相对于当今,先皇实在是仁厚的不得了。士绅们是十分怀念天启统治时期的,他们认为现在是糟糕的不能糟糕的世道。

    人人不得自由,还有背负沉重的赋税……尽管大鱼大肉照吃,美酒照喝,诗会美女一样不少,可就是觉得日子过的苦巴巴。

    普遍的,对于天启各处是充满缅怀的,对天启遗留的皇子、皇女们也是有着一种另类的热爱。

    现在,小家伙就是朱弘昭的盾牌。他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下面这些人巴不得刺激自己然后把事情闹大。

    可自己动怒打板子,与为小家伙出气打板子,是两件事。尽管都是打板子,可政治意义不一样。

    唔,幸苦小宝贝了,或许应该找个机会加封一些财产,好作为嫁妆。

    夜风中,朱弘昭怎么可能睡得着,眯着眼可以看见下面人堆里不断有淋水发烧栽倒的,也有偷偷离去的,心中感叹,自己的手段未免有些龌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