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炙手可热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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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傍晚,翰林院。

    周延儒继续一副我为朝廷舍身忘死,我加班我光荣的架势,钱谦益则早早收拾齐整,直接在后堂休息室里换了一身舒适的靛青粗布长衫。

    别以为达官贵人个个穿的丝衣都能折射光线,只有暴发户,或节日时,乃至是西夷人,才会喜欢反光刺目的丝衣。

    看着钱谦益从堂前招摇而过,周延儒深感疲乏。以前这人挺好对付,稍稍挤兑几句就甩袖走人不干了。现在开悟了,开始不要脸,真的是倍感棘手呐。

    顾梦麟入侍从司,算上那个瞿式耜,钱谦益的根基越发稳固。周延儒感到有些不妙,当今似乎不在意这种小范围的朋党?

    翰林院就在长安东门边上不远,钱谦益抖开折扇扇着出了衙门,顾炎武提着两包点心和一壶茶等在门前。

    “先生,解解乏。”

    顾炎武迎上,将紫砂壶递上去。

    对着茶壶嘴吸了一口,水温、茶味恰到好处,钱谦益缓缓点头:“打探清楚了,麟士也安排在明时坊苏州胡同。一路慢慢走,估计你那兄长现忙得很。”

    顾炎武一听苏州胡同,眨眨眼睛。

    京师各处,北城只有苏州胡同他不能去,钱谦益下的禁足令,担心他过去把持不住学坏了。

    唔,钱谦益深有感触,认为过早识女人味儿,会让人分心、乱神,进而荒废学业。而且也有一种说法,纵欲过度会亏损神髓,这东西下面消耗过度,会抽脑子里面的补充……

    苏州胡同口与崇文门里街对接,东边尽头有规划整齐的四合院,是官邸,统一给侍从司分配。

    这片四合院官邸周边有盔甲厂、文思院、贡院等等,官邸区域在苏州胡同南,而苏州胡同北则有扬州胡同,苏扬胡同这一片,你懂得……

    这地方与北京城重新修建有一种先后关系,成祖准备迁都前,要重修扩建北京城,由道衍和尚,也就是姚广孝负责。这位是苏州人,派的工程负责人也苏州人。

    苏州胡同最早就是苏州工匠、劳工居住的区域,东南边靠近城墙处有泡子河。苏州的吴中大砖通过运河运到这里,这种砖被命名为金砖。

    当时北京城只有北城,南城是后来扩建的,属于外城。

    所以明时坊这一片一直是苏州人的地盘,也是皇城匠户的安置地。除了官邸外,私人持有的院子倒卖也在苏州老乡手里,一来二去成了风雅之地。

    当然,如果叮叮当当冒黑烟的盔甲厂搬走,那就更完美了。

    顾梦麟还不是三品大员,宅子上的牌匾不能用府,而是宅,顾宅。

    鞭炮声中,顾梦麟发现很多以前的朋友都来了,尤其是江南大族、商团的代表。

    他还以为他会被江南人抛弃,没想到竟然这么受欢迎。

    侍从司全员抵达镇场子,上门拜访的人面子大一点的,拉着顾梦麟的手一顿景仰景仰,面子小一点的送上礼单,拱着手刷刷存在感,留下改日拜会的话,转身就撤。

    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苏州胡同东头,一座新修的六角五层花楼披挂着一串串灯笼。

    这是梅楼,宝卷先生的产业,也是一座花楼。

    六角布局如同梅花,中间空着栽植四季常青藤蔓,紫藤垂荡花香扑鼻。顶端罩着一层玻璃,别提多高档了,京里独一份儿。

    楼顶修着六座竹舍,宝卷先生摆好支架,固定好高倍数观鸟镜,看着热闹的顾宅。

    有时候,会在西边支起观鸟镜,查看数里之外的琼华宫。

    梅楼实在是太高了,几乎可以俯观整个京师。这种战略高度,能住在北城的人,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除了各个城门城楼比这里高外,就剩下万岁山和琼华宫了。

    宝卷先生的好友,秦淮名妓,常州人徐佛落脚梅楼,为她培训才女。

    相当于各处,这里算是真正的清雅之地,没人敢惹敢闹事。

    这么高的梅楼,能修建出来,能被顺天府衙门批准,就知道自己惹不起。别说五层高的楼,谁家里敢修三层以上的楼,就等着五城兵马使司来找你喝茶吧。

    这里,也是厂卫一处暗桩所在。

    “看吧,姐姐早有预料,顾麟士因祸得福啊。”

    返回竹椅上,宝卷右手端着白玉雕琢的三足酒爵,神态慵懒,饮着百花御酒。

    徐佛只是点头,离开望远镜,入座抓了几粒葡萄干吃着,勉勉一笑,语气哀愁:“姐姐落了个好归宿,这顾麟士也安稳了,可怜妹妹,南北奔波十余年,至今连个安稳去处都无。”

    两人都是青袍披发,绑着珠玉抹额。

    更因为蒙古设省,全面开放边境,文化相互影响的原因,徐佛左耳挂着一枚稍大耳环,缀饰一颗晶莹璀璨原装钻石。

    别说这里,天下时尚的潮流地秦淮河上,那里的女子好男装,也都留着这样的胡风单耳耳环。

    双臂展开吹风,宝卷笑着:“我们姐妹同学于寇门,往昔多少姐妹为情所困,郁郁寡欢而终?熬了那么多年,其中艰辛妹妹也是了解的。梅楼这么大产业,姐姐着实头疼,妹妹就留下搭把手。这里,就是给秦淮妹妹们开设的养老之地。”

    徐佛摇头:“思念乡土,北京酷暑,入冬又冷,妹妹着实受不了。”

    “这样可好,姐姐准备在南京开梅楼,若妹妹有意,可入股一手,南京梅楼交给妹妹打理。”

    徐佛的哀愁不见了,明眸明亮:“股本怎么个算法?”

    “一万两,一成股。”

    “姐姐,这有些高了呀。”

    “你要知道,挂着梅楼的招牌,除了税,三教九流各方人物,都不算事。也不瞒你,姐姐已将齐州的梅楼卖了,一成股二万两,只卖四成股。各方竞价,姐姐还没建楼,就收来十二万七千两。”

    “那就四成股。”

    见她开口坚定,宝卷诧异:“这么多钱,妹妹还哀愁什么?”

    “姐姐的梅楼是金招牌,姐姐有心资助妹妹,妹妹逢人一说,还怕凑不来四万两?”

    徐佛举杯敬酒,宝卷泛笑,抬臂举酒。

    她只想把梅楼开遍天下,让苦命的晚辈们挣幸苦钱时,少受一些罪。

    永远不要怀疑明末名妓的吸金能力,崇祯皇帝哭爷爷告奶奶凑来的军费,还真比不上秦淮名妓开口弄的钱。

    混出头的名妓,各处走场露个面,也就几十两的收入。只要是曾今秦淮上红过的,寻常饭局也能有几两收入。这只是去弹弹曲子,跟着陪聊活跃气氛,增加格调的收入,还不算其他。

    也在楼顶上,另一处过伯龄与陈子龙下棋,饮着茶。两个人免费在梅楼吃住,前提是过伯龄要陪慕名而来的棋手对弈,陈子龙纯粹就是作诗,混饭吃,结交人脉。

    毕竟,两人都不是有钱人出身,陈子龙祖上是松江府华亭县很纯粹的农民世家,他父亲陈所闻一举翻身,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因为懂农业,也是孙传庭同科的原因,参与辽东四省耕地恢复工作,是辽西省布政使司参议,属于升官很快的那一种。

    陈所闻珍惜机会,一心扑在工作上,所以陈子龙基本上靠自己本人混饭吃。

    顾宅,送走客人们,顾梦麟松了一口气,头一回被人这么恭维,着实脸皮笑僵了。

    袁枢大马金刀坐在门口,手里捧着礼单念着,一旁几个懂行情的估价,记账。

    “三万三千两有余,还是这当官挣钱。”

    袁枢听了汇总,抽出一根红绸金丝装裱的长木匣,笑吟吟说着,解开丝带取出里面的画卷铺开,喊一声:“掌灯,让咱看看这是真家伙还是仿的。”

    他喜欢搞收藏,对董其昌的作品格外关心,毕竟董其昌是他父亲袁可立的同科进士,两家能算是世交。当代画圣董其昌与袁可立是朋友,与袁枢则是忘年交。

    “唔,还是流出来了呀。”

    袁枢脸色很难看,将画卷卷起递给有相同爱好的余煌。

    余煌卷开一角,看到落款是万历四十四年春二月上旬,也是摇摇头,这是一笔糊涂账,转手递给其他人。

    顾梦麟看了落款,不接这个话题,董其昌的事情,是袁枢内心的创伤,当初做事的又是他们苏沪吴人,继续这个话题会刺激袁枢。

    他将画卷装入长木匣双手递给袁枢:“司正,这贺仪该如何处理?”

    起初他是不愿意收的,太过明目张胆,瞿式耜做主让他收,他才硬着头皮收下。真按大明律,这种升官、过寿收的贺仪属于典型的非枉法贪赃,现在的数额,足以将他顾梦麟砍头二百七十多次。

    “生活器具留下,其他的上缴承运库,每个都是这么过来的。”

    袁枢转手将董其昌的画卷木匣丢到礼物堆上,对他而言这种东西,他想要多少有多少,老爷子都会给他画。

    拍着手,袁枢看向北边一串串灯笼照耀的梅楼,笑道:“君父订了酒宴给顾兄,听听曲儿,喝喝酒,就散了吧。”

    平均每人两个护卫,留下三十几名护卫分类,其余人赶赴梅楼。

    路上遇到散步过来的钱谦益师徒,又是一番叙旧,一起去梅楼。

    侍从是这里的常客,梅楼内部宽阔,更是灯火辉煌,明亮如昼。

    紫藤花炫目,也不时往下飘零着,芬芳扑鼻,如同仙境。

    正中位置有一座六角凉亭,四周还有流水,这里对外不开放。

    侍从司独特的便服也是这里的风景,其他人结伴入园中,没有去凉亭,而是围绕着流水边青石蒲团而坐。

    袁枢去掌柜处,抬头看着一枚枚摇曳的木牌,摘下两片抛给掌柜:“准备上菜,另向宝卷大家问好。”

    “袁公子请,还有什么吩咐?”

    “人中子龙两个若在,就说他朋友顾炎武来了,一起来聚聚。”

    陈子龙,字人中……

    掌柜笑着应下,将袁枢选中的牌子递给随从,随从去客房喊牌子对应的歌姬、乐姬班子。

    梅楼能火起来,侍从司功不可没,想和他们交朋友的海了去,这里基本上是侍从司集中聚会的地方。

    京中谈买卖,去寻常青楼显不出诚意、格调,唯有梅楼。可梅楼这种地方,外人想进来很难。要么一大早派人来排队领牌,要么和楼中女子猜谜对对子,拿到这些落脚梅楼女子所赠的牌子,才能有幸进来。

    至于闯进来?

    开什么玩笑,苏州胡同出口不远处就是校尉营,敢闯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