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暗度陈仓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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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保宁府昭化。

    从西北而来的葭萌水与青川溪汇流处,东十余里就会汇入嘉陵江。

    这里是险要的出川水陆核心通道,北有嘉陵江,西有山路通向岷州卫。

    六月十三,辽王一袭道袍于嘉陵江旁祭祀嘉陵江水神威灵显佑灵济王。宋朝抗金战争中,童贯的西北军旧部涌出一片名将,以吴玠兄弟为主。他们掌控的正规军、打下的战绩,不比中原方面岳飞、韩世忠来得少。

    嘉陵江就是给西北军运输蜀中物资的核心动脉,几次作战时天象变化明显是对着宋军大开方便之门,故而吴玠上奏请皇帝加封嘉陵江水神,这是抗金的神……

    后来自然也就被后金废除了,留下的寥寥几座水神庙也改成吴王庙,用来祭祀吴玠。

    “愿天佑大明,佑我家二郎。物资转运平稳,孤当奏请,敕封阁下为长江之神。”

    一炷香插上,朱弘林看一眼龙头人身的塑像,扭头道:“正国法,祭血食。”

    “遵命。”

    贺人龙怀里抱着明黄色丝绢包裹的尚方剑,躬身退出。

    水神庙宇前,一排排官员、属吏、商户、掌柜秩序分明,都没来得及换囚服,只是扒掉了原来的官袍、役服或锦袍,一个个光着脚,双手反绑,一根绳索勒口。

    贺人龙一袭粗布短衫,踩着草鞋,宽大短裤及膝,满腿都是毛。出了正堂,于台阶上高举尚方剑:“千岁爷令,斩。”

    跟着辽王在四川呆久了,说话都带着川调。

    嘉陵江汇流处,一排排罪囚被军士推拉提到岸边,手起刀落人头滚滚,热血飙入滚滚河水中,余下的血顺着沙石渐渐淌下。

    每斩一排,监刑官提着朱笔就对着手中名册画上一道粗暴的赤红横线,将一排人的名字勾掉,随即翻下一页。不会有人逃走,他勾完一页又一页,全部勾完后才斩杀一小半。

    一排排有序的斩杀,嘉陵江染红。水腥与血腥混合,强烈的视觉反差,让两岸军民震骇。

    四川没有受灾,物产丰茂,根本不差钱,也不缺吃的。从四月下旬,四川粮价受西北影响,大范围吃紧,市价抬升。无他,有人囤积粮食而已。

    如今给西北运粮,民间粮食就是把奸商杀光,也没;官仓里的储粮也大幅度缩水,都寅吃卯粮等着新粮补充。原来的粮食哪去了?

    只有极少的部分流入西北,更多的粮食去了出价更高的松藩、朵干都司,因为他的价钱更高。

    四川新粮逐渐入库,要给西北运的是旧粮。这是惯例,利于本地粮食储存。

    朱弘林派往水陆要冲的巡检却发现,运上去的多是新粮,于是川北五府,直接被朱弘林给洗了,洗的染红了嘉陵江。

    血红一片的嘉陵江上,北上运粮的船队延绵不绝,运粮提调官无不胆寒。

    现在船上装载的,是军队,伪装成粮船运往西北前线。

    从昭化到岷州卫山路上,运输军粮的队伍,也是川军伪装的。

    对巴蜀来说,巴人和蜀人的相爱相杀从老祖宗时期就有,这个怨念纠缠不清。巴蜀合在一起实在是太过强大,不符合地区平衡机制。

    于是从国朝之初巴地便是以世袭土司为主,哪怕你是汉人,你也去当土司去。用土司制度,将四川一省变成了流官、土官对立,分裂。

    巴地改土归流,自然不会让巴蜀合流,而是要设立重庆省。对川军而言,方脑壳的巴军在前线抢钱抢女人,他先人板板的哪个不眼红?

    于是,三营川军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川作战,去帮杨肇基。

    搁在以前这是不可想象的,兵部对客军作战的忌讳十分之大,除非西北糜烂到不可收拾,兵部才会调川兵出川作战。现在?辽王在这里调兵三营,将府也不会叽歪什么,又不是几万,几十万川军。

    巴蜀之民果劲,重血气。重庆那边将巴军团的战绩传的沸沸扬扬,蜀人哪能服气?蜀军团早就建好了,指挥权就握在辽王手里,都想着出去狠狠地打一场。

    邻水傍山的昭化县城,四川总督王三善看着血红的嘉陵江水淌下来,眉目无情。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完善改土归流工作以及川军整编和道路维护上,被川北官绅摆了一道。恐怕,自己也难逃一个失察之罪。

    四川的问题很大,首先天府之国、千里沃野的名声不是吹的。经济、物产丰茂,气候宜人又很适合耕种,人口数量高居大明第三。

    同时四川将遵义割给贵州后,版图依旧是最大的省,比陕西省还要大一点点。看着就是一个大胖子,十分的臃肿,同时身上全是肉。

    再有肉也是四川的,这地方纳税……说不成。

    江南地区抗税是制造舆论话题,引发民愤钳制中枢;两广则简单,宗族抱团几万人冲击衙门,将官员绑着打,你怕不怕?

    四川这地方,朝廷一直都知道,是肥的流油的地方。然而,始终收不来该收的税。这地方的人团结,抱团严重,又有着天然的地理屏障,排外风气极重。外人很难站稳脚,更别说是去收税。

    而且,朝廷也一直不愿意刺激四川,这地方易守难攻是出名的,天下未乱蜀先乱,搞不好一逼,就会大面积造反。有的税收就不错了,总比烧银子打仗要好……

    唯有整理好巴东、川南、云贵改土归流工作,再设立青海省后,全面包围四川,四川的士绅就会老老实实缴纳他们该缴纳的税。

    不交税,他们手里的东西就卖不出去。

    抗税的永远不会是百姓,他们安份、老实,对衙门有畏惧,只要能活下去,该交的税不会少。抗税的核心主力,永远是中产阶层及以上,他们有更大的见识,深知团结就是力量的真谛。

    越有钱,越抗拒纳税。

    昭化县城,朱弘林抵达后翻着杨肇基发来的军文。

    王三善在一旁饮茶,不愧是兄弟,小的杀的狠,大的在这里刚杀完人也一副心平气和,闲云野鹤一般的姿态。

    朱弘林不太懂这些东西,但他知道前线军队充足,后方援军就绪,这样布局是安稳的。还有粮食,只要粮食源源不断运过去,就不会有大的疏漏。

    放下军文,他端茶饮一口:“王公,朵干那些番子怎么个想法?”

    他想不明白,朝廷分明没有开刀朵干的意思,这些人忙个不停,囤粮、购铁,遣人雇佣川陕铁匠,现在还装可怜求救川陕两省,到底想干什么?

    明明不是一个级别的,这些人还玩儿小手段要逞强。

    西南彝苗、辽东建奴,漠南蒙古,套东套西、还有日本,都被大明搞趴下了,怎么这些人还要狂妄自大,行螳臂当车之事?

    现在西域天山北是瓦剌准噶尔部,天山南则是叶尔羌王国,都是蒙古人。朵干都司也多是蒙古土司,这地方蒙古人是压着藏人打的。

    再说藏人,已经远远比不上他们的祖先吐蕃人,吐蕃人因文成公主带去的技术力量,能造浑身铁甲,只露出一对眼睛。以战死为荣,老死为耻。

    现在因为密宗问题,他们是爱好的和平的,朵干都司的蒙古人也受影响,漠南漠北蒙古也没逃过东传密宗的毒手,基层动员能力基本上全废了。

    牧民愿意听喇嘛活佛的,愿意把最后一只羔羊给喇嘛活佛,也不会给蒙古贵族。

    这种情况下,这些人个个自保都是问题,还有心思玩儿花招?

    王三善解答了他的疑问,缓缓道:“千岁爷有所不知,西北于国朝而言是贫瘠的,然而对乌斯藏、朵干、西域诸部而言,西北则是富裕的。国朝重振中兴,大修西北道路,使得诸部惊疑不安。这,或许是一次极大的联合,想要逼迫朝廷放弃甘肃、青海、安西设省。”

    还有北庭,在朝廷计划中,西域范围会初步分为北庭省和安西省。会大规模迁移人口填充边塞,一代人后继续向西扩张,开阔疆土。

    “想得美。”

    朱弘林沉吟,道:“王公,孤欲上奏,将川西军团补充完整,加强山地训练。将府军令下来,还要劳烦王公筹备军械。蜀军团将士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干一场。军心可用,不能让将士白熬着。”

    王三善拱手,朱弘林继续说:“征伐朵干,当以步军为主。车辆难行,需要大量山地高原马匹,滇马不错,虽然矮了些,却是眼前最适合的挽马。四川总督衙门,也不能指望滇马一处,还请筹备驴子、牦牛,设立牧场育种。快则两年,慢则四五年,设立青海省之前,孤要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不可能全面出兵攻伐,一来是粮食问题,第二就是高原气候适应问题。否则损兵折将亏损元气不说,会有损官军威名。

    王三善继续应下,补充道:“千岁爷,松藩地处高原,气候与朵干类似。不妨此次配合杨征西将松藩理顺,以松藩为练军之地。各营兵马轮番历练,几年后蜀军团出征,适应气候,朵干诸司引以为峙的高原气候、地势不存,攻伐朵干自然无往而不利。”

    松藩卫挂在四川版图,不老实习惯了。某部惹了四川,川军去打就跑到陕西境内,川军只能干瞪眼;或惹了秦军,又跑到四川辖境范围内,让秦军抓瞎。

    历来整治松藩,都是川陕联合行动,一个封堵,一个动手,挑头闹事的被干掉,松藩又能安稳一点。万历中期,松藩在田乐、徐三畏手里元气大伤,老实了一辈人。

    田乐是亲自带兵去作战,从甘肃镇跨过陕西陇西地区来的松藩干仗,越过陕西一路杀到四川边境,全杀老实了。因为田乐的遗威,徐三畏又强迫松藩各部出丁修建简化版长城,消耗他们的元气,彻底老实了一辈人。

    甘南、川北、陕西以西,岷山范围这一片范围内,是大量的湿地,天然的草场。理顺后,用来养牛真的是懒人躺着睡大觉,牛群都能繁殖的很好。

    朱弘林很看重这片地区,对于沈阳这个经济越发繁荣的封地一点都不喜欢,他想弄一块大大的牧场做封地,以后子孙就靠牧场产出吃饭。不去捣鼓经济或朝政的事情,这一辈人好说话,下一辈人就难了。

    毕竟,不是每一个皇帝都敢像二郎这样,对宗室全方位的信任、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