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长相与命运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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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王府,朱弘昭为一队队的哨官核发功勋文书及一盘盘勋章,玩的不亦乐乎。

    套西,棋牌台吉牵着牛绳,在古浪河边一座浅浅孤坟边,埋葬他的弟弟。

    旧坟边上添新坟,倒也对称了。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希望埋到这里来。

    斩下牛头,用长枪挑着立在弟弟坟前,棋牌台吉染满牛血的手掌在脸上一划,四道血印:“我弟仁义,待尔等甚厚。我也不愿杀他部众,然而不得不杀。免十抽一,行百抽一。余众充入前锋,以期立功雪耻。”

    十三名抽签选出的倒霉鬼被推出来,棋牌台吉声音干哑:“祭旗!兵发兰州,讨个公道!也讨个活路!”

    他的弟弟白死了,兰州知州徐日葵真的想借粮,可通判反对、同知反对,驻军也反对!

    州一级的通判,类似于六科官,知州的公文他们要经手,不满意有权驳回。徐日葵有心无力,只能募集到三百石粮食送给扎虎部。

    棋牌台吉不得不打,否则他的部众会吃肉吃死!

    他的部众,已经到了挖草根的地步,不能再吃肉了。

    很可笑的原因,套西地区气候得天独厚,他们也大量种植作物,塞外落雪更厚,全没了。正因为大规模种植,也在等夏收,才没有囤积多少粮食。毕竟青黄不接这一阵的粮食,价格连朝廷都没力气调控。

    套东的马少先,边塞人口中的河套王,对于扎虎部的行动他已经知道了,棋牌台吉派人求过他,他也帮不了。河套省也受灾严重,也没余粮。就算有,也是布政使司和巡抚衙门能调的,与他这个镇守将军没关系。

    他能调的只有军粮,那么多眼睛盯着他,他敢调军粮,别说爵位,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军粮没有寅吃卯粮的说法,事后补上也要彻查到底。

    他帮不上忙,也阻止不了棋牌台吉飞蛾扑火。甚至,他倒希望棋牌台吉把事情闹大,好好清洗一下宁夏。

    朝廷的新政不绝,国朝发展日新月异;然而地方上腐朽的速度,也是令人瞪目咋舌的。宁夏本就有顽疾,斩草是不够的,需要拔根。

    他能做的,就是将扎虎台吉的儿子胡思帖木儿送到皇帝那里,还有他的一份折子。

    更遥远的北方,镶白旗七个牛录、正黄旗九个牛录以及老奴的亲卫军总共二十六个牛录,此时只剩下十二个牛录,余下的与少数妇孺都冻死、饿死、病死在路上。

    多尔衮三兄弟正翻越着连绵大山,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西洲西部,罗刹国,所谓后世的战斗民族。

    三兄弟此刻雄心壮志,他们有他们的底气,那就是晋商。国内的晋商集团被先后几次一锅端了,但晋商的驼队、在外据点却完好。这些人,就是他们的底气所在。

    他们对西洲西部已有了大致的认知,这里不仅有晋商做向导,还有不少被压迫的鞑靼人,和他们一样黄皮肤的鞑靼人。金帐汗国的倒塌,奴隶翻身做主人,主人只能去做奴隶,很简单的道理。

    一场从西洲西部向东部蔓延而去的灾难即将降临,可以想象,白头发、红头发、金头发剃成金钱鼠尾后的壮观模样。

    唔,准来说这种发型正流行于西洲西部的雇佣军部落里,甚至时间比蒙古西侵还要早。隐约有一种说法,认为小辫子发型就源于这一带。

    常州府,宜兴城东门大街巷子里。

    卢家只是寻常前后两院,卢象升昨日抵达,今日就要北上面圣述职。

    卢家子弟百余人罗列,卢象升一袭宽敞粗布白袍,对着患病的母亲再三顿首,他母亲抿着嘴不开口,她的手被卢父紧紧按着。

    看着儿子离开后院,卢母这才忍不住流泪,卢父安慰:“老婆子不急,建斗今后在南京当差,来回也便利。说不好这回面圣,胡同口还能修个牌坊,给老婆子挣个诰命回来。”

    “就你心狠,看我儿瘦的如乞儿,这心窝子就揪揪。”

    “话这么说就差了,我儿要做中兴名臣,吃点苦算什么?纵是为国捐躯,老头只会高兴。”

    只是秀才功名的卢父中气十足,眦目,气势雄厚。

    前院,卢象升的堂弟卢象同肩上搭着背囊,装着换洗衣裳,跟在卢象升背后。卢象升有四个兄弟年纪小,他是目前大龄中最不成器的一个,萌官的机会家里老爷子衡量再三,准备扣在他头上。

    卢象升拉着舅舅的手,询问自己母亲的病况进展。

    “其实也无大碍,乃是思念建斗成疾。台湾那边,建斗做的如何?”

    他舅舅一手搭在卢象升挺拔脊背上轻拍着,还放心不下卢象升的政绩,江南人传扬中,当今的皇帝是极为苛刻的,就差像曹操一样梦中杀人。就怕外甥事情做的不好,无法让皇帝满意。

    对于皇帝君父这个新称呼,北方人喜欢,南方人认为是乱制。

    卢象升是两家的骄傲,真正的自学成才文武兼通,没有靠什么师门关系,就靠着家教一口气冲到二甲进士,寻常寒门士子谁不仰慕?

    “娘舅安心,外甥依律施政,又有成靖之成公总理在前,外甥不认为有什么大功,却敢保证,没出一处错误。”

    “这就好,现在舅舅也没什么再能教导建斗的了,只是希望建斗亲君子远小人。如今之形势已大不同于前,为国而谋者乃君子,谋私者乃小人。交友当三思,不可听言论而判之,要观其行,察其表里。如今,说的难听了虽解了党禁,正因如此更该注意结党的事情。”

    他舅舅也是秀才功名,也是卢象升的启蒙老师,声音压低:“三吴之事,万不可搅进去。我与彼,道不同无须多言。”

    卢象升昨日回宜兴,拒绝外人拜访,已惹得家乡士绅不满,说是卢象升富贵之后不认乡亲,不义。

    想到三吴士子对他的评价,卢象升一叹:“外甥孑然一身,处台湾大风恶浪之中,万死一生,为朝廷稳固边疆之事。海内竟无一人同心应手者,唯见虚谈横议之徒,坐啸画诺之辈,望恩修怨,挟忿忌功,胸鲜隙明,喙长三尺,动辄含沙而射,不杀不休。若非圣天子明察贤奸,任人不贰,则甥已早毙于刀锯之下矣。”

    感觉说的重了,卢象升也到了门口拱手:“还请娘舅多多照拂,君臣相知,外甥不愁前途,只愁国事不宁,内部难靖。”

    他父亲脾气刚直,卢家在这宜兴又不是什么大族,常常闹脾气惹了人,都是他舅舅这个圆滑人说和的。

    “且去吧。”

    他舅舅说着摆摆手,又想说什么,闭嘴。卢象升重情,他也不好再劝续弦。

    门前,卢象升对跟出来的三十余兄弟告别,一一嘱咐,年纪大读书已没前途的劝他们应征入伍,对年纪小还可造就的又是循循善诱以勉其心。

    “卢知府,东门外已备好舟船。”

    一名甲长迎上来拱手,背着火铳,盔顶插着赤旗,另有亲兵一人腰间别着铜号,手里举着指挥信物,一杆‘朙’字旗枪。

    宜兴东门城墙上,一名面相粗犷,身材高大,挎剑背弓的青衫壮年面朝西,阵阵东南风吹来,宽松青袍鼓起,猎猎作响。

    他看着卢象升走来,双手撑在城墙垛口大呼:“卢建斗,还识得故人葛麟否!”

    卢象升抬头,看着黑漆漆的葛麟,嘴角缓缓咧开:“葛兄?”

    葛麟,丹阳人,与卢象升一起过乡试,后来一起赴京一个考中二甲进士,一个落榜。

    “都说卢建斗富贵还乡,翻脸不认人。还认的咱,甚好,甚好!”

    葛麟拍拍自己胸口,声音浑厚:“建斗,愚兄欲求富贵而无门,天子南巡,建斗可愿举荐愚兄一番?”

    脸皮真厚,南门大街上商贩、行人,看着哈哈做笑的葛麟。

    “金山银山之路皆无,刀山火海两条路俱通!葛兄愿为国效力,小弟愿做担保。”

    卢象升仰头看着葛麟,葛麟听了更是哈哈大笑,右臂探直指了一圈宜兴城:“满城愚人!要求富贵明言就是,何须作态!”

    下了城墙,葛麟抱住卢象升,声音感慨:“还是贤弟知我!”

    “葛兄,怎么醉了?”

    卢象升闻到浓烈酒气,葛麟脚步也发虚,指着发红脸皮也直话直说:“怕脸臊,就怕幸苦赶来,建斗贤弟不认呐。这才饮了一坛酒壮胆,这不,事成了!”

    摇摇头,卢象升搀着葛麟问:“葛兄乃性情中人,非俗人,弟怎敢等闲视之。只是,葛兄如此大才,为何如今?”

    “提不成,去岁会试,北人多了三倍,南人本就竞争激烈,咱哪能有那福分中榜?后来想去大司马孙公那里做个幕僚,孙公那里人满为患,受不了窝囊气,就浪荡吴中。这不,昨夜睡醒听说建斗归乡,早早饮酒壮胆,就在这,守株待兔!”

    两个人都是习武的士子,卢象升再习武,也是身材修长的翩翩美男子;葛麟看着就是个武夫,见了他的人十有七八认为这是个作弊考上来的举人。

    唔,这年头也是要看脸的,国情自古如此,靠长得帅升官发财的人比比皆是。

    船走太湖、无锡,出江阴城西面的河口是既定的,两个人在船舱里听着太湖上渔娘、船夫对歌,开了一瓶酒。

    葛麟抱着玻璃酒瓶啧啧称奇,这种酒在江南万金难求,属于宫里赐酒。

    见他这模样,卢象升又开了一瓶酒,让葛麟瞪大眼睛:“传言不假,都说你卢建斗是储相之姿。”

    笑笑,卢象升举着酒瓶示意,饮一口道:“君父简拔英才,有储相之称者,朝中比比皆是,这算不得什么。这些酒,还是上岸时,史公遣家人赠的。靖之公也觉得小弟登陆多交际,也送了一些,都是攒下的,不算什么。现在,三吴变化,葛兄有何见解?”

    “好人脉!”

    葛麟缓缓饮一口慢慢品鉴,也在沉吟对策。想要卢象升举荐他,不能凭以前的交情,还要拿出真本事。

    卢象升给他思考时间,靠着船舱摇头苦笑:“史公要收小弟做学生,靖之公也有这类心思,小弟不喜欢结党,结了便身不由己,非为臣忠君报国之道。守身严谨、自由,方能一腔热血不白流。”

    葛麟缓缓点头,之前陷进党争难以自拔的英才太多了,党争就是两个对抗的风暴漩涡,搅进去什么都就完了。

    现在看着没有党争,这是皇帝镇住的,等到以后各党为争相国之位,只会比以前的斗争更为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