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革新之道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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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坤宁宫。

    饭后,朱弘昭泛着西北急递,摸着下巴沉吟。

    辽王要改战阵机制,还要以川军为主力攻掠朵干诸土司,两件事情让他迷惑。

    现在的军费确实有比例支出上的问题,军饷已经不再是大头,这方面也就四成左右,三成用在军粮、军装、军械补充、研发上面,另有三成是弹药消耗。

    将府对这个用度配比也保持沉默,没人愿意朝自己头上挥刀子,法司这边也保持沉默,因为阵营以及配合的关系,将府与法司的关系,上上下下的关系都很好。

    弹药消耗量大,他的本意是用大消耗刺激相关制造行业的技术升级,增加军士熟练度。然而,消耗量越大,意味着这块蛋糕就越大。

    再说,他观念中现在大明已经领先世界进入了排队枪毙时代,正是大批量需要消耗弹药的时候。工业与军事革新,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军事需求永远是第一位的,最能刺激工业的。

    他根本不知道,后世的大英帝国的龙虾兵也玩不起这样的弹药消耗,都是打上几轮后用刺刀冲锋解决问题。

    辽王那边就是这个意思,现在军备的先进性带来的大威力,足以接阵之际击溃敌军,没必要白白浪费弹药去消耗敌方人命。

    话说的难听了,敌人的命还比不上我方消耗的弹药。所以,现在军队的战阵基本战术要改改,击溃敌人的战阵后,立刻发动突击,最大可能的节省弹药,锻炼军队的肉搏勇气。

    大明军队的肉搏勇气始终是一个大问题,这是个很简单的原因。原来朱弘昭以为只是军队待遇太差,军队后顾之忧没能解决,所以怯于肉搏白刃战。

    他改了待遇后,军心在他,军队的确士气高涨了一段时间。然后配备大量与时代发展不符合的重甲,但新军怯于白刃战的习气依旧存在。

    新出来的原因很简单,大明的军士有着相对丰富的精神世界,一个个不是从山窝窝拉出来的野人,他们都有各种思考。他又强制军中扫盲,军队思维能力增强,进而导致思维广想的多,让他们组成战线对耗可以不怕死,若指挥去冲阵,就会出现怕死情绪。

    这是个大问题,各项待遇已经非常优渥了,这已经不是待遇问题,而是思想问题。

    军法苛严,真下达冲锋军令,谁都会去冲,不冲就割耳。

    主动的冲锋和被动的冲锋,给敌人造成的压力是不一样的,战果也是不一样的。

    弹药浪费他不怕,军中怕白刃战的问题必须要解决。起码野战军团要有敢于白刃战的勇气和信心,毕竟以后都是打远征的,弹药补给就是个问题。

    其次就是川陕联军教训土司的战略安排,辽王小家子气舍不得烧钱,要一点带线,从松藩插一脚进去,钝刀割肉慢慢磨,也让他疑惑。

    杨肇基的规划在辽王看来是激进,在朱弘昭看来是过于保守,西北诸省虽然物资不充,可朝廷往西北输血的渠道是一直畅通的,预备着明年的自然灾害,也预备着西北战役种种所需。

    辽王舍不得烧,那这些物资要白白消耗掉不成?尤其是弹药,开花弹这种东西真的不能长时间储存,那样会失效,降低炸响率。

    还有一批运输给辽王仪卫的子弹,都是不能长时间仓储的东西。开花弹这种大家伙前线有工匠可以重新组装,子弹这种小家伙,根本划不来重新重装。

    子弹的出现并不离奇,完全就是仿照后装火炮佛郎机子炮远离制造的,母炮是枪身,子炮就是子弹,这也是第一批后装火铳。子弹使用只需要回收制造难度高的弹壳,再没什么顾虑。

    尽管,现在的子弹使用的是铜弹头,打出去的是铜,自然也就是钱。两瀛省那边运输过来的铜,足以支撑住钱币铸造消耗以及军械供需。

    “姐姐怎么看?”

    朱弘昭心里有了主义,问问一旁刺绣的李秀娘,李秀娘放下针线笑道:“这是你们兄弟的事儿,又是军国大事,问我一女子岂不可笑?”

    挑眉,朱弘昭揉揉鼻子:“说说,尺寸有长短,但各有所长不是?”

    李秀娘沉吟道:“辽王爷的提议是好的,军费年年增高,再疯长下去,家底就被吃空了。现在,国朝这么多军队,二郎砸的军费数额传出去,足以让天下……世界骇然。大明这么强,又无势均之力敌,有些不划算。”

    军费太高了,都是皇室掏钱,李秀娘也觉得心疼,可她也不反对高军费,不喜欢的是军费持续增长,这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儿?

    外面没有与大明掰腕子的强敌,可内部全靠军队在镇压,皇室的钱、与稳定的天下,必须要有一个侧重点,这是本与末的区别。

    她想的不复杂,而朱弘昭实际上也想的很简单,他来到这个世界有着一种使命感。大明此时的种种独霸世界的优势,都是先人积累下来的优势。他就是要扩大这种优势,如先人一样给后辈留下一个更大的优势。

    如果说的扯淡一点,以后科技发展,地球上若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无法将科研力量及有限能源物资统合起来,地球即是人类的起源地,也是坟墓。

    唔,有时候他就是想的这么远,这也是应该的。他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希望而奋斗,为了全人类这个伟大目标,西夷诸国及各种很难开化的番夷灭掉也就灭掉了,为了全人类的未来,他们死自然也是伟大的,是应该的,是责无旁贷的……

    怀着这些简单纯粹又无比崇高的理念,朱弘昭杀任何阻碍他脚步的人,是不会有太多心理压力的。阻碍他的脚步,就是阻碍全人类未来希望的脚步。

    他自始至终都有一种使命感,这种使命感督促下,只有合适不合适杀,没有敢不敢杀的说法。

    看着他沉吟,李秀娘继续说:“外面的事情,我们这些女子管不着。辽王爷去西南三年,也该回来一趟了。”

    朱弘昭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提笔在辽王的作战方案上写了一个‘准’。

    是时候调辽王回来了,辽王回京就是一个大问题,起码辽王的家事纠纷又会让他头疼。毕竟西京再有一年就能完成大概,到时候配备西京百官体系,辽王在侧他也放心不下。

    别看西北贫瘠,但架不住兵员素质好。别的地方的兵员多怕白刃,秦兵不怕,川兵从刘綎父子时代,也就不怕。

    川军在此前只有浑河血战露头,其余时间都没什么存在感。西南战役时,在朱燮元指挥下只是解除成都危机后,就跟在秦良玉屁股后面接收重庆等一系列失地,然后就再没什么表现。

    不是川军不行,川军老一辈人可都是跟着刘綎父子打过三大征的,尤其是播州之役,这一战灭掉西南千年土司家族杨家,改播州为遵义。遵义这两个字,字面意思很简单,却是血淋淋的警告。灭掉杨家是遵义,谁不遵义杨家就是榜样!

    刘綎及其义子死的憋屈,如果说万历中后期的辽军核心是李家,那川军核心就是刘家。他们父子死的憋屈,川军军心就散了。

    川军体系极有可能通过朵干战事崛起,这个不能不考虑。

    夜色中,卢象升带着张同敞与一叠计算好的物资单子和调运方案来到文渊阁。

    值班的史继偕正在打瞌睡,神情不快嘟嘟囔囔:“老人家睡不好,是会夭寿的……”

    这些话卢象升全当没听见,递上方案。

    “钱粮不是问题,但眼前劳力不好抽调。”

    史继偕看着单子,减少北京运粮,南直隶这一片最不缺的就是粮食。甚至风灾范围内,就有足够自救的官储。问题还是在于风灾,没人敢出门。

    风灾范围内的百姓向外迁移,留下的都是挖掘地道避风。这大风乱刮,吹过来城墙都扛不住,更别说寻常的房屋。只要在风暴中心,什么东西都能给你吹上天。

    单子上的钱粮,还在史继偕的调动范围内;关键是没人敢去风灾区域,有钱也招募不到劳力。

    抬头看着神情严肃的卢象升,又看看憋红脸挺直腰背胸膛的张同敞。调动钱粮,卢象升是主使,副使自然要从相府抽,卢象升提议张同敞同行。

    张同敞才二十岁,自幼就以曾祖父为榜样。南巡以来相府最先着手的就是为张居正平反后续实质工作,在天启二年就为张居正平反,这回是给与张家必要的补偿。萌官子弟以张居正长子张敬修为礼部右侍郎,张同敞经过侍从司考核,成为这一代人张家的代表人物,推入相府历练。

    “别山去赈灾,老朽无法向国相叶公做交代。”

    史继偕目光盯在张同敞身上,国朝有愧张居正,现在再把人家后裔中最出色的一个子弟送到灾区就救灾,有些借天杀人的味道。

    “执殳荷戈,效死疆场。乃下官祖训,还望太保公成全。”

    张同敞起身拱手,俯首。

    谁不怕死?谁都怕,可都有该死、必死之时,为心中理念而死,不算死。

    国朝中兴,很多议案都是张居正想做而无力做的东西。张居正改革时阻力太大,否则也不会尽数捣毁天下书院,也不会说出‘兰芳挡路也要拔除’的狠话以示决心。

    张家人看的很简单,国朝中兴大改,是对张居正最好的尊崇,从行动上认可张居正的革新理念。这可比天启二年的平反有意义的多,从行动上认可张居正,更一次授予张家三个官帽子,全面考录江陵党事件中落马的官员,为江陵党、张居正洗去最大的政治污名:结党。

    这种情况下,张同敞为朝廷,何惜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