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贞节诰命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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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山县,千灯镇,顾炎武家中。

    袁枢在正房用茶,等待随行人员布置,也在等昆山各处人物赶过来,这还是本朝头一回下旨为贞洁烈妇立牌坊,由不得不郑重。

    从内心感情来说,袁枢是反对过早下旨的。

    原因很简单,顾王氏现在才二十七岁,正是大好年纪。若朝廷早早给顾王氏建了牌坊,以后顾王氏闹出什么丑闻,损害的可是朝廷、皇帝的颜面。

    也因这个顾虑,往往历朝历代册封贞洁烈妇,都是在对方七八十岁或死了后追封,免得自己被打脸。

    这与后世授予‘英雄’名誉是一样,吃过亏以后,基本上都是给烈士追授,而不是在对方活着的时候授予。否则,堂堂国家英雄犯了罪,与衙门唱反调,或活不下去,那国家的脸面往哪搁?

    所以后世,只有死了的英雄。

    偏房里,顾炎武的生母何氏心里发酸,为因感激而淌泪不止的王氏披戴凤袍、霞冠。却不得不露着笑容,拿着粉扑在王氏脸颊轻点着:“妹妹莫哭了,这是多少人三生都修不来的福分。”

    王氏近十二年的委屈,现在一股脑爆发出来,哪能不感慨?

    以当时的形势,她完全可以改嫁,顶多名誉受损,无法嫁到顾家这类名门。嫁不到名门,想娶她当正室的富门子弟可是很多的。

    不愿意过不名誉的生活,王氏咬牙坚持嫁到顾家,什么都没有,连个儿子都没有,怎么能算顾家的媳妇儿?

    于是,顾炎武的父亲顾同应将长子过继给了堂弟,才让王氏有了一个留在顾家的底气、依靠所在。

    就这样,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名门之后,靠着纺织将顾炎武拉扯大,更言传身教,使得顾炎武早早启蒙,在族学里展露头角,让钱谦益看中。

    顾家门外路口,一队队军士穿着帆布坎肩,搭好竹木高架,将南京制好的牌坊进行组装。这种事情本该由礼部定制,工部作图差人监工,户部拨钱,地方上出力。

    但朱弘昭真的很尊重顾王氏这样的女性,若按他的意思来,建牌坊又不能吃,还要给与乡君爵位,从根本上解决顾炎武一家的生活问题。让顾炎武衣食无忧,才不会因为求学问题而欠太多人情。一句话,他想将顾炎武终身买断。

    并以此母子作为道德榜样,以鼓励人心,弘扬孝道。

    爵位真不能给,侍从司内部坚决反对,因为顾王氏实在是太年轻,再有二十年,赐予爵位还能说得过去。若赐了爵位,朝廷如此看重之下,顾王氏这里出了丑闻,整个朝廷都无法做人,脸丢的太大了。

    因为侍从司反对皇帝的厚赏,那就从别的方面弥补皇帝的心思。就比如这牌坊,就是宫里办差的工匠所造,选材、用工自然是顶尖的,更难得是这份宫里御赐牌坊的荣耀。

    牌坊沿河朝西,背对着顾炎武家门前小路。

    整体高三丈六,宽两丈,四根立柱,每根方立柱前各有一座与立柱等宽的石狮子。整体三层,顶层装饰云纹,石匾上竖刻着‘圣旨旌表’四字。

    第二层正中是横“贞节”两个大字,两侧刻着“孟母三迁”、“岳母刺字”和“涌泉跃鲤”、“何氏乳姑”等与贞节、孝道相关的图案,两边的门楣上分别刻有“冰清、玉洁”和“竹香、兰馨”等文字,以彰显顾王氏高尚品德。

    第三排正中,‘贞节’二字下面,则是详细文字记录。

    顾家一名族老拄着拐杖,仰头念着:“顾王氏太仓邑人,父太仓举人王逑,嫁于昆山顾同吉。年十六未婚而寡,恪守妇道行为忠贞,以同吉从子绛为嗣子。母慈子孝,日夜纺织以作生计,然家贫并不曾志短,常以宋岳鄂王、文信公事教子,育子成材甚艰。”

    换口气,这族老心中诽谤,难怪牌坊这么大,牌坊小了恐怕写不下这么多字,心中鄙夷写字的那人用字粗糙,过于繁复。这种类似刻碑、牌坊要留给后人的东西,一定要简练。

    抬起头,这顾家族老眨眨眼睛要继续念,拿到那个字傻眼了,急忙跪倒在地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顿首,山呼三次,周围做工的军士瞥一眼继续干,其他顾家人来到施工之地,走近了才看到下面的字,是皇帝手书,一个个面色涨的通红,来一个跪一个,后面没赶过来的都一层层跪伏在地,山呼万岁,一个个热血沸腾。

    院中,摆好香案,袁枢昂首挺胸,外面跪了一次的顾家人围绕在院中陪着顾炎武母子跪着,袁枢缓缓卷开圣旨,袅袅青烟环绕,声音朗朗:“帝诏,太仓人顾王氏,乃举人王逑之女……育子成材甚艰。朕闻之,不胜感慨。国朝有此贞节烈妇,可见道德尚存,普世贤良。是故差遣侍从,以嘉顾王氏之行,以励天下向贤往善之心。中正三年八月二十三夜,手书于武英殿。钦此。”

    顾炎武的父亲顾同应愣了,怎么听语气不对劲。

    真的不对劲,之前得到顾家消息,只当是侍从司当差的顾梦麟这个有出息的大侄子,这个在皇帝身边办事的亲近人开了口,还有王家的王在晋使劲,于是就弄到了这类对顾家的嘉奖,对两家都有极大好处的东西。

    可看样子,皇帝亲笔手书牌文,根本不是顾梦麟所能办到的。别说顾梦麟,就是国相叶向高也不见得能从皇帝那里给家里老婆讨个亲笔诰命。

    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帝心里那个谱里,有他儿子的名字,说明这些给顾王氏的嘉奖,与他顾家没关系!

    有点阅历的人,根本不相信皇帝是因为顾王氏的贞节行为而赐予牌坊嘉奖,因为这根本不靠谱,没有必要,皇帝怎么可能在顾王氏正年青的时候,还越过相府礼部干这类事情?

    只有一个原因,有人为皇帝举荐顾炎武,为了给顾炎武加分,将顾王氏的事情讲了出来。母慈子孝,在政治上的加分是不可估量的。

    母凭子贵!

    一片山呼万岁声中,顾炎武的生母何氏想明白后,如遭雷击,面色惨白紧紧咬着下唇,渗出血。

    因为王顾两家的集体意志,顾同应又中庸没个主见,就吃亏把长子过继出去做嗣子。顾同应是一家之主,何氏能有什么法子?割的,是她的肉!

    想想就荒唐,世上哪有把嫡长子送出去做嗣子!

    越想着,何氏就越发的委屈,若不是天使当面,她当场就要闹;袁枢走了,她也不会闹,闹了只会让儿子为难。毕竟都在一个镇子上,以往两家因为顾炎武做枢纽,关系也是很亲近的。

    宣旨仪式结束,圣旨、诰命摆在正房,袁枢也不是天使身份了,在客房休息用餐。

    整个千灯镇因为这件荣耀大事而躁动起来,根本不需要顾炎武家里出什么,左邻右舍搬来桌椅,远处街上的酒楼也送来饭菜,乡邻们手把手,与顾家一起招待天使。

    毕竟,这不仅是顾家、王家的荣耀,更是千灯镇、昆山、太仓、乃至是整个苏州府的荣耀。

    为了面子名誉,国人什么都可以做出让步。

    客房,袁枢端着茶碗饮一口,等顾炎武安抚好情绪激动的顾王氏回来,笑道:“阿武,今日就此分别。月余之后,余回京时,再叙不迟。”

    “小袁公,天色已晚,吃顿便饭也好。”

    顾炎武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指着屋外:“况且军士们幸苦一日,也该好好休整一番。”

    “休整不必了,饭可以吃一顿,总之今夜队伍必须抵达太仓州城。”

    袁枢说着笑吟吟:“阿武,咱的意思,你可懂了?”

    顾炎武眨眨眼睛,前面说不吃饭,现在又说能吃一顿,这是什么意思?

    也不回答,就在那思考,袁枢见了呵呵发笑:“阿武,我的意思是有吃顿饭的时间,却无招待人及过夜的时间。”

    “哦,是学生驽钝,不会让小袁公为难。”

    顾炎武起身拱手:“小袁公稍待,学生家中头次这么多宾客,分身乏术。”

    “应该的,好好招待客人,咱这里有书看就能解闷。”

    袁枢笑着颔首,顾炎武离去后,他等着饭菜,也看看报纸。

    院子里,顾炎武一出来就被顾家人围起来,不用想,都是想通过顾炎武拜见袁枢的。在县城时集体设宴,袁枢不来。现在在千灯镇为顾家赐下牌匾,这么好的机会哪能错过?

    不管是袁枢自己的官位,还是袁可立的官位,都值得顾家结交。

    名门大族,几代人不当官也就是个传说了,与官场保持好亲密关系,才是家族延续的根本所在。

    顾同应都挤不到儿子身边,别说族里各房掌事人、族长,就连杜家的人,县里的老爷这类外人,都比他离得近。

    看着众星环绕的儿子,顾同应心里也是极为的复杂。

    顾炎武很有原则的拒绝一位位长者的请求,更让顾同应心里紧紧,担心这些人记恨。又看着顾炎武很有原则寸土不让的倔强劲儿,又感觉十分的欣慰。

    汉藩有本事了,有本事才该有大脾气,眼角泛着笑意,顾同应心里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