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新旧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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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叶向高开完早会,裹着厚厚熊皮大氅坐在车驾上入宫,老头子逞威风坐的是夏日轻便车辆,没有车厢遮风御寒,只有一杆青紫打伞立着车中,缀饰珠玉的垂幔轻轻荡漾。

    后面的车里,一同入宫的封疆大吏评点着,或聊着对明年的建设。

    入宫这件事,最方便的就是骑马,但无法体现排场,也过于轻率。皇帝又禁止官员乘轿拿人当牲口使唤,轿子抬舆这类也轻便的交通方式行不通,只能坐车架了。

    此时的朱弘昭,长发散披懒洋洋躺在床榻上,两脚分别由一名女官抱着,拿着指甲刀轻轻擦着。

    东厂管事官刘廷元垂首候立在一旁,杨衰这个锦衣卫都督跪在地上讲述着:“是故,臣这里就拖延了一些。”

    九华山的佛门行动,在杨衰看来就是小事情,犯不着上报,就是这么简单。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制造,让尸体不朽的技术。

    让锦衣卫头头信佛,开什么玩笑?

    就连现在与厂卫合作的道门,杨衰也不信那一套,厂卫信服的只有暴力和强权,其他的东西,能吃?

    或许能弄来吃的,但绝对弄不来生命的保障。

    “继续查,将这门技术弄到手。”

    朱弘昭精神恍惚,看着厚重内敛的姜黄色垂幔,悠悠道:“以后,咱要征讨的地方多了去。那些忤逆犯上的宵小,内部朝三暮四的哈巴狗儿,杀了未免便宜了。如老奴,当初真正是便宜了他。搞好这个技术……听说这类肉身不朽的,会鎏金?”

    杨衰抬头:“是,主子英睿。”

    说罢,头又贴到毡毯上,尽管皇帝看不到他。

    “像秦桧的铁像,不就给岳飞跪了几百年?这个技术可以搞,肉身不腐裹上一层金铁,就让他们跪在太庙,扬我国威,以宣示后人本朝之神武。”

    真够狠的,杀了人还要折磨对方尸体千百年……

    杨衰却激动的喜形于色,重重顿首:“是,臣明白了,此乃本朝之丰功伟绩,臣不敢疏忽。”

    这种折腾法有新意,杨衰喜欢。

    一名女官被这种惩处方式吓住了,手头一愣,引得朱弘昭睁眼看了一眼,这女官神情顿时惶恐起来,朱弘昭笑笑,这只腿绷直,脚掌印在女官怀里压了压,女官挺胸,敛去惊容。

    曹化淳趋步而入隔着屏风拱手:“主子,相国已入端门。”

    “省的了。”

    朱弘昭从两名女官怀里抽出脚,光光脚丫左右惶惶,两名女官为他穿上袜子。

    走下床榻,双臂展开一件白底青花龙纹比甲由女官捧着来披上,系好珠玉大带,头发紧扎垂在颅后,戴着大帽,最后披了大氅,哼哼着一脸笑容,脚步轻快。

    杨衰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与刘廷元互看一眼,搞不明白皇帝这是怎么一回事。兴师动众将两人一起召来,搞的人心肝儿噗通噗通,结果看着似乎心情不错?

    “曹公公,主子近来似乎有喜事?”

    杨衰拍着身上斗牛曳撒,凑到曹化淳身边,询问天气情况,这穿衣服要看天气,否则就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家里事儿,主子有喜事儿,就是我等的喜事儿,是不是这个理儿?”

    曹化淳斜抱着拂尘,双手交错插在衣袖里,跟在皇帝后面,露着疲态。

    这话杨衰自然认可,若不是皇帝心里高兴,指不定今天会怎么吓唬他。

    皇城东部,原文渊阁所在。

    朱弘昭落座环视,摆摆手:“诸公为国操劳,年关将近,这礼就简略一些。”

    “臣等遵旨。”

    叶向高当首单座,拱手俯身,拉起后摆盘坐,后面一名名封疆大吏落座,眼珠子直勾勾顶着小桌,等待着调动方案。

    按着三司理政规矩,这种五品以上的官员调动要由相府集议,国相用印送交皇帝,皇帝许可后,再交给相府执行。

    但事情谁敢这么做?

    朱弘昭先将自己要更改的方案私下交给叶向高,这是首先要执行的第一意志,其后相府才能对余下的坑和萝卜进行调动。相府不听皇帝的,那相府后续的提案,也就别想在皇帝这里通过。

    制度很好,可供求关系摆在那里绕不开。

    朱弘昭环视,见第一排左首第二位置空缺,左首第一是白发苍苍的袁可立,第二则是西北重臣蔡复一,道:“蔡复一,怎么来迟了?”

    “回皇上,河南大雪,铁路受阻。”

    叶向高神态严肃,今年河南正月以前的大雪,比往年的确重了一些,局部地区大雪厚达一尺,这还是一场雪的规模,直接压盖铁路。

    点点头,朱弘昭也因为辽王两口子闹别扭带来的看热闹喜悦也不见了,形势还是很严峻的,不能因为皇室资产年增幅三成而喜悦、放松。

    “蔡复一的事情,后面再补上,国相开始吧。”

    朱弘昭端坐,下面叶向高手里接过一旁中书科监杨嗣昌递来的告身,念:“经相府决议,恭请圣明天子裁夺诸事。辽阳右布政使陈所闻,出列。”

    第三排的陈所闻起身,躬着身子趋步上前,隔着叶向高,跪拜皇帝:“臣辽阳右布政使陈所闻恭拜君父,君父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匆匆忙忙回苏沪老家给儿子主持完婚礼,喝了儿媳妇端来的茶就马不停蹄向南京赶,总算是赶上了。

    叶向高念道:“辽阳右布政使陈所闻精于农事,于辽阳屯田三年,官屯、军屯、民屯政绩斐然,考政绩列长城外诸省第一。今除其辽阳右布政使之职。”

    曹化淳重复,高唱:“除陈所闻辽阳右布政使一职,叩恩拜谢~”

    重要官员委任都是在这种重大场合,在北京时是在奉先殿举行,都是官员先拜,除职后再拜,最后授新职三拜山呼。

    先除职,再授职,这个过程很重要。

    这个过程,可以理解为蝉蜕或蛇蜕皮,是官员最虚弱的时候。先除职,那此时的官员只有官籍,而无实职,那也就没有了职位所带来的权位,只能在那里等着新职务,连说二话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这个过程中,就是一个有官籍的白身,与举人一样的白身。

    陈所闻叩首再拜,朱弘昭是带了打盹的心思来的,也就静坐着。

    “礼毕~”

    曹化淳轻唱一声,抱着拂尘笑吟吟看着满堂的重臣。

    叶向高念道:“山西地苦,民多不能活而走商出塞讨活,历来为朝廷所重又束手难为之地。陈所闻精于农事,不畏苦难,臣国相叶向高,举陈所闻担任山西左布政使,行新政以兴山西之农事。”

    “准。”

    在二排、三排重臣的羡慕目光中,陈所闻接受新的官职告身、官印。

    山西那是什么地方?晋商集体团灭后,山西已经快与宣大重新合并,山西左布政使,主政山西,等于在为皇帝看家。

    大同有山西行都司,行政上属于军管京畿直隶范围,但传统上还是山西地界。大同是龙兴之地,那山西也能算是龙兴之地。

    陈所闻成为山西政司主官,意味着以后必然会在中枢有一席重要位置。谁不羡慕?

    虽说品级都是差不多的,可不同的位置,代表的潜力、亲近范畴是不一样的。

    这也没法子,谁让陈所闻精通《农政全书》,还能挽着袖子光脚下地一起干活?

    国朝最大的问题是人口太多,说白了就是缺吃的,谁现在能弄来更多的口粮,谁自然前途无量。

    排在第二排左首第一的徐光启佝偻着,看着昔日高桥学堂出去的学生,老怀开慰,眼睛泛着笑意。

    从高桥学堂出去的,组成的是几社,几社的人懂数学、农业,都赶上了朝廷的东风。以至于他这个游离于东林之外,各处派系之间当墙头草的一派祖师,也得以重见天日,焕发人生之中第四次政治生命。

    他岁数已经很大了,已经没了挽起袖子给朝廷卖命的本钱。只想着经营好几社这个盘口,或许陈所闻可以执掌几社,团结所有高桥学堂出去的人。

    陈所闻之后,老头儿的目光落向了在大殿两侧的侍从班列身上,是瞿式耜。

    官员任命从低到高,第三排、第二排,最后到第一排的最后一人袁可立,他是压轴大戏。

    每个人上前,都是一样的程序,冗杂而没有效率,但极为的庄重。

    这是一次权力交接的前奏,叶向高在这里代表相府,当着皇帝的面,将大权陆续交给第一排的重臣。

    五年后,袁可立将会同样的场合,将该给的东西传递给背后第一排左首第一人。这个人是谁,目前始终没有定论。

    叶向高恋恋不舍的同时,也有一种如释重负。

    袁可立心中期待的同时,有着也是重如山的压力。

    今年年底,财政逼的相府抄了佛门产业;若他做不好,到时候去哪找肥羊来弥补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