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情敌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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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后,一直稳定的相府进行新旧交替,半新半旧的事情通过报刊、邸报通报天下,为来年换届奠定基础。叶向高执政最后一年已经没有什么大动作可言了,这是收尾的一年,仅此而已。

    正月十五元宵,满城一片明辉。一串串的灯笼垂着,雪地映照下,十余里外看夜色中的南京周边,也是明灿灿一片,南京周边顶上,似乎弥漫着五色毫光,交相辉映,甚是迷人。

    在宫里静养半月,几乎什么军政事都没理的朱弘昭就一门心思玩乐、睡觉,准确来说睡觉就是玩乐,玩乐就是睡觉。

    明月悬空,正应佳节。

    陈子龙携带新婚妻子张氏也赶在今日来南京,送别他父亲,明日陈所闻将会北上山西赴任。

    满大街的游人密密麻麻,除了一处处街口驻扎的军队、水车有些碍眼外,往来的士子、名妓、官员都是一景。

    在十里秦淮南岸,十里大街上更是热闹,宽达六丈的大街上,两侧除了灯笼就是灯谜,陈子龙按捺着内心的急躁,一手握着新妻,十五岁的张氏走在街道上,总想冲到各处去一路路的解灯谜,从东头解到西头。

    这类事情陈子龙干的多了,从东杀到西,基本上也能醉倒在路上。更有一些有情调的名妓出下难题,谁能解开基本上晚上就有住宿的地方了。

    南直隶安庆府举人,刘若宰正干着这类事情,周围围聚的士人越来越多,一片片叫好声中,向着西头杀过去。

    作为他的朋友,史可法搀着刘若宰,酒酣之际的刘若宰思维更强,猜了灯谜夺了灯,拿起酒便灌,摇摇晃晃继续走,胸前青衫棉袍染湿一片。

    来到秦淮十里长街最西头,也是最显目的梅楼这里,刘若宰仰头,眦目看着,呼吸粗重。

    史可法也清楚刘若宰的一些事情,扶着刘若宰的手用劲,紧紧捏着刘若宰手臂,就怕他控制不住,强闯梅楼被杀。

    南京梅楼更高,足有六层。标准的土木建筑,无数人日夜加工在半年时间堆出来的庞大建筑。

    五楼,成功一路闯过来的刘若宰已经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尽管他后面还有无数才子在拼杀,但这种事情不是有才就行,还需要有好的酒量,以及一点点运气。

    陈子龙就成功过,被秦淮女子以陈大樽称之,大樽就成了陈子龙另一个代号。

    宝卷俯首看着刘若宰,面无表情。

    刘若宰与各路名士有着极好的交情,年轻时在士林的威望,与此时的张溥差不多。今年,刘若宰才三十二岁,不算大。

    可他是十五岁中举,中正元年的科举,已经是他参与的第五回。当时,东林还没被清洗,勉强与皇帝维持着关系。随即相府稳定,军队稳定,东林就彻底完了。

    与东林名士交好的刘若宰,已经通过秋闱会试,秋闱会试时东林在,威望、影响力也在,当时普遍认为刘若宰会成为新科状元郎。

    等到来年春闱殿试时,刘若宰受迫于种种压力,表现不佳就成了为数不多,通过会试却在殿试这个排名考试中跌下去的人。

    这种待遇的人很少,也只有十几年前万历四十一年,福建解元陈如松一事可以相提并论。一省解元,基本上就是个保送的进士。论影响力,解元只比状元、榜眼、探花差一点,二甲进士第一的榜首,也比不上解元名望。

    当时的陈如松,面对东林与浙党的激烈绞杀,双方争斗的一团糟,偏偏主考官叶向高患病,又偏偏推举方从哲这个浙党领袖来当副主考负责会试。集团绞杀碰撞,叶向高又以自己的意志搅乱,那一年的科考实在是混乱。

    一帮子通过会试的贡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投靠名义上的座师叶向高,还是投靠实际上的座师方从哲,偏偏方从哲这个实际座师又是叶向高推出来的。

    于是这一科的进士分化,要么成了东林骨干,要么成了浙党骨干,其中陈如松这个福建解元谁都没去投靠,殿试时万历不管事,进士排名由激烈冲突的两党一起来评定。

    所以,堂堂一省解元,就成了排名倒数的三甲进士,与崔呈秀几乎是排在一起的。羞怒的陈如松改名,以松立志,开始了苦难的仕途。

    因为激烈的党争,下一科万历四十四年发生了震惊天下的科场舞弊案,这一科没有会试会元,因为会元沈同和的卷子,是殿试第六名赵鸣阳在会试时代作。会试要糊名,两个人相互写对方的名字,就把事情给办了。

    科考是选拔官员的通天大道,但也禁不住每科两三万人冲击那三百名额,难以想象的优厚待遇背后,再加上激烈的竞争,科考时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可能的。

    而刘若宰,就是党争最后的受害者,因与东林的关系而受到压迫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宝卷,可以想想,一个在南京乡试时十五岁的粉嫩举人,少年才子未来一片璀璨的大官人,来到秦淮,会发生什么?

    当时的秦淮,基本上能把刘若宰给撕了。

    再不济也可以当个排名垫底的三甲进士,毕竟秋闱会试后,选出的贡士基本上已经是进士了,最后的春闱殿试就是排个名次。

    只要不交白卷,不在皇帝面前乱了礼仪,那一切都是妥妥。

    所以,没有皇帝出手,刘若宰可能现在会在相府历练,或者下放知县。

    朱弘昭也没干别的,就问刘若宰是哪里人。

    刘若宰是安庆人,但祖籍是山东梁山这个通过水浒扬名天下的贼窝子,是刘若宰父亲这一辈迁到的安庆。

    只要刘若宰撒个小谎,就能免去通贼的嫌疑。朱弘昭等着的就是他撒谎……

    老老实实回答问题的刘若宰,朱弘昭也不能以欺君之罪收拾掉,只能以梁山贼人猖獗,多有杀良冒籍避罪为由,让刘若宰提供父祖三代无犯罪证明再来科考。

    在这两年半的日子里,刘若宰到处奔波,梁山此前并未设县,由郓城来管。于是郓城的档案、历代郓城、东平州的官员,梁山周边残存不多的士绅出具的证明等一系列东西,才能证明刘若宰父祖三代内没有犯罪,没有顶替冒籍,是正正经经的良家、书香之家。

    忙完这一切,刘若宰这才来南京向法司出具证明,洗去了冤情,然后就来了这里,给宝卷添堵,也给皇帝添堵。

    科考大公,是为天下有志有才有德之士开辟的晋身之路,是公器。刘若宰不服,他认为自己被刷下去,是公器私用所致。

    这件事情也传的沸沸扬扬,刘若宰在这里仰视静静伫立,除了远处的嘈杂热闹外,周边一片低声议论,不断有待考的举人离去,没人愿意给自己因为看热闹而惹来麻烦。

    “姐姐?”

    徐佛裹着斗篷,来到窗边,低头看一眼黑压压的街道,看到了刘若宰那摄人的目光,不由双眉倒挑:“负心男儿,表里不一之徒,果真是酒壮怂人胆。”

    宝卷始终不开口,轻轻一叹,容颜不改,一副恬淡模样俯视着。

    陈子龙见梅楼面前挤的一团糟,扭头对身后护卫道:“将背后这家楼,烧了。”

    锦衣卫新派出的护卫,怔了怔拱手:“遵命。”

    陈所闻作为国朝从二大员,一省政司,按着现在的规矩会由锦衣卫,说的正规一点是由禁军中抽调锐士一甲作为护卫随从,俸禄依旧由军费拨出,两年一轮。

    这些作为护卫的禁军,不用想必然是锦衣卫世职,世代为皇家效力的清白子弟。

    这护卫也没做什么,就是助跑后将垂着的一串灯笼拉扯断,灯油四溢还没落地,一串灯笼就烧破薄薄纸皮。护卫落地后,撒腿就跑,拉着破锣嗓子:“走水了!”

    火势凶猛直窜而上,点燃一串串的灯笼,瞬间大火从背后燃起。

    不远处的警役敲打铜锣,两处街口的水车往过来挤:“头儿,梅楼拥堵,过不去呐!”

    “碾过去,救火要紧!”

    军官早就看的不耐烦了,梅楼六楼上可是厂卫公用的一处办公暗点所在,他能安排到梅楼周边出勤,自然是厂卫的人,狠狠挥手:“碾,出了人命算咱的!”

    一片混乱中,另外两名护卫推开一名名冲撞过来的游人,护着陈子龙夫妇往梅楼跑。

    闷哼一声,史可法混乱中被人背后砸了一拳,只觉得呼吸都停止了,浑身麻痹僵直,连着搀着的刘若宰一起,扑倒在地。

    下黑手的人大大方方一脚踩在刘若宰背上,跑了。

    有惊无险进了梅楼,相对于外面,这里内部宽阔更为明亮,看的张氏口张目呆:“夫君,这就是梅楼?”

    果真四季如春,虽然新建,但楼中空心地带一片草绿,周边攀爬着藤蔓。

    张氏虽然温婉贤淑,通四书五经朱子经义,也懂西夷数学历法天文,可陈子龙总觉得这个小媳妇缺乏一点什么。

    “大樽,来一杯!”

    三楼走廊一人高呼,陈子龙仰头见是一名宿卫军官,好像是李鸿基,拱手笑道:“李兄!”

    “这位是弟媳吧?喏,见面礼,甭嫌弃咱这粗人!”

    李鸿基左臂端着酒撑在护栏上,右手在腰间摸了摸,冒出一枚金币对走来的陈子龙抛下去,陈子龙跳起来双手接住,翻看金币见正面是‘百子千孙’,背面是五子登科画面,咧嘴:“岁币?”

    “可不是?君父给咱发的岁币,目前用不上,这份福气送给贤弟,早生贵子!”

    下面的伙计给陈子龙端来一杯酒,李鸿基说完各处都有人出来,见是陈子龙和新婚娘子,纷纷让人送酒,送上岁币或随身携带的玉器。

    岁币在宁妃怀孕时宫里就在铸造,现在铸造了更多的岁币,给宫里人当红包,也给皇城驻军发,有的是金币,有的是银币。只是金造岁币,是在南京才开始铸造的。

    看着丈夫接受一处处的敬酒,端酒的木盘里摆满了金灿灿的岁币,裹着素色斗篷的张氏抿嘴轻笑,如闺中传言一般,夫君果然在京城是个风云儿。

    她高兴了,可五楼与一帮姐妹闲聊的寇青桐看了后……

    至于外面发生的事情,这里真没几个人在乎,再乱也乱不到梅楼来。

    梅楼背后就是码头,大不了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