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铳刺冲锋(三)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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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应秋在为以后的爵位做努力,与朱燮元谈着条件。

    当夜,南直隶池州府,东至县关防水寨。

    汪文言抵达,坦然接受款待,洗漱后赴宴。

    宴厅内,汪文言拄着拐杖抬足迈过门槛儿时,只见厅中、厅外的卫士、杂人同时趋步撤离,空荡荡一片。

    进入宴厅,汪文言佝偻着抬头,看着大马金刀坐着的孙继龙,不由眯眼:“没想到,你还活着。”

    “汪先生,某家一直活的很好,料想将来,会活的更好。兴许,还能捞个勋爵。”

    孙继龙端起一杯酒,缓缓饮一口道:“先生入座,稍后有贵客,咱聊聊闲的事情,交流交流。”

    汪文言两腿灌铅,坐在圆桌下首与孙继龙对桌,花白胡须、一层层皱纹抖着:“交流什么?无非是成王败寇而已。”

    “成王败寇是一种说法,诛连十族又是一种说法,不是么?了结一些心患,说不好还有一线转机。”

    孙继龙坐的端端正正,他不再是那个亡命天涯,在汪文言面前随叫随到的长随,而是锦衣卫千户孙继龙,也是阴军首领孙继龙。

    见汪文言沉默不言语,孙继龙便说:“在此,有一件噩耗通知先生一声。前日夜里,广西叛逆阴军余孽以汪氏背信弃义为由,夜袭汪家庄。府城新安卫迟了一部,只救出百余口。”

    汪文言眦目:“贼子敢尔!”

    “有因有果,报应不爽,冥冥之中自有昭昭日月,做什么都要有心理准备。按圣人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只允许贼子放火,就不允许我等点灯?”

    孙继龙露出微笑:“好在,先生的几个宝贝孙子,还有玄孙是安全的。不过厂卫已经拿了法司驾帖,要查清楚汪氏私通龙山阴军叛逆一事。先生安心,法司会还先生一个公正、清白,有道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非曲直自有公理定论。”

    见汪文言又沉默,孙继龙心里有说不出的得意劲,可他认识的人不多,没出炫耀。而汪文言这个以前高高在上的人,现在被他踩在脚底下,又有私仇在身,自然是他展现淫威的最好对象。

    就像升官最大的舒爽不是爬上去,而是可以将老上司踩在脚底下。

    轻咳两声,孙继龙道:“想要汪家留下苗裔,先生老实回答三个问题,那汪家自然还是汪家。”

    “第一,为什么谋害先王?很多人都不想明白,先王居大同声名不显于朝廷,先生是怎么盯上先王的?”

    良久,汪文言道:“宗室掌军,有尾大不除之患。为社稷平稳计,故才不得已如此。”

    孙继龙只是来做个中转,他可不敢去继续去追问其他原因,要的只是汪文言口中的一个答案。

    “第二,为何三番两次刺杀时为齐王的君父?”

    “藩王跋扈尾大不除,媚上欺下,枉杀天下大宗师李三才,为天下百姓计,为社稷平稳计,亦是不得已如此。”

    汪文言的回答也是考虑过好久的答案,他是为了当时的朝廷来考虑的,是一种忠。

    可这两个回答,让孙继龙发笑:“原来如此,好一个忧国忧民的汪先生。”

    “第三个问题……”

    后堂一声轻咳,赵期拄着拐杖出来,对起身拱手的孙继龙摆摆手:“千户下去吧,剩下的交给老朽。”

    “下官遵命。”

    孙继龙拿起桌上双翅朝天乌纱帽扣在脑门,对着赵期拱手行礼,缓缓告退。

    坐在主位,赵期浑身散着寒气,双眉白霜缓缓消融,他看着汪文言,汪文言也在看着他。

    “第三个问题,听好了,这天下究竟是谁的?”

    赵期声音嘶哑低沉,目光阴冷盯着汪文言。

    汪文言反而挺直胸膛:“百姓重于天子,乃天下人之天下!”

    “荒唐!无药可救!”

    赵期拐杖敲打地面咚咚作响,骂道:“无耻!口是心非!”

    “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只有天家才会真正关心庶民疾苦,而你们,就是一群蛆虫!天家不会杀你,会让你活着,看着这盛世,让你们眼睁睁看明白,今后是怎么评价你们的!”

    “提溜儿出去,让这老贱骨头观!刑!”

    两名净军从后堂涌出,一人挽起汪文言一条手臂,架起汪文言往堂外走,汪文言看着赵期:“阉狗!”

    赵期怒而发笑:“继续嘴硬,咱等着。”

    堂外一排偏房中,汪文言被压着,眼睁睁看着三名孙儿被绑在刑具上,一名矮瘦老头儿拿着一把把造型别致的小刀在铜炉幽蓝炭火上烤着,宫刑即将开始。

    此时此刻的松藩卫城,南三里虎牙堡。

    不甘心失败的多干土司联军又使出新花招,围绕虎牙堡所在的山丘在夜色掩护下堆积柴木。

    虎牙堡是一座冰堡,等个大半个月就能自己融化,失去工事掩护的岳部将士自然是扒了皮的刺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可时间上来不及,等到半月后拔掉这颗虎牙,那还有多少时间来攻打松藩卫城?

    雪融后,明军的后续援军、物资将会源源不断的运过来,到那时别说打松藩,他们连逃命都成问题。

    尤其是雪融的这一阵子,大队人马行进就是一场灾难。看着坚固的草地,大队人马走上一遍就成了烂泥地。

    所以必须在川军增援前不仅要完成荡灭张部的任务,还要完成大撤退。

    打灭张部,延缓明军侵蚀脚步,同时也是立威、鼓舞人心的一场大胜利,或许可以直接弄到和谈的机会。

    虎牙堡没有多余的柴木,也没有足够的弹药、粮食。毕竟距离三里地,都是随用随取,况且卫城也不宽裕。

    除了几处火盆还在燃烧外,整个虎牙堡一片黑暗。

    就连取暖的柴火也所剩不多,军帐围在一起御寒,好在二月初已经比腊月暖了不少,不至于冻死。

    但冻的难受,岳镇邦在中间的军帐里斜躺着,除了一哨戒备的军士,另外两哨军士能挤进来的都挤了进来,一是抱团取暖,而是听故事。

    岳镇邦谈兴很大,端着一杯浓茶喜笑颜开或挑眉眨眼,不时挥舞着手臂骂两句:“总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内地的军队打仗不要钱的打弹药,辽王爷觉得心疼。这就看中咱们,本来我家老子也要留在松藩,奈何辎重不足,只能把这个大好的机会留给张将军。”

    “只要弟兄们用最少的弹药消耗,击杀最多的贼子,那旁的不敢说,起码弟兄们都会升官发财娶婆娘!”

    “弟兄们啊,只要咬牙再坚持一个月,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新军装、新军械、大鱼大肉,新的官位子,还有水嫩的川地小娇娘。啧啧,想着,咱就想美美的睡上一觉,睡到三月。”

    这是个机密,张献忠知道,岳文魁也知道,所以岳镇邦也知道。

    只要张部将士能按着辽王爷的预期熬过来,那升官发财就是妥妥的。现在虎牙堡驻军,已经到了一种极限。固然前天一战打出了不可思议的交换比和杀伤效率,可再大的胜利也无法解决肚皮问题以及取暖问题。

    岳镇邦只能拿出最直接的奖赏出来,让人人都能看的着,人人想到就会去拼命的东西。那就是升官,有辽王爷作保的升官路子。

    只要熬过去,打赢贼军,那人人都有好日子过。

    松藩卫城,张献忠坐在悬挂的地图前,看着不断标明的贼军部属。

    城外,不时响起零碎铳声,张部夜不收这类侦查散骑游荡,与对方斥候部队纠察,依靠火铳之利,打着消耗。

    不断有伤员运进来,也有阵亡的,自然也有抢来的马匹、割下的首级或俘虏。最重要的就是贼军军情,相互验证后,被参军司标注出来。

    “诸位,不能再守,眼前唯有迎战破敌一条路可走。”

    张献忠做着战前动员:“众所周知,我军以犀利火器为雄,但火器也有火器的弊端。自甘肃岷州卫战事开启,造逆土司战法愚拙。但也在教训中,学会了如何与火器作战,懂的怎么应对火器。”

    “本将军在宫中时,君父曾有教导,言及平叛核心。平叛战役,最重的就是兵贵神速。这神速不单指兵马调动快,也指平叛速度要快。内地叛逆多是乌合之众,精锐大军一举可破;若战事拖延,这乌合之众经战阵裁汰,残存老军也就学会了打仗,以至于战事越发胶着,难以速定。”

    “同理,我军烟雾战术已被土司叛逆学去,近来又研究出克制火器的烂法子。好在岳镇邦精熟火器应用,一举击破贼子胆魄,迫使其不得不休战一日以整顿军心。”

    “现在,贼子军心战意动摇,正该是我部出击的大好时机。”

    在地图上一指虎牙堡,张献忠环视各处道:“贼子已想出破解虎牙冰堡的法子,夜里天寒不会纵火,明日正午天气暖和,会放火烘烤冰堡。所以,岳部将士明日过后将会失去屏障,我们不能作壁上观。”

    “于理,明日该出军与丧气之贼一战;于情,不能坐看友军袍泽覆灭。是故,本将决议明日午时出军,以击败贼军为目标,最不济也要将岳部将士接应入城。都说说各自意见,若没反对,咱就这么定了。”

    军三司,八部军官相互看看,连着张献忠都把目光落在参军司长官张平远身上。

    张平远摸摸鼻子:“困守已有两日,再守下去恐怕将士们立功心切,会生出非议。故而,本司支持张将军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