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将府评议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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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十,大捷急递入京。

    背插赤旗的健骑通报全城,连着十里秦淮一同沸腾。

    朵干那是什么地方,吐蕃旧地!

    在底层百姓看来,这地方的人应该很强,所以才没有设省。可现在,大明一个正营将张献忠,带着本部兵马……唔应该是三千人,击败对方三万骑,俘斩一万七千级,当真是稀世难寻之大胜大捷……

    将府,白虎节堂。

    正北大椅盖着姜黄色绢布,这是皇帝的座椅,背后一排架子上有序拜访新造虎符。

    刑部尚书周道登、都察院右都御史范景文、兵部尚书袁可立抵达,落座右首。这么大的军功,将府自己是无法评定的,需要与兵部计议,还需要法司确定军功真实性。

    左边,秦良玉居中,何冲、朱常淓坐在左右,再次是陈策、高杰一同组成的将府最高五人组。

    都一个个翻着报功文书,朱常淓看到朱弘楚这个大都督、平蛮大将军的保证书,不由露笑。都是一个老子的种,朱弘楚就是比不上辽王,难怪先王会收朱弘林为嗣子。这个朱弘楚还没坐稳屁股,就急着抢功,要给自己弄一个坐镇后方节度有方的大功。

    开什么玩笑,入冬以来张献忠所部就失联了,根本就和你朱弘楚没关系。

    也都在等着,等着皇帝的意思。

    官升一级是必须的,然后怎么升必须要有皇帝的意思。

    毕竟张献忠不是底层军官,是正营将,论军阶是副军校,直接掌握一团野战军的中级将领。而且最关键的是,张献忠此前的升调就违背了程序,按此前规矩张献忠升任正营将要返回京师,充任宿卫军官历练一阵。

    因为战事原因,直接调到辽王那里走个过场,挂职辽王府仪卫走完了给皇家效力的程序。现在直接升一级就是副旅将,若功勋评定为二转,那可就是正旅将,整个四川也只有两个正旅将,怎么安排?

    升任一个正营将都如此繁琐,更别说正营将往上升还是可能的连升两级,乃至是三级。

    随后,司礼监掌印太监赵仪抵达,抱着拂尘站在正堂盖着的大椅左侧,环视各处道:“诸公,可以开始了。”

    轻咳两声,何冲瞅着赵仪:“小赵公公,公子是什么个说法。”

    赵仪身子微躬,笑吟吟侧身看着何冲:“小奴出来时,下面人说是主子爷说了一个‘好’字,又说‘张献忠果然是张献忠’,小奴愚笨,一时也想不明白。”

    何冲点头,看向秦良玉道:“大将军,张献忠所部孤悬野地,为救友军决死出阵,三军效死。这才以少胜多,大破朵干附逆土司,甚是扬我国威、军威。本将的意思是叙功二转,调入神策、飞熊二军,择位安置。”

    神策军团在北京,眼前能来的只有飞熊军团。毫无疑问,张献忠及所部骨干军官都要调回来,要磨练一番。不能让他们一直掌握旧部,或者掌握旧部的时候集体扩编。

    这是将府的原则,秦良玉看向高杰:“英吾将军,飞熊军团可有空缺?”

    高杰挑眉:“府里要安排张献忠过来,位置可以挤出来。咱那个老乡贺人龙调出去就有位置,咱也好避嫌。大将军若有意,本将这里无异议。”

    贺人龙跟着辽王在西南三年,由正营将叙功二转,成为飞熊军团四名正旅将之一,军阶佐军将。

    这是个烫手的人物,不好安排。毕竟身上打着辽王烙印,只有高杰底气够硬敢把贺人龙收拢在眼皮底下调教,其他人还真不敢要,担心染上辽王。

    皇帝与辽王兄弟感情再好,也要明算帐,更何况是军权这么紧要的东西?

    秦良玉为难道:“贺人龙资历未满半年,不好调动。都说说,哪里还能给张献忠腾出个位置?”

    朱常淓打盹不搭理这些事情,陈策不得不开口:“张献忠此役,对车骑战术颇有独到之处。依咱的意思,江北大营里车骑军团可以动一动,正军将杜文焕可以调任辽东,挨个升上来,就能空出一个正旅将。”

    车骑军团比较惨,是唯一一个分成两片,一半在西京,一半在南京的军团。原因无他,杜文焕一些事情不光彩,连累了整个军团。毕竟是三千营改编来的军团,不好取消建制,也就这么拖着。

    秦良玉轻轻颔首,看向朱常淓:“潞王千岁如何看?”

    车骑军团归朱常淓节制,按着五军都督府规划的五个大军区来算,朱常淓还兼领后军及两广、湖南、福建四省都司事务。

    “孤……无异议。”

    环视一圈,朱常淓笑笑,笑的比较僵,一个摆设的悲哀。不仅是将他看的死死不让他插手,更因为他这个人的确有才华,也弄不懂。

    见将府五人一人一语要把事情定下来,坐在右首东面的袁可立待不住了,轻咳两声瞪一眼不作为和稀泥的周道登,开口:“诸位,此事还有待商榷,不可如此轻率。”

    虽然是大胜,可张献忠也有一屁股黑账,周道登这个法司二把手不愿意招惹将府不代表法司表态,法司排序第四的范景文也不好开口。

    将府五人齐齐瞄过来,上首站立的赵仪也撇过来,一旁袁可立盯着,另一旁范景文望着,周道登压力顿时好大,尴尬笑笑:“张将军确系为国立下了大功,但法司内部也颇多诟病。”

    说着,看一眼范景文,还给了一个你上的神情,周道登便闭嘴了,不去与袁可立对视。

    赵仪抱着拂尘看向范景文道:“法司与兵部考功,确实要说说话。”

    看着在支持,可阴阳怪气的语调让范景文脸色一僵,按照程序本该就这样,可周道登不开口,他也不好逾越。

    看将府的意思,是完全想在考功方面将法司与兵部当成摆设,这是毫无掩饰的侵权。可周道登和稀泥,他有什么办法。

    没错,不管兵部也好,还是法司,在将府及司礼监看来都是不相干的人。

    司礼监不用再说,内廷大管家,皇帝的大管家,真正的宫里贴心人;将府上上下下吃的是皇粮,沐浴的是君恩,与你法司、兵部这些外臣有什么关系?

    将府内部要提拔一个将领,皇帝都说‘好’了,哪有你们叽叽歪歪的余地?

    尤其是何冲,眯眼看着范景文,仿佛范景文说的让他不满意,就要扑上去揍人。

    袁可立可不怕何冲,挺直胸膛道,淡淡的几缕胡须抖着:“张献忠叙功一事,我兵部的确有些话要说。军纪归法司,不归本部。首先,张献忠孤军悬外,能取得如此大胜理应提拔,这点不容更改。其次,张献忠所部行径如同匪军,杀良冒功一事不可不究。”

    范景文点头:“如大司马所言,张献忠所部入冬之前便屠尽松藩三万七千口,虽无报功之行径,但杀良乃是罪证确凿,不容辩白。”

    松藩卫比较奇特,类似于遵义府。早年是土司制度,后来万历中期甘肃巡抚田乐及后来的巡抚徐三畏出兵讨伐作乱的松藩土司,原有的土司体系被摧毁。徐三畏还亲自巡视,依照山势督造了防御工事,相当于弱化版本的长城。

    但播州土司杨氏被灭后改成了遵义府,松藩卫这边也是隶属四川,却没有设府县。毕竟这地方人口太少了,没有意义设府。

    说的难听了,收的税还不够府衙系统运转所需。

    就这所剩不多的人口,也让张献忠一口气给杀光了,传出去实在是骇人听闻。尽管,张献忠也知道这么做很危险,所以以松藩民贼性深植,企图作乱为由给剁了。剁了后,心虚没有报功,只是通知了这件事情。

    “杀良?”

    何冲反问一句,向后仰躺咧嘴露笑:“好一个杀良,请问张献忠所部若不动手,这个冬他们怎么活?本将这里不来虚的,实打实告诉你们,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张献忠就是功勋三转!正因为这件事,本将才开口给了个功勋二转。”

    “咱的心思,不信你们看不明白。大将军能看懂,英吾、阿策也能理解,潞王千岁也理解无有异议。所以将府的意思就是功勋二转,晋军阶佐军将,职正旅将。”

    扭头看向赵仪,何冲抿嘴眼珠子抽向袁可立:“大司马才干远在我等之上,咱不信大司马也看不明白。很简单的一件事情,非要搅和,不就是想表现表现?”

    “在座的心里头都亮堂,按着规矩张献忠此功足以功勋三转!若追讨前罪给个一转,谁能信服?打个折中的法子,功勋二转就是眼前唯一的路子,难不成法司还有另论?想要将张献忠治罪?逮了,拖到南外城米市大街给砍了?”

    他面露讥讽,谁敢开口杀张献忠?

    既然杀不得,只能给个折中的法子功勋二转。

    包括潞王,整个将府必须保住张献忠的功勋二转,功勋一转都是对武人功勋的侮辱。若被法司逼的褫夺张献忠军职还下狱论罪,那整个将府的面子就丢完了。

    袁可立是兵、法、儒、道四门同修,自然也有他的考虑,在众人注视下接了何冲的话茬子,而不是避战:“本部的意思是功过分明,从无否定张献忠之功的意思。有功该赏,有罪当罚,此乃国本不容动摇。”

    “如何将军所言,给张献忠一个功勋二转是眼前最为稳妥的。但功勋三转要申明,记在账上。要让各处明白,非是朝廷打压,张献忠的死战大功,是三转就是三转。这是功,要说明白。其次是过,也要说明白。三转之功勋,因罪降一等,也要说明白。”

    轻呼一口气,看着神情放松的何冲,袁可立缓缓说:“朝廷乃大公之地,该怎么做自有其理。但原因,要给各处讲明白,让各处明白,才是大公。何将军的处断是公允的,但过于武断,要讲明白道理过程。否则张献忠会有不服,想不明白的臣民,也会不服。”

    稍稍冷场,何冲吐出两个字:“冗杂!”

    秦良玉环视各处见一个个点头,便轻笑:“既无异议,那各处签字送呈宫中吧。”

    何冲还是阴着脸,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他已经将各种原因考虑进来,可袁可立还是扯到了法司、兵部。摆明了要增加法司、兵部对将府运作的发言力,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他的理解中一切很简单,也很暴力,说你行那就行,不行就滚蛋,想不明白收拾一顿,也就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