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舞弊上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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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五会试三场结束,进入了冗杂的审卷工作。

    因人口重新统计导致乡试录取名额暴增,导致参与会试的举子不再是往年一万多人,而是接近两万人。

    可进士反而难考了,以前是三十中一,现在竞争难度整整翻了一倍。

    因为阅卷工作量大增,导致放榜、殿试不得不延后。

    三月二十五是殿试问答,通过了殿试才是进士,此前考中者是贡士、副榜贡士,自然也有殿试不合格的落榜贡士。

    三月初十这日,经过二十四名考官班子综合评点,选出的前十名试卷送到台城。这次评点出来的第一是会元,为了别像上一科那样闹笑话,会元自然就是状元。

    又因为参考会试的举子又太多,所以才改在十二日放榜。

    此时的南京已经有些热了可以算是半只脚踏入夏初,朱弘昭在台城真武道宫纳凉。

    正榜、副榜这两榜贡士选出七百人,每个人具体的资料都已在侍从司落户,审查一遍后在根据厂卫调查资料,侍从司选出五十人名单送到朱弘昭这里。

    侍从司选出来的名单是他们认为可以补充到侍从司的人物,只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没有什么决定意义。

    鸡鸣寺被改造成真武道宫一部分,那座大伙在《新白娘子传奇》里见过的雷峰塔也成了真武道宫的建筑,改名叫做伏魔塔。

    这座塔里,一袭粗布褂子,盘坐在窗前看着考官团队送呈的名单,排在第一的又是刘若宰,第二吴伟业,第三是陈于泰,这两个名字就让他皱眉。

    刘若宰是谁就不用再说了,皇帝眼中的曾经情敌。

    吴伟业今年才十九,籍贯太仓,擅长作诗,张溥的学生。

    这是侍从司给的资料里记述的,他看到吴伟业这个名字就浮现了这最重要的几个信息。

    考卷是糊名、誊抄后审的,考官认为可以中式又表现优异的会画‘〇’,最后比的就是谁的〇多。无法从字迹上认出参考者,可还有暗句这类东西在。

    所以朱弘昭不怀疑这两个人考上来的过程,只是心中不满意。

    至于第三名陈于泰,其父陈一敎是一省按察使司正使,嫡亲兄长和族兄都是地方四五品中级官员。宜兴大族豪门出身,卢象升、周延儒的老乡,还是周延儒这个主考官的姻亲。

    这个人的胆量、见识都不错,是侍从司唯一点名要的人。即便落榜未中式,侍从司也要这个人。

    选上来的三个人都是士林名流,让朱弘昭非常的不满意。他已经再三暗示,这次要选拔寒门出身的进士来补充捉襟见肘的官员储备。

    曹化淳跪在一旁磨墨,看到刘若宰的名字,又看看皇帝阴郁的表情。

    心中衡量再三,提着笔轻轻翻开刘若宰的原卷,很好的字……不过被曹化淳提笔在某个字边上轻轻点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墨点缓缓干燥。

    朱弘昭只是瞥了一眼,权当没看到。

    曹化淳这么一搞,刘若宰又完了。

    可吴伟业怎么解决?

    见自家主子还愁眉不展,曹化淳也是侍从司里的内侍之一,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看重陈于泰。

    上一科拉了一个状元余煌进入侍从司,这回还准备拉一个状元进来。

    “吴伟业……”

    呢喃一声,朱弘昭缓缓摇头:“这是个什么名字?”

    曹化淳抿嘴抬目:“主子,这名字得改。如今国朝中兴气吞万里,点这么个名字的人当状元,寓意不好。”

    “多事!多嘴!”

    故作不快,朱弘昭却是忍不住笑骂两句,曹化淳放下笔拍着自己脸颊媚笑:“奴婢知错了。”

    “也就你机灵,拿下去让他们好好再看看,别在出差错了。”

    曹化淳应了一声,将一卷卷收好的原卷放入木盘中,爬起来端着咧嘴无声笑着,趋步退出。

    塔下,主考官周延儒,三名副主考温体仁、钱谦益、文震孟迎上来,笑呵呵拱手。

    毕竟总算是无差错兢兢业业的把这事情办好了,最后的殿试程序走完,该升官的升官,一切就稳妥了。

    对于一甲前三名的人物他们真的没法子当众更改,但二甲进士、三甲进士他们都是有信心向皇帝交差的。

    见曹化淳板着脸,这四人顿时心里就一咯噔,周延儒脸都苦成了花,就知道一甲三人会出问题。可这实在是太重要,寻常人在他们四人最后一轮的复审中可以降低几个〇,偏偏这三人遥遥领先,几乎是众所周知的前三甲。

    若他们再削去几个〇,其他考官把风声放出去,他们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主子万岁爷口谕,尔等好好再看看,别在出差错了。”

    四人跪拜行礼领旨,低头目光交接,周延儒苦着脸问:“劳烦曹公公奔波了几趟,不知……”

    说着眼皮子上翻看看塔顶,又看向曹化淳一脸的微笑,笑的勉强。

    他总觉得应该是他把陈于泰弄到了前三名,可他也没法子,这家伙考的太好,他想削几个〇都没理由。

    钱谦益在一旁笑吟吟看笑话,他是副主考还是《礼》这一经的主考,认出陈于泰的卷子,是他给了个特殊的加分,整整三个〇,比寻常考官多两个!

    他估计周延儒也能认出陈于泰的卷子,以他对周延儒的了解必然怀私心多给一个〇,那其他人那里陈于泰就是表现平平,也要比其他表现平平的卷子平白多出三个〇!

    〇是优秀,还有另外三种符号,×自然就是极差,可以抵消一个〇。在〇相等的情况下,统计另外两个良与合格的数量。

    寻常考官一个〇,五经主考两个〇,副主考加一个〇,主考官加两个〇,这是基本加成。身为曾经的状元公,谁敢否认周延儒的才情?自然也兼任着一个五经主考,所以周延儒手里握着四个〇!

    想要给某人在某一道题给五个〇,则需要他们四人合计,通过后就能给五个。

    所以做好事不留名的钱谦益,狠狠地坑了周延儒一把。身为主考官,有间接姻亲关系还是老乡的陈于泰有不错的成绩,别说二甲,就是三甲进士,也有人敢骂周延儒徇私舞弊!

    似乎眼前进展出乎预料,钱谦益看来陈于泰极有可能成为一甲第二,榜眼公!

    这下周延儒跳进玄武湖,都洗不干净了!

    和主考团队一样,拆封后他们才知道刘若宰又顽强的以另一种文风躲过一劫,爬到综合第一的位置上。虽然怕皇帝迁怒,可又碍于脸面不好意思再改,就硬着头皮送呈上来。

    所以都断定刘若宰又完了,可能状元的帽子会落在吴伟业身上。

    他们都不觉得吴伟业有问题,虽然出身官宦家庭但也是落寞的官宦家庭,属于笼统意义上的寒门。起码与陈于泰相比,是真正的寒门。

    又因为吴伟业十九岁的大好年纪,出一个这么年青的状元公,也是国朝盛世的体现。

    所以四个人硬着头皮来,也都存了腹稿。现在就是摸清楚一点脉络,只要皇帝还要下手,他们就豁出脸面不好,也要将刘若宰搞下去!

    甚至曹化淳的坏主意,他们也敢弄。初审复审后开原卷对号录名时,又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面对周延儒的问题,曹化淳摇摇头这人还是欠了一点担当,早点冒风险背骂名把该处理的处理了,哪来这么多的事情?

    拱拱手,语气不耐烦道:“好好审审就是,咱家在这里候着。”

    周延儒将接住的原卷递给钱谦益,拱手:“那曹公公稍待。”

    曹化淳颔首:“有道是响鼓不用重锤,状元公多多思量着总有好处。”

    “是极,圣人云吾日三省吾身,受教了。”

    周延儒拱手后退,心中思索,莫非是这是皇帝的暗示,对他有很大的期待?

    “探花郎留步则个。”

    曹化淳又喊住钱谦益,他可是知道皇帝有多喜欢钱谦益的那个关门弟子顾炎武,与故作平静的钱谦益来到一旁走廊。

    曹化淳低声道:“探花郎,吴伟业这名字咱家听着不太吉利。而且岁数小,恐难服众呀。”

    钱谦益不敢久谈,只是拱手语气也是平静:“曹公公所虑倒是提醒了本官,确实该好好合计合计。”

    曹化淳颔首看着钱谦益背影,又摇摇头,这是个依旧装模作样的人,还是彻底改过自我的真儒?

    转身后,钱谦益对那边望过来的周延儒等人露笑,心中发狠准备来一发更狠的。

    就在不远处偏房里,四个人围坐在四方桌上,铺开原卷首当其冲就是第一刘若宰的,那一点脱离在横竖字迹范围外的小墨点是那么的显目、刺目。

    几个人互看一眼,还是温体仁更不要脸一点,神情严肃道:“这司礼监誊抄时怎的就疏漏了?”

    不是他们没在对号开卷录名时疏忽,而是信任司礼监在前期检查卷面整洁、誊抄的工作态度,这个墨点绝对与考官团队没关系。

    唔,一定是这样。

    周延儒缓缓点头:“如此疏忽惹得圣颜不快,大头儿虽在司礼监,我等也有责任呐。照例处置如何?”

    文震孟摇头:“不成,刘若宰若落榜,恐难向天下人交代。”

    毕竟人家是上一科殿试时卷面第一,只是死在了面圣问答这一关。

    文震孟还算有点顾忌,不敢像周延儒那么心黑,直接因为卷面整洁问题判刘若宰死刑。

    他看向钱谦益,钱谦益垂眉沉吟良久,才缓缓说:“给个二甲四十七名吧。”

    上一科是考官团队与皇帝没有磨合,而且有自主性故意在会试名单里做手脚,反弹皇帝之前的种种大清洗,才闹出一个笑话。

    这一科是上下通气,基本上在朱弘昭的控制下进行的。所以会试的成绩基本上能决定进士排名,后续殿试时就是给副榜贡士一个机会罢了。

    “二甲四十七名……”

    周延儒沉吟,看文震孟不反对,而温体仁更是笑脸迎人谁的不得罪。只是神思一转就明白了钱谦益的意思,给一个二甲最后一名,能给士林一个交代,也能羞辱刘若宰为皇帝出气。

    又看一眼钱谦益,周延儒缓缓点头:“可行。”

    钱谦益给了周延儒一个笑脸,笑的很快乐,恶作剧一般带着丝丝天真。唔,周延儒感觉这人的笑容有点没头没脑,还傻乎乎的。

    就是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