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梦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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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黄大善人的这位侄儿黄郎中便赶来了,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陪着笑对陈嘉木说:“师爷大名在咱们同州可都传遍了,你破案如神,简直有如狄公在世啊。”

    陈嘉木当下笑了笑说:“不说那些,今天我们来,是来调查三天前一个乞丐被马车撞断了腿,听说是你收治的,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黄郎中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指的是哪一位病人。旁边的黄大善人赶紧把手里的登记本递过去,说:“就是那个傻子,傻乎乎的那个乞丐,腿右腿被压断的那个。半夜送来的。”

    黄郎中这才醒悟过来,忙说:“是他呀?我想起来了,三天前深夜他来的时候,右腿骨折,伤得很厉害,骨头都出来了,我给他接骨,然后用夹板给他夹好,用绷带扎好上了草药,然后告诉他要卧床,伤腿绝对不能动,不然骨头长错了位,那可就成瘸子了。而且要是伤口化脓了,还得把腿锯了。要不然,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但是我说的话他根本就听不懂,抢了一根拐杖就往外走。我们也不好拦他,追出去劝,他还是拄着拐杖从后门出去了。”

    陈嘉木问:“当时他的伤口还在出血吗?你们采取止血措施没有?”

    黄郎中赶紧说:“这个绝对采取措施了的,我们给他把伤口包好了的,加了止血药,出去的时候已经没有流血了。”

    “你确信这一点?”

    黄郎中惶恐地说:“小人虽然医术一般,但是也是干了二三十年了,这方面还是有些自信的,这种伤口如果不止血,血流干了,人就死了,当然不可能这么无知。”

    陈嘉木瞧着他的脸,慢慢地说:“可是,这个乞丐已经死了,死亡原因就是流血过多,而且,他的伤口没有发现任何用药的痕迹,你又如何解释?”?

    黄郎中打了个哆嗦,赶紧拱手施礼说:“小人不敢欺瞒师爷,养病坊有专门的药材和钱来救治孤寡老人和流浪乞讨人,这些不是我掏腰包,是皇恩浩荡赏赐给养病坊专用的,小人又如何会不给上药救治呢?的的确确是给他上了药,包扎好了的,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小人不知道。他离开之后是不是自己又拆开进行清洗或者别人对他伤口进行清洗,把药洗掉了也未可知。”

    陈嘉木点点头:“这倒也有可能,不过到底是一条人命,他伤势那么重,你们就让他这么离开,的确有些不妥,虽然说悲田坊的规矩是来去自由,但是,医者父母心,我们还是要尽到自己的职责,不能眼睁睁看着危重病人就这么离开,应该尽到进一步的救治的义务。”

    黄大善人、黄郎中和老书吏等人都惶恐地点头拱手连声称是,说以后一定注意这个事情,对于危重病人要更加尽职尽责。

    陈嘉木吩咐熊捕头带人对周边的住家商铺进行查访,看看有没有人目睹那乞丐离开后的动向,查清楚后把结果向自己禀报,然后,便告辞离开了悲田坊,返回了衙门。

    可是,调查进行了大半天,回复的结果让陈嘉木很是有些失望,――调查了悲田坊附近居民和商铺,没有人见到拄拐杖腿部受伤的这乞丐离开。

    这也好理解,因为当时是深更半夜,只怕也没有人那么凑巧出来看见。

    陈嘉木下令扩大范围,特别是一直延伸到东城门处。东城门的守门人也要好生查问,如果乞丐真的是拄着拐杖离开东城,守门的兵士应该会目睹乞丐离开。

    可是调查的结果再次让陈嘉木失望了,因为天下太平,现在又是冬天,所以,守城官也就比较懈怠,根本不会对进出城的百姓进行详细盘查,而像乞丐这样拄着拐杖进进出出的人,还是比较多的,所以他们并没有留意,也没有注意到这样有没有这样的乞丐离开。线索就此断绝。

    陈嘉木不禁很是沮丧,现代法医物证技术在很多案件面前其实也是无能为力的,毕竟它只能证明其中的某一个环节,无法揭露案件的全貌,因此,即便是在现代社会科技高度发达,法医物证技术已经十分先进,还是有大量的案件无法侦破。陈嘉木的父亲在现代社会做刑警,也有不少案件最终无法侦破。把这些最现代化的刑侦手段搬到古代,同样也面临这样的窘境。

    陈嘉木心想,难道这个案子就是他到了古代第一个无法侦破的案件吗?

    不过冯县令却很满意,因为这个结果他可以算结案。――悲田坊证明他离开了,说明他离开之后直接出城到了小树林,然后失血过多倒毙在那里。这样就可以结案了。虽然这种解释有不少破绽,但在没有新的发现之前,也只能这样结案。

    对陈嘉木来说,他面临的还有一个问题是如何向上面禀告吐蕃使臣交通肇事后隐藏受害人转化为故意杀人这件事。在这件事上陈嘉木着实费了一番脑筋,因为这件事涉及到吐蕃的使臣,事关重大。

    从现代刑法理论来看,在交通肇事之后将受伤的人员转移到比较隐蔽的地方让他丧失救治的机会,这是构成间接故意杀人,但是间接故意杀人是个结果犯,也就是说必须出现被害人死亡的结果,才能够认定构成这样的犯罪。而这个案子中途又插入了另外的因数,使得它的结果是否与转移隐蔽这件事有直接因果关系产生了疑问。

    当时云鹫将他马车撞伤的乞丐隐藏在了隐蔽处,如果这个乞丐就此死了,那云鹫构成故意杀人。但是,有人发现了这乞丐并将他送到了悲田坊进行了救治,使得云鹫的行为没有产生乞丐死亡的结果,只要不因隐藏行为而直接发生死亡结果,就不能定故意杀人,包括不构成犯罪未遂,而只是一般的交通肇事。

    所以,陈嘉木琢磨了半天之后还是决定不按照云鹫构成故意杀人上报,而只作为普通的交通肇事致人伤害上报。至于如何处理,就由朝廷甚至可能是皇帝来裁决。

    他把这件事前因后果做了分析报告,并向冯县令作了禀报。

    唐律疏议对刑法因果关系的研究远没有现代法学透彻,对这种转化型故意杀人也没有做出过规定。不过其中的原理比较容易理解,所以,陈嘉木这么一说,冯县令也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决定按照陈嘉木的意见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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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几天案件都没有进展,陈嘉木心头很是郁闷,这一天他来到隆芝堂找叶白王聊天。

    叶白王之前救活了庞县尉的二夫人芸娘。这件事情叶永寿也已经知道了,他为人低调,老实,按以往他是绝对不允许叶白王去插手米神医的病人的。

    可是眼下知道自己的儿子居然医好了连米神医都医治不好的病时,心头更多的是惊讶。

    而这件事情自然也在益州传开了,来隆芝堂看病的人,也比以往多了很多,这让老郎中叶永寿很是高兴。

    陈嘉木走近隆芝堂,看到居然是叶白王在坐诊很是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也对,现在他已经是益州的名人了,人家来找他看病也是理所应当的。

    几个病人正在大堂排着队,陈嘉木跟叶白王打了个招呼,见他很忙,便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看着他看病。

    一个老者在一位中年人的搀扶下,蹒跚过来,慢慢在叶白王桌子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不用吩咐,自己把那枯瘦的手腕放在脉枕上,不停喘息,嘶嘶有声,还不时咳嗽着。

    叶白王凝神诊脉,片刻,让老者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又问了问病史,说道:“老人家,你这哮喘时日不短了吧?”

    “嗯,好多年了,嘶嘶……,只要天一凉,立马发作,灵得很!咳喘起来真要命,全身冷汗淋淋,咳得厉害着哩,有时咳起来都没办法睡觉……”

    “痰量如何?”

    “不多,是黏稠的白沫。”

    “腰腿呢?感觉怎么样?”

    “酸痛!孩子们帮着按按揉揉,就好一些。”

    叶白王点点头,又问道:“腿脚呢?还灵便吗?”

    “不灵便了,腿脚没力气,经常酸痛。”

    “大小便怎么样?”

    “大便还行,小便不好,夜尿多。”

    老者已经看过很多大夫,所谓久病成医,对大夫的问诊内容也都了然,没等叶白王问,自己就仔细回答了。

    叶白王又点点头,问道:“老人家,你以前在哪里看的病?”

    “铭仁堂啊,米神医给瞧的,他不在的时候,他大徒弟阎妙手阎大夫也替我瞧过。”

    “哦……,都给你开了些什么药?”

    “小青龙汤增减。”这老者久病成医,尤其是对自己哮喘这方面的治疗,倒也知道一些门道。

    叶白王摇头道:“小青龙汤固然是治疗寒喘病发的良方首选,就老人家你的情况来说,临时救急尚可,久用却是不妥,不仅不能标本兼治,用了反倒会加重你的病症。”

    忽听得门外有人冷哼一声:“竟然敢藐视医圣,当真狂妄到了极点!”

    这话音冷峻,叶白王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锦衣长袍男子,三缕黑须稀稀落落的,看着有些邋遢,偏偏手里还摇着把折扇,给人一种故作风雅的感觉,只是现在已经深秋,天气寒凉,扇了两下觉得不爽,便又收拢折在手里,轻击手掌,目光满是不屑地瞧着他。

    叶白王抱拳道:“这位兄台,可是来看病的?”

    “本有此意,听到尊驾轻辱圣贤,想必只是夸夸其谈耸人听闻没什么本事的庸医,这病不看也罢。”

    说不看,他却不走,依旧站在门口,一脸讥笑望着叶白王。

    那老者却忙起身,陪笑拱手,咳喘着慢慢说道:“原来是阎大夫来了,咳咳咳……,老朽这……,听说隆芝堂的少掌柜,年纪轻轻却医术,嘶嘶……,如神……,所以我等来瞧瞧,咳咳咳……,我这老病年岁长了,总不见好,嘶嘶……,所以,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咳咳咳……”

    叶白王听了老者的话,立即猜出来,这人便是隆芝堂神医钱不收的大徒弟阎妙手。从刚才老者话语来看,他曾经帮这老者治过病,医术也不错,所以老者怕得罪他。自己当初穿越过来在五味堂门口见到病人家属抬尸问罪,那壮汉就提到过神医钱不收的大徒弟阎妙手。应该就是眼前这位。

    想到这里,叶白王起身抱拳:“隆芝堂的阎大夫是吧?”

    那人很张扬地仰脸一笑:“不错,正是在下!”随即,折扇唰的一声张开,挡在胸前,扇面上赫然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妙手回春”!

    这人正是米敬的大徒弟,姓阎,跟随米敬多年,因为擅长医治跌打损伤,当地小有名气。有位风雅文人腿摔伤,经他治好之后,写了个扇面送给他,上书“妙手回春”,从那以后,病人就叫他阎妙手阎大夫。他也欣然接受。

    叶白王微笑拱手道:“失敬失敬!请问阁下光临隆芝堂,有何贵干?”

    阎妙手折扇一收,踱着方步慢慢走了过来,扫了叶白王一眼,仰面朝天,淡淡道:“既然你认出了我,该知道我来的目的吧?”

    叶白王很不爽他的态度,一撩衣袍,坐回了太师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阎先生乃神出鬼没之人,来到我隆芝堂的原因,还真不好猜测。”

    阎妙手鼻孔重重地哼了一声:“听说你把县尉大人的妾室的病给治好了?还想据此要挟我师父拜你为师?所以,鄙人特来瞧瞧,你有何能耐,能做得我师父的师父?”

    叶白王吃的一声笑了:“敢情你是怕当我的徒孙啊?嘿嘿。”

    阎妙手浓眉一竖,冷然道:“你要真有本事,倒也罢了,只不过,听说你当初只是个游方郎中,我师父可是个鼎鼎大名的神医,想让我师父拜你为师,你也配?”

    叶白王本来不在意那个打赌,只当是米敬随口之言,也没真想借这机会逼老头拜自己为师,想不到他徒弟却找上门来吵架,心头火起,脸上却依旧一付十分悠闲的样子,淡淡道:“配不配的,你师父知道,还轮不到你说话!你师父既然跟我打赌,愿赌服输,派你来这瞎嚷嚷,想逼我收回赌局是吧?嘿嘿,你们师徒这勾当不觉的下作了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