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陨铁

徐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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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甬力还是一个大方的人,虽然这次是因为“疑似云南有不安定的因素”,连去长沙赴任都抛之脑后,赶着飞机就来昆明了,但是到了地头之后,却还是克制住了冲上去拥抱儿子的行为。

    毕竟这是在别人的家里好不好。

    “那个,天道小兄弟,我也是你那本《体修动天》的超级粉丝,可不可以为我签个名呢?”

    “爸爸,你喊他叫小兄弟,我昨天也是喊勤勤哥,这个,咱俩的辈分是不是要重新算了?”

    ……

    好一会儿啊,三个人才算是把思维理顺了过来。

    天道酬勤拿出了正宗的普洱,宣统初年的饼,这年份,什么价位您自个儿算。

    “嗯,带邓达回成都?回去也好,”天道酬勤给父子俩沏着茶,“本来还想带着他到处转转,结果没想到老天爷作弄,整得云南最近都是乱糟糟的。”

    “老天爷作弄?”邓甬力也愣了,“云南出什么事情了?”

    “这么大事情您不知道吗?就是这个月啊,2018年6月1日儿童节!”天道酬勤拿过来iPad翻给大家看。

    原来是关于这个月月初发生的云南陨石坠落事件的各种新闻报道。

    儿童节那天,云南西双版纳方向,景洪市的天际,发生了流星入境。

    “很强的光线,是个人就都看到了,”天道酬勤解释道,“再加上现如今移动互联网那么发达,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连新疆的陨石收藏爱好者都跑云南来了。”

    “不是,这东西,”邓甬力还是想不明白,“值钱吗?”

    邓达叹了一口气,也用手机翻出一堆新闻消息,递给了邓甬力。

    流星砸进云南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全国民众蜂拥入滇捡石头也不是第一回了。因为这里面有个法律的盲区。

    按照中国法律的规定,国土资源嘛,因为土地是国家的,所以地下埋藏的各种矿物,哪怕是颗宝石,你挖出来那也是国家的。

    陨石就不同了,这玩意儿是天外来物,外太空飞进来的,法律上至少到2018年还无法定义它的物权归属,因此也就难怪这么多人跑去捡。

    今年,这疯狂的一幕又在西双版纳勐海县上演,当地村民在勐遮镇曼伦村发现了坠落陨石的碎片,而正如天道酬勤所言,现今社会,移动互联网产业过度发达,消息扩散的速度太快,出于不同目的各路人士很快便蜂拥而至了,将陨石的价格“炒火”。

    6月上旬的时候,陨石碎片的价格还只是被炒作到一万元一克。“到6月20号的时候,基本上散落于田间地头的陨石块都被那些人给搜刮干净了。现在所谓的西双版纳陨石,最高成交价已经逼近5万元每克,真是一群疯子。”

    其实吧,在大潮涌动的强势下,人心就如同是着了魔,别的什么都不管用。

    6月10日前后,西双版纳当地政府就干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在云南大学请了一帮子专家教授,然后喊着电视台来录节目,在栏目中云南大学的专家们表示,陨石最大的价值是用作科学研究,一克重的陨石一般价格不会超过100元。

    第二件事,西双版纳当地政府通过报纸、当地电视台、官方网站、市政微博、微信订阅号等发出提醒,劝导村民不要盲目的想通过找陨石一夜暴富。

    结果呢,你不做这两件事还好,你越这样,西双版纳的交通、住宿压力越发紧张。

    网易新闻对此时间的一则网友跟帖评论说得再明确不过了。

    “一边是官方解读,一边是官方抢收,然后等你醒悟过来,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话太毒辣了,越来越多的人便都开始涌了。

    “主要是,交通压力就大了。”天道酬勤感叹道,“现在出省、入省的车票都非常紧张,高速公路上天天堵车,航班也……唉,羊群效应,中国人搞什么事情都是这样,一窝蜂。”

    叮——

    邓甬力的微信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脸色大变。

    “怎么了爸?”邓达发现了父亲神色的不对,“不是正好你要查云南的案子么,不至于长沙那边催你去赴任走程序吧?”

    “不是,看来这案子麻烦了。”

    根据国防部第三厅的通报,协查结果显示,云南省最近在检查进出货物的时候,查到了东山溪生科技公司采购的一批原材料。

    “这案子邓达大致提过,虽然在日本他们是嫌疑人,但是到了国内,他们并没有罪行,国际刑警组织只是对人不对事,他们董事长在逃并不意味着公司制药业务是非法嘛,因此在云南、贵州的采购物流也应该符合中国法律的保护范围。”天道酬勤递给邓甬力一包烟,“怎么,是不是货物里面有什么违禁品。”

    “并不违禁,但就是刚才你们所提到的,陨石。”

    什么?

    两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吗?

    无论中医西医苗医蒙医还是爱斯基摩医,貌似都没有拿陨石入药的吧?

    “的确很可疑,但是也不能拦截吧?”邓达也是醉了,他们要陨石干什么。

    “无法拦截,人家又不是运输违禁品,而且报关手续一应俱全,更加谈不上走私。”邓甬力皱着眉头想了想,一个电话打了出去,“喂,林永达老师吗?我是邓甬力……对,微信我看到了,这样,你们先编个理由,比方说这个月因为‘陨石热’的原因,云南省交通运输压力增大,为了确保物流安全顺畅,大宗出境及往来港澳台货物一律扣住一周,等待专门运力补充。”

    缓兵之计而已。

    “爸,我们跟您一块儿去看那批货吧?”没等邓甬力反驳,邓达赶紧补上了一句,“再说,我一个人回成都,您也不放心啊。”

    好吧。

    昆明的机场……已经搬迁了。

    但是迁走一个老飞机场,空出来的待开发用地那是很庞大的,不可能一下子就铺满各种房地产,现如今都是要求统一控规,所以你跑到实地去瞧,还略显荒。

    这种情况下,以前一直在老机场附近做物流生意的,索性申请了一些临时板房做仓库,机场搬迁自然涉及到一些单位的利益损失,作为补偿,只要合法合规,流程走完,这种临时性的使用政府自然还是给批准了。

    我介绍这个的意思就是,因为邓甬力玩了那么一手缓兵之计,所以包括溪生科技公司在内的一些商业大宗货物,就被暂时囤放在了这一代,委托几家物流公司进行代管。

    这个地方,这个被迁走的老飞机场,名字叫做“巫家坝”。

    你们不要以为看网易云阅读的小说,带个“巫”字的地方就一定是妖魔鬼怪横行无忌,事实上,昆明巫家坝在全国的科技发展领域还是走在了历史前列的。

    因为这里,是中国有史以来建成运营的第二个飞机场!

    一个拥有九十年历史的飞机场。

    大约九十年前,也就是1911年,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都还有印象吧?

    对,袁世凯大总统决定给自己换个称谓,这样一来以后别人见他的时候就不是弯腰了,得弯膝盖。

    各路军阀不干,好不容易过上的民主共和日子,尼玛又要我倒退回去当奴才?

    更何况你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大家伙不说要你退休,好歹也盼着你挂掉之后,也有个下一届民主大选举,总统之位别人也可以来公平地坐一坐嘛。

    可你现在一眨眼要搞世袭,我去,那不是把所有人的念想都给掐了?

    关键,你那个儿子如果有张作霖的儿子那么帅也就算了,偏偏长得还一脸油脂,整个一渣男!让我等共和元勋给他当奴才?

    呸!

    于是乎军阀们决定造反。

    还算给面子啊,最先造反的不是北洋系。

    蔡锷、唐继尧在昆明发动了武装起义,要推翻帝制恢复共和。

    这个起义的地点,就在昆明的巫家坝兵营,于是从那个时候起,昆明巫家坝就如同武昌、广州这些地方一样,成为了闻名遐迩的国民革命军的大本营之一。

    十一年后呢,也就是1922年,唐继尧为了强化云南的地方武装,也就是滇军的实力,在昆明创建了巫家坝机场,请注意,他并不是单纯的修建一个空军要塞,他这个配置是比较齐全的。

    因为同时唐大先生还建立了云南航空学校,机场竣工之后,唐继尧又掏钱从国外买了30架旧战斗机和15架旧教练机,组建了云南第一支空中力量。

    其实现在一些土生土长的云南后生,对巫家坝机场的这段历史有些不太理解。

    是啊,你滇军这么牛逼,连空军都成军如此之早,那为何后来总是偏安一隅,都没有能像阎锡山、冯玉祥、张学良、李宗仁那样成为能够和中央分庭抗礼的超级军阀呢?

    因为唐继尧是个反革命。

    反革命是什么意思?反对中国共产党啊!

    是,后来的国民党从中央到地方,很多人都反对过中国共产党,但尼玛唐继尧反共反得也实在是太早了一点儿!

    那个时候是国共第一次合作,全国革命形势一片大好,不说倡导联俄联共的孙中山了,就连当时的老蒋和汪先生,那都是站在共产党一边的铁血左派。

    而就是在这样一种蓬勃向上的状态下,在国共联合北伐的铁蹄冲出广州的情况下,他云南军阀唐继尧,竟然在云南高唱“反共”、“讨赤”的调子,标榜国家主义,与北洋直系军阀吴佩孚等相勾结,对抗革命。

    这就真是瞎了眼。

    同年11月,中共云南地下组织成立,立即组建了以“倒唐”为目的的云南政治斗争委员会,领导云南人民进行倒唐斗争。民国十六年,也就是1927年2月6日,唐继尧的手下们都实在忍无可忍,胡若愚、龙云、张汝骥、李选廷四镇守使联合起来,对唐继尧实行兵谏,威逼去职。

    唉,好好的一个潜力派,就这样自己把自己给废了。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大家知道,因为日本人侵占和封锁的原因,国统区只能从西南国境线取得同盟国的援助,因此从地理因素来讲,云南就成为了重庆政府领导抗战的大后方,巫家坝机场也成为了美国飞虎队的主要基地和司令部所在,也是驼峰航线——沿海全部被日军封住,英美盟军的物资只能从东南亚、南亚用飞机运过来,那个位置的山都比较高,喜马拉雅山脉嘛,所以飞机的航行路线是一个抛物线,被形象地称之为“驼峰”——的终点站。

    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基础,昆明巫家坝机场,跟美、英、法诸国在很早就有成熟的航线往来,因此你们不要看昆明是内陆西部城市,可实际上巫家坝机场早就已经是中国最重要的国际口岸机场和全国起降最繁忙的国际机场之一,是中国西南地区的重要枢纽机场。

    新中国成立后,巫家坝机场进行过3次大的改扩建,但是昆明只有那么大啊,你一个卡在城市里面的区域再怎么扩,也是有限的,因此到后来呢,随着城市化发展,巫家坝机场已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航空需求,迁建一座全新机场的决定应运而生。六年前的……昨天,也就是2012年6月26日,昆明新机场——昆明长水国际机场全面竣工,并于6月28日8时正式通航运营,昆明巫家坝机场的历史使命宣告结束。这个拥有90年历史的机场退出了历史舞台。

    “唉,云南也真是下了血本,要逆天了。”

    来到巫家坝,看着一片拆迁后的场景,邓甬力不禁感慨丛生:“都是西部大开发,我们四川省还是不够这样的魄力啊。”

    虽然说那些仓库都是临时性建筑,但是管理还算规范,所以没费多大劲儿就找着了。

    两个大集装箱,因为有国防部的特殊手令,海关一下就放行了,打开来就查。

    果然是混合码放,里面不同的纸箱子装满了不同的各种药材。

    海关缉私科的科长闻益民对着单子,很快就从中找出来几个小纸箱,“就是这些了,你们看,货单标签上都是正大光明写着陨石。”

    一打开,黑糊糊跟煤渣似的一箱。

    “高价值贵重物品?”邓甬力看着报关单上的标签。

    “的确是贵重,”天道酬勤翻出手机上的一则新闻,“最新消息,已经炒到十六万了。”

    “哎呀,是勤勤老师啊,真是稀客!”闻益民这才注意到,非常热情地上来握手。

    当然热情了,天道酬勤只是笔名,写小说的笔名而已,他本人,曾经是中国海关的检测部门专家,牛逼理科学霸,在多个口岸城市的海关一线都干过,后来考虑到他是昆明本地人,转调昆明海关。不过嘛,他是个忒有敬业精神的男人,每每奋战在港口一线,风里来雨里去,也从不顾及严寒酷暑,但是这样一来,身体就容易搞坏了。

    大概是前几年,在巫家坝空港的工作现场,他连续奋战了二十个钟头,直到昏厥。

    所以我常说,公务员也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全是闲腿懒人,过劳死的大有人在。

    算了个工伤,把他调岗到了后台文职部门,工作是轻松了,但是人却伤了心,因而你们看他在网易云阅读写的那本小说的名字就知道——《体修动天》,嗯,估计是对自己身体的恢复充满了幻想,或者说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吧。

    当然,也不是那种要命级别的伤残啊,人家劳动能力还是在,只是无法再像过去那样打拼了。

    “流星掉在地上,变成陨石,穿过整个大气层的剧烈摩擦,高温熔烧之后就是这种样子了。”天道酬勤取出来一块,放在手里仔细打量,“嗯,不错,是真品,外围没有烧成玻璃体,而是黑色煤渣状,这么看起来的话,应该是比较普通的陨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