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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网易云阅读热书《法医秦明》系列的,都应该知道,如果死者的致命伤疑似在头部,而且创口形态判断是钝器伤,那么到底是意外还是谋杀,区分方法之一就是寻找有无“对冲伤”。
在《法医秦明》系列里面对此有比较详尽,而且多次的叙述。
很多读者在阅读的时候不禁就会提出一个问题:
既然这个标志性的检查如此重要,而且标示信号又那么明显,但为啥在《法医秦明》的系列案件中,经常出现那种基层人员漏了或者忽视这项检查,而需要主人公在复核案件时反复去提醒的情况呢?
我想说,秦明老师并不完全是为了写小说而故意虚构剧情的。
有关类似的现象,我曾经在卷四的第十二章提到过。
明明检查肛温比检查肝温更加能靠谱地提示死亡时间,为啥基层法医还是宁愿破坏尸表,一竿子捅破尸体的肚皮?
操作性使然。
对冲伤检查是同样的情况。
因为在尸体解剖的过程中,颅腔检查是最烦人的。
我都不去讲为了打开颅骨,高压锅清炖人头的那股子芬芳了,就说细致检查头皮上的创面吧,您就得先当好一名剃头匠,把死人的头发完整干净的刮光。
切莫认为给死人剃光头就如同您在厨房刨土豆皮儿那样简单。
你要是手上力道不稳,走位稍有风骚,头皮上就会留下您那把剃刀的割裂痕,到时候就会影响你对创面的判断。
再有,这么每回搞上一次,那些个散落在手术台上,地面上的碎头发……
再加上实验室里大功率抽风机的气流乱舞,到时候有你累的。
所以基层法医总会先入为主地寻找别的方式来判断头部创伤的原因,这也是情有可原。
或者您想说,干脆不煮了,咱直接用开颅锯好不好?
权且不说这种创伤你用开颅锯会不会震坏一些痕迹,就说那飞扬出来的骨屑肉沫,还有因为锯片高速旋转而造成尸块升温发出的奇异芳香,以及那种高频节奏的声音……
我劝您,还是煮的好。
今天情况不一样,省厅领导亲自盯现场,这“剖”字一出口,几个法医就算是明白了:
得,俄罗斯世界杯决赛,咱几个只能看重播了。
高压锅炖人头需要时间的,法医们一边享受着高汤的肉香,一边开始做躯体部分的解剖。
这叫做排除法,先最大程度利用手头的材料,能发现或排除多少疑点算多少。
一字形术式,直接将肚子划开了。
“打开胃壁,可见糊状红薯食物约300毫升!”
这句话喊出来简单,换作您自个儿左手拿刀右手拿勺试试看?
“胃内容嗅之有酸味,胃壁完整,未见出血和腐蚀现象。”
人都说法医出现场要戴口罩,有的时候还得是双层口罩加防毒面具。
可是到了实验室解剖环节,您得贴上鼻子去闻。
这个步骤,主要是排除有毒物质的影响。
人的胃,主要消化液就是胃酸,也就是盐酸,如果有PH值大于七,呈碱性的毒物侵入,首先就会导致胃酸的消化功能被大量中和。
那你闻到的酸爽就没这么醇厚了。
而如果是偏酸性的毒物侵入,胃部首先就会导致溃疡类的伤害,胃黏膜是最容易受到此类损伤的,出血点、腐蚀现象都是标志。
“产道分泌物未发现精虫。”
我本来是想写成那个“道”的,估计网易云阅读的审核员不答应,没法子,那就写成“产道”吧。
这个检查对女性死者都是少不了的,甭管你长得多丑,原因不多说。
“肝、肾及井水处理后镜检,均发现有硅藻。”
这里要说明一下,因为目前尸检的关键,还没有到自杀、意外还是他杀的环节,那个环节得等高压锅收工。
现在大家考察的是,张兰阿姨究竟是淹死的,还是脑震荡震死的。
换句话说,她入水的时候,是否还活着,不管她昏迷还是清醒。
人在存活期间,水里的微生物——硅藻,是否能够进入人体还是存在争议的。比方说你游泳,我是说在野外游泳啊,游泳池里面是放了消毒剂的,基本上没有硅藻这种东西。你游泳的时候,一般来说总少不了喝上一两口河水吧?
对不起,这样的河水进入的是你的消化道,它里面的硅藻那是死定了,胃酸这关它就过不了。
那么一不小心被鼻子吸进去的水呢?
业内多数人认为,对于清醒状态的游泳者来说,一个喷嚏就打出去了,要么就会引发呼吸道剧烈不适,咳都要把它咳出去。
这叫做“呛水”。
所以说有争议。
但如果你压根儿就不会游泳,或者说因为昏迷、被捆绑导致你无法游泳,这次入水会让你几乎送掉性命的话,那就不同了。
这个过程我们称之为溺水。
人在溺水的过程中,携带硅藻的河水会通过你的主动呼吸进入肺泡。
肺泡充水会扩张,但同时,这些硅藻则会冲撞,并裂伤你肺泡里的毛细血管膜,尽管只是微小损伤,但对于硅藻来说,这种微小却是“足够大”的。
大到硅藻们可以穿过损伤的血管膜,直接进入体循环,到达你全身的各处器官。
但倘若,你此刻并非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情况就不一样了。
死人无法主动呼吸,所以抛入水中的尸体,那些硅藻只能通过扩散、渗透这样的物理方式,进入到你的肺泡。
仅此而已。
因为你的大循环已经停止运行了嘛。
所以,对于水中尸体进行肝、肾等脏器的硅藻检测,是有效,甚至是唯一的溺死鉴定手段,法医可以通过检测死者肺部,并同时检测尸体其他器官内的硅藻种类和数量,并与案发现场的水样进行对比,从而得出是否溺死的判断。
今天我们这案子是死在井里,如果换作江河湖泊,那么这种方法甚至还可以用来推断尸体的入水区域。
这么看来,张兰致死的直接原因,还是淹。
也就是说,即便脑袋上出现了那样恐怖的创痕,但是她入水的时候,人还是活的。
而且,极大可能她要么不会游泳,要么她脑袋上的创痕已经导致她昏迷而无法游泳,所以溺死了。
叮——
这次不是微信,而是高压锅那边的蜂鸣器。
煮好了。
法医们七手八脚开始出锅。
真香啊。
我写着写着不禁都饥肠辘辘,冰箱里似乎还有两个鳙鱼脑袋,要不然我也来个剁椒猛火蒸,同步打开电视机欣赏欣赏世界杯决赛?
想多了,还是赶紧码字儿吧。
高压锅就是高压锅,现在坚硬的人头终于能轻松打开了。
经过一番忙碌之后,法医们将检查结果,连带人头入锅之前剃毛过程中的检查结果,一并报告了上来。
“头部创角右上方,有4×3.5厘米皮下组织淤血。”
“剥离头皮下组织,可见额骨右侧有6.5×5.5厘米类圆形骨折,稍呈凹陷。”
“头皮挫裂相应部位,有一处稍呈弧形,边沿不整的长2.5厘米纵行条状骨裂。”
“在类圆形骨折的四周,有五处延伸骨裂,分布于右眼上框沿、额骨、顶骨,最长的达15厘米,均伤及额骨内外板。”
“右侧颞骨头皮下组织有4.5×4.5厘米淤血,淤血区相应部位的头皮外表未发现损伤。”
这些个参数一报上来,高稻灵眉头一皱,不知为啥嘴角浮现出一种鄙夷的神情。
接下来,最重要的一点。
“颅内未见对冲伤。”
考虑到这里的读者未必个个都熟读了《法医秦明》,我简单说明一下。
当然,直接拿人头做例子你们也不一定跟得上来,有些读者很挑食的,别说人头了,猪头、鸭头、鸡头、鱼头他们都不吃。
我们去菜市场买个蛋吧。
注意,最好用鸭蛋,因为鸡蛋壳太薄,经不起咱们做实验。
现在,我们要打破这枚生鸭蛋,将蛋流进碗里。
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找个硬物,比方说厨房里都有的,锅铲,左手拿好了蛋,右手挥舞着锅铲敲过去。
啪,蛋壳裂了,赶紧,两只手掰开蛋壳,整个鸭蛋就流进了碗里。
这种方法平时用的人很少,因为它容易导致蛋清溢出来弄脏你的左手,但是请注意,这种方法你打进碗里的鸭蛋,至少那枚蛋黄还是完整的,如果你要弄个汤什么的,还必须用筷子戳进去搅烂它。
好吧,我来说说第二种,人们常用的方法。
拿起鸭蛋,对着桌子、碗沿或者切菜板一撞。
啪,蛋壳裂了,赶紧,两只手掰开蛋壳,整个鸭蛋就流进了碗里。
句子一样,效果不同。
首先,你的手心这回是向下了,蛋清不会大量流到你的手上去。
但同时请大家注意另外一点。
那就是流进碗里的鸭蛋,它的蛋黄不一定是完整的,它有可能出现那种“破了”的现象,都不需要你戳筷子去搅,蛋黄和蛋清的界线已不那么明显,蛋黄开始向蛋清渗透了。
这就是对冲伤。
一个人的颅骨,就是蛋壳。
而里面的脑浆,或者说你的大脑、小脑、脑干,就是蛋黄。
如果你摔倒,或者被人抓住头发,野蛮的将你的脑袋去撞墙、撞桌、撞地板。
那就跟第二种方法打鸭蛋似的,整个脑袋连壳带内容一起高速向地面冲击,而碰到地面的一瞬间,你的颅骨,也就是蛋壳,就像是猛然急刹车,停止了运动。
但是蛋黄,也就是你的脑组织,因为惯性还在继续向前冲。
因此脑组织就会在颅内狠狠地撞击在你的颅骨内壁上,这样就会形成脑组织损伤。
这样的伤,叫做对冲伤。
相反,如果是有人拿着一个大铁锤,对着你的脑袋砸下来。
那就是第一种打蛋模式了,锅铲只是将蛋壳击裂,蛋黄却是完好的。
这种情况,你的脑硬膜会破裂,颅腔内会大出血,脑压急剧增高。
昏过去,或者被敲死,那都是正常的。
如果说张兰头部的创伤,是失足落井后,撞到了井壁造成的,首先,圆滑呈环形的井壁,跟刚才剃头法医们报上来的各种参数就无法匹配。
第二,你摔下去撞击井壁,那就是第二种打蛋模式,这么深的创痕,蛋壳都破了,肯定会有对冲伤啊。
然而没有。
一切证据都在显示,张兰绝不是失足落水或自杀投井,而是生前头部被人用钝器打伤,形成严重脑震荡后,于昏迷状态被人投入井中,溺水致死。
沙沙沙……
高稻灵拿过一支铅笔,开始作图。
她在倒膜,需要刻画出尸体头部创痕、骨裂延长线,然后反推各种发力点、着力点。
一系列复杂图案汇总成了一个新的简笔画图形。
大伙儿一看,总算明白刚才为啥她一脸鄙夷的表情听取法医们的参数汇报了。
图纸上,是一块标准的板砖。
高稻灵淡淡地说:“我认为,这就是凶器。”
好家伙,这位村妇感情是被拍砖之后扔进井里淹死的啊!
这是一起命案,高稻灵犹豫了,她可不想为了一起乡下人的纠纷缠斗给陷在这里。
午饭都顾不上吃,凭着自己自己是省厅领导的身份,强行要求市局专案组一个个打着盒饭进了会议室。
“报吧。”高稻灵比黄伟忠局长还牛。
黄伟忠冲着部下们点点头,让刑侦先报。
一线侦察结果是这样的。
这个院子,从户口本上来说是一家五口,而实际居住是一家四口。
张兰,张兰的婆婆田方良,张兰的儿子,也就是田方良的孙子,很小,才四岁不到。此外,田方良还有一个小儿子,也就是张兰的小叔董衡,才十二岁,也住在这里。
这是常住人口。
另外,张兰的老公董大河不住在这里,去广东打工了。
昨天晚上天刚黑,田方良就先睡下了,老人嘛,早睡早起那是生物钟。
不过半夜醒来了,一睁眼,发现自己床边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不过老太太还是很镇定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自己三岁多的小孙子。
背后还有一个高一些的身影,那是张兰。
据田方良对刑警的讲述,当时张兰深夜带着孙子从她的卧室来到婆婆的卧室,是想让孩子跟奶奶睡。
但是这两天情况不行,因为田方良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咳嗽,如果是什么慢性咽喉炎也就算了,她担心自己上呼吸道感染,万一传染给小孩子便不妙。
因此老人拒绝了儿媳妇的要求。
那就继续睡呗。
所以又过了一段时间,大概是凌晨,法国队彻底摆平克罗地亚的时候吧,田方良再次醒过来。
这次是被孙子的哭声惊醒的。
一开始呢,脑子也睡得迷糊,没打算理会,反正儿媳妇会安抚好自己的儿子吧。
但是哭声一直没有停,而且越来越厉害了。
没法子,田方良只好爬下床,直奔儿媳妇的房间。
天很黑,什么也看不见。
好不容易摸到了地方,这门上竟然还挂着一把锁。
说明一下,这是农村的房子,不是咱各位住的城里小户型。
人家一个院子里头,虽然都是平房,但严格来讲,那也是“好几栋单体建筑”。
而从实用性的角度来讲,这边的山村农户,肯定不会去花冤枉钱折腾什么复杂的防盗门,智能指纹锁之类的东西。
人这里的讲究叫做:门内一道栓,屋外一把锁。
眼下,门外面的链子下了一把大锁。
于是田方良就摸到窗户跟前,呼叫儿媳妇张兰。
没人回答。
她又从窗户伸手进去,夏天嘛,屋内点了蚊香,窗户是开着的。
点蚊香用的打火机就在窗台上,田方良打燃了火焰,床上的小孙子看到了,就停止了哭泣,爬到了窗台前。
田方良隔着窗户问:“哭啥?”
“找妈妈。”
“你妈妈到哪里去了?”
“上班。”
“在什么地方上班?”
“不知道。”
三岁多的小孩子,颠三倒四怎么可能说得清嘛。
田方良无可奈何,只能先想法子哄睡他。
“你上床睡觉去吧,奶奶在窗户口看着你。”
等孩子睡着了,她才离开回房继续睡。
但是,后半段她也没有睡到天亮,而是再次被小孙子的哭声惊醒了。
唯一的变化是,等她再次来到小孙子这边时,却惊奇的发现,门是开的。
那把挂锁放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