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谜题

八条看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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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

    吴醒有些疑惑地顿住,肖南回又细细看向那图纸,心中更加确定。

    伯劳的记性不错,邹府里确实是有一处密道,就在大宅靠西侧的一处偏院内。先前她手里的那张因为被污了看不真切,现在倒是看清了。

    那偏院的位置看着甚是眼熟,很像是那一晚他们五人藏身的那个下人后厨。

    她之前就一直对一件事有些困惑。那晚五人达成共识之后,郝白最先离开,他本就暂住在邹府上,行动比他们几个外人要方便的多。她和伯劳随后离开,尽管两人功夫都不差还提前看过图纸,也仍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离开了邹府。

    而钟离竟没有武功傍身,丁未翔就算有摘星揽月的能耐,也不太可能带着一个连爬墙都不会的人、在没有惊动任何一名守卫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进到府里,最后还能全身而退。

    就在刚刚,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会不会钟离竟和丁未翔......是从那个图纸上标注的密道离开的。

    可是,如此隐秘的事情,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肖南回?你中邪了?”

    她回过神来,姚易正在旁边瞪着她。

    她忽略对方那不友善的目光,转头看向吴醒:“先生且慢,还有一事......”

    吴醒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便经历了大起大落,如今只觉得心窍都有些颤抖,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怎地还有事?”

    她连忙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先生莫紧张,我只是想问,这张图在借给我之前,可还有其他人看过?”

    吴醒连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自是没有。这等偏门收藏,就连知道的人都甚少,更莫提特意来看的人。”

    “那有没有可能是在这图纸流入书库前......”

    “这图纸在廖府里待得时间比我都久,而我在府上做书库管家也已经三十多年。若说有人看过便也至少是三十年前的事。再者说来,在我之前,那书库根本少有人去。”

    肖南回沉默了。

    或许,钟离竟得知的一切根本不来源于这张图纸。因为图纸并没有具体表明那条密道通向哪里,但钟离竟却知道。甚至他一开始就是从密道的另一端进到府里的。肖南回隐约觉得,这事有点越想越诡异。

    “我看这正中有个扈字,是什么意思?”

    “你这问题若是搁到旁人那怕是无人能解,不过我闲暇时候却是有研读过一些这方面的杂记。”

    吴醒平日最喜欢研究偏门野史,或许是觉得肖南回问到点子上了,竟能将刚刚的不快放到一边,面有得色地说道:“这扈姓曾是霍州一大贵族姓氏,和当时的沈姓、安姓、龙姓并称霍州四霸,皆是权贵之家,风头正劲时不亚于皇城贵胄。但一朝改朝换代,除了沈氏逃过一劫,其余三姓皆因树大招风而落败,其中安氏与龙氏一族更是几乎满门抄斩。这其中唯有扈氏一族不知所踪,像是一夕之间便从宅邸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座空宅子。这宅子隔了数十年才有人接手,便是你去拜访过的那药商邹氏了。”

    安氏?那不就是安律一家?

    “可有文书记载过那安氏和龙氏被杀的原因?”

    吴醒面上有几分唏嘘:“史书未有记载,但正是因为没有记载反而不难猜测,加上前后时间上的佐证,那原因多半是和当年裘非羽携玉玺路过霍州有关。”

    “可不是说那玉玺最后是沉在沼泽地中了?为何后续还有这些纠缠?”

    “那便不得而知了。不管真相是否和玉玺有关,新王改朝换代,旧臣是生是死向来不需要理由的啊。”

    肖南回默然,那厢姚易将壶中已经冷掉的茶浇在炭火上:“此处虽是处不错的雅间,但隔音也未必有想象中的那般好。两位还是少说话、多多品茶为好。”

    茶水在炽热的炭火上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升起一股白烟。

    吴醒似是醒悟过来,讷讷闭上了嘴。

    肖南回张了张口,还是将那说不清的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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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准请见皇帝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对方会答应求见。

    毕竟天成的这位皇帝是出了名的讨厌见人,如果没有提前几天奏请私下面见,九成九都是见不到人的。

    一般情况下,前来回绝大臣们的都是赤衣内侍官,若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皇帝同意一见,那来的便是一名黑衣常侍。

    所以当那抹黑色自宫中小道走来时,肖准亦是有些惊讶。

    “陛下有请,青怀侯请随我来吧。”

    肖准照例被引到了元和殿旁的偏殿前。皇帝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总是在这里召见大臣。

    肖准却不太喜欢这里,只因这元和殿的布局十足的狭促迂回,光线也不太好,似乎永远都处于半明半昧的状态。

    收敛心神,肖准照常行礼。

    “参见陛下。”

    皇帝半隐在一道纱障之后、伏在案上,似乎在捣弄什么东西。

    “唔,青怀侯来了?那边有个盒子,你先打开看看吧。”纱障后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指了指正庭中放着的一口箱子。

    肖准顿了顿,起身走到那箱子前。

    八角包铜的漆木箱子,没什么装饰,连个锁也没有。

    鼻间萦绕着一股异样的味道,肖准顿了顿,还是将那箱盖掀起。

    饶是心中有所准备,见到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时,他的瞳孔还是一缩。

    纱障后的人将案上一直摆弄的东西端起来,却是只香炉,他四处走动起来,让穿堂而过的风带着熏香的味道飘散开来,驱散空气中的那股腥臭味。

    “青怀侯可还认得出那是谁吗?”

    箱子中的头颅已经肿胀腐烂、臭气熏天,只能勉强看得出是个头发披散的男性。

    “臣辨认不出。”

    “罢了,这天气热的比想象中还要快些。箱子刚送来时,倒还能勉强辨得出康王的样子呢。”

    原来,这就是那被刺身亡的康王。杀他的人当真大胆,竟连首级都送到都城来,摆明了是要挑衅。

    肖准薄唇微抿:“敢问陛下,此举......可是白氏所为?”

    纱障后的男子放下了那炉香,向着肖准的方向走了几步,那道影子在纱障上若隐若现,似乎正居高临下地打量他:“是或不是,都无法改变孤要踏平碧疆的决定。”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孤想知道,依青怀侯所见,这康王是死于何等利器啊?”

    箱子中的尸首是从脖颈处被齐齐切断的,截面上隐约可见被拦腰斩断的脊骨,除了渗出的骨髓和血污,截面显得甚是整齐。

    肖准没有急着给出答案:“此处只得一头颅,臣无法判断躯干上是否另有致命伤痕。不过......”他的目光落在那整齐的边缘上,“康王脖颈处的切痕甚是少见,当不是寻常刀剑。”

    “哦?”纱障后的声音意味深长地扬起,“不是刀剑又是何种兵器?”

    肖准明显顿了顿,才淡淡回到:“臣非仵作,一时也看不出来。”

    “嗯,孤也只是随口一问。不过孤曾听人说过,江湖中有种兵器,细线而成,施以重力可断金石。不知青怀侯可否听说过啊?”

    肖准脸上的平静慢慢碎裂,但身体仍纹丝不动。若非面对面,没人能看得到他此刻的情绪。

    恍惚中,记忆深处似有铺天盖地的鸦群呼啸而过,夹杂着凌乱的马蹄声,少年沉重的喘息声,口鼻间浓重的水腥气,还有那紧追不舍、摧人心肝的漫天银网......

    “青怀侯?”

    肖准的头又低了些,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臣,未曾听过。”

    “哦?看来果然都只是些传言罢了。”纱障后的人似乎一瞬间失去了兴味,转身又回到案前,声音也冷淡下来,“孤这积了许多卷宗未看,青怀侯还有事吗?”

    其实自肖准进这院子起,就没得着机会开口说明来意,也不知这是否是皇帝故意为之。他收敛心神,还是开口道:“臣的义女肖南回年纪尚轻,臣唯恐她担不起右将军的重任,会给陛下添麻烦。”

    “青怀侯可知冢山那三名匪首乃是她击杀的?”

    肖准明显愣了片刻,随即答道:“臣不知,她未曾提起过,想来是前些日子去霍州胡闹的时候,教她撞见了吧。”

    一阵低沉的笑声从纱障后传出。肖准甚少听到这人笑,总觉得那笑声中并无几分愉悦之意。

    “青怀侯何必谦逊。虎父无犬女,在孤看来,她好得很啊。”

    这话听着有几分奇怪,肖准还未来得及品出其中深意,那声音又响起:“月前你来偏殿解过玲珑龛,可有眉目了?”

    这便是不想再聊肖南回的话题了。肖准自知多说无益,只得回答眼下的问题:“臣已能破解七八层,再有个把时辰,应当便能尽数解开了。”

    “甚好。”

    皇帝轻轻敲了敲案子,之前那名如烟般消失不见的黑衣常侍、又不知从哪飘了出来,手中捧着一样东西,正是那九转玲珑龛。

    “这玲珑龛是孤的母妃留下的,先前拿出来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你若能解,便当是应了她生前一桩心愿,孤可许诺你一件事。只是求何事,你可想好了?”

    肖准的目光牢牢钉在那繁复精巧、拳头般大小的物什上,半晌终于颔首道:“臣已想好,便请圣上考虑任臣为此次收复碧疆的领将。”

    帝王的身影在纱障后摇曳晃荡,似是湖水中一道随波变幻的影子。

    “孤,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