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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的伊万常年住在阁楼上,即使他的家乡终年炎夏,父亲也并不会想到给低矮逼仄的的阁楼添一台风扇。他只能坐在窗台上借着月色乘凉,手握那把已经被汗渍油渍浸得发黑的扇子。他光裸着上身,干瘦而黝黑,几乎融进夜色里看不见。
楼下模糊有声音传来,伊万光着脚,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分辨,有人声,但听不清在说什么。
难道是进贼了?
这幢小木屋是家里仅剩的财产,常年卧病的妈妈耗尽了家里最后一点积蓄,爸爸拼命挣钱但却戒不掉酗酒,贫穷和自卑束缚着伊万,就连在平民小学也根本没人愿意和他一起玩。
不行,他一定要守住他的家!
伊万从书包里掏出最厚的那本书,踮着脚尖往楼下走去,客厅里透出微弱的黄光。
“别去别去别去……”宋夷光紧张得心都揪起来了,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疼得黄益峻抽了口凉气。
“大哥,你真掐呀!”
宋夷光啧声:“我这不是害怕嘛!”
黄益峻想把胳膊收回来,但又担心这把这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吓出个好歹,只好忍痛给她一个心灵寄托:“那你轻点儿成不成?”
“哎呀,知道啦!”
伊万边下楼梯边侧耳倾听,声音越来越明显,有男有女,女声大一些,偶有细碎的尖叫,像是在挨打。
他并没有没下到最后一阶,而是缓缓弯下腰来,透过楼梯扶手的缝隙,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那个平常总是凶神恶煞不给自己好脸色的男人,那个本应在母亲身边为母亲守夜的男人,此刻正满头大汗地匍匐在一个女人胸前,女人单手抓着爸爸的头发,表情似有痛苦。宽大的白袍挡住他们的动作,伊万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
“卧槽,这么刺激?”黄益峻怪笑一声,嘴角挂着坏笑转头来看宋夷光。
何晏衡低下头,略微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其实早在小学四年级,宋夷光就已经懂得了人类是如何繁衍的。但尽管她能以敬畏心和平常心对待生命科学,却难以在两个青春期男孩面前保持坦然淡定,这种羞赧的感觉就像……自己和他们沆瀣一气看小黄片,结果被家长和班主任抓了个正着。
她垂下眼帘,想借喝水的动作把这一段掩饰过去,却尴尬地发现这并不是在高一12班,这张桌子上也并没有摆着她的水杯。于是只好假意整理刘海,希望情节快进。
教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视线从大屏幕上移开。
过了几秒,宋夷光听到何晏衡的声音:“好了,过去了。”她轻轻吐了口气继续看电影,手指摆动两下才发现,之前一直忍痛的黄益峻刚刚已经把胳膊收回去了,她的安全感大打折扣。
黄益峻冲何晏衡努努嘴:“喏,班长比我结实,你掐他试试。”
可问题就在于,黄益峻是背靠着墙坐的,所以一手自然地放在后排桌子上;而何晏衡坐在外侧,如果也像黄益峻一样侧着身,把胳膊放在桌面上,那他就看不到电影了。宋夷光没那么厚的脸皮麻烦何晏衡转过来,只好作罢。
他却在这时,往后靠了一点,短袖蹭在桌面上。宋夷光偷偷摸过去,揪住了他的衣角。
面色潮红的女人察觉到有人偷窥,立刻警惕地看了过来,拍拍男人的肩膀示意他停止。
伊万跳起来拔腿往楼上跑,课本都甩在了楼梯上。他用最快的速度锁上门,用吃奶的力气把书桌拖过来抵在门后,才缩进床下大口喘气。
他虽然从没接受过性教育,可也能猜到他们在做什么。他藏身于黑暗中,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脸。
那不是伊万病弱的母亲,那是半个月前为母亲请来的护工。她的工资挖走了父亲工钱的很大一部分,可现在看来,她的人品着实廉价。
伊万担忧自己洞悉了父亲的秘密,肯定没命可活了,蜷在床下等候死神降临。可他等啊等,等到呼吸渐渐平稳,心跳也缓了,门外除了忽高忽低的呻吟,再无别的声响。
小小年纪的他哪里能想到,沉溺在鱼水之欢里无法自拔的父亲,此刻根本没有闲工夫收拾他。
伊万热得满身大汗,狼狈地爬出来,坐在窗台上吹风。
不远处传来一道刺耳的机车轰鸣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变大,街边的路灯也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又来了。
伊万连忙跳下窗台藏起来,只露出眼睛来观察着楼下。
果然,和从前几十个夜晚一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每天晚上这个时候骑着摩托车经过他家,然后一声巨响,不幸撞上了拐角处的砖堆。
他看不见人看不见车,却能看见砖堆下一滴一滴出现并迅速汇成细流的鲜红血液,能听见翻车后苟延残喘的轰鸣和轮子空转的声音。可往往第二天白天他下楼,那里却是干干净净,砖头也整整齐齐,也从未从任何街坊邻居那里听到有人议论“昨晚好像死人了”。
伊万知道事出反常,可他并不害怕。比起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每晚重播的鬼故事并不能真切地伤害到他。
小男孩不怕,宋夷光可是吓惨了。她的手紧紧攥住何晏衡的袖子,衣领都被她扯歪了,勒在他的脖子上。
他把衣领拉开一点,转身对宋夷光说:“要不你还是掐我胳膊吧。”
宋夷光紧张得眉心都皱成疙瘩,闻言也毫不害羞,牢牢地捏住了他的上臂。又因他胳膊粗,她两手圈住,力气大到何晏衡觉得自己的小臂都要缺血了。
剧情发展到伊万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明明很紧张,可何晏衡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宋夷光要是真双手使劲和他掰手腕,未必不能赢。
“你们说他在找什么?”黄益峻问。
“会不会抽屉一打开,”何晏衡微微笑着接话,眼神可以称得上是使坏了,“里面是谁的首级。”
黄益峻配合得打了个哆嗦。
“手机?为什么会放手机?”他声音不大,于是宋夷光就听岔了。
黄益峻嘎嘎嘎地笑起来,在恐怖片的氛围里显得十分诡异。
何晏衡无语地重复,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首级,是首级。”
“对啊,是啊,”宋夷光钻了牛角尖,手上没那么使劲了,眼神疑惑地在两人身上打转,“放个手机有什么可怕的?”
“没什么,”何晏衡哭笑不得地转回去,善良的他还是把胳膊留给了宋夷光,“接着看吧。”
宋·小傻蛋·夷光眨巴着眼睛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掌拍在他肩头:“哎哟,人头你就说人头嘛,说那么文艺干嘛啦。”
黄益峻调侃她:“说你傻你还真往套子里钻,哈哈哈哈。”
宋夷光翻了个白眼:“所以他刚才到底从抽屉里拿啥了?”
何晏衡张了张嘴,怕她又听不清,特意转过来离她耳朵近了些:“钱。”
“……你干嘛突然一个大头凑过来!”她僵着后背往后躲,躲出了双下巴,“吓死我了,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何晏衡不置可否,露着大白牙笑了笑,晃了晃胳膊像是在问宋夷光:还要不要捏?后者当然毫无骨气地不愿放手。
黄益峻快笑晕了,生生把恐怖片看成了喜剧片。他是真没想到,认识了许多年的何晏衡居然也有这么有趣的一面。而且这种有趣好像是……
认识宋夷光之后才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