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2)

禾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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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周三下午第一节是语文课,宋夷光睡了饱饱的午觉,刚进教室就看到黑板上这首王维的《观猎》,那字体她再熟悉不过了。

    何晏衡登上讲台,她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

    这首诗没什么晦涩的字眼或难懂的意境、隐喻,最值得体悟的便是诗里弘大的画面,毕竟出自“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王摩诘之手,何晏衡用现代汉语翻译出来也并没有失了其中情味,反尔因他举手投足间的自信,又添了些诗中将军挥斥方遒之感。

    他声音低沉,语速较缓,却并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她反应,余光见她支着脑袋听得认真,又觉得自己昨晚仓促决定换诗是正确的。

    他原本准备讲罗隐的《西施》。

    古人写西施,大多将其刻画成亡国罪妃,间或夹杂对她沉鱼之貌的向往。而罗隐此诗一反“红颜祸水”之说,而是道破历史改朝换代的客观规律,间接为西施平了反。

    何晏衡很早就读过这首诗,对吴越两国的历史也烂熟于心,自然不会忽略这位四大美人之首。

    所以几乎是在知道宋夷光的名字那一刻,他就想起了这首诗。

    无他,西施本名施夷光。

    他没有见过西施,不知沉鱼落雁的美究竟有多么震撼心魄。可那个与西施同名的小丫头,却轻而易举地闯进他的心门。

    不知道她的父母给女儿起这个名字是否蕴含着希望女儿才貌无双的愿景,但在何晏衡心里,宋夷光已经足够可爱又迷人了,尤其是收到她的生日礼物和贺卡后,为了画好小狗废掉好几张纸的傻姑娘就更契合这首诗了。所以他想讲这首诗的目的只有一个,告诉她坦率做自己,就好。

    他惟愿她不必背负任何委屈。

    可惜这个心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怕会引她反感,或给她凭添负担。即使她涵养好不会表现出来,但会委屈她为难的事他又怎么会做?

    宋夷光把这首《观猎》工工整整地抄下来,还做了笔记。这周以来,她虽然刻意地跟何晏衡保持距离,可两人一前一后,实在也疏远不到哪里去。并且因为换了组,她跟盛佳藤挨着了,盛佳藤喜欢逗她,她便也见招拆招,每到下课都吵吵嚷嚷的,势必会影响到他。

    可她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向后瞟去。她安静时,他埋着头学习;她吵闹时,他身为班长也并不出言制止;周一升旗给运动员颁奖,她说“恭喜你得了亚军”,他回道“是你给12班得了最佳风采奖”;学生会开例会时,他怕她身份尴尬,特意让她总结了一下计分工作;她帮他记了作业,他依旧自然而礼貌地道谢接过。

    两人之间微妙地客气了起来,黄益峻开始还觉得奇怪,以为他们吵架了,但见同桌没有任何着急上火的表现,便也觉得是想多了。

    何晏衡表现出来的既无多余好感,也无特殊照拂,宋夷光觉得,果然是她庸人自扰了。

    主席哎!那可是向来四平八稳一心向学的主席哎!怎么可能被风花雪月的事情打扰到呢?就算有,能跟主席相配的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她必定是长相钟灵毓秀、才华卓尔不群才行,就像……月光学姐那样的人。

    宋夷光自问除了身高以外,没什么能跟月光学姐相提并论的。纵使何晏衡优秀到非常值得喜欢,她也不敢动这种心思。但是为了避免再被误会,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公事公办的态度,不再像从前那么亲昵。

    可是有些早已养成的习惯却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宋夷光自幼脾胃虚弱,向来不吃冷食冷水。之前夏天还好,没人跟她抢热水,但随着天气愈冷,班里热水渐渐紧俏了起来。饮水机一次就只能烧那么点儿热水,排队却能排老长,往往排不到宋夷光那里,就已经告罄了。所以中秋过后,是何晏衡经常利用职务之便帮她去办公室接一满杯。

    眼瞅着怀哥才刚说了“下课”,就有三女一男抱着水杯直奔饮水机,宋夷光本周坐第二排,这么远的距离势必抢不到什么热星子,索性拉了倒,反正下节历史课,皓爷是不允许喝水的。

    她顺手把杯子放在桌角就去了厕所。女厕自然也排长队,等她踩着铃声回来时,却见杯子里盈满了水,用手一摸,热乎乎的。

    如果是以前,她会立刻转过身去眉开眼笑说声谢谢主席,可今天却有些迟疑,便从书包里摸出一个旺旺仙贝,背着手掷过去,落在他的桌面上。

    听见黄益峻压着嗓子问“我的呢”,纠结了好几天的宋夷光终于弯起唇角笑了。

    高中生活两点一线,也没什么新鲜事可聊,但能与宋夷光相处如常,何晏衡已经很庆幸了。唯一让他感到困惑的只有一件,那就是周五放学踢球时,龚芮又出现了。

    这几周过去,气温降得厉害,他们踢球都换成长袖长裤,龚芮还是套着毛茸茸的小裙子,每周五雷打不动地站在同一个地方等他,也不说冷,也不喊累,有时还会自掏腰包给大家买水。

    “啧啧啧,”眯眯眼咋舌道,“我看她是真的来真的了。”

    自来卷班里的体育课跟12班的是同一时段,他又贡献了一条情报:“我们每周体育课踢球都能看见她围着球场走圈,球差点踢到她都没退缩。”

    有某些不明内情的,嘻嘻哈哈地来问是不是要有主席夫人了,都被何晏衡皱着眉头堵了回去。

    “有什么事吗?”

    “我记得你上周说的话,”他脸色不虞,龚芮立刻慌了神,急切地撇清自己:“你说现在天又冷又黑,我在这儿呆到太晚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你关心我,我也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

    他其实并不是担心她,而是她在场边不明不白地站着实在是太影响发挥了。不光影响他老去琢磨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其他人也个个儿心不在焉,总是一副期待大事发生的神情。

    龚芮甚至潜移默化地导致他们的场地缩小了一点,因为怕误伤她,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不往她那个方向传球。他的确嫌烦,连带着踢球的心情都不好了,可又不能直接赶她走。

    何晏衡动了动嘴,没有解释。疾言厉色地驳人脸面,他做不出来。

    “我下周二生日,打算这周日请大家去唱歌。”天黑透了,她也顾不得别人会不会看到,怯怯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一起来玩吧。”

    何晏衡不动声色地把袖子拽出来:“下周二,我会给你带礼物。”言下之意,你的生日会我就不去了。

    “那明天呢?”他会拒绝,龚芮并不意外,但委婉就意味着还有机会,她太想让他去了,“我叫了很多人,黄益峻、盛佳藤、刘炼他们,还有……宋夷光。”

    不知道是不是龚芮的错觉,她说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好像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行吧。周日几点,在哪?”

    龚芮报了时间地点,泫然欲泣的脸上又挂上了标志性的笑容,再一次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别着急,耐心等,周日过后,他一定会日日送自己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