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如听万壑松(2)

禾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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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目初选那天,宋夷光他们照旧在晋纹书苑练习,但她一直心不在焉,担心12班的节目因为太文静被刷掉。自从她被选上主持,就很少有时间去看班里的器乐排练了,她只知道她的演奏家们一夜之间从忐忑焦虑变成喜气洋洋,却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个清楚。所以李老师“今天就练到这里”话音刚落,宋夷光已经一溜烟向活动室跑去。

    “怎么样?怎么样?”她紧紧攥住文艺委员的胳膊,“过了吗?”

    他们本来商量好要演戏给宋夷光看,假装节目被毙了,但文艺委员满面红光,一看到她就破功,抱住她说:“主席找了杀手锏来!我们当然过了!”

    何晏衡不负众望,找来的“动静”跟四人的器乐合奏完美契合,却差点让宋夷光惊掉了下巴——那个跟在人群最后才出来的女孩,不是祝如意又是谁?

    祝如意戴着半脸面具,穿着海蓝色舞裙,流苏飞旋,她身边的瘦高男青年脸上画着油彩,头上裹着铁锈红方巾,活脱脱加勒比海盗的装束。

    文艺委员兴奋地介绍道:“这是如意的教练,也是她小舅。”

    “所以,”宋夷光吞了口口水,“我们是器乐演奏加恰恰?”

    “恭喜你回答正确!”

    “夷光,”祝如意面色通红,难为情地笑了一下,“我是不是很丑?”

    尽管以大众审美的眼光来看,她确实不瘦,但宋夷光觉得,用风情万种来形容她一点儿也不夸张。

    “哪里丑?特别美!”好朋友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并且是为她向往的艺术节奉献至此,宋夷光高兴都来不及,“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会跳恰恰?”

    原来祝如意从小练舞,上了初三因为要中考就停了,没想到一停就迅速发胖,导致本来就内向的她更加自卑,虽然后来因为节食减肥又瘦了一些,但她再也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自己会跳舞这件事。如果不是何晏衡的长笛班和祝如意的舞蹈班都在少年宫,两人从小就打过无数次照面,恐怕神通广大的主席也想不出拯救节目的办法。

    三个女孩恨不得黏成一团,三个男孩和小舅任劳任怨地扛着乐器跟在后面。

    “现在实验中学环境真好,”小舅左顾右盼道,“我十年前也在这儿念书,我媳妇儿还是我同桌呢!”他秀了恩爱又赶紧补充道,“你们可不要学我早恋。”

    副班长和黄益峻对视一眼,后者搭上何晏衡的肩膀,意有所指地问:“话说,主席是怎么说动祝如意的?”

    “为班集体做贡献,得了奖可以加学分领奖金,”何晏衡风轻云淡道,“不然还能怎么说。”

    两人显然不信,但何晏衡向来极有主张,他不愿意说的事怎么都撬不出边角料来,只能寄希望于女生那边了,毕竟文艺委员也在好奇同样的问题。

    “如意,你怎么会同意出山的?”

    她脱口而出:“因为主席说是为班集体做贡献,得了奖可以加学分领奖金。”不假思索得像是提前准备好的说辞。

    可惜两个女孩子不疑有他,很快又聊起了别的。祝如意暗暗松了口气,看着宋夷光的眼神饱含美意。

    四月中旬,实验中学艺术节当天,宋夷光带着粉嘟嘟的婴儿肥登上了舞台。她从前参加合唱比赛,所有女生都是一样的妆容一样的发型一样的服装,所以当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半天没反应过来。

    化妆师夸她身材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但是又脸蛋圆圆软软,很讨人喜欢,便给她搭配了公主的小皇冠。

    她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有些局促地拽了拽身上的白色纱裙:“哪有瘦成麻秆的公主呀。”

    赵科然被上下倒刺一番,帅得能去当明星。他知道自己魅力无限,在去市文化大剧院的路上笑容勾人,有女孩子偷看他,他还冲人家眨眼放电。四个高一的小朋友难掩新奇和骄傲,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学长学姐,他们就是整条街最靓的崽。

    裴琳反而是最淡定的一个。她个子高,跟宋夷光一样被勒令穿平底鞋,所以她踩着一双帆布鞋,浅紫纱裙的大裙摆攥在手里,肩上还扛着书包,走得目不斜视。

    今年的艺术节以刘炼的街舞《Snipe》开场,当一群身穿黑衣的少年干脆利落地躺倒在地,只有刘炼一人背对观众而站时,全场女生都疯狂尖叫,并有节奏地高呼刘炼的名字。平时动不动就陷入昏睡的男孩此刻精力十足,潇洒转身冲粉丝们挥了挥手,于是尖叫声更响了,剧院的顶棚都能掀起来。

    “妈呀,狂热的女粉丝。”宋夷光本以为是许晓羽组织的,可事后才听说,委委屈屈的许晓羽恐怕是全场唯一没看见刘炼有多帅的人。因为刘炼一出场,她前后左右立刻站起人墙,而她怀里抱着自己的和好友的外套、背包不好站起来,只能无奈地被包围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后来找了机会,刘炼给她单独跳了一遍才算弥补了她。

    刘炼的街舞团是外联,但高一12班仍旧大放异彩。出了一个主持人,还凭借一曲《He’s/a/pirate》夺下最佳创意奖。

    宋夷光贴了两层双眼皮贴和一层刷子似的假睫毛,总觉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但她仍然瞪着比平常大了两圈的眼睛盯着舞台。那里,她的舞蹈家摆好姿势,她的演奏家理好西装。

    衣服是低价租来的,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合适,只有何晏衡,也许是少年老成,也许是经常比赛养成习惯,黑西装反而更衬他的气质。

    后台乱糟糟黑乎乎的,他们来不及多说一句,黄益峻紧张得都顾不上笑话宋夷光腮红浓得像猴子屁股,只用眼神鼓励彼此,用口型传递加油。她躲在帷幕后面探出头来,心跳比自己上台报幕时还快。她看着聚光灯一盏一盏亮起,祝如意飞扬的流苏打碎光影;听着何晏衡悠扬而深情地吹响第一段,而后逐渐融入小提琴、萨克斯,三种乐器完美融合,演奏家们专注而投入。

    强劲时,犹如千军万马呼啸而过;酝酿时,仿佛置身松涛空谷回响。

    她听得到海浪的咆哮,听得到海盗的呐喊,也听得到演奏家们心里的追求。

    热爱艺术的人更懂艺术,当全场观众鼓掌欢呼,宋夷光红了眼眶。

    可惜,可惜她造诣太浅,否则她或许能听懂何晏衡在笛声中诉说:幸不辱命,如你所愿。

    聚光灯温度很高,鞠躬下台时,他的衬衣已经黏在背上,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下一个节目是宋夷光报幕,他们擦肩而过时,他听到她声音轻柔而雀跃地说:“真棒。”

    何晏衡考过长笛十级,拿过亚洲青少年器乐大赛管弦乐组银奖,可任何时刻都不足以像现在这样,愉快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