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雪衣王侯

鹊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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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儿的话多少有些危言耸听,但宁承玉却仔仔细细听了下去。

    这王家既然如此,就料定必有后话。

    “小姐可听过雪衣侯吗?”杏儿忽然说了一句,

    宁承玉凝眉,在前世今生的记忆中搜寻,终于还是道:“不曾,本朝似乎并没有这个侯位。”

    能被封侯,显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可是宁承玉对这个雪衣侯,却真的极为陌生。

    杏儿神秘道:“不止小姐没听过,奴婢也是不知道的,若非是土生土长长在云梦的人,怕是也都根本不知道这么一段过往。雪衣侯真要算起来,是三百年前的人物了,三百年前是我朝的盛世,那个时候英雄风流辈出,雪衣侯据说就是其中最顶尖的人物。而雪衣侯,却也并非世袭的爵位,和……咱们那位老爷一样,是白衣起身,但是雪衣侯在入主军营的时刻,接连平定了西北、南召,听说还未满而立之年,就已经立下赫赫战功,而随后,便被当时的帝王赐封侯爵……”

    宁承玉耳内贯着这淮阴侯的事迹,却知道一切并不会这么简单。

    “雪衣侯勒马封侯这之后,却突然间向圣上请辞解甲归田,一代名侯便就此泯然众人。听说当时的圣上十分不舍,但又阻挡不了去意已决的雪衣侯,于是圣上下旨,大家赏赐雪衣侯的家人、亲族,于是当时就成就了一个鼎盛的世家。” 杏儿越发神色幽幽地:“小姐想必已经猜到了,这个世家,就是后来的云梦王家。

    宁承玉沉吟了半晌,才道:“那雪衣侯有这样的功勋,虽然过了三百年,也不该没有后人提起才是。”

    杏儿也露出些许慨叹:“这也是奴婢想说的,三百年前的事情没人说得清,但云梦当地曾私下流传过一个说法,据说是因为当初雪衣侯……雪衣侯、功勋太盛,功高震主,所以才……”

    杏儿没有说下去,但其义已经不言自明。宁承玉眸色幽幽,历朝历代,功高震主的事情屡屡听说,而那些功臣最后的归宿,也很值得商榷。那么这雪衣侯在风头正盛的时候,选择解甲归田,不能不说是个聪明之举。只不过雪衣侯的人虽然离开了,难保当皇上的心里疙瘩不能平复,因此在当时的朝局下,所有人突然都禁止再提起雪衣侯,也在情理之中。

    一个功臣,再有功,只要过了那个时代,就自然淹没于历史洪流了。

    不过雪衣侯消逝,他留下的家族却不会消逝,如此说来,曾官拜侯爵,却倏忽泯然布衣,这王家,实在太一言难尽。

    杏儿看着宁承玉:“小姐,如果王家祖上真的是这样光辉,如今为何突然就从云梦消失了?”

    宁承玉望着窗外树影,却是淡淡道:“如果连雪衣侯这样功勋卓著的人都能泯然行迹,就不要提后世、已经没有依仗的王家了。”

    目前看来,即便雪衣侯故事为真,显然他的侯爵位也并没有得到世袭,否则王家怕就不是现在的王家了。

    “小姐打算怎么办?”杏儿问道。

    宁承玉眸色闪出一抹和夜色相溶的暗影:“王琴呢?”

    王家即便再消失匿迹,王家的人也不会消失,而宁承玉想要知道的,便是王琴。

    杏儿说道:“关于这位王公子的消息,实在太少,王家当时举家离开云梦的时候,还不知这位王公子有没有出世。”

    如果王家从二十几年前就从云梦消失,那如今来到了京城中,就更耐人寻味了。

    宁承玉仔细回想上一次去拜访王琴的时候,整个王家的宅院,平静的有些异样。当时她只注意到了下人,下人几乎在王家的庭院中看不见,除了当初引路的门房,和王琴身边伺候的那个丫鬟,无弦。

    而王家自己的人……似乎除了王琴以外,宁承玉并没有看到有第二个王家人在。

    王家……处处透着扑朔迷离的王家、杏儿带回来的消息,不仅没能让事态更加明朗,反而让这王家,显得更神秘了。

    宁承玉幽幽的:“准备一下,明日我要再去王家。”

    无论如何,她无法放着这样的王家而不顾,不管是前世今生的梦中,王琴那若有若无的现身,就好像上一世宁承玉错过了什么极重大的一切,而在这一世,这一切都如期许的来到面前。

    王家,你究竟藏着什么?

    这次出行,宁承玉带了春雨和杏儿两人,清晨起她的头依然没有停止疼痛,喝了安神汤药也于事无补,但她还是强忍着上了马车。

    身体的病痛她愿意忍耐,可心里的症结,却必须马上解开。

    到了王家的院落旁,宁承玉再看着古树森森,心里不禁就起了些旁的感觉。只觉得这森森树影,仿佛就是王家,为了隐藏在这繁华京都一样。

    再次上前叫门,开门的,依然是那个门房。

    看见宁承玉的马车,门房似乎目光跳了一下,半晌才道:“请随我来吧。”

    这次没有再去通报主人,看来内中已有隐情。

    院落中依然如上次冷清,只不过这次门房打开了前院的门,刚踏入进去,宁承玉就听见了一阵古朴低悠的琴音。

    如流水一样倾泻入耳的琴曲,带着半世烟火气,陷入宁承玉这个活了两世的人耳里。

    而就在听见这琴音的刹那,宁承玉只觉得额头那一直纠缠她的疼痛,倏忽然就消失了。

    就像流水溅了沙石,骤然无影无踪。

    宁承玉怔住。

    门房回神见这位小姐不走了,不禁低声道:“公子就在前面。”

    宁承玉这才慢慢地,重新迈开了脚步。

    王琴这次在院中的一颗夕颜树下,素淡的夕颜花落在他的脚边,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波动,就像是有流水从他手指尖泄了出来。

    那身后的丫鬟无弦看到宁承玉,目光中轻轻动了动。

    宁承玉看着他:“王公子。”

    琴曲停住,王琴抬头看着她,眼神幽幽看不出情绪,他朝门房看了一眼,门房便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宁姑娘。”

    宁承玉走上前,“古人云瑶琴易趣、可养风流。王公子的琴曲,闻之叫人心驰神往。”

    王琴嘴角勾出淡淡一抹笑:“宁姑娘实在过奖了,不过是闲时无聊之作罢了。”

    宁承玉目光落在他淡然如古玉的脸上:“王公子琴曲如人,都一样的淡泊如玉。”

    王琴目光有些深邃,宁承玉片刻又道:“我想跟王公子单独聊一聊,不知公子可否成全。”

    那无弦立即抬头看了宁承玉一眼。

    春雨和杏儿也是意外地抬起了头。

    王琴的眸中犹如黑漆染墨,他看着宁承玉良久没有说话。而宁承玉也坦然和他相望,借此让他明白自己的想法。

    “无弦,你先下去吧。”王琴轻轻地道。

    那无弦低下头:“是,公子。”

    宁承玉头也不回地道:“你们两个也下去。”

    春雨和杏儿互看一眼,只得道:“是。”

    三位丫鬟都远远地退开,远到绝对听不见树下各自主子的交谈。

    “我的到来,王公子似乎并不意外。”宁承玉看着对面始终面色如淡的男子,说道。

    王琴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微笑:“我这里不常有访客,姑娘是第一位。”

    宁承玉看着他片刻,才道:“公子这么多年在京城,都是这般度日吗?”

    这般是哪般,明白的人都明白。

    这座王家宅院,与其说是家宅,看着更像是隐居的场所。王琴年纪轻轻,而京城城中的人又几乎极少听过见过他,那他这么多年过的是何日子,几乎已是可以脱口而出了。

    王琴淡淡地抚了一把琴,轻轻道:“这世上千般生活,都不过寥以度日。”

    宁承玉再度看向他,他说的话,给宁承玉前世今生所有的感觉都如此不同。

    “只是公子年纪轻轻,何以这般深居简出,倒叫人意外。”

    王琴瞧着她,忽而微微一笑:“姑娘比在下更年轻,岂非也是常在阁中、不与人言?”

    宁承玉竟被他说的一个语塞,下意识觉得他说的有些砌词狡辩之意,可偏偏说不出来。

    两人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一个是闺阁小姐,而他王琴却是男子,然而宁承玉想到他刚才说的这世上千般生活,都不过寥以度日,便无法再说出驳斥的话。

    宁承玉决定不再兜圈子,眸色转向深沉,直直地望着王琴说道:“想不到公子祖上,竟跟雪衣侯有渊源,真让承玉意外。”

    听见雪衣侯三字,王琴的神色并没有变化,“不过是些传言,姑娘不必取信。”

    “传言吗?”对于他如此平淡的反应,不得不说宁承玉有点意外。

    王琴淡淡一笑道:“王家世代都是布衣,不敢跟侯爵攀交,还请姑娘也不必在意。”

    宁承玉再次看着他的脸,就像是冰雕一样毫无破绽可循,这样的表情,在短短两次的见面中宁承玉已经见得太多了。

    越是这样的毫无破绽,越让宁承玉觉得这王公子根本有些言不由衷。

    寻常人听到雪衣侯,怎么都会问一问,或者觉得讶异,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