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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下午收到消息，听说方家老爷子要到家里来，唐三金没心思打麻将了，让徒弟们把一楼的麻将桌子都收起来，搬到四楼空闲的屋子里去。
平时唐三金和一窝徒弟吃饭，大家站的站着，坐的坐着，没什么讲究。
方家老爷子要来家里，唐三金亲自去家具市场买了新沙发、新茶几、新凳子、新饭桌，他让阿姨去鲜花市场买了花瓶和鲜花，还要买好看的杯子和水壶，放零食的果盘也要新的。
把家里装扮一新后，已经是晚上十点。
十安穿着运动衣和人字拖下来倒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突然有些不适应，“这还是我家吗？”
自从唐三金把徒弟们召回来后，十安在家里也没住几天，她中午还在抱怨家里满地的槟榔渣、烟蒂、瓜子壳和满屋子呛人的二手烟。现在这些都没了，她反而不适应。
唐三金盯着十安看了一会儿，说：“你明天要记得洗头发，穿那条裙子和高跟鞋。女孩子要有个女孩子的样，你妈虽然不在了，你也不能把自己当成男人婆。”
唐三金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十安还懒洋洋的站着，嘴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可是当他说“你妈虽然不在了”这段话之后，十安就笑不出来了。
她对自己挺满意的，也没从觉得唐三金不是个好父亲。
看着唐三金，十安心里涌起一阵酸涩，淡声说了一句：“好。”
然后端着水离开，没让唐三金看见她眼角的泪。
唐三金拿出手机，搜出了何洛的照片看了一会儿，这女孩子眼睛明亮，一看就很聪明，适合嫁入豪门。毫无疑问，自己家的女儿打扮得再漂亮也不可能麻雀变凤凰。十安很善良，也很努力，无论的作为他的女儿还是作为一个职业拳击手，她都是优秀的。
但她的性格……
方老爷子一看就是个将规矩的人，肯定处处看十安不顺眼。老人家了，难免话多，啰嗦。唐十安又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肯定会顶嘴。
他严重怀疑十安要是跟方老爷子吵起来了，一言不合就要抬脚踹。人家方老爷子八十岁了，经得起她几分的力道？到时候结亲就变成了结仇。
哎，头疼死了！
早知道还不如住医院里呢，回来干嘛！
一摊子事 。
第二天上午十点，方家老爷子来了。
车子开不到门口，一排十几辆黑色奔驰停在街边，很打眼，过路的邻居都来看热闹，然后又被十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给吓退了。
保镖们提着礼物进来，唐家四楼仓库都对满了，没地方放，只能放在三楼。连张帅航的卧室里都堆满了礼物。
唐三金已经费劲浑身解数去招待方家老爷子，还是轻易就被人比下去了。
方家老爷子没提上次吃饭的事，也没提十安跟方熙年的事，只说十安是公司里的福将，因为她的加入，方家股票涨了多少。
把十安从头到尾夸了一遍，又夸唐三金教女有方。
唐三金又把方老爷子留下来吃饭，还跟老爷子喝了杯养生酒。三杯酒下肚，唐三金已经把老爷子当成了忘年交，嘴巴说个不停。他说什么，方老爷子都微笑着点点头。
十安给张帅航递了个眼色过去，借着上菜的机会，悄悄在唐三金胳臂上掐了一吧，唐三金才想起言多必失的道理，讪讪的笑了笑，也没多说了。
吃过饭，喝了茶，方家老爷子就要走了，从头到尾没提两个孩子的事。
紧张哆嗦了一天，正事一句都没提，也不知道老爷子是什么意思。
到了晚上，新买的桌子和茶几都搬去了四楼，一楼大厅里重新摆上了四五张麻将桌子。
唐三金和徒弟们开会讨论今天的事。
唐三金悻悻地拍桌：“他怎么只夸十安，不提两个人的婚事呢？嘴上夸出了朵花儿，心里还是看不起十安吧。”
大师兄林翔年纪最大，他在省体育局当拳击教练，长期跟在领导们身边，见多识广，城府比其他人要稍微深一点。
他摇摇头：“如果真的看不起十安，又何必来这一趟呢？我听说阳城很多人想见方老爷子一面，都被拒之门外。他如今过上了隐居的生活，谁都不愿意见。”
“应该是先来看看亲家家里是什么情况吧。”张帅航这个机灵鬼，最会安慰人，他笑嘻嘻的说：“师姐是您的心头肉，人家方熙年也是方家的小少爷，还是最有出息的那个。自己家的白菜被猪拱了，他心里肯定不舒服。现在来看，也是为了示好，不提婚事，还是咽不下那口气。”
十安把拳头捏得咔嚓咔嚓的想，对小师弟温柔一笑：“航啊，你刚才说谁是猪呢？”
“师姐我错了……”
“师父救命啊……”
唐三金看着上窜下跳的十安愁死了。
“我也觉得她配不上方熙年。”
林翔不同意：“我师妹哪点配不上他！”
“你看她都多大了，还跟个猴子似的，一言不合就要跟小航干架。这要是嫁去方家，她跟方熙年的兄弟吵起来，是不是也要在方家跟人动手？方家摆在桌上的花瓶都是几十万、几百万的，砸坏了可怎么办？砸坏花瓶都是小事，她要是把方家人打残废了，那老爷子怕是要被她给气死。”
林翔看着把张帅航拽在墙角狠揍的十安，一时竟无法反驳。
刚送老爷子回到家，厨房阿姨就把醒酒汤端了上来，方熙年从阿姨手里接了，试了试温度，才递到老爷子手里。
“您肠胃不好，下次可不能再喝酒了。”
方英杰十多年不喝酒了，从前应酬多，喝酒伤了胃，如今饮食都需要特别仔细，不能吃半点伤胃的食物，连糯米类引起胃酸的食物都只能少吃。
老爷子接过醒酒汤，不以为意：“那是你将来的岳父，我失礼在先，陪他喝一杯，就当赔罪了。喝了这杯酒，你以后去唐家，他们也不会再过分为难你。”
话虽如此，方老爷子喝醒酒汤的间隙，看了看方熙年，还是叹了口气。
今天他到唐家去，看得出来唐家人虽然很用心的招待好他，可是那些唐三金那些肌肉壮实、穿着背心露出大片纹身的徒弟一个个靠墙站着，像守门神一样的。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示威吗？
明明都是拳击运动员，却弄得像混黑社会。
上不了台面！
他对十安还是不太满意，方熙年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
老爷子今天压根没提两个人的婚事，方熙年虽然早有预料到了，却还是有些失望。
方英杰看他兴致不高的样子，就很生气：“我跟唐小姐的父亲没什么话题，将来跟亲家一起吃饭，我要跟他谈古论今，他肯定听不懂我说什么。他讲的那些家长里短，我听着也头疼。”
“你十几岁就背完了《史记》，《资治通鉴》也看了好几遍，去国外留学的时候也学了好几门外语，不该找个跟你学识差不多的姑娘吗？你们现在感情好，喝杯白开水都能尝出甜味。将来日子久了，感情淡了，没有共同话题怎么办？”
“你跟她聊股票，她跟你聊电视剧？”
“爷爷，十安不爱看电视。”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她父亲和她那些师兄都是性情中人，不太像是讲理的人。我怕你们两个以后要是闹了矛盾，会被人拿麻袋罩在头上先拖到巷子里揍一顿再说。”
方熙年被老爷子的形容给逗笑了，“我岳父没那么不讲理，他是教徒弟时形成的习惯，说话声音大，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那些师兄弟，也都是直爽豪迈的性格，有什么有什么，跟他们相处不用费神。”
方老爷子放下手里的汤，气得笑了：“都直接管人家叫岳父了。”
方熙年想过十年以后跟十安相处时的情景。
他不用十安懂历史典故，不用她懂股票，她对什么感兴趣，他可以去学。
他脑海里想象的画面是，他挥着锅铲在厨房为她做饭，她坐在沙发上穿着睡衣把脚搁在茶几上抱着盆水果等开饭。幸运的话，旁边或许还有个孩子。
或者他在花房里看书的时候，十安在一旁浇花，等她浇完花了，再给给他端来一杯咖啡。他看书，她玩游戏，两个人互不打扰，却又亲密无间。
想到这些，方熙年嘴角微微勾起，又迅速收敛。
“爷爷！我没有办法想象未来的日子没有十安会是怎样。”
“从小到大，我的人生分为了两个阶段，认识唐十安之前和认识唐十安之后。认识她之前，我以为人生就是用心读书、认真做生意。每天都很忙碌，却也很无聊。我没有烦恼，没有憧憬，没有失落；不理解什么是虚惊一场的惊吓，什么是失而复得的惊喜。认识她之后，我有了忧虑，有了痛苦，也会高兴到失去分寸，我终于觉得自己真正活在这个世上。”
方熙年顿了顿，继续说：“爷爷，如果不能跟她结婚，我也会按照您的期待，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当妻子。可是那样的日子，实在太乏味，想想都觉得很没意思。”
方老爷子冷冷的问：“你是在逼我？”
“您误会了。”方熙年微微躬身，但语气坚定：“十安是个很孝顺的姑娘，结婚大事，会考虑长辈的意见。如果您坚决反对，她也不会强求。但我会一直等她，等到她彻底放下我，跟别人结婚生子，过得安稳幸福，我才会继续走自己的路。”
老爷子哼了一声，说：“你倒是狡猾，拿这个话来激我，我好心为了着想，倒成了阻拦孙子婚事的恶人。”
方熙年很内疚，他不忍十安再受委屈，只能出此下策。
“都是孙儿的错。”他跪下，向老爷子请罪。
老爷子也不以为意，他把孙子培养成了合格的继承人，却从未关注过他内心真实的方法，当方熙年说“那样的日子太乏味”时，淡淡的愧疚袭上心头。
方熙年接受能力比方映南更强，学东西也快，他总是给方熙年布置更多的作业。
方映南在跟同学打球的时候，方熙年在家里背书。
方映南跟朋友去旅游时，方熙年在分析各大行业数据，预估股票走势。
方映南活得肆意潇洒，方熙年活得像个苦行僧。
他终究是亏待了这个孙子。
但愿唐十安是那个能让他一辈子快乐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