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终结得和和气气

晨晓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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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笑没什么表情,只是一脸苍白。她刻意移开视线,静静地走过去又静静地坐了下来。

    “我是蔓蔓。”火红似火的包臀裙因那一伸手,似乎又短了半寸,只惹得眼馋的路人禁不住回头。

    握手?莫笑静静地看着那只涂着火红甲油的手,尖细尖细的,像鬼月里迷途的女鬼张牙舞爪。她还是没看她,倒是招呼服务员:“纯净水,谢谢。”

    蔓蔓笑着坐了下来。眼前的女人,都有点被路云风妖魔化了,她不会掉以轻心:“雷太太——”

    莫笑只觉得她每每称呼自己,都是讽刺。她打断道:“找我什么事?说吧,我很忙。”

    蔓蔓耸肩,理直气壮:“女人见面,当然是为了男人。我想和雷太太聊聊雷鸣。”

    莫笑只觉得手似乎没地方放。幸好,服务生适时送上了纯净水,她双手一把捂住玻璃杯,刻意烫平了语气:“我们连朋友都不算。你没资格和我坐一起谈论我的丈夫。”这一路,她都在心理建设,镇定,万事都要镇定。如果不是为了讨个真相,讨个死心,她绝对不会应邀,绝对不会给这个女人得瑟的机会。

    “我是雷鸣的好朋友,你是雷鸣的太太,我们自然就有天然的共同话题。”这个女人笑得有些恬不知耻,“不如就从雷鸣后腰上的那块伤疤聊起吧。他说,那是他十五岁那年打棒球摔的。”她夸张地捂着心口:“伤口该是多深啊,我听着心都疼了。”

    莫笑的脸越发苍白。她其实早料到今天的话题会是什么。她原本不过想让自己死心得更彻底一些。可真正面对,她觉得心正被白蚁一点点啃食。

    那块疤,很私密。她看到时吓了一跳,他却云淡风轻地说笑,“只差几公分,就要戳中肾脏。不是我运气好,你早八百年就见不着我了。”她吓得面色如纸,直揪着他问怎么摔的,他却绕开了话题,只说,免得吓着她。

    而眼前这个女人,却准确地说出那道疤的存在和由来,这绝对不止是示威,更是羞辱。

    莫笑故作镇定地抿了口水,似乎是下意识地用玻璃杯挡住她眼角的落寞。余光偷瞥,这是她落座以来,第一次仔细打量眼前的女人,的确是……妖媚。

    冰水涩牙,她只觉得冷,又觉得哪里疼,一点点,越来越清晰,似乎是从她的肾脏直戮到心的疼。

    “哦,还有,雷鸣有块胎记——”

    “够了!”

    她说这么多无非在说,“我和你老公睡了,还睡得很有感情。”莫笑冷冰冰地打断她。她的声音像结了冰,似乎是夹着咔擦咔擦的冰爆声:“我的丈夫,我自己知道,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她其实更想说,“我都不稀罕了,你要,就尽管拿去,反正我都不要了。”她曾对段子琪说过类似的话,可如今,她却说不出口了。不是心怀幻念,她只是不想这样来总结这段婚姻。即便无爱而终,她也想终结得……和和气气。他终究曾是她的丈夫,夫妻一体,羞辱他无异于打自己的脸。

    她站起来,不想再继续下去。她已经找到了真相。真相就这么残酷,哪有什么蓝色生死恋?又哪有什么心底有伤?只是一段落入俗套、“宠妾灭妻”的婚外情而已。绕开藤椅,她就要走。

    就在这时,藤桌上的手机响得欢快。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雷太太稍等。”蔓蔓很夸张地站了起来,递出手机晃了晃。

    屏幕上,那个名字一闪一闪,简直要刺穿了莫笑的眼。她攥紧挎包,踩着木地板嘎吱嘎吱疾走。当她近乎奔逃着走出两步,她就听到那个女人腻着嗓子唤了句,“老公,你在哪?让人家等了这么久……”

    这一霎绝对不亚于巫师的化石魔咒。她只觉得浑身像结了冰,那一霎,似乎是全瘫了,动弹不得半分。而下一霎,又是冰爆,她觉得浑身都似嘎吱嘎吱作响,像雪崩一般,她走得疾步如飞。

    她攥着拳,高跟鞋都似乎跟着她在抖。

    雷鸣霄果然就是个骗子。他说除了她没别人,可这个女人算什么?虽然男人在床上的情话不能当真,她也压根没信他,可那晚他分明凑在她耳边说,“老婆,我不会再见那个女人。也就是吃过两顿饭,还每顿都没吃完。你说我冷,那你就捂热我。干嘛动不动离婚?瞎胡闹……”

    也不知是不死心,不甘心,还是她压根不信他会无耻到言而无信。她打住,僵在路口,掏出手机,就拨了出去。

    嘟——嘟——

    一串串忙音,把残存的那丝希冀都悉数拽进了黄浦江。唰地,她不知她怎么就那么多泪,决堤一般。她觉得她不是在伤心,而是觉得羞辱。

    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怎么就无耻到这个地步?他一面天天缠她,一面和外面的女人不清不楚。

    她捂一把脸,任凭手机响着。“雷鸣霄,你接电话!告诉我,那个电话不是你打的,不是!”她只觉得脑海里近乎是嘶声叫嚣,她觉得脑袋胀疼到撑不稳双腿。她搞不懂,都到了离婚的份上,她为什么还要这么不淡定。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更不懂,这个电话的意义在哪里,可她就是没法摁断电话。

    雷氏办公室,雷鸣霄听见手机震动,瞟一眼写字桌,不见手机。他起身打开衣柜,摸摸西服口袋,还是不见,再拉开抽屉,还是不见。他循声走去沙发那头,声源明明是这边,可他翻遍了还是没有。

    一点点循声,他最终在沙发缝里掏出了手机。蹊跷!他低瞥一眼,接了起来:“风仔?”

    酒吧街口的角落,路云风一袭黑衣,黑口黑脸地站着,一手撺着一个手机。他笑着说:“雷鸣,没事,摁错了,我挂了。”可刚挂断这头,他又冲着另一个手机,阴沉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手机那头,蔓蔓还在婆妈:“路少,你到底在做什么?千万别闹出事来,别吓——”

    路云风狠地掐断手机。转眼,他又拨通另一个电话,活像一抹幽灵:“你可以出场了,一定要让她喝下去。”他静静地盯着街口那抹低头抽泣的身影。忽地,他伸手比做一把手枪,直直瞄准街口,嘴角渐渐勾起一缕残忍笑意。

    面巾像防洪抢险强塞在坝口的沙袋,压根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潮水,莫笑捂着眼睛,竭力抑了抑。她不想哭街,可她既止不住泪水,又迈不动步子。她像被卡在了泥潭。她不知她到底是伤心还是愤怒,不仅血液在叫嚣,连骨头都在打颤。

    “小姐,您好,这是我们酒吧新推出的花式调酒,秋夜雨寒,欢迎品尝。小姐,您尝尝吧。”

    柔腻的声音包裹着听觉,莫笑只觉得像漫天的嘲讽。她有种被剥得一丝不挂、游街示众的羞辱感。她不想让人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她埋着头蹭蹭就迈开了步子。

    侍应打扮的年轻女孩,端着酒盘,一脸的微笑变成了关切。她一路追着莫笑:“小姐,您怎么了?要不要进我们店坐坐?”

    莫笑压根不想见人。她依旧埋着头疾走,可余光还是瞟了一眼,酒盘里摆着花样子的微黄液体,真是像极了秋叶的梧桐。

    “小姐,您这样很容易出事的。我没恶意,我只是……”年轻女孩似乎着急了,一把挡在了莫笑身前。

    哐——

    像几片梧桐残叶飘落,啪地碎了一地,微黄的液体也溅到了莫笑的鞋尖。

    “哎呀,对不起,小姐,真是对不起。我只是……我……对不起。”年轻女孩急得都语无伦次了。

    莫笑这才抬头,这是一张纯净的脸,一看就像个兼职的学生妹。她埋头掏钱包,抽出几张钞票搁在了酒盘上。“不关你的事,就算我买了。”她的声线还是不稳,眼睛也熬得通红。她放下钱就走。

    “姐姐,”年轻女孩却又追着挡了上去,“新品免费品尝,不要钱的。这个钱……”她瞄一眼酒盘里的钞票,一脸无辜地摇头,“不用。”

    “就当是赔酒杯的钱。”莫笑继续走。

    “那姐姐,请您尝一杯吧,否则我没法交代。”年轻女孩都带哭腔了,“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我第一天兼职,您是我的第一个顾客,我却弄砸了,八杯酒砸了六杯,连这两杯也洒得不成样子了。我会丢了工作的。”说完,她就哭了起来。

    莫笑本就昏昏沉沉,这会被缠得都烦不胜烦。她只想脱身,尤其是看到那双可怜兮兮的泪眼和一片狼藉的酒盘,她又内疚。她捞起酒杯,仰头就闷了一杯,再捞起另一杯,她又闷了下去。

    烈酒从舌尖一路灌下,瞬时就烧了心,莫笑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迈步就走,只听到那把柔腻的嗓音在后头千恩万谢。

    没出几步,那嗓音就像远远地荡在了天边,莫笑甩了甩头,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像梧桐秋叶一样摇曳。她走,高跟鞋似乎是踩在棉花糖上。她低头,敛眸再睁眸,怎么满地都是五颜六色的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