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再一次摆上祭台

晨晓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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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阳推开一条门缝,瞥一眼背对房门蜷作一团缩在床头的莫笑。他暗叹一气,掩上了房门。

    铿地一声轻响,莫笑睁开了眼。她盯着昏暗的墙壁,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怎么都还是冷,她合着手搓了搓。“莫笑,你要坚强。”她自语,一霎,眸眼就又雾了泪。她记起,在机场,那个人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她闭紧了双眼,整个人裹在被窝里却还是瑟瑟。虚伪!她只想得出这个词来总结她耗了整副身心深爱的那个男人。她把头整个闷进了被子里。从今往后,那个男人在她心里……死了。她不要再为他落一滴泪。

    莫笑,你要坚强。即便全世界弃你而去,你还有爸爸妈妈。为了他们,你也要坚强……

    “妈,我很好。只是骚扰电话太多了,才关机的。别担心,嗯,我知道,我不会理那些的。”莫笑一边温着牛奶,一边对手机那头温言软语,“你放心,我这些天不会出门。嗯,我没打电话过去,你也别担心。我一切都好。”

    欧阳阳从冰箱里取出鸡蛋,递给莫笑。

    莫笑冲他笑了笑。可忽然,那笑就僵住,她的声音立马不自然起来:“嗯……他……对我很好。别担心。”

    欧阳阳的脸色也变了。

    莫笑刻意扬了扬声线:“妈,不跟你说了,我正做早点呢,奶都扑出来了。挂了啊。”话没落音,她就逃似得摁断了电话。

    就这一霎的功夫,手机就开始狂响不止。莫笑盯着那个号码,指尖就开始哆嗦。

    欧阳阳立马夺了过去,八成还是记者。他昨晚给莫笑的手机充电,刻意删除了所有来电和短信,还拉了黑名单屏蔽那些号码。他掐断来电,拉了黑就摁了关机键。

    “我上班的时候,会打家里的座机。你不用开机。”他说着把手机递给莫笑,又装得跟没事人似得,“早上想吃什么?”

    欧阳阳上班前,甚至把午餐都给莫笑备好了。他像个二十四孝老爸,千叮万嘱才三步两回头地出了门。

    手机关机,网络掐断,莫笑百无聊赖地坐在飘窗前,痴痴地看向窗外。这一看,竟就是几个小时。

    雷氏,雷鸣霄看着那点一闪而过的信号,蓦地绷了脸。她果然投奔欧阳阳了。这简直就是典型的莫笑行为模式。他闭着眼都想得到。他起身踱去窗口。

    哐!

    “董事长,你——”小助理唯唯诺诺地缩了回去,带上了门。

    雷鸣霄依旧背对着门口。

    “开年第一个交易日,不足两小时,雷氏就跌停。海外美股更是创了三年以来最大单日跌幅。”雷霆军黑着脸,杵在门口,“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雷鸣霄稍稍转身。他淡笑:“无知股民恶炒跟风,犯的着跟他们一般见识?公司基本面是好的,价值在那里,迟早涨回来。”

    “这个时候你还说风凉话!”雷霆军怒喝。他呼口气,竭力压下怒火:“为了稳定股价,公司要投入了多少资金救市,你知道吗?”

    “我正想跟你聊这个。”雷鸣霄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不等老爸开口,他就比了手:“我懂。你要说董事局的压力多大,事情由我而起云云。”他耸肩:“我懂。所以,我没打算逃避。先由我来托市好了,我没打算要股东买单。还有,整件事,我会择机给公众一个交代。”

    雷霆军半眯着眼,有点惊疑地打量着儿子。

    雷鸣霄坐了下来:“当然,如果你觉得我别有所图,那我——”

    “说到做到才算事!我雷霆军这辈子都没丢过这种人!”雷霆军撂下这句,就没好脸色地推门而出。

    一周,度日如年。

    雷氏乱作一团,股价一路暴跌,却迟迟不见雷鸣霄出面熄火,雷霆军渐渐都失了耐心。而莫笑则一日焦虑过一日。问欧阳阳进展,他三缄其口,偶尔爆一两句,无不是调档需时,耐心静候。

    一切都似乎陷入僵局。直到周末,欧阳阳接到那通电话,局面才算破了冰。

    “你真打算去?”欧阳阳站在门口,直盯着莫笑,“授权委托都签了,手续办不下来,是他请的律师无能。你这个时候不宜露面。”

    莫笑疲沓地靠在床头。她放下手头那本啃了一周都不知所云的书:“我惹下的事,总不能一走了之。”

    “跌到退市也不关你什么事,更何况我们是业内人士,不理智的股价波动很快就会过去。而且,整个事件都蹊跷得很,媒体上纲上线的一边倒,韩叔叔四处找人都打通不了关系,这太不正常。舆论已经被人操控了。”

    莫笑抬头,眼神有些迷茫:“你……想复杂了。”

    “世界就这么复杂。干我们这行的,这种事又不是没见过。哪家公司上市,费时费力准备了三年,临门一脚,却接到某某报的电话,随便一个负面消息都叫价上千万,还真假难辨。不给——”他耸肩,“你看到过后果。什么都是明码标价的。每个行当都有害群之马。”

    莫笑摇头:“我想明白了,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现在只是为了自己,我想赶紧办完手续……重新开始。”

    欧阳阳盯住她几秒,妥协了:“那好,我明天请假陪你。”

    “谢谢。”莫笑没再逞强。她实在没勇气独自出门:“麻烦你了。”

    “又来了。”欧阳阳踱了进来。他拉过书桌前的一把椅子,一本正经地坐了下来:“梁肖找过我。”

    莫笑很意外。周二看到公司的解雇邮件,她原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她压根没心思关心那份工作,比起目前的困境,被无故强行解聘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他四处在找你。你一直关机,他没办法才找到了我。”欧阳阳试探着倾了身,“笑笑,你知道吗?梁肖……为了保你……他……”

    莫笑皱了眉。

    “他辞职了。”欧阳阳神色凝重,“他让我转达一声抱歉。”

    “辞职?干吗辞职?”莫笑摁着床沿,眉梢都染了急色。

    “梁肖很固执。他是个死守原则的人。他觉得保不住下属——”欧阳阳靠回椅背,“钻牛角尖了吧。不过,你别担心,他一向是抢手货,到哪都能风生水起。”

    夜幕,黑漆漆的,城市的阑珊灯火像一点点凄冷的鬼火,一闪一闪。莫笑抓着无绳电话,犹豫好久才拨了过去。

    梁肖远比她想象的要轻松自在。

    “莫笑,你别瞎想。不关你的事,嗯,顶多关一点吧,公司高层换血,我走是迟早的事。”

    莫笑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她倚着飘窗,盯着窗外,唏嘘道:“你是个好boss。”

    “哈哈,不是扒皮了吗?”梁肖在那头开起了玩笑,“我这次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终于甩开了扒皮的恶名。想跟随我上梁山打天下的兄弟一个接一个。”

    莫笑这些天以来头一次卸下伪装地勾了嘴角:“嗯,的确变成梁山好汉了。”

    欧阳阳透着门缝,瞥一眼房里,这些天以来头一次舒了眉角。

    雷鸣霄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莫笑。整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像只粽子,捂得看不清表情。

    “女士,不好意思,请把口罩取下来。”办事员清早接头一单活计,自然没好脸色。

    莫笑卸下口罩,扶了扶框架镜。

    雷鸣霄无意识地斜着眼睛睨她,蓦地就皱了眉。她似乎是又瘦了。他想起她的话,“自从嫁给了牛魔王……”牛魔王?这辈子头一次有人这样说他,他忽然觉得脸上臊得慌。

    办事员瞟一眼两个当事人,目光嗖地落在莫笑身后的欧阳阳身上。她摇头,机械地说:“不接受调解了。”

    “不!”莫笑回得斩钉截铁。

    雷鸣霄整个都扭过了头。

    办事员同情地瞥向雷鸣霄:“你呢?”

    陈律师站在身侧出声了:“离婚协议就是雷先生的真实意愿。”

    啪——钢印严严实实地落在了蓝本本上。

    莫笑摸起其中一本,揣进挎包,埋着头就转了身:“欧阳。”欧阳阳冷睨一眼雷鸣霄,拉住莫笑的胳膊就往外走。

    刚出大门,莫笑惊得整个人都僵住。她揪着欧阳阳扭头想逃,却早已失了退路。

    咔咔——快门声直抽扯着她的每一寸神经,她无意识地抖了起来。她扭头,这是她今天第一眼看那个男人。她忿忿地攥紧了双拳。

    雷鸣霄一脸平静,表情比漠然更残忍。

    “请问,雷先生,你和莫小姐协议离婚的事是否属实?”

    “离婚是因为弃捐事件吗?”

    “是因为雷氏股票大挫,你受不了董事会压力才不得已离婚吗?”

    “请问……”

    七嘴八舌的发问,狂轰滥炸。雷鸣霄有路云风和陈律师保驾,更有司机护航,整个镇定自若。

    欧阳阳下意识地把莫笑拉到身侧,他原意不过想保护她,却不料又引来更加汹涌的抓拍和发问。

    “请问这位先生,你和莫小姐是什么关系?”

    “你们是情人吗?离婚是因为婚外情吗?”

    莫笑拂开欧阳阳就想往前面冲。她真是出离愤怒了。无论她退到何种田地,媒体都是穷追猛打,丝毫没收手的意思。

    “莫笑!”欧阳阳揪住莫笑,冲她狂使眼色。他扭头冲着闪光灯:“我是莫笑的哥哥。近来的不实报道,已经严重影响莫笑的正常生活。我们不排除采取法律手段维权。”

    路云风瞥一眼义正言辞的欧阳阳,直勾着嘴角冷笑。他朝记者堆里使了个眼色,立刻,闪光灯就嗖地转到了雷鸣霄身上。

    陈律师登场了。他一手拿着离婚协议的影印本,一手拿着新鲜出炉的离婚证:“雷先生和莫小姐因个人原因,早在春节前就协议离婚了。离婚与弃捐事件没有任何关联。之所以拖到今天才办理手续,只是因为尊重传统佳节,原计划初七办理手续,也因——”

    他问询地瞥一眼雷鸣霄:“媒体的过度关注和雷氏繁重的公务而耽误了。直到今天才向公众交代,我代表雷先生向广大股民和网民说声抱歉。”他竟然冷不丁来了个九十度鞠躬,直引得快门一个劲咔嚓。

    莫笑整个人都被闪光灯给闪木了。他们早就计划好的。她偏着脑袋看身边的男人,他陌生到她近乎不认识。这就是他说的记者招待会?授权书不管用全都是骗人的?他为了息事宁人竟然摆她上台?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她又开始觉得腿脚发软,天都开始摇晃。

    雷鸣霄没扭头看莫笑一眼。他漠然地拂开陈律师,直挺挺地暴露在闪光灯下。他沉声:“对于弃捐事件,我深表遗憾。雷氏一贯热心公益,有目共睹。而我本人,也在五年前在温哥华设立了白血病专项基金,资助医疗机构在相关领域的研究。”

    他扭头瞥一眼莫笑:“作为莫小姐的前夫,我——在这次事件里不能置身事外。为了对广大患者送达歉意,我决定发起一支专项基金一对一救助无力治疗的贫困患者。我个人首期捐款——”他伸出一个巴掌:“五千万,在余生我会不遗余力地呼吁……”

    他再说了什么,莫笑再听不见半个字。耳畔嗡嗡的,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浮在强光里摇曳。“欧阳,我们走。”她贴着欧阳阳的胳膊,悄声求助。

    “嗯——”欧阳阳点头,揽着她逮住边角的缝隙就往外挤。

    路云风又朝记者堆使了眼色。他又拦到雷鸣霄身前:“各位如果还有问题,请随时致电雷氏的公关热线。雷总——”他拦住记者就给雷鸣霄开道。

    在三个大男人联合开道下,雷鸣霄大步走向停车位。媒体并未过多纠缠。

    而欧阳阳则被堵在了半道。

    “据调查所知,莫小姐本人并没兄弟姐妹,请问,你是……”

    路云风瞟一眼被记者团团围住的两人,阴笑道:“这会扯个男人出来,还真会找死。”

    雷鸣霄扭头狠剜他一眼,脸色嗖地黑了。

    路云风稍稍收敛,替他拉开车门。

    雷鸣霄钻进车里,目光却还纠结在那团人影里。她那瘦小的个头早被围得严严实实,连头顶都瞥不见,他却还是透过车窗一眨不眨地盯着。

    司机见势,迟迟没发动车子。

    忽的,一阵喧哗,那团人影哄得朝中央扎了进去。紧接着,一声男人的闷吼,人群被撕开一条口子。欧阳阳抱着莫笑心急火燎地冲了出来。她……晕倒了?

    雷鸣霄无意识地抠住车门作势下车。

    路云风横上去一把摁住。他朝雷鸣霄挤眼,直摇头。

    雷鸣霄紧绷着脸,嘴角微微搐了搐,连胸口都微微起伏。可最终,他还是松了手,瞳孔里,那点小小的人影窝在那个男人怀里一颠一颠地奔向远处的那辆小破车。而身后,那群记者还在扛着长枪短炮左右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