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维烈和基连的亲情记录

扎姆卡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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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打网球,更让基连不自在的是网球服。

    牵了牵嘴角,基连交叠起修长的双腿,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久久不语。

    “是,不过……最差劲的还是我。因为压力太大,就想逃避,想如果像父亲这么强,就不用再烦恼了。”

    到最后,还是叫我笨儿子啊……

    基连又咳了咳:“你知道,我不上照,只有这张还过得去,你就将就着收了吧。”该死的优!出的什么馊主意!他都觉得这种礼物送不出手,还是他原先想的学习机补脑丸好。

    辩了半天没成果,蕾奥娜拉挫败地喘着粗气,只恨不得用要塞炮轰开这男人的钢筋脑袋,灌点常识进去:“那你告诉我,你的启蒙读物是什么?”就不信这招还没用!

    父亲,跟人说话,要看着对方啊。好笑地看着父亲难得的尴尬模样,维烈内心的阴云消散大半,期待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幅相框。精致的原木雕刻中间,是三个人。他和父亲被优叔叔一人一只手臂抱住,背景是让人心情一畅的绿荫、远山和蓝天白云。相片里,只有优笑得最灿烂,落落大方;而他红着脸偷瞄镜头;父亲则根本不看镜头,只给了一个侧面。

    ※※※

    “……”

    “父亲,又痛了么?”维烈心脏生疼,他不聪明,却很细心。如果基连是平常状态,在他敲门时就应该听到。

    “???”基连再次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情绪激动的女人。这时,一个明朗的男性嗓音响起:“哟,这是在做什么呢,蕾娜?”

    “……”蕾奥娜拉哑口无语,彻底放弃打这场没有胜算的仗,一把抱住干儿子哭天抢地,“维烈啊,你来我家吧!不然阿姨我实在不放心啊!”

    年轻的科学家说出了不像他为人的祈祷。

    基连把灯光开到最小,在睡衣外罩了一件薄外套,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当感到强烈的光线照在脸上,才睁开眼:“笨儿子,还没睡?”

    黑发青年被球打中腹部,目睹这一幕的男孩惊骇得跳起来:“父亲!”

    ※※※

    “不用,我吃过了。”基连情不自禁地皱眉,“你法西尔叔叔没带你出去玩吗?”那家伙搞什么!维烈斯斯艾艾地道:“那个……他想带我去他家,可是我说我要回来学习,就——”

    (完)

    打开衣橱,里面全是长袖的套装和长裤,维烈没有挑选,根据排列问:“父亲,蓝灰色的好吗?”

    银制的小调羹在漆黑的液体里晕开乳色的漩涡,优一边搅拌杯里的饮料,一边以深思的目光注视窗外;而对座的基连则相反,盯着在室内游乐场玩耍的儿子,和他周围一群人。没办法,这小子从小就生得人见人爱,不看紧,一不留神就给哪家拐跑了。

    基连斜睨这个结婚了都不改花心的友人:“我要告诉蕾奥娜拉。”

    门关上的前一刻,和平常毫无二致的温润嗓音流泻出来,启动了维烈的泪闸,晶莹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流出。

    通过电磁弹射通道,无垠的星空包围住银色的太空船。

    “呐,基连,你说,摩耶的未来会变成怎样呢?”

    “没……没有。”

    “可……可是,就是因为理解不了,我才背的啊。”原本以为会得到夸奖,结果反而挨了一顿骂,维烈既失望又伤心。

    他是身上绑了数亿吨的炸药,还是带有致死病原体?

    大步走来的是个身穿白色运动服的青年,肩上扛着网球拍;浓密的黑发下扎着绘有卡通图案的头带;眼眸就像真正的紫水晶一样晶亮;五官虽然纤细,却不掩透肤而出的英气。

    沉默片刻,基连低声道:“我会给你们一个健康的孩子。”优回以释然的灿笑:“谢谢你,基连。”

    “你的衣服……莫非是要打网球?”基连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父亲,我像姑姑吗?”心宁定了,却有一股更深的悲哀涌了出来,维烈情不自禁地低声问。

    那是八十分咯?超出预计的分数让维烈大为振奋,小脸泛起红晕,拳头更是握在胸前:“我、我会努力!”

    “这不是礼物。”干咳一声,基连没有看儿子惊讶的眼神,双手递出一个分量沉重的礼盒,“这个才是,那只是我的期望罢了,你做不到也不用勉强。”

    强韧的意志使肉体突破了极限,显示板上的数字继续维持基本持平的状态,因此完全投入的优也没有察觉不对劲,直到一球发出,见友人的动作蓦地静止,才大叫不妙。

    “崩吧,崩吧,让小维烈看看血花四溅的美景。”优嬉皮笑脸地搭着他的肩膀,调侃道,“还是说,你连网球拍也举不起来?”基连自然不会中这么简单的激将法,却不得不顾虑一旁的儿子,更让他意外的是友人的恶作剧:“我哪里得罪你了?”

    优苦笑了一下:“你还是这么偏激啊。即使你说的是事实,我的病也没过去。”

    “嗯嗯,你的儿子的确和你截然不同,是一头乖顺的小绵羊。”

    曾以为复制人就不用为教育问题伤脑筋,他实在没兴趣拉拨一个奶娃,结果每天都是问号和惊叹号。

    “……是我不对,他的身体已经彻底被那两个科学家搞坏了。”从心底涌出叹息,优懊悔地耙耙头发。心疼落泪的维烈,蕾奥娜拉轻责:“首领,你干嘛这么逼他呢?就算你要他好起来,也应该慢慢来啊。”

    “父亲……”维烈深深吐呐了好几次,哑声道,“你走吧。”基连眯起眼。

    “呃,虽然你不气我是好事,可是我总觉得……有点……怎么说呢?”优扶着头寻找表达心情的适当词汇。基连坐起来,等他示下,他还真的很好奇友人对自己的评价。

    “制衡……吗?”优垂下眼,夜色在他清秀的脸上落下沉重的郁黑。

    摩耶是他造的,他有责任牺牲。而身为他基连·赛普路斯的儿子,维烈只有扛起这个担子。

    这小子为什么这么怕他?基连不解,拂了拂额前的散发,决定态度好一点:“你没吵醒我,我本来就要起来。”小脸蛋果然浮起少许血色:“那我帮你拿衣服?”

    “对不起啦,基连,你不要气了好不好?”优苦苦哀求,毫无上司的架子。

    “喂喂!不会吧!”优缩了缩身子,就怕他把刀子投过来。基连若无其事地继续切:“我会克制。”

    “基连!”

    日子飞快地过去,一晃眼,维烈就十三岁了。

    因为父亲爱他。

    摩耶历15年7月6日,起飞日。

    优叔叔好可怜。叹了口气,维烈挑了件最薄的衬衫和一条深色的长裤。父亲不是不修边幅的人,相反,他所有的衣服都符合时下的流行品位,每天也打理得干干净净出去。但是他并不注重穿着,一向轮着穿,从不花心思搭配。

    “没事。”将叹息声压抑在喉咙里,基连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自己的破身体,“那你今天的功课完成了没?”

    ※※※

    父亲的外表没有任何破绽,所以幼小的儿子也没有看出不对劲,只是隐隐觉得:那只手……好像握得比平时更紧。

    闻言,维烈忍不住小声问:“父亲,爱琳阿姨为什么不喜欢你?”

    “总是这么迷糊,真不知道像谁。”

    你倒是比我还有信心呢。瞥了友人一眼,基连抹去心底淡淡的不安,回以不带阴影的浅笑。

    第一声电子音响起的同时,雪白的被子动了动,探出一只小手,啪地按在闹钟上。

    “父亲!”维烈从卧室里跑出来,带着欢喜的笑容,“你回来了,我这就把饭菜热一热。”

    “维烈,怎么不帮我加油呢?”后脚进场的优故意摆出伤心的表情。维烈瞪他:“你欺负父亲,我不帮你加油。”

    本来虽然冷淡,却还算宠他的父亲一夕间变得严厉,令他喘不过气来的学习压力接踵而来,伴随着两位导师毫不留情的苛责和批评。屈辱、挫败、自卑……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时刻拍击着他的心房,甚至有向憎恨发展的趋势,但是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

    “看看日历,今天休息。”

    “切,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要分次序的。”咕哝着,优走向球网的对面。

    着迷地看着他优雅流畅的动作,优突然有了奇妙的联想,浮起促狭的笑意:“你是不是曾经想把一把刀插|进我的身体?”基连笑着举起餐具,用刀尖对着他:“你说呢?”

    “要不得的想法。”基连轻嗤。维烈苦笑:“父亲从来没有自觉,你是多么特别的人,又在无形中影响了多少人。”尤其是常年生活在他阴影下的他。

    他要怎么让这个笨儿子明白,所谓的人生价值不是由他人肯定,而是自己创造的!

    “蕾娜阿姨,为什么优叔叔叫父亲笨蛋啊?他明明那么聪明。”

    “切,蕾娜才不会相信你的中伤呢。”得意地一抬下巴,法西尔露出傻爸爸的憧憬笑容,“嘿嘿,接下来就轮到我和蕾娜了。梅伦多他们名字都取好了,叫‘伍兰夫’,小名‘伍菲’,男女都可以用。我和蕾娜决定生男的,而且要帮他取一个最最威风的名字。”

    “父父父亲?”

    “那样太胜之不武了嘛!”

    “无聊。”基连用力挣开,“还不及跑步有针对性,我宁愿去吞维他命丸。”优紧紧揪住他,语气带上危险的意味:“基连,既然你都出来了,还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越快越好。”顿了顿,优歉疚地凝视友人,“对不起,基连。”

    “你……唉,算了,以你的小鸡肚肠,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经过那么漫长的追逐,他才能像这样和他并肩,又怎么能够放弃!

    历史的长河滚滚向前,命运的转轮永不停止,淹没凡人拼命的努力,碾碎爱情的花瓣,即使是强大的新人类——摩苏。

    “法西尔说,亲子之间最好用绰号或小名加深感情,比如臭小子啦、小畜牲啦。我觉得这两个太粗俗了,维烈又有点呆呆的,所以就叫‘笨儿子’了。”

    “父亲?”

    铿!音乐骤停,基连厉声道:“如果你自己也看不起自己,那我只会看不起你!”维烈反射性地一缩,强忍的泪水落了下来,他连忙擦干,低下头调整情绪。

    “干嘛板着脸,笨儿子?”

    “唉,基连,玩具又不分男女,何况维烈还小,才四岁,你让他这么小去研究室就太早了,起码要等到六岁。”

    “……”瞪视友人,基连徐徐放下酒杯,绽开天籁般华丽夺目的笑,“绵羊也有兽|性,你要不要尝尝看?”优惊呼:“不会吧!你对维烈做了什么?”

    “优叔叔!”

    这段时间基连的身体恶化程度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两位长老不止一次劝说他该出发了。看看那个像蜗牛一样慢慢爬的笨儿子,做父亲的还是将计划搁置下来。

    降魔战争总决战,第二代魔王艾尔拉斯·希亚和精灵王奥佛瑞特·迪凡烈·德修普同归于尽。

    “???”基连没有生气,更没有吓到,只是奇怪:她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不是舍得,而是太空船的驾驶也少不了他们。

    包括基连在内,即将搭乘太空船【贝奥里亚】号的人们都应了一声,跟着他前往舰桥。

    问之前,他已经做好迎接恨意的心理准备。

    “饭?”瞥了眼餐桌,基连回忆了一下。他只记得他吃的蛋是双卵黄,反射性地跳出了双胞胎的基因序列,再转到和复制人的生态差异,然后是……

    嗓音温润而冰澈,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玉石。

    没走多远,又是一道倩影风情款款地走近,大|波浪的黑色卷发,宛如雨后天空的苍蓝色眸子,唇畔的笑意妩媚又温柔,糅合了女性和母性两种气质。

    嫉妒?维烈不懂。基连点了下头:“对不起,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语毕,也不等爱琳回应,就拉着儿子开路。

    魔核虽然能够无限期地延长他们的寿命,但是移植前有个必要条件:这个肉体必须是健康的,至少不能有绝症。而艾米尔·雷卡特就是一个例外,她受过辐射伤害,细胞全部产生异变,即使通过复制重生也行不通。

    啪!网球拍掉在地上,倒下的人体却被移动担架接住,没有摔伤。但是躺下后,就不再动弹,对友人和儿子的呼唤毫无反应。

    “……”

    把两份便餐端上桌,再放好报纸,拉出椅子,他跑向一扇和客厅相连的门,笃笃敲了两下,打开,半个身子躲在墙后,怯生生地道:“吃饭了,父亲。”

    良久,他移开吉他,伸出单臂搂住儿子:“维烈,你恨我吗?”

    “维烈,小弗他们……就拜托你了。”

    叫了一桌丰盛的佳肴,魔王陛下双手环胸,摆出逼问的标准架势:“现在你可以说了。”基连视若无睹地倒佐餐酒切牛排:“等我吃完。”既然他请客,他也没有不消受的道理。

    他不是没有怨过。

    ※※※

    因为这些孩子的出生,就代表他儿子童年的结束。

    “没事,我会吃药。”基连淡淡地道,“以后功课做完就直接睡吧,我会自己热牛奶。”

    “那个……我忘了日期。”维烈垂下通红的小脸。蕾奥娜拉笑着轻拍:“果然是维烈会做出来的糗事,不过这一点点的迷糊也很可爱哟。上次送你的小熊好不好玩?下次阿姨再送你一个会动的。”

    “加油!父亲!打倒他!”气不过他的挑衅,维烈大声鼓劲。

    “啊……是。”

    蕾奥娜拉强忍泪水,习惯性地为疼爱的义子整理领巾,虽然今天并没有歪。

    “父亲!”维烈立刻发现他,兴高采烈地指着摇篮里直挥舞手臂的小婴儿,“艾尔拉斯刚刚握了我的食指哦,他的手好小好软!还有卡蒂丝,她刚才哭了,我一抱她,她就不哭了。菲亚斯好漂亮,和爱琳阿姨一样,我开始还以为他是女的呢。”

    “基连,我不是不理解你的苦衷,不过,维烈真的太小了!他又不像你这么聪明,你就不能给他减轻一点压力吗?何况,我的儿子也不是死人啊!你可以把维烈的功课统统扔到他头上,我不介意!”

    唉!身后一声叹息传来,伴随着充满疑问的低语:“这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会是——”

    不是开玩笑!?一滴冷汗滑落,优苦笑着拍拍头:果然和这个朋友交往,要有玩命的觉悟。

    “……”

    “喂,基连,你这么说,可是看扁我哦。”

    “基连,你真是个傻爸爸啊。”

    透明的玻璃墙内,小小的婴儿以天使之姿沉睡着,看得墙外的人蠢蠢欲动。

    “叫法西尔去接他!然后随便带他去哪里玩,就是不许回家!”

    “???”基连的困惑达到最高点。优勾住他的脖子往运动场拖:“走!今天我不把你操得脱层皮,我就不叫优·希亚!”

    “坏人!坏人!”伍菲用小小的手掌拨打那只还没收回的大手,口齿不清地嚷道。基连浮起玩味之情,拎起她:“小丫头眼睛倒利,看出我的本质。”另一只手本想戳戳她粉|嫩的小脸,却被一口咬住食指,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基连笑得无比华丽:“好久没有解剖了,真想在临行前来道开胃菜。”

    而且他觉得……他的体力还是好差啊,比父亲更差。

    “闭嘴!我知道你想说你不在乎,我也没兴趣管你儿子的死活(优:……),他的地位应该由他自己保住,但万一闹腾起来,造成内乱甚至毁灭性的灾难就糟了。我们必须考虑到的是最坏的情况,而不是最好的情况。”

    “父亲才不会。”

    众人打了个寒战,没有人当他在说笑,一片惊悚中,只听见——

    “哦,你倒记得我不能喝碳酸饮料。”

    “父亲!”终究无法克制满怀的不舍和离情,维烈踏前一步,用带着哭腔的语调道,“请、请您保重!”

    “放心,在我嗝毙前,你们都会活蹦乱跳。”基连绽开让人背脊生寒的薄冷笑容,“不过我不保证我不会一时手痒崩了你。”优没有动摇,反而深深地笑了:“基连,你心情不好。”

    “我不是担心这种幼稚的小事。”

    “至少你现在不想了,我还想。”

    扑通!他头朝下栽倒在地,害他摔交的是一只绒毛玩具上的塑料钩子,还好死不死地勾住了裤腰。

    虽然父亲完全不介意用胶囊代替进食,或者吃自动料理机做的垃圾食物,但是他知道:父亲喜欢吃人做的菜肴。

    维烈露出失落之情,依依不舍地看了摇篮一眼,慢慢走向他,握住他等待的大手。

    这就够了。

    “是。”

    “我现在就想吐了。”

    不过这样,也挺有趣。

    不知自己荣登父亲研究对象的宝座,维烈深受打击地垮下脸:“我不像父亲?”基连挥挥手示意他去拿衣服:“不像才好。”

    “父亲!”

    “即使是地狱。”

    “父亲现在就晕过去了!优叔叔是大坏蛋!”

    只是……维烈不像他,太善感,太优柔,恐怕会不堪重负。

    “这是在闹什么呢?”结束了临别致辞的优踏着精神的步伐走近,一身军服衬得他的气质更为飒爽利落,修剪得十分清爽的短发下,是英朗的浅笑,“走吧,各位。”

    “是吗?”基连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不过是堆蛋白质的结合体罢了,有什么特别的?维烈希冀地望着他:“父亲,我可不可以抱抱他?”

    维烈忍不住嘟囔:“没我督促,你连药都会忘了吃。”扔下一句闭嘴,基连稳稳当当地拿起杯子,一口气喝掉一半,有些奇怪地打量表情犹豫的儿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基连重新竖起心之屏障,恢复一贯的冷硬,走进婴儿房。

    “啊,对不起哦,维烈,阿姨不是故意的,是你爸爸太让人家嫉妒了嘛,老是霸占你。”

    “哈哈哈,真是孝顺的儿子!”优放声大笑,用手肘搡搡友人,“要好好珍惜哟。”

    大部分人都沉浸在这种久违的气氛中,交换着喜悦又伤感的目光。惟独优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向主操纵席的友人,手上拿着一包纸装的饮料:“辛苦了,柳橙汁喝吗?”

    “……”对方这么骂自己,维烈反而气不起来了,只是低声啜泣,突然一只戴着手套的右手在他额角弹了一下:“哭什么,笨儿子?”

    然而,他从来没看到父亲叫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累,或者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痛苦哀怨。

    然后是覆盖着黑发的小脑袋,雾霭霭的黑眸半睁着,像是还没睡醒。稚气地揉揉眼睛,他张口打哈欠,打到一半,慌忙堵住,手忙脚乱地爬下床。

    两人刚走出自动关上的大门,迎面走来一个窈窕的身影。被珍珠色裙装包裹的完美体态,飘逸的蓝发,甚至令人产生梦幻感的绝美容颜,就像来自海底的美人鱼,怀抱的海豚玩具更加深了这个印象。

    呜呜,为什么每次靠近父亲,他都会腿软呢?父亲明明没做什么。

    “基连,我……”

    基连无言。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会为了减少不确定性,保障摩耶的安全而压制儿子的智力。

    基连一手按在玻璃墙上,头微微下垂,看着守在摇篮边的儿子。另外两个婴儿也被护士抱了进来,都粉团也似,可爱逗人,但看在基连眼里,只觉淡淡的厌恶。

    黑眸先是射出苟烈的视线,随即敛去,转为捉摸不透的幽暗。优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凝重的神色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你知道,她一直爱我,而且她的身体……只怕拖不了几年了。如果和她生个孩子能稍微回报她的感情,我愿意。”

    “呃……我也不知道。”

    可恶!这家伙,什么时候恶补的?优反而被压得有点招架不住,暗暗切齿——打网球其实并不是他的强项,以为必胜也没有下苦功。当注意到友人没打几分钟就脸上见汗,呼吸急促,他才重拾信心:对了,跟他比耐力就行。

    “我只是让他熟悉那种气氛,并没有让他实际上手。”

    锁住心门,成为摩耶的支柱。

    “放心,我们会回来的。”

    “基连,我打算和艾米尔生个孩子。”

    这天,优等在研究室门口守株待兔,一看见友人出来就抓住他滔滔不绝。基连只是瞥了他一眼,毫无感动地喝着手里的罐装咖啡:“你的儿子也不会好过的。”

    “哼,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不相信我的儿子真有这么软弱。那些遗传自我的部分,应该都化为隐性基因了。”

    令他骤然回首的是友人的话:

    “《宇宙大揭密》和《趣味数学》。”

    “爱琳阿姨……”维烈露出快急哭的表情:他不喜欢她这么吼父亲。意识到自己在疼爱的孩子面前失了形象,爱琳连忙揉揉脸颊,瞬息间恢复原先的温柔似水,看得基连旧伤发作:女人果然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所有的孩子都被留了下来,而他们的父母离去。

    男子汉?蕾奥娜拉疑惑地打量怀里的干儿子,只觉可爱得心都要融化了,哪里像男子汉?维烈却绽开灿烂的笑靥:还是优叔叔最好,看出他穿水手服的初衷。

    “是是。”美丽的女性安抚地摸摸气呼呼的小男孩。

    “嗯,虽然我不认为这会真正起到什么作用。”

    可是不行,他只是个不成器的“笨儿子”。

    ※※※

    “再会了,笨儿子。”

    父亲的床!?维烈眼巴巴地瞅着被窝,只觉好暖好舒适,好想躺进去,刚刚消灭的瞌睡虫又迅速繁殖,但他拼命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我陪着父亲。”不知道他心里的纠葛,在浴室洗脸的基连道:“哦,那你也换件休闲点的衣服,下午随便叫你哪个阿姨带你去游乐场,我估计她们会一窝蜂冲上来抢着带你去。”

    “……”

    “不过我至少确定一件事——我们必须回去。人不能抛弃历史,即使知道历史,人还是重复犯错,但是有一个教训,多少会好些。没有根,就像失控的异能一样,很可能会自我毁灭。长久待在封闭的环境里,也会自我膨胀,坐井观天,产生不安、焦躁等情绪。有通风口也罢了,问题是没有,所以回去就是迫在眉睫的事。就算找不到故乡,找到一个可住星球也好。”

    基连无声地挥挥手,没有回头。

    式样非常古旧,这个时代早已没有的钥匙,可以看出是特别定做的,而维烈也很清楚其中的意义:

    “呃……还没有。”维烈先是羞愧地垂下头,随即略带炫耀地道,“不过,摩耶的细部构造,还有大致的运转原理,我都记下来了,待会儿我背给你听。”基连眉头蹙得更紧:“维烈,我说过了,这种理论的东西你只需要理解不需要背,哪天忘了,用终端手环调出来看一下就行。”

    换上水手服,戴上水手帽,维烈高高兴兴地奔出卧室。而基连用玄关的密码板打开楼下的电子门,隔着手套牵起他的小手,离开距工作场所很近的公寓。

    一切的遗憾、痛悔、悲哀、愧疚……都在一声“笨儿子”,和不变的自信笑容下抚平。

    这回基连倒是一愣,曲调也缓下来:“是吗?”

    “呃……是吗?”优气势一馁,见他掏出一只三明治又转为怒火冲天,“给我停止!明知自己的身体差成什么样,还吃这种垃圾食物!走,我请你吃饭!”

    将空杯递给他,基连微笑道:“没事的,你父亲我决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即使这破身体不争气,我也会有办法叫它站起来。”维烈羡慕地注视他:为什么……他就没有父亲哪怕一个零头的自信呢?

    “笨儿子,你要不要躺我的床上再睡会儿?”

    ※※※

    “她不喜欢我最好,她喜欢我才头痛。”基连很满意这样的关系,却让维烈的小脑袋瓜塞满问号。

    “……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去睡吧。”脱下手套,基连直接抚上儿子柔软的黑发。维烈震惊地望着他,慢慢地,眼里开始有雾气凝聚。

    优昂起头:“哼,尽管耍嘴皮子吧,待会儿看我把你打趴下。”基连耸了耸肩,踏着一贯慢悠悠的步子走出更衣室。两个观众坐在铁丝网外面的长椅上,维烈拿着蕾奥娜拉买的爆米花和小旗子热烈助威:“父亲,加油!加油!”

    这天,结束了繁重学业的维烈看看指向两点的闹钟,起身收拾桌面,来到厨房热了杯牛奶,端到隔壁。他知道父亲没睡,病痛常常让他晚上睡不好,就算状况良好,他也会忙到凌晨。

    魔王陛下张开双臂,给了一动不动的友人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基连,为什么臭着脸呢?天这么蓝,云这么白,空气这么清新,我们又要进行健康的室外活动——一切都是这么美好,你却一脸不捧场,实在太扫兴了。”

    昨晚玩的时候都没发现,如果父亲在场,一定会骂他观察力不够吧。

    蹬蹬蹬跑进厨房,看也不看自动料理机,他开火放上平底锅,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新鲜蔬菜和火腿,准备做培根;再把牛奶倒进杯子里加热。

    “吉他?”诧异儿子的要求,基连微微睁大眼,对上一双希冀的眼眸,以为他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摆摆手,“好吧,你去拿。”

    天才不会理解凡人的艰辛,此刻,基连却深刻体会到。

    年仅六岁,就必须学当一名辅佐者甚至统治者。

    “你不能预见到吗?”诧异他的消极,优转过头。基连不以为然地扫了他一眼:“我是科学家不是预言家,未来这种充满变数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被霸道的友人拖走,通讯器也被抢去,无奈的宰相只有妥协。

    “知错能改。”

    “父亲,父亲,他好可爱哦!”

    “太好了,两男一女,大喜事啊。”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青年大步走近,白金色的微曲短发,翠绿的眼眸,以少见的亲热姿态搭着冷血宰相的肩膀,“你没看到,刚才在接生室外头,可真够热闹!奥图那家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嚎得整条走廊都听得见。”

    也是因此,这对父子才能再次聚首。

    维烈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了?基连很想质问,却没有开口。而爱琳也压根当他是透明人,只盯着维烈,趁他道谢接过时又捏了把脸,过足手瘾。瞥眼间,基连微微蹙眉:“那里面装的是氢气吧,是危险气体。”

    “啊?”空盒从手中掉落。

    “过来。”

    优打了寒战,由衷祈祷维烈永远没有发作的一天。没去看他可笑的模样,基连一脸无趣地道:“狼会撕咬猎物,羊却连自己的毛皮也会分给敌人,我是不赞成这种以德报怨的美德,不过维烈既然有这种天赋,我也就让他发挥了。”优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难怪你还允许他去看小艾尔他们。”

    就是不知道我的水平怎么样。站在小凳子上煎蛋(因为他的身高不够),男孩在心里祈祷今天父亲会打个分数。

    “基连,你怎么了?”终于察觉友人的异样,法西尔关怀地道,“怎么死气沉沉的?莫非是担心维烈会失宠?不会的啦,维烈那么可爱,又是长子,就算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是会疼他和以前一样。”

    “哎呀,维烈,今天是穿阿姨送你的水手装啊,好可爱哦。”爱琳尖叫着冲上来,又拍头又摸脸地吃了半天豆腐,才递上礼物,“来,可爱的小海豚,最配我们家可爱的小维维了。”

    “基连,你真的很瘦耶。”

    抽空抹了把汗以免挡住视线,基连叫停:“够了,休息一下。”他已经快到临界点,再打下去只会有害无益。优狡黠地笑了:“休息?这才打了十多分钟呢,起码要打完一场吧。”

    ※※※

    “小丫头,你不知道什么是解剖吧。就是用刀划开你嫩嫩的小肚皮,让里面的肠子流出来;再劈开你的头盖骨,露出红红白白的脑浆……”

    做父亲的毫无感触,一派“你挡到我了,请闪边”的酷样。做儿子的就礼貌多了,脆生生地唤道:“爱琳阿姨。”

    “耶!”维烈惊讶地转过头,“父亲要去锻炼?”

    “……”维烈无力。

    “……我说不过你。”优长叹,毫无食欲地搁下刀叉。基连却又开了一瓶酒,反正他酒量很大,离醉还远。映着清冽的米酒,黑眸也有波光闪动:“以维烈的性格,真的发生那种事,只怕他还乖乖地挺人家宰,而不会积极思考对策,这只会使局势更加恶化。”

    “唔。”对着三张惊喜的脸,基连只觉得没面子,“不过暂时可能还站不起来。”优表现出良好的补过态度:“没关系,我抱你回去,之后的训练取消。”

    “基连,你应该让我们当中的一个跟去的。”缅出言责怪。基连洒然一笑,摆摆手:“有我一个还不够?你们留下吧,好好帮助维烈。”说着,在儿子的头顶敲了一下,打破他故作的坚强:“这小子还是只菜鸟呢!听到没?蛋壳裂了,蛋黄也流了一地。”

    “……”为人父者,都有一种不能在儿子面前丢脸的心理,基连也不例外,难得地犹豫了;对面的友人又乘机发球,只好抱着“再撑一会儿”的不理智想法,硬着头皮奉陪。

    “我不是开玩笑。爱情说白了就是一种热病,我可不相信有所谓‘天长地久’的保质期。”

    “我没有气你,这次是我自己太冲动。”

    “谢什么。”不自在地喝了口苹果茶,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心也泛开同样的涟漪,“你又不是在感情上背叛基西莉亚,何况她去世都那么多年了,你就算移情别恋也没有错。”

    维烈抱着还在牙牙学语的小伍菲,一手牵着弗雷德,被艾尔拉斯、菲亚斯和卡蒂丝簇拥着,站在父亲面前。而另一头,优正向广大魔民做简单的致辞,不外乎是“安啦”,“我们马上就回来了”,“会带土产”之类毫无领袖风范的发言,却换来阵阵发自肺腑的欢呼。

    维烈很清楚所谓的瘾指什么:上司的瘾。

    让人油然信任的温和气度,毫无颤抖的声音,挺得笔直的身板,看着一夕间长大的他,大人们都露出释然的笑意。

    没有人知道,这一别,就是将近永别的漫长分离。

    “呵呵,算了,我也不止一次想挖开你的胸膛,把你那颗黑心腹掏出来。”

    回到家,基连意外屋里的灯亮着,桌上摆着冷掉的四菜一汤。

    “艾尔拉斯的性格现在还看不出,而维烈已经明朗了。”基连只吃了一块牛排就饱足,一边喝淡酒一边整理思绪,“他会是个合格的副官,没有野心,塌实肯干。问题出在他的魅力和软弱上。像我们俩,人望都集中在你身上,就不会有政治上的冲突,但是我那笨儿子生来就人见人爱,这对艾尔拉斯未来的统治不好。”

    “基连!你醒了?”

    “小艾尔还在睡哦,你在旁边看看他倒无所谓。”笑容和蔼的护士插口,帮他打开门,然后转向基连,“宰相大人,另外两个也状况良好,可以移到婴儿房吗?”

    半晌,优击了下掌,吐出三个字:“不可爱!”

    “还可以吧,就是蛋咸了点。”

    被“笨”字刺|激得缩了缩,男孩声音更小,还带上一点结巴:“那个……不是要去研究室吗?”

    蕾奥娜拉按了按维烈的水手帽,半蹲下来,系紧他胸前的小领结。

    回答他的却是拼命的摇头和紧紧的拥抱。

    “原来是这样。”优赞同颔首,眼中锐光一闪,“我还以为你想找不沉之星的残骸呢。”

    “你不像。”深深睇了他一眼,基连并没有停下手指,“你也不像我,你像你自己。”黑眸亮了一瞬,接着又黯淡下去:“可是……我希望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

    “哼。”基连露出不加掩饰的讽笑,“屁股上还粘着蛋壳的小鸡没资格说这种漂亮话。”维烈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化为一地灰烬,怯怯地瞅着他。

    唯一的希望,只有人和人之间的牵绊,和创造奇迹的坚定意志。

    经过仿佛一世纪那么长的沉默,优两手重重放在友人的肩上,一字一字道:

    握拳在友人肩上敲了一下,优绽开无所畏惧的笑容:“好吧,那我就陪你走一趟!”基连露出罕见的轻松神情:“即使是地狱?”

    “不用你崩,我会先拆散他全身的骨头。”

    “基连,维烈,早上好。”一视同仁的招呼不同于刚才的爱琳。基连也颔首为礼:“早上好。”

    “彼此彼此。”

    回答他的是深沉的静默。

    弗雷德等人都一脸敢怒不敢言。

    “如果你儿子敢叫我儿子下跪称臣,我会崩了他的脑袋。”

    想起隔壁的人,他连忙把快和他的人等高的布偶吃力地抱到床头柜上,快速整理床铺。虽然有家用机器人,但是父亲规定他这些小事必须亲手做,说“这样在你的核启动前,你的体质可以锻炼得好一点”,完全听不懂。

    然而,此刻确实下定决心的维烈也不知道,未来他会为了替心爱的少女复仇,而间接害死她的父亲。

    “总会过去的。”基连看得很开。优大口叹气。喝得差不多时,基连从自己的思路中回过神,问道:“你们想什么时候有?”

    “父亲打得很好啊!”维烈又是惊讶又是自豪,看得目不转睛,跃跃欲试。蕾奥娜拉浮起恍然的笑意:“首领失策了,这种技术性的运动,他不会占到便宜,举杠铃他倒是稳赢。”

    “废话!攸关你的健康耶!我们的生命线!”

    “父亲~~~”维烈欲哭无泪地摸着脑门。他这个父亲啊,明明不是幽默的人,有时却会突然冒出这种拙劣的冷笑话,似乎是当军官时留下坏习惯。

    “抱歉,蕾奥娜拉。”想起家里堆积如山的玩具,基连不得已插口,“我认为你们最好别再送了,家里已经快装不下。而且维烈是男孩子,不适合玩那种东西。”

    “不知道,未来掌握在他们手上,我们已经尽到责任。”身穿银黑色大衣的宰相淡然道,怀里却不相称地抱着一只玩具海豚,这是他的笨儿子托他保管的。

    “我是……不想看到他再像上次一样晕过去啦。”

    十岁的生日时,维烈得知了摩耶的来历,和一个姑姑的存在。

    “当然不对!正确的读物应该是《看图识字》,或者任何一本童话!”蕾奥娜拉越说越生气。基连也皱起眉头:“童话?那种公主王子的故事?我可不想我的儿子哪天也骑着白马去救公主。”

    “哼哼哼,你是不会明白的。”优的微笑只能用森然形容,眼里更迸射出熊熊怒火,一如陡然提高的音量,“我也知道你不会明白,你这个大笨蛋!!!”

    “我一枪崩了你!”

    “奥图……哭?”受到冲击,基连呆滞了一下。在脑中构绘一个大熊也似的男人嚎啕大哭的模样,结果以失败告终。法西尔感同身受地抖抖身子:“是啊,我今晚会做噩梦。”

    维烈以担忧的眼神注视头顶两个大人唇枪舌战。

    “嫉妒的话,你自己去生一个。”

    “你省省吧。”基连没好气地道。

    “父亲,你可以弹吉他给我听吗?”

    “维烈,今天是很小男子汉的打扮嘛,不错不错。”

    “?”基连无法理解。在他看来,吃饭只是摄取必要的卡路里的过程而已,他是有自己的口味,但也不认为少了这种生活乐趣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料理倒是一种具有科学性的创造活动,让这笨儿子多学习也没有坏处,只要别沉迷就好。

    气喘吁吁地铺好床,他冲进浴室洗漱,然后回来抱起布偶,匆忙塞进衣柜里。这只布偶是蕾娜阿姨送他的,毛好软好蓬松,他垂涎了好几天了,昨晚终于忍不住抱着睡,但是被父亲看到,他脸就丢大了。

    他多么想成为父亲这样的人。

    换回日常的服饰,黑发的魔王倚着花坛,望着不远处一群女人和一个孩子在公园的沙滩里玩得不亦乐乎,露出憧憬之情:“再过不久,就会有一群孩子在这里玩了吧。”

    看到他这个样子,基连反而不忍,后悔之情如潮水般上涨,将他淹没,却又说不出适当的话来。

    ※※※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喝着剩下的橙汁,优大咧咧地坐在指挥台上,翘着腿问,“你为什么总是叫维烈笨儿子?你应该看得出他的自卑啊。”基连露出困惑的眼神:“那个,不是比较亲热吗?”

    伍菲还没听完就放声大哭,维烈手忙脚乱地安抚:“父、父亲,别这样!”孩子的父亲大吼着冲过来:“基连,我要杀了你!!”蕾奥娜拉和法西尔用吃奶的力气拉住。

    所谓夜长梦多,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恶化了。当初移植魔核时,并没有把异能这个因素考虑进去,所以封印解开后,核也产生了异变。现在正在摸索阶段,虽然不是调整不过来,副作用却很大。弄得不好,他会变成普通人,那就没有人再能驾驶太空船。

    ※※※

    往好处想,温柔经过琢磨会成为稳健,也更吸引人,但是意志方面……

    “哼,臭丫头,看你还敢在你‘维烈哥哥’的身上撒尿。”不感兴趣地把小鬼扔还儿子,基连叮嘱,“记住,以后她晚上再不肯睡,就用我的名字吓唬她。其他几个也是。”他的儿子好欺负,他这个老爸可不好欺负!

    “哈哈,不过卡蒂丝长得像他,真可惜,如果长得像露妮会是个大美人。”

    维烈开始过得忙碌。

    也知道了,父亲是多么爱这个妹妹。

    基连哪有看不出他心思的,直截了当地道:“今天不行,过段日子我会比较有空,带你去体验模拟宇宙环境好了,那种幼稚的东西多玩没意思。”虽然并不认为游乐场没意思,维烈还是喜不自禁:“是……是!”

    他不会改变主意。当初就决定好了,孩子当中必须有一个牺牲品,舍弃自身的情感未来,守护这个宛如玻璃盆景的脆弱世界。机械是可以达到绝对的公平,却无法凝聚人心,只有一个完美的领导人,才当得起支柱。

    “早上好,蕾娜阿姨。”维烈的语气带着热情。倒不是他偏袒哪个阿姨,所有的阿姨都对他非常好,而是眼前的人对父亲的态度最为友善。父亲也是,虽然好像是看在她的丈夫法西尔叔叔的面子上。

    看到他兴奋的背影,基连才察觉不对:这笨儿子平常最体贴了,怎么会在他病痛时提出这种要求?

    “可我怎么听法西尔说你那两个助手偷偷教维烈看显微镜,还骂他?”蕾奥娜拉抓住话题展开激辩,为心爱的干儿子力争福利,“还有还有,维烈当初的启蒙读物居然是一本《行为守则》和一本《论形而上学与辨证统一思想》!”他看得懂才怪!幸好她们这些阿姨手把手地教,不然可爱的小维维早变成了一个白痴!

    “是你优叔叔的命令。”基连吞了两粒咖啡因,让因为熬夜而运转不良的大脑清醒些,“不过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虽然有人工智能体W-A0和自动周转系统SLK同步支持,如果我的身体差到动不动就深度昏迷还是有点危险,这小子又夸口能让我在短时间内蜕变成什么阳光青年,就让他过把瘾好了。”

    “呜呜呜。”发出丢脸的呻|吟声,男孩原本苍白的肤色一片绯红,赶紧把小屁股遮起来,起身抱着布偶发愣:怎么会有个钩子呢?

    他再也没有休假日,再也没有放松的时间,所有的玩具都被锁进仓库,蒙上一层厚灰。只有在探望那些还不会说话的弟弟妹妹时,他才能得到一丝慰藉。

    “啊——”放声大叫,然后是仿佛目睹世界末日的惊惶神情,“对、对不起,父亲,吵醒你!”

    “父亲、父亲……”任汹涌的泪水打湿稚气的脸蛋,维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爱您!我只恨我……不能达成您的期望!”沉声一叹,基连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幸好他还没迟钝到以为这就是评价,吐出一长串的数据将维烈淹死。

    目送君臣俩的背影,被留下的两人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是。”不敢惹父亲生气,虽然很怕很怕,维烈还是乖乖走到他面前。一只苍白却修长好看的手探向他的颈项:“领子歪了。”

    “啊,你不认为这是一种既有助于锻炼又快乐的消遣吗?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可以对打,只有我在旁边看你挥汗如雨太不够意思了。”

    本性严苛,律人更律己的他,也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只有抱着哭累的儿子,让他在自己怀里睡了一晚。

    “呜呜呜……父亲……”放下哽咽的维烈,有医护资格的蕾奥娜拉急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设备,迅速处理和检查:“没事,只是体力透支,不过他的血压和脉搏都不太正常,好像是以前留下的暗伤。”

    不过他奉陪。

    啊!父亲!

    “谈何容易。”维烈哽咽,他不想哭的,可是……,“父亲,你会不会觉得有我这样一个笨儿子是耻辱?”

    我想跟父亲去。维烈垂着头,眉间有浓浓的失落。他明白自己不能任性,因为他是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摩耶未来的支柱,凝聚了大家的希望和期许。而且,父亲还有正事要做,锻炼完也应该会很累。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阿姨本来还想去你家帮你做饭,带你出去玩的,今天休息不是吗?”

    香格里拉和摩耶的气候都是四季如春,所以他向来穿长袖的衣服和长裤。另外,虽然他的思想没有界限,观念却相当保守,很不习惯这种风凉的打扮。

    “我……我可以的,即使你不在,我也会做得很好,决不会让你失望。”

    边看报边吃完自己的早餐,基连和往常一样,一言不发地准备上路。偷瞄他片刻,维烈鼓起勇气,问道:“父亲,我做的饭,还合你的口味吗?”

    沉默片刻,基连双手抱起儿子,递到他面前:“你要可爱的,在这里。”

    真是残忍的礼物呢。在心里苦笑,维烈默默接过。最让他无奈的,是收到这样一份礼物,他竟然还会感觉高兴。

    维烈腼腆又欣喜地笑了:总算分别前,得到父亲的一句夸奖。

    随着一声哨响,机器人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出乎众人的意料,基连第一回合就接住了优的快球,之后的交战也表现得平分秋色。

    基连震了震,脸上掠过沉重的阴云,随即转为接近坦然的漠然,“毁了的就是毁了的,找到碎片也没用。何况真实并不会因为记录毁掉就消失,我还是会用我的手一一找出来。”优哑然了一阵:“我说……基连,你可真是个死不认输的男人啊。”

    房里的家具和四壁是清一色的蓝色系,深沉而不忧郁。半敞的薄纱窗帘下,一个年轻人半坐着,似乎刚睡醒的样子,长长的黑发有些散乱,光影微荡的清俊脸庞浮着一丝困倦,秀长的黑眸慵懒地半眯,却仍是一贯的清冷:“笨儿子,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基连,请你相信感情。”优从牙齿缝里迸出声音。基连轻蔑地嗤鼻:“那种虚无飘渺的东西,你永远不要指望我去相信。所以我打算让维烈的核拥有和我一样的特质;而艾尔拉斯,可以用关键词控制我儿子的言行,也就等于得到了他的忠诚。”

    “有什么不对吗?”基连不理解她的控诉:身为异能者,自我约束是最紧要的吧。作为一个未来的科学家,树立唯物论也是第一要务。

    “该死!”掀起友人的上衣,看到一块瘀青,优狠狠咋舌,恨不得给自己一拳,“蕾娜,蕾娜,快来!”

    “挑件轻便的,一会儿我要去运动场。”

    抱着唯一一张家族合照,维烈绽开拨云见日的笑靥:“一定妥善保存。”

    包括优在内,每个人都说太早,劝基连再等一段时间,心疼日益早熟却不再活泼的维烈。但是基连也有自己的考量。

    “嗯。”等他走近,基连伸出手,“维烈,过来。”

    回应他的是一张瞬间惨白的脸,和僵得跟石膏板没两样的身体。

    这一次,基连没有卸过友人的赔罪,而是以沉重的眼神看向笑着跑近的儿子。

    “哭什么!”基连厉声斥道,在他额角一弹,“男子汉不许流这种无用的体液!”维烈一把擦干眼泪,挺直腰板,精神地应道:“是!”

    ※※※

    维烈十五岁的生日那天,基连送给他一枚钥匙。

    “乖,维烈,不哭,你优叔叔是混蛋,是畜牲王八蛋。”

    “希望艾尔拉斯是个闲散的人吧。”

    “我还要等维烈。”

    “说得好。”基连嘉许地扬眉,戴着手套的长指在他胸口一点,“这次的底气还算足。”

    “你们认为可以就可以。”

    “回去了,维烈。”没有回应他的快乐,基连淡淡地道,“你该做功课了。”

    以幽暗的眼神接过崭新的乐器,基连弹起曾经弹给基西莉亚听的曲子,一首接着一首,让悦耳的音符在静夜里流淌回旋。

    他顶多撑到维烈十五岁,这已经是个不理智的挑战。

    “你也强壮不到哪去。”

    呼出一大口气,维烈从死里逃生的情绪中摆脱出来,转为高兴和更多的害怕。因为他总感觉:那只手会随时掐断他的脖子。

    “放心吧,蕾娜阿姨。”维烈回以沉稳的微笑,握紧弗雷德的手,“只要我维烈·赛普路斯还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一个摩耶人有事。”

    艾尔拉斯等小辈的眼中则迸射出熊熊怒焰,为敬爱的大哥不平:什么嘛!差劲的父亲!

    轰!水美人当场摇身一变为河东狮,吼得天摇地动:“要你管!这只不过是个玩具而已,难道还会爆炸!”

    “是吗?”维烈不懂:他希望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