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后传 潮之声,空之音(下)

扎姆卡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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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这样也好。

    眼角瞥见那张小巧的脸蛋满是虚汗,毫无血色的唇逸出急促混乱的喘息,又忆及他一路跌倒爬起了好几次,不禁心疼,动念间,繁星点点的清凉夜幕取代了烈日高悬的火辣白昼,席恩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这不是为了隐藏真名的权宜之计,是真的断绝。

    至于维烈为什么不说,也不用猜了,肯定是“不记得”这件事——是啊,叫他如何咽下这枚苦果?要是承认,连唯一的发泄途径都没有。所以他看也不看,就把条约撕了。

    “我……”养女和小徒弟是肖恩最愧疚的人,被这么一指出,顿时冷汗涔涔,惊觉自己的疏忽。

    “萨菲?”卡雅没有看见他在后面搞的小动作,只觉一股能量擦着后腰掠过。

    这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空隙,她不假思索地出剑,刺入肉体的感触沿着剑柄传来,她却罕见的颤抖了,这一瞬间,陌生澎湃的情绪涌入她的胸腔:狂喜、后怕、快意、得偿所愿的轻松……

    身在半空的异兽还没落地就被压溃,下坠的球面将焦坑满布的地面挤出一个大坑,强大的气流呈散射状吹起碎石,摆放着精致工艺品的广场早已被先前的雷击破坏得千疮百孔,纤细的高塔也在炎刃的扫荡下焚毁,摧枯拉朽的狂风把废墟上的一切卷得干干净净。

    “我去给他!”小莎大叫一声,劈手夺过就跑。亚尼愕然,呆呆看着空无一物的手:“真绝情,见色忘义,连声谢也没有。”

    “你说呢?”恶魔之君轻声细语。

    兽神无动于衷地双手环胸,姿态傲慢而狂放:“告诉你,你家小库就是我处刑的,一片一片剥掉他全身的鳞,砍掉他的脚爪,敲碎骨头——怎么样,你咬我啊!”夜神骇然瞪大眼,心痛得像要爆裂,那残忍的一字一句就像一把利剪戳着他的骨髓灵肉,眼前升起血雾,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一双白|嫩的柔荑牢牢抱住他,制止他疯狂凶狠的挣动。

    诺因震动了,调羹从手中滑落,睁大眼瞪视妻子:“喂!不会吧……你想——”

    “你都能劈开那朵玫瑰,主子怎么会被困住,想也知道有阴谋,你还急个什么劲。”

    当雷声响起时,杨阳正在帮小魔鼠洗澡。

    ※※※

    和在化石树森林相似的情景出现,黑袍垂落地面的刹那,星光奔流,沉重的墨色被升腾而起的银焰占据,晶彩闪耀如坠落的星辰。满地光滑的石头映出斑驳光痕,犹如一条银河,延伸到大地的尽头。空间扭曲震荡,被星云环绕的都市敞开了精金和翡翠装饰的大门,像迎接王者归来。

    “看来这件事很急,陛下。”另一名女巫装束的女子低声道。亚尼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随即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安杰:“加油,我等着你下次领奖。”

    心顿时凉透,卡雅哆嗦着,无法追问答案。萨菲握住她冰凉的手,意有所指地一笑。看着他的笑容,卡雅明白了,也绽开释然的粲笑。

    “果然着凉了。”抬起手,轻抚他发烫的脸颊,哈玛盖斯温言道:“我再帮你倒杯牛奶,喝完就睡好么,明天还要见很多人。”

    ※※※

    “哈玛盖斯?格兰妮?”肖恩愕然,在他的印象里,这两人一直与兄长形影不离,怎么会跑来冥界?

    小狼狠狠瞪视他,眼里燃烧着被欺骗的怒火。

    “不要欺骗自己了,你到处征战的目的何在,你不是时刻被内心的欲望折磨,你明知权利才是你长久向往的东西,是你的兄长禁锢了它,是你对父亲的爱约束了自己,但是你渴望摆脱他们。”

    “好的,我会等您。”确定养父不必永远背负那样的重担,龙神的神情这才拨云见日,绽开真正发自于心的粲笑。席恩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不用陪我之类的话,然而嗫嚅片刻,他终是认命地合眼,正视了自己离不开对方的事实:“送卡雅她们回去后,就过来这里。”

    史列兰无忧无虑地吃着松饼配红茶,来回扫视父母,聆听他们说话。

    “这样下去会两败俱伤。”卡奥斯冷静地道。

    “不好。”冷淡地拒绝,席恩不掩轻视,“临到家门还退缩,您老也别勉强,继续做缩头乌龟吧。”可惜欧托拉姆听不懂他的反讽,红光闪动,一只肉包轻飘飘地浮起,接着一张大嘴凭空出现,啊呜一口吞下,舌头舔舔,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嗯,不错,虽然没小库做的好吃。”

    吃得肚皮饱饱的花精懒洋洋地躺着打盹,不经意地一瞥,双眼顿时灿亮,扇动薄薄的翅膀飞向黑衣男子:“主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烤炉内飘出阵阵焦味。

    “嗯。”席恩小口咬着自己的笋尖鲜肉包,简短回应。萨菲是海参蟹黄包,卡雅是涂了蜂蜜的果味蛋酥包。保温瓶在四只杯子倒入香浓的热可可,在冰封的极地里散发出丝丝经霜不绝的持久暖意。

    “我没有拆房子的嗜好,只是不想变成布娃娃。”热了热手里的包子,席恩大口吃起来。尽管他的“大口”和肖恩完全没法比,小饭量的秀气。

    “抱歉,主子。”紫焰之王虚弱地告罪,强撑着滑坐到一边。

    小屋内静默了良久,被蜜莉小心翼翼的声音打破:“肖恩,你没事吧?”的确,有哪个母亲会忘了自己儿子的,不能怪她不信。

    他飘浮在虚空,看着他。

    良久,欧斯佩尼奥抱着哭累睡着的侍女,微掀的唇逸出一声轻叹,不经意对上主君的目光,他无奈地笑笑:“您会笑我的愚蠢吧?”席恩淡淡地道:“我不会笑你。”从无法忘旧的角度,他也是蠢货。

    “那他应该叫爱情杀手!”

    “穿过都市的喧哗,在岩石的森林中寻找智者的花园。”女郎开心地接过礼物,然后就像再也看不见他一样,专注听着面前的男子口若悬河地解释着死亡的定义。卡雅等人哑然注视这一幕,他们本来还以为他在告白呢。

    “啊——”小莎的尖叫惊醒了卡雅,背部被冷汗打湿。基连不会无缘无故射击,那么——

    似乎感应到什么,莎娜微侧首,脸上顿时泛起激动的红晕,晶莹翠绿的眸子光芒闪烁,差点喊出声。她强自克制,没有让安杰以外的人察觉,镇定地完成接下来的仪式。在学生匆匆赶来报讯,引起轰动时,也以席恩旅途劳顿需要休息为由,麻利地控制住骚乱。

    金发女神咧嘴笑了:“你只有这句是人话。”紫发的恶魔君王丝毫不觉得高兴:我又不是人。

    “呵呵,向自己的过去告别吧。”压根不把夜神徒劳无功的行为看在眼里,兽神当先走进地下遗迹。在沉入深邃黑暗之前,魔皇依言抬头望了一眼。

    默默泡茶的龙神没有打扰他们,他的容貌比五十年前又成熟了几分,完全脱去少年人的稚气,深褐色的短发过耳,精致的五官沉静安详,嘴角弧度隐柔,似乎随时准备对生活微笑。

    另一个显著的特征是没有神殿,天空之城的统治者一不招揽信徒,二不搞偶像崇拜。虽然在世人眼里城中城奥法之眼就是他的信仰基地,爱戴他的居民也不在少数。原属旧神的几座神殿都被他改建成了文物展览馆和公共厕所……这是标准的渎神行为,留待史学家讨论。

    情不自禁地漾开一丝笑意,莎娜向后靠在来人肩头,轻柔的叹息从唇间逸出,在静夜里带起不相称的沉重:“我在想外公。”

    那男子茫然眨了下眼,就带着她走向最近的一幢神殿。

    “带兰修斯走。”当机立断地甩手,他返回空无一人的“家”,他名义上的父母都上班去了。时雨抱着小魔鼠追上去,尽管贺加斯从不给他好脸色,他还是格外亲近这个外表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弟弟”。

    不愿遗忘生前的灵魂被他们抛在后面,森冷浓厚的雾气遮蔽了视界,这些雾是从忘川飘上来的水汽,常人只要闻了一点就会陷入恍惚状态,当然哈玛盖斯和格兰妮丝毫不受影响。

    果然协调神的本质更接近创神。哈玛盖斯不为所动地昂首正对那震撼天地的咆哮,包围他的结界就像一座巍峨的巨岩,在潮汐的拍打下屹立不摇:“据说这把枪会惩戒邪恶生物,你是不是也该反省一下?”话音未落,又是三个巨大的血洞打出,从中能望见背后的蓝天。熟练地操纵闪耀的光枪,化鞭挥击,粗长的闪电劈啪作响地沿着蛇尾一路往上,鳞片绽开交错的裂纹,铺天盖地地坠落。

    “我既然来到这里,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席恩嗤之以鼻,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个等着他回家的人,即使他也感到心下一阵揪痛,“代替她去支撑这个金字塔,也比被你们弄成白痴好。”

    还有敌人的动向……伊梨丝暂时不能离开黑暗神殿,但是随着支点转移到机械境,她会渐渐脱困。哈玛盖斯他们是擦着黑暗神殿的边下来,卡奥斯一定发现了,连带自己也暴露。之前不出手大概是为了确保他的真身与机械境的融合不出意外,接下来他可不会闲闲作壁上观。那位聪明的神祗固然不具备真实性情,模拟的性格却非常谨慎,否则,那么漫长的岁月,焉能稳坐都主的宝座。兽神玛塔是呆子,爱神拉罗傲慢却不愚蠢。那他就不会放任他们进入机械境,完全交给自己的原身对付,哪怕他们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到达核心,必须引开他的注意。

    眨眨眼,梦境似的景象如同破裂的泡沫消失,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看着抓住她乳|房的手。那只手像羊脂白玉雕刻而成,莹润、透明,纤指细腻优美,就和它的主人一样,秀雅纤细,似出水芙蓉脱俗又如水晶雕像般精致的女孩,只适合静静地捧书阅览、照料花草、抚摸小动物,而不是——像这样捏着她的胸部——带着猥亵的意味。

    下一瞬间,浓雾遮蔽了晴空,一座无比恢弘的湖泊与现世重叠,氤氲的水气仿佛为这座位于始源之海上层的能源湖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金发的女神就从湖中央的巨大漩涡飞掠而出,朝伫立的魔法神张开双臂。龙神抢先一步迎接她速度惊人的扑势,两人在黑曜石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掉进一大片花海,镶着艳丽金边的黑色郁金香是元素主神的象征,而被素雅翠绿的叶片托着,一丛丛盛开在湖岸边的淡蓝色花朵就是龙神的象征植物雨久花。

    “先去洗澡。”杨阳做出驱赶的动作,将斗篷抛还到丈夫头上,“还有洗你的衣服。”

    残破的神庙出现在小路尽头,倾倒的白色巨石散乱叠放,然而依旧高耸的石柱没有留下一点时间的刻痕,干净而光洁,整座神殿全部由看似平直的矩形和三角构成,柔和的弧线展现出古老神族所塑造的奇迹。

    “没关系,你做的很好。”席恩设下防护罩,赶在那个冒充者对女儿和部下下手以前冲向面前的敌人,瀑布般强大的水压从法杖顶端喷涌而出,霹雳爆射,轰鸣击起的水流冲毁有如实质的黑暗,强烈的扩张感将整个空间压到快要爆炸,四壁和地板迸裂飞溅,强光尽头出现一张软塌,完全不反光的乌黑发丝零落一地,瑟缩在宽大黑袍里的女孩苍白瘦小,睁大眼惊慌地瞪视那只索命的手飞快逼近,扣住她的脖子,一把提起,同类相斥的能力使双方都感到难以言喻的痛苦。

    当一股撕裂的剧痛从颈部传来,玛塔才看清盾牌中央的雪花印记是那么眼熟。

    话音刚落,埃米忒捧着一只布袋和雕刻有复杂花纹的扁平黑匣走来,身后跟着一个俊朗的白衣青年。见状,诺因等人都戒备起来。

    克萨是天空之城奥玛里最大的港口,素有【移民都市】之称,百分之八十来自下界的商人聚集在这儿,不同的地域特色融汇贯通,就像一幅色彩斑斓的镶嵌画。

    同样是一瞬的时间,伊梨丝就用各种技法化解了卡雅的剑势,环卷天空的能量旋风被吹散。她攻势不停,无声无息地移动到卡雅面前,右手再度贯击。卡雅急速后退,右手护臂上的小圆盾刹时变得有一人多高,一声巨大的爆音,雷火四溅,乳白色的光晕沿着盾牌中央一圈圈发散开来,柔若无骨的白|嫩柔荑仿佛不受阻碍地穿过融解的光盾。卡雅机敏地舍盾侧身,同时神剑直刺,贯穿了敌人的前胸。

    卡雅警觉地瞪着快步走近的高大男子,他留着一头火红色的齐肩长发,长相野性而帅气,敞开的衣领裸|露出的古铜色肌理匀称而结实,两颊有水印般淡淡的图纹,笑起来还有两颗虎牙。欧托拉姆吃惊地张开口,想起席恩的叮嘱,连忙闭上嘴。

    哈玛盖斯下意识地转过头,没有任何前兆,也没有任何预感,只是冲动地在战斗中分神,然后,他看见了这令他血液冻结的一幕。

    “你好。”

    “夜神,你头脑发热的脾气还是没改,听你姐姐好好解释。”

    “主人,偷听不是好习惯哦。”又好气又好笑。

    “你——”勃然大怒的佩罗狼狈爬起,手中多了一块晶莹剔透、流光异彩的令牌,这是象征管理者最高权能的【神威之令】。

    这铺天盖地的浓雾中,一样逐渐清晰的物事吸引了古代龙的注目,那是一座插天耸立的巨大石碑,暗绿的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望之森然可畏。

    贴身结界下纤尘不染的靴子依然站定不动,却是主人费尽力气意志的结果。见他久久毫无动静,卡雅奇道:“父亲?”跟着往后看的欧斯佩尼奥不解:“有人跟踪我们吗?”

    “振作点,小莎,我们带来了好消息哦。”伊莎贝拉柔声劝勉。她虽年近三十,由于被神血改造了体质的关系,看起来还是十六、七岁。丽芙惊奇地打量亚尼:“你们人类长得真快。”十三年前只是个小小的孩子,和依路珂一起跟着她转悠,帮她浇水、种花、摘果子,在宫里到处玩耍,恶作剧捉弄人,到农舍体验平民生活,还有席恩出资照顾的孤儿们。

    “您希望我说什么呢,主人?”唯一保留了原样的人转过头,脸上是一贯温柔舒心的笑容。席恩感到胸口的麻木僵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快听不见对方的声音,魔法在他手中失控,吞噬这仅剩的领域,他觉得他的舌头也开始不听使唤,这种丧失自我的感觉前所未有,他艰难地维持住残破的身心,不愿示弱,尽管他不知道敌人在哪儿。

    “你真是糊涂了,那个年轻人只是偶尔代冥王来看看我们这些居民。”帕德啼笑皆非。蜜莉也笑了:“你说他是你哥哥,他可一点不像你。”

    “主人!!!”哈玛盖斯心痛欲裂,这才想到,身为本体的魔法神当然能够控制养父的魔法。

    有人侵入!

    喃喃的道歉,被轰然巨响吞没。

    啧,这种不安全的路怎么走。席恩以挑剔的眼光检视自愿的踏脚石们——搞不好他一脚踩上去就陷进骨头了。若非他刚刚用自己的心血浇铸神典,强行剥夺接管权,暂时处于虚弱状态,何必这么麻烦。

    “老友,你可冤枉我了。要不是我早0.1秒破译了源码,入侵主电脑,你就真的被格式化了。”

    “请你告诉他,我从没恨过他。”

    “都主是不可战胜的。”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欧托拉姆忧心忡忡,“我会帮你,小可爱,但是……”

    谢过哈玛盖斯,伊莎贝拉抿了口清香扑鼻的茶,笑道:“我没什么病,只是人倦。”顿了顿,她笑意加深:“我快死了吧,列文哥哥?”

    伊莎贝拉忍俊不禁,笑到一半却轻咳起来,哈玛盖斯赶紧端来泡好的药草茶,席恩撩起她额前的碎发:“有点烧。”

    “怎么了?”前方引路的男子柔声问。

    一尘不染的地面扬起白烟,载了六个人的车子一溜烟驶远。神明的国度出现飙车族,这恐怕是史无前例的。

    “这地方令人寒毛直竖。”优皱眉道,他有着近乎野兽的直觉。和他一脉相传的诺因也浑身不自在:“嗯,好像走在长虫的肚子里。”蕾诺雅道:“这是神之领域,当然充满神的意志。不过席恩把大部分神都干掉了,还这样真奇怪。”

    不出所料,蓝发精灵的确没有兴趣理睬他们,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越飞越近的古代龙身上。

    “可能发生了叛乱。”包括竖起耳朵的欧托拉姆,卡雅等人都为之一震,“从奥路贝亚修的叙述来看,日神并不是傻瓜,应该会纠集一批人参与。”

    黑发宰相笑了,这次是真正欢欣的笑容,带着点恶作剧的意思:“不,仿效不沉之星,保留我们除了武器以外最尖端的科技。哼哼,让爷爷吓一跳,谁叫他只顾着和优叔叔私奔,啥事也不管。”

    星辰历13年:安杰·梅隆修完学业,留任教授,有呼声他会和女皇结婚。

    “……你这小子!”丽芙面红耳赤地推开他,耳朵是精灵最敏感的部位,不允许亲近之人以外的人触碰,这种行为若非羞辱,就是代表“你是我的归属”的神圣宣誓。可是亚尼不知道,她不能发作。

    一个引魂者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引领两名访客前往止息之君的神殿。踏上阶梯以前,龙神特别关注了旁边一块通体漆黑的石碑,上面用晶莹的颗粒排列着神语,旧神的名字一应俱全,而新神的名字全部没有出现。

    卡奥斯呆住了,似乎刚刚才注意到他,那双仿佛红金高温燃烧的眼睛冷却了,流露出一抹萧煞的阴寒,与席恩冷冽的瞳对视片刻,他温温一笑,闲雅的智者,恶意也是包裹着糖衣的剧毒:“我真的很意外再次见到你。”

    “对。”

    你可曾觉得无奈?

    强劲的海风吹动薄纱长裙,勾勒出一双白净无瑕的纤足,宛如宝石扇贝的双耳在殷蓝的秀发间颤抖。

    “我不走。”无面之王首先表明立场,多余地补充了一句,“我还要把支配之权杖还给吾主。”

    人类青年得意地嘿嘿笑着,女巫斜眼看他,心知肚明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反对!”丽芙拍案而起,眼中喷出凄厉的怒火,“这是养虎为患,迪安!只有彻底赶尽杀绝,才能避免又一个降魔战争!别忘了,当年他们也是在签订和平契约后,转首就撕个粉碎,在这个世界掀起血的浩劫!”底下顿时炸开锅,尽管那场浮尸累累的血腥屠杀早已在逝去的岁月淡化为一片红色烟云,但基本的历史大家还是学过的,因此对于一个有前科的种族的保证,不免怀疑。

    ‘夜神。’

    “呀,我会吸取教训,不过你这是有恃无恐吗?”卡奥斯竖起一指抵在唇前,微笑着。

    当下两手抱圆,喷涌而出的神力形成闪亮的螺旋,正好撕开一条可容车子通过的狭长光道。不同于席恩金属色泽的黯银,哈玛盖斯明亮如天空的绚蓝,她开辟的神道泛着淡淡的紫,混沌的颜色。

    星辰历5年:安杰·梅隆破例进入机械大学就读,成为该校最年轻的学生。

    什么!卡雅目光凝滞,她知道这把权杖支撑了欧塞的神识,一旦它碎了……当下忧心如焚,惶急地质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叮咚!

    邱玲摆脱丈夫的阻止,跑向同学。关注着这一幕的杨阳被引开注意力,当她分神再看时,两龙一神已经不见了。

    记忆分解了也还是记忆。

    一间清静的客房里,龙神与龙王两两相望,都默不作声。窗外春光明媚,采花的蝴蝶和觅食的小鸟欢快地飞舞,它们在这片土地永远不用为食物发愁。

    叮呤!两人之间,响起清亮震耳的铃声。卡雅惊呼一声,只见一个眼熟的印记从那男子的额心浅浅透出,越来越深,一只晶莹剔透的圆铃铛从他的左腕垂挂下来。他眨眨眼,仿佛还未自一场迷梦中醒来,身形晃了晃,向前倒下。

    黑龙的化身却摇了摇头:“不了,梅杜莎的幻境确实影响了我,这是我最后的清醒时间,还是依靠我的分身在维持——哈玛盖斯,请不要让他消失,我会把一部分记忆给他,希望对你们有帮助。”

    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人人手心出汗,神情沉重。

    夜空中的群星大放光芒,细长的游丝下雨一般坠落;之前潜伏在地底的怪物也伸出了覆盖鳞片的巨手,形成一片林立的怪异树木;远处涛声隐隐,聚集的海妖张开血盆大口……已有准备的萨菲快速念出适当的法令:“天与天上之物,地与地下之物,海与海中之物,以神之名命令尔等臣服!”

    哈玛盖斯,卡塔瑞亚·奥古诺希塔,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基连·赛普路斯……

    “对不起,哈玛盖斯。”定了定神,黑龙的分身转向友人,“你很急吧,我这就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龙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他虽坚持将养父摆在首位,却不像卡萨兰城主一样,认为这种自私的心态是天经地义。

    还带调味料……船夫更加呆滞,尤其是接到自己的份时:“嗄!我……我也有?”受宠若惊啊。

    “他在我们的精神里,你是在做想像攻击,只会伤了自己,这就是……银龙的能力。”深渊领主呼吸急促,染血的手搭住妻子的肩。惊悟如闪电划过金发女神的脑海:她以为破除了幻象,原来还是在敌人的圈套中吗?

    “他现在是半完全体,我感觉不到他躲在哪里,所以——”

    “啊哈哈,王兄说什么见外的话。”亚尼立刻又生龙活虎,随即正色道,“话说回来,王兄为什么这么急?我接到他的消息后,日夜加派人手找,他却不等我,先了解清楚敌人的情况再深入敌境不是比较安全吗?”

    翻箱倒柜,爬到床底下搜寻,最后在枕头下找到一块碎布,上面用稚嫩的笔迹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古代语。肖恩的双眼顿时模糊了,仿佛又看见很久以前那个晚上,他从村里的神官那儿学会写第一个名字,他双胞胎哥哥的名字……

    抱起那具柔软的身躯,眷恋地紧贴了良久,伊梨丝慢慢沉入那温热跳动的心脏。

    少年害臊地红了脸,两年前,他荣获青少年科技大赏,就是眼前的青年亲自为他颁奖,也只有西琉斯的国君会如此重视这种事。

    封印意识,只留下最原始的兽|性。玛塔把她当成一只兽放养,让她吃同伴的尸体,一切肮脏的生物和腐肉。而他,被他的主人固定在祭坛上,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沦为一个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地活着,度过几乎是永恒的时光。

    “没人知道,她完全是个谜,我也不知道那个兰修斯有什么权能。”安杰本质仍是西琉斯人,对外大陆信奉的神几近一无所知。

    “你讨厌的神未免太多了。”席恩淡讽,他无意激怒对方,但是这个双性体的家伙疯得太厉害,不下贴重药,他今天只得一路打到敌方大本营。佩罗捂着嘴笑了,像说着无比开心的事:“果然,看得见。啊,真想刺瞎你的双眼,毒哑你的嗓子,割开你的肚子……”

    “……摄政殿下的亲戚?”

    “基连,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法师一脚踢翻供桌,扯下十字架丢出去,脱掉一身神甫的黑色装束。随着他的动作,幻境破碎,露出一望无际的虚空。奔腾的电流宛如飞快流逝的星屑,在宇宙的海里遨游。

    睁开的双眼褪去了漫长刑罚的摧残,呈现出剔透无瑕的清朗:

    星辰历46年:原冒险家之都提拉附近的永夜森林被不明黑暗笼罩,再度成为吸血鬼等不死族的乐园,恶名不胫而走。

    没有人惊呼,面对危机处处的险境,队伍里不需要一个敌我难分的多余份子。

    “……”小莎抽噎着,说不出坚持的话,也无法伸手留住这仅剩的亲人。她的爸爸、妈妈、外公都生死不明,如果舅舅再一去不回……一只温暖的手放在她的头上,安杰弯下腰,轻抚她咬出血的唇,心疼她哭泣还要强忍:“别担心,小莎,我们会回来的。”

    “……到了吗?”哈玛盖斯拨了拨湿透的浏海,眼里闪过一丝释然。安杰揉着剧烈作痛的太阳穴,吃力地想要看清飞速移动的数字。而体力最差的基连还没办法集中意识,反射性地拿出提神的药物。

    “我司掌智慧与权谋,从诞生的一刻起,就用无边的思想串联起无尽的生命。不停地思考,万物存在的意义,却也不停地被混沌的本能控制,追寻着毁灭。我和其他神族都不同,他们有情绪,有感受,但我只能模仿,连性格也不是真实存在。先前对你说的并不全是谎话,这苍白的日子委实太无聊了……而我的伊梨丝,被囚禁在这个牢笼里,支撑整个倒悬宇宙,为那个老匹夫的白日梦构筑他的理想世界,一次次推倒又重建。”

    ※※※

    席恩转头看看记忆女神,一个活范本,嗯嗯。欧托拉姆战栗地打断:“二姐?”佩罗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憎恶。

    他露出少有的直率的笑容,望着屋内温馨的一切,隐约觉得还少了什么。

    就连笨重的地面军队也投射出蓝色的镭射光球,先用远程攻击压制。

    推开一扇凭空出现的门,阳光灿烂。

    回答他的依然只有干燥的风吹拂而过的声音。

    背靠着仙人掌树,打开随身携带的水壶,干燥的风里顿时弥漫着百里香和薄荷的清新气息。

    “你跟他永远不可能生出小孩,白痴!”

    “呵。”逸出短暂的笑声,席恩轻抿唇,似乎也隐隐有了一丝笑意,“好吧,杨阳,我不养吃白饭的人。”众人愕然,听出魔族的真正用意是想移民!

    命运之神的精魄凝练而成的神器发挥了紊乱星轨的作用,星宫之间彼此撞击陨落,如同弥撒的音色变了调,炸雷般的嘶叫震耳欲聋。

    看了看友人大睁而不瞑目的双眼,爱神拉罗微微一笑,笑得不愠不火,高贵自恃:“初次见面,艾斯嘉的守护神。”

    “魔皇陛下不是说那是真实的人?”念力系教授迪罗不忍心地提出相反意见。炼金术教授魁萨斯沉重地摇首:“魔皇陛下的假设是分裂后投胎,而龙神殿下查出是那头黑龙在做梦。”

    “对!你和他不同!”热火充斥了本就混乱的大脑,烧得理智化为灰烬,席恩难以自抑地喊出声,脸上泛起红晕,冲口而出的话也因激动断断续续,“所以不可以!你应该……应该等我想清楚了以后……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

    “小莎……”眼泪落在脸上,安杰只觉心口抽痛。被泪水浸染的眼眸死死瞪着他,像要用目光把他留住:“我们死了以后,也是变成完全不同的人啊!像妮可教授!洛德教授也没了……为什么你要在意这个?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假的也好、梦也好、你还活着啊!为什么不能继续活下去?”

    隔着爬满常春藤的篱笆,哈玛盖斯望着朴素的小木屋,一时犹豫不决。格兰妮不解:“主人为什么不将他们接到好点的地方去住?”

    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就像一只木塞迸出瓶口,那种压力陡然释放的轻松感。但是这份快意还持续了不到百分之一秒,整艘船就被卷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直到异样的感触从胸口传来。

    直到胸口响起沉闷的爆裂声,尖锐的刺痛使他微微睁开眼,看到一个紫袍男子,面带微笑地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也罢,那个地方我暂时不能接管,就让他们多活一会儿。

    星辰历29年:一直坚持反对机械大学与魔导学院合并的安杰带领工程部在西琉斯境内修建铁路,终于让处境尴尬的学校站稳了脚步,不至于沦为四不像的产物。

    “我想,如果不是从我们的路线下来,即使开门也不是通向那边。”看了看安杰的表情确定自己推测无误,基连转向卡雅,“你们有去找过那个智慧之神吗?”卡雅脸色剧变:“你是说他——”

    “不是的!不是的!”

    “卡奥斯!”

    “亚尼叔叔!”小莎破涕为笑,扑进他怀里。比起席恩真正的弟弟肖恩,还是这位和附体有血缘关系的“叔公”更令她感觉亲近。同样是列文远房表妹的伊莎贝拉也是。他们年纪都不大,所以刻意喊小一个辈分。

    “契约成立。”

    两位领主面面相觑,顿时明白主君处境不妙。

    “那么我想告诉您——”哈玛盖斯笑得更愉快,上身倾前,在他耳边低喃,“我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

    放弃了变成无用之物的双目,法师将全部的精力凝聚在其他感官和信赖的魔法上,一缕极其微弱、隐隐约约的思波断断续续传来,指引他前进。

    现任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崛起后,至今屹立不摇,又身兼神职,正负两个位面总算形式上统一。魔域分九个层面,最上层属于【梦魇之王】奇蜜拉,这里也是最靠近现世的阶层。在梦里夺取男性精气的吸|精女妖就由此出发寻找猎物。而胆大的冒险家、不幸的迷途者以及被诱骗堕落的灵魂也是从这儿进入地狱的入口,再无重见天日的希望。

    同年:魔晶的高危性终于被地上各国意识到,女皇通过商盟强制贯彻《晶体开采与贮藏有关条例》,成立专门的监督委员会,26个国家联盟签署了协议。

    ‘我的……孩子!!!?’最后两个字是尖叫出来的,他险些丢开烫手山芋。幸好那孩子紧紧抓住他的头发,嘿咻嘿咻爬到他肩上,攀着他整张脸。

    “她是谁?”喝了口保温瓶里的热咖啡,润泽优美的薄唇吐出的低语也绵软如丝,那是一种令人联想起夜色的醇柔嗓音。

    “防护电系能量伤害。”魔皇快速吟唱咒文,洁白的柔光聚拢在他的手心,扩散开来,笼罩住每个队友,接着是金色的光圈,“神圣光环。”

    没有得到回应,女子也不再说话,静静划船,悠远的水声温柔地荡漾。夜神双目含泪,几次想问侍从的下落,终是鼓不起勇气。

    “……萨菲?萨菲!”卡雅发出变调的嘶喊。

    纯黑色的魂火窜上深蓝的袍子,缠绕往上,钻入心灵的缝隙。

    “是么,太好了。”卡奥斯也由衷地期待,那即将来临的破灭之刻。

    怎么这样!卡雅听得义愤填膺,故意大声道:“父亲,您就不会抛弃大哥,对不对?”

    无声的绞力使席恩在短短数秒内背部被冷汗打湿,伊梨丝也痛得不住抽搐。

    思绪的极度混乱使坚固的意志破开一个缺口,被伊梨丝窥见他内心的动摇:“真名束缚!”

    “做个交易吧。”拉罗重新绽开笑容,危险的火光在眼瞳深处迸溅,“你的女儿和下属在我的神域里,用他们换她,如何?”

    ‘父亲,你为什么不创造自己的神仆?’

    不是“审判”,也不会有交涉的余地,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

    当头棒喝,席恩涣散的眼浮现出微光,开始静心思索,但也因此察觉今晚他的情绪失控有点异常。哈玛盖斯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强迫他转移注意力,没有放过这个独占他心灵的大好机会:“我不会和他冲突,我也不是他——主人,我对您是独一无二的,我在您心里的分量,早就远远超过他了。”

    卡雅本是无心,听出他语气有异,不禁担忧。那记忆里冷漠坚强的男子也许是变成了小女孩的缘故,在月下十足惹人爱怜。长长的睫毛形成浅浅的阴影,紧抿的唇淡得接近无色,星光闪耀的黑发如同夜空织成的锦缎,柔软地包裹住他纤弱的身躯,额前的水滴形钻石也光芒流转,宛如蕴涵着星尘的黑色涡流,交叠的双手遮住了小巧的下巴,带着明显的戒备意味握紧法杖,却松松地环绕着萨菲的肩膀,像随时准备从他背后逃离,自卫反击。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脆弱,心底像有一只柠檬被拧出了汁,泛开浓浓的酸涩,卡雅的眼神情不自禁地柔和下来,以前所未有的认真道:“别担心,我会保护您的。”

    “下雪了……?”

    中场休息时间,银龙王麦先和孤零零没人理的杨阳聊了会儿,瞥见正陪着养父一起开溜的哈玛盖斯,告了声歉走过去。

    “不,我的父亲还健在。”杨阳竭力克制惧意平视他,“就算他不幸过世,我也不会拿他来让你息怒。”席恩不带笑意地一笑,没有讥刺回去。哈玛盖斯出声缓和险恶的气氛:“我相信,杨阳小姐的确是抱着诚意而来,对于我们持续了太久的过节,想必也有个说法。”席恩很不高兴养子胳膊往外弯。杨阳感激地瞥了他一眼,道:“那么久远以前的是是非非,老实说已难分,不过我族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创伤,是不容否定的,所以我也竭诚希望弥补……”

    众人屏息凝视,粼粼光波中,变幻着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景象。开始是最简单的元素组合,赤红与水蓝绞缠,摇曳着闪亮的丝线,从中透射出一缕缕幽深的黑雾,覆盖住点点荧光,淡绿的纹路在棕红砂土中游走,又被青色的风吹开,朦胧不定似光影制造的错觉;接着,聚合分裂的细胞逐渐清晰,快速进化,从核状拉长成形形色|色的生物;再一眨眼,就有上古的爬虫类在卷曲奇怪的植物中间游走……似乎是刹那之事,又好像经历了亿万年的斗转星移。

    她捧着一枚蚀刻符文的银戒,眼神是那么专注不舍,仿佛在回忆一个依恋的梦境。

    他也是主人……只一个眼神的交流,哈玛盖斯就苦涩地认识到,那种灵魂分割的痛苦出现在他心里。他甚至能读出那双苍蓝眼眸里的心思,唯独在凝视他时会悄悄燃起的温情火焰不见了,被分解、剥离,那片死寂是一片荒芜冰冷的蓝,静默得令人心颤。

    同年:西琉斯国王亚尼·塞西特·奥斯卡迎娶秘魔岛酋长之女茵,该国从此被称为地上的法师之国。

    “是,父亲。”

    ……发生了什么事?莫名的不安,爱神扶着额角,依稀想起她提取了这个人的爱情,想当场揉碎践踏,作为小小的惩戒,然后……

    “啧,像蝗虫一样杀不尽。”喘息着咒骂,言下饱含焦躁和担忧。一直念诵法典的萨非也受到了莫大的情感伤害,他可是最排斥神喻和正义感的恶魔。就在他们稍微休整的短短空挡,敌人也不放过他们。卡雅强打精神迎击,却见那些巨兽在撞上光柱的刹那融化,蜡油似的物质甚至熔解了后面的怪物。

    见卡奥斯还盯着丈夫直瞧,卡雅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一把抱住萨菲:“他是我的!你别想打他的主意!”

    “对不起对不起……”肖恩连声道歉,无地自容。

    “嗯,你看着办吧……”第一次,只身为同胞报仇,死亡也不能夺去她执念的武技长卸下了长久以来背负的重担,流下释然的泪,朝友人疲惫而感激地笑笑。

    温柔地收紧臂膀,拥抱住像是一个孩子般不断颤抖的黑衣法师,被夜雨沾湿的袍角轻轻舞动,仿佛打湿了翅膀的蝴蝶。

    一时鸦雀无声。两位女皇将请示的目光投向在座地位最高的人。丽芙动了动唇,她对那张和仇人一模一样的脸憎恶透顶,但她不想同族被赶出去。席恩沉默片刻,缓缓举起手,优雅如艺术品的手指指向两个空位。

    “大概不放心你们吧。”

    她爱他。

    黑暗女神面不改色地冲向最近的敌人,紫黑色的破坏力直接贯于掌上,轻描淡写地一划,漩涡就崩塌了一角。夜色的长发随着她轻巧自如的动作恣意飞扬,衬着那张端秀清冷的面容,令原本全力应战的金发女神微一闪神。

    “是啊。”诺因撇撇嘴,虽觉爱情受挫的岳父很可怜,但还没原谅他和菲莉西亚狼狈为奸窃夺莉莉安娜身体的行径。

    谁也不会呕出芬芳气味和悦耳声响,哪怕是美的代言人——精灵也不例外。卡雅食欲尽失地放下包子,欧斯佩尼奥皱着眉头拍抚,见多识广的席恩和萨菲却不为所动,继续胃口很好地吃着。

    半透明的苍穹就像那人明净的笑眸,过去他仰望天空,只会想到众神在那里冷冷地俯视众生。

    箭落空了。

    寂静,只有细不可闻的水声不停地回荡,轻柔得如亘古传来的一声声悲叹。手撑着光滑的白石地板,冰冷从指缝间透过,席恩缓缓支起身体,深黑色的长发沿着脸颊蜿蜒一地。

    横生一段小插曲,会议的整体进程却未受到影响。除了和魔皇有渊源的矮人族、水族、精灵族和侏儒族,天空之城无意庇护其他种族。说得极端点,这世界除了精灵,没有种族是不可以毁灭的,人类也是。反而是动植物还关乎自然的法则。而血族本来也是没份的,不过他们有位聪明的女王,一来就拉着狠不下心的旧情人上演了一出亲热的戏码,让主客双方不另眼相看都不行。所以,除了这些内定成员,会议的焦点就集中在人类国家对异族的接纳程度上,大家有个数。由于异族独特的地域性,和人类没什么冲突,只是弱势种群面对强势一族的必然排挤和一些特殊敌意,得亮出爪子给人看看。

    普路托失望地耸耸肩:“我叫引魂者带你去。”

    冷静。习惯性地压抑,席恩强迫自己不做任何非理性的思考,再微小的心灵空隙,都是致命的。

    相比之下,另一位龙族的表现就不怎么样了,他只是牢牢护着养父,连解决漏网之鱼的机会也没有。席恩把盾位者和魔像安排在两边,虽然这些大家伙拖慢了行程,但敌人一时也奈何不了这道屏障。

    “他外孙女。”

    他知道欧托拉姆是吃醋了,虽然没有感情,但是无数岁月他看过太多,那些为爱痴狂的家伙大同小异的表现方式。

    又轻又冷的女声,宛如从天而降的雪花。随着一阵杂音和乱码,一个黑袍少女出现在屏幕中央,子夜般漆黑的长发,有些紊乱又柔顺地披在她身后,直垂到脚踝。额前的黑钻犹如夜空的星辰一样散发出光辉,黑与白交映得无比完美。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冰色泛银的瞳眸仿佛拢尽了全世界的银丝,在她眼里做最精密的编织,将天地间的银点圈禁于优美的眶线间,冷酷却又矛盾地闪耀着异样的光亮。

    他早已不堪回首,当年的选择是对是错,他已无从分辨,只有解脱的欣喜,在这一刻伴随泪水泉涌而出。

    “……他们呢?”发现不但是车子,小莎等人也不见踪影,基连担心掉入了敌人的圈套。

    “……你怎么开不起玩笑啊。”抖落身上的冰渣,吐掉嘴里的雪团,亚尼苦着脸道。席恩冷哼:“因为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伊莎贝拉余悸未平地掩着嘴:“列文哥哥?”

    望着身边清澈见底的流水,卡雅感叹。捧着提灯的萨菲抬头,恶魔都拥有黑暗视觉,小小的火苗笼罩不到的范围外,原本高耸得像天穹的云乳石不知何时沉沉压下,再瞥了眼对岸,他镇定地说出观察结果:“河道变窄了。”

    卡雅凝视父亲在月下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心下隐约不安:“既然他只有神性,应该不会舍不得一个夜之都!奥路贝亚修说他做一切实验的目的是建立一个完全有序的终极世界,那能够对混沌调律的你,就是他的目标!”席恩眼中掠过赞赏,微微笑道:“没错,但是都主的本体已经同夜之都密不可分了,一旦这里崩毁,构成他物质组合的神印也会分解。最重要的,这样可以确保万一情况失控,我们不会跟着玩完。”卡雅还是难以心安,总觉得漏想了什么。

    “住手!卡雅!”

    天地间的震动止息了,魔皇冷冷注视换了个面貌的敌人,一言不发。

    简述了经过和他们将要面对的困境,诺因沉寂了一秒,幸灾乐祸:“哼,那就由你代那个叫伊梨丝的老巫婆去撑好了,关我们什么事。我和阳会叫吟游诗人传诵你的功绩,算是给你的报酬。”哈玛盖斯还没来得及发作,席恩挥手制止,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嘲笑:“没脑袋的蠢货,卡奥斯的目的可不是学都主建立一个秩序宇宙,而是捣毁他的成果,让一切归于虚无。”

    “你没事就好,听哈玛盖斯说诺因把你带回地球调养,我还以为史列兰出了什么事。”

    “你也认识那位先生?”蜜莉气呼呼地端来茶托,往桌上一放,“他还比你这小没良心的好!”肖恩错愕至极:“你为什么叫他先生?”

    “可是……”想到欧托拉姆,伊梨丝有些犹豫,“她的意志够强,也可以从混沌海调用能量,但是她没有心脏,转化速度恐怕跟不上,很快就会枯竭的。”卡奥斯神色一紧:“来不及让你脱身?”

    五根纤细柔美的手指缓缓插入残留着鳞片纹路的肌肤,同一刻,一双澄澈如最高远天空的烟蓝眸子睁开,直直看进他心底,吞噬他的灵魂。

    “不,我决不让魔界再侵略任何世界。”杨阳毅然驳回,眼里浮现出复杂的光辉,有愧疚,有坚定,“席恩不答应,我会求到他答应,只有他点头其他国家才会收容。诺因,我这么做,除了给魔族一个我认为最好的环境,还有一个目的是让他们赎罪。维烈曾对我说,我们是人类,他们却忘记了,自以为是超越人类的新生命,强得可以藐视神魔,寿与天齐——魔核还不是爷爷给他们的!我要他们体会平凡人的生活,明白失去了异能和科技武器,他们没什么了不起!不然他们会永远是这样,不知反省,妄自尊大,愚蠢野蛮,看不见其他世界的进步——摩耶名存实亡又怎么样?在艾斯罗威亚毁灭的一刻,文明就不存在了,苟延残喘的不过是一群本来就妄图推翻社会的少数偏激份子。我不下重药,迟早席恩也会动刑,他和爷爷的约定只确保了维烈的安全而已。卡塔瑞亚已经来过几次,来意非常不善,吉西安还不得已上缴税款。因为席恩支撑机械境,她不想剥夺他的复仇权利,才暂且放过我们。”

    席恩的回答是一个超魔版加速,把他的速度提升到可怕的境地,借助动能加大力道,也避免敌人轻易破除他身上的法术。之前诺因对自己施加的【战斗光环】就被抵消了,看不出这小子魔阵还用得不错。

    鲜血淋漓的真相摊在青天白日下,丽芙却没有快意,也没有据理力争,只有无尽的悲凉。让她一族近乎灭绝的铁拳道理,是如此残酷。

    厨房里,格兰妮在教莎娜捏面团,丽芙也来凑热闹,却忘了刚把两只曼尼果放进烤炉。

    沿着纹路精美的黑石长廊走到底,是一扇同样沉黑底色的拱门,黄金打造的奥古诺希塔枫叶族徽放射出不逊于日光的绚丽辉光。当族徽顶端的宝石在拱门一侧的计时墙投下一个金色菱形光纹时,在休息室闲聊等候的宾客就走进议政大厅。无疑,这样的安排杜绝了无聊的主客寒暄对魔皇耳朵的骚扰,可见女皇的体贴用心。

    他俊秀的面容不带一丝表情,像严霜一样苍白冷峻,纯黑色的长衣勾勒出挺拔的身姿,下摆微扬,抬足走向她。一坐下,伊莎贝拉就闻到他身上各种施法材料混合的气息,还有外面带进来的花香。久违的味道使她不可避免地跌入回忆,安静下来的空间里一时只有煮水的噗噗声。

    欧斯佩尼奥一震,双手停在半空,对主君的服从和对另一人的怨恨在心中激烈交战。发觉猎物的意识逃出掌握,蓝发少女焦躁地挪动着八只节肢,喉中吐出含糊的低吼。

    ……再怎么讲理也是神明的逻辑。席恩丧失了交涉的兴趣,握紧法杖。见情势不妙,欧托拉姆急忙道:“拉罗,是小库先攻击她的!你们别打,好好说!”佩罗是他的姐姐和妻子,而拉罗是他的哥哥和姐夫,他着实不想看见席恩杀死他们,他知道他干得出。

    凄厉的惨呼响起,黑发女孩扭曲着身子,死命敲打他的手臂,白金链子似的银光闪过,她的四肢软软垂下。

    “两种都是,他似乎是个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只喜欢独处思考的神。”安杰绞尽脑汁回想,因为库克尼尔在夜之都的记忆基本都清除了,情报极其有限。基连得出结论:“不要正面接触比较好。”要他的命没什么,要他的脑子……绝对不行!

    “不——”情急之下,拉罗也用瞬间移动握住那柄催命的法杖,手指收拢的刹那,他明白自己上当了!

    “通过冥界之门回去。”挥动右手紧握的法杖【乌洛诺斯之影】,带出诡异的青色痕迹,一个巨大的阴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形,宏伟的石门仿佛连接了天地的通路,魔皇将一团幽白的冥火递给部下,“进去后沿着下游走,摆渡人会在冥河与阿格龙河的交界点等你,”无面之王笑了笑:“我会尽快赶回来。”

    “你什么口味啊~~~”卡雅无力地瞅着他。摇了两下摇不醒,欧斯佩尼奥代为谢罪:“抱歉,吾主,她太没紧张感了。”

    “……是。”心知自己背负了保护一行人的重任,卡雅只得答应,递给兄长一个深深的凝视。哈玛盖斯点点头,许下无言的承诺。

    “挡不住的话,就退回去。”

    好像是万籁俱静中落下一滴水珠,激荡起千万重涟漪,使灵魂情不自禁地颤抖,她不明白为什么,却本能地意识到是回家的感觉。

    “啧。”虽然不爽,诺因还是没违抗妻子,乖乖脱掉靴子放好,一脚踢开浴室的门,大吼,“怎么这么湿!?史列兰,你又玩水!把你那些鸭子统统赶出来,我要炖汤喝!”

    主人!!!

    一道弧光飞逝,落入层层叠叠的海浪,漂起几个泡沫,沉没不见。

    那张在神明中不算出色的端正面容逐渐模糊,只有这双吸引人探究、进而沉溺的眼清晰地存在,仿佛惊心动魄的一剑,深深刻进灵魂,永难忘怀。

    “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和老僵尸私下协商,或者把他们集中看管,但老僵尸怎么会脑子发昏自找麻烦。当然我是不介意他们成天被扁,但维烈会发疯吧。”

    不再逼迫她,席恩收紧手指,冷冷地道:“出来吧。”

    “你姐姐?黑暗女神伊梨丝?”

    “哦。”姿容绝代的神祗光溜溜地跑出来,追上宠物,一头乌亮顺滑的长发紧贴着完美无瑕的身躯,更衬得冰肌玉骨,灵秀不可方物。杨阳只是叹了口气,心跳略微失速,好歹习惯了儿子惊世绝艳的美貌,和片尘不染的单纯,目送他自在地回去洗澡。

    “好了,走。”将席恩留下的芯片输入航法机,显示出地图,优探出头。蕾诺雅带着新奇的表情第一个坐了进去。诺因看起来也很想坐,可惜他被划分进另一支队伍,跟着他讨厌的“老僵尸”。

    男孩的双眼是无限透明的清润浅蓝,像一望无际的晴空,黑袍法师发觉自己一时竟移不开眼。

    没有虫鸣,也没有夜枭的鸣叫,整座化石树森林一片死寂。代表诸神的星序挂满了夜之都的天空,灰白的枝干反射着幽幽银辉,显出一丝孤寂的意味。空气有点干燥,走在积雪的道路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在此时的环境下,令人毛骨悚然。

    “要看实况转播,来这里。”一旁摆弄电脑的魔界宰相出声。总是和他孟不离焦的搭档捆起电线避免被观众踩到。将信将疑的众人只看见一片白茫茫,亚尼莫名其妙:“这啥呀?”

    “魔皇陛下去过夜之都?”众人大奇。最细心的弗克长老紧接着问:“您怎么知道他出事了?”若此事传扬出去,保准天下大乱。

    “她是双重性别,我们一般把女性体的她叫佩罗,男性体叫拉罗。不过,我们的生育和你们不太一样啦,我也说不清楚……”欧托拉姆竭力回忆,显然有点老年痴呆。席恩淡淡地道:“是裂变吧?爱神的权能是分化?”欧托拉姆欣喜地应道:“对!”

    瞥了眼倒卧在水池边缘的记忆女神,席恩漠然背转身,绝尘而去。穆里埃今后的命运不在他关心之列,她和拉罗兄妹之间的纠葛,也作为他弃之无用的信息,抛散在虚无里。

    哈玛盖斯不知道自己跟了多久,心疼得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撕扯揉捏着。被忽视不好受,但最痛苦的是明知他渴求的是什么,却无法传递给他。永远永远,看着他不幸福。

    “外公——”

    “这也是个原因。另外,魔族有把陌生场景当虚拟游戏的严重倾向。”杨阳为父亲造成的后遗症深深恼恨,沉住气继续分析,“但是高科技的星球也不见他们探索发现啊。”诺因无语。史列兰以好学生的态度提问:“那为什么?”杨阳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沉吟道:“我毕竟是地球人,不能理解摩苏的心情,也许他们太想念家乡了,下意识地想保有这唯一的纪念。可是这么长的时间,文明早已停止,被遗忘、扭曲变形,再死守着这里有什么意义?摩苏再固步自封,迟早会走向毁灭。不过要到一个原始行星重新发展,也倒退得太厉害了,我舍不得。”

    “因为下面的能量场会屏蔽一切通讯,守门人也来迎接了,我没时间解说——完毕。”

    时间的竞赛吗?还是“力”的比拼?

    漫长的等待,伤痛的是你的身,

    “……你这妖言惑众的家伙,给我住口。”不知何时,金发女神重新握住了沉重的神剑,紧紧的,以无比坚定的力度拔出,“那些构成我灵魂基体的欲望,才是过去的幻影!”

    “主人!?主人!”默发的治疗术完全不起作用,反而是丽芙紧急间释放的自然魔法有效果,【森林之心】宁静清新的绿光笼罩住魔皇,令他急促粗重的喘息略微缓和。灵机一动,哈玛盖斯开始注入自己的灵魂之力,充满威压感的紫光震开了诺因等人。

    “绽放,时之荆棘,包围这片区域,冻结一切事物。”

    “小库怎么样了?”欧托拉姆忍不住插口,全身剧烈颤抖,“你居然……居然……”玛塔唾弃地鄙视他:“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吠,当初丢下那头傻龙的不就是你。”仿佛被一箭穿心,欧托拉姆脸上失去血色。

    “真的是创神的旨意吗?”席恩凝视他,眸光浩瀚如海。玛塔一呆:“什么?”

    “他是我的侍从,白龙塞法尼亚,我叫他帮你们。”一咬牙,光明女神递出那只匣子,“这些是……我从斐多耶那儿拿来的法器,他是战神,制作的武器会对你们有帮助。请你在创神醒来以前,救出伊洛卡斯!既然创神是被母亲大人和卡奥斯密谋推翻的,他就不该无辜受罪!”

    无穷无尽的信息灌入他的脑海,使他再也没有思考的机会。

    怎么办?卡雅他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剩下他……

    无数扭动的蛇发焦黑卷曲,露出额心的宝石,本能地看出那是敌人的弱点所在,炽白的神之焰凝结成新月的形状,在龙神的指间拉出优雅的弓弦。

    而充当活动壁垒的诺因已是险象环生,全仗冰宿和迪罗拼命丢魔法才勉强撑下来。他持有的神剑艾留申本是经混乱神点化,无坚不摧的利器,砍人就跟砍瓜切菜似的,可是史列兰投胎后,附着在上面的神力大为减弱,普通的锐化或硬化效果根本无法击穿魔晶,只能借着轻盈的身手和加速术闪避。而连这样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你们从来没来看看我,从来没想过我独自一个是什么心情,就算这样我也不怪你们,可是你们在知道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后,还指责我——既然你们这么无情,我也不再顾惜你们!”

    “嗳呀,你在哭吗,这真是感动的重逢。”

    “日神也想叛变。”席恩指出,他可不想增加麻烦。被剥夺了神职和大半神力的伊洛卡斯于他也无用,倒是白龙这个监视者和不定时炸弹不得不接受。

    同年:原树镇的居民迁至世界树附近,帮助地震中受害的民众。【圣树】与【守护者】的美名渐渐流传,树神坎菲斯与器灵修蒂玛正式在艾斯嘉大陆定居。

    为什么?为什么你把名字改了?还让爸妈忘记你?你的真名……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算了,关我屁事,阳甩掉包袱反而好,诺因顿时翘首以盼魔族全体滚蛋的一天:“你让他们做苦役?”杨阳摇头:“我会尽量争取他们的权益。”

    “你这该死的蜘蛛!”趁此机会,卡雅挥剑横劈,干净利落的斩击留下一弯瑰丽的残像,肉体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狄芙雅哀叫着仰天倒下,她的四只脚被剑气砍断。与此同时,欧斯佩尼奥也瘫软在地。

    “女儿还在下面,你敢走!”卡雅河东狮吼。萨菲叹道:“如果她进了全知神殿,一定比我们安全。”

    欧托拉姆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整座黑暗神殿就在此时发出崩溃的哀鸣,挣脱禁锢的古神无拘无束地释放力量,咆哮的烈焰奔涌而出,切割开纵横交错的猩红裂痕,墙壁与石柱相继倒塌,夜神被抛进了一团浑浊的星云,无边无际的漆黑虚空在他眼前展开,他第一次发现黑色是这么令人惊恐的颜色。

    “对!今天你别想走了!”揪住儿子的耳朵,蜜莉大步往回走,痛得肖恩哀哀叫。

    在意识到以前,可爱的小花已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毒草,钻进心灵的空隙,在无言的注目中盘旋了大半个手臂。默默端详席恩平静的神情,卡奥斯对他看起来无害的小女神有了全新的认识,无奈一叹:“好吧,我以后也会小心女士,就是学费太贵。”

    转念一想,虽然只要蹲在里面就能让敌人自行冲上来送死,但是耽误的时间里,席恩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莎娜长长一叹,神色是由衷的同情:“无论如何,这太残酷了。就算是假装,也让他好受些吧。”

    “抓紧了。”故意忽视她的疑问,深渊领主振翅飞向快被堵塞的大门。

    一根梭子形的巨大晶体悬浮在他面前旋转,不停地变幻色彩,无数金色符文围绕着它飞舞,组成各式各样的奇妙形状,似乎要传达什么隐秘的讯息。

    这个黑暗的灵魂啊,唯独在感情上,比龙族更洁癖顽固。

    “咳咳,另一个证据,众所周知我国富含一种叫【冰晶矿】的魔法矿物,这种矿石的古名是【生命之源】,那位精灵王法力的产物。就是它们一再束缚了库……库……哎,这名字我怎么不敢念?总之黑龙的转生啦,这代的安杰·梅隆能跑到天上来,说明影响是弱得差不多了。”干咳两声,亚尼佯装无事地说完,提起腰间悬挂的丝绸小袋子,“这里面是原石,王兄委托我派人去秘林的祭坛上拿的,多亏茵找到这东西的记载。我想终归有用的,她说是什么【法术凭记】……”

    “他心中有恨的人,所以被苍空影响了。”少年姿态平和,眸光又恢复成之前的温淡无波,“我是银龙路萨,她是憎恨和虚幻的女神狄芙雅。”

    “喂,反击啊!”卡雅一边左支右拙地格挡,一边挑唆突然冒出来的大好帮手,“难道你想被你老妈宰了?”埃米忒一个激灵,反射性地应道:“啊……好。”

    “我想我们到了。”军人的好习惯使优在关心友人之余也不忘观察四周,冷白的光线照亮了建筑物内部,这是个不大的空间,像黑匣一样接缝紧密,充斥着和夜之都相同的压迫感,“我的终端手环没侦测到附近有生命迹象,除非他完全隐形了。”(注:这里的完全隐形不是指魔法上的简单隐身,而是包括热能、磁场、音频的彻底屏蔽)

    “席恩——”

    欧托拉姆不笨,他只是很少动脑筋。

    和日神关系最好的战神斐多耶在旁边出谋划策,却是越帮越忙;女神们玩着抛球游戏,快乐的笑声在花间清扬;八龙各捧着自家主上爱吃的瓜果走近,和睦地聊天;和暖的风鼓起他的长袍,一道亮丽的彩虹在芬芳的空气里闪闪发亮,他爱慕的那位女神红着脸用裙带系起一捧花,腰间的金铃清脆作响……

    变生肘腋,谁都始料未及,诺因等人呆呆注视这惊人的变故。半晌,丽芙惊喜地跳起来:“对了!迪安!”

    年轻的女皇在眼中烙下那些微小的生命之火,她没有爱世人的伟大情怀,但她珍惜每一次相遇。神和人的分野她也不懂,那个印记除了让她小时候疾病缠身,幸运地被外公带去抚养外,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50年,不是短暂的岁月。何况17岁时,她就知道她的爱情不会有结果了。

    心脏好像被一根细钢丝缓缓勒紧,他感到了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再也睡不着,眼前一片漆黑,不,有光,透过指缝的光……割裂的伤口迸出鲜血的碎片,一只手放在他的额上,如冰的冷,柔顺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脸颊旁,泛着黑色锦缎似的光泽,潋滟幽深的瞳倒影着幼年的他,唇间吐出令人沉醉的馥郁香气,就和包围他的缥缈冷香一样。

    “格兰妮!?”萨菲和欧斯佩尼奥吃惊地围上前。

    芳草学院里,午休的铃声刚敲,学生们回到课堂,偌大的庭园里静悄悄的。因此,没人发现一个手捧花束的黑衣男子疾步走过,身后还跟着一个眉目清朗的青年。他们绕过早开的紫藤与茉莉,染上一身暖香,走进两层楼的教师宿舍。

    “没错。”不再装无辜,拉罗坦然笑了,“那头龙很不听话,叫他去追踪欧托拉姆,他却守在通道口,把我的部下全给吃了。夜之都的下沉情况越来越严重,即使是高阶神,要逆流而上进入倒悬宇宙也非常困难,让他捡了个大便宜。好在他再怎么坚强,也有心灵上的空隙。”

    “是啊,艾寇最宝贝它的,你要好好珍惜!”夜神完全理解错误。魔皇也懒得解释,点头了事。萨菲问道:“那些神是怎么回事?”

    “您误会了。”哈玛盖斯露出明亮的笑靥,身后阳光普照,微风都渗着香,就像一个没有阴影心无城府真诚坦荡对谁都摇尾巴的乖乖牌宝宝龙,“在主人成神的一刻,我也随着他升华了,神的体质由精神决定。主人也给过我机会选择,是我自己要跟着他的——您可以感觉得出,我身上没有任何除了龙之誓约以外的咒术痕迹。”

    “父亲的手好巧,回去后也编朵花给我。”卡雅自在地提出要求,不断游移的双眼和紧握剑柄的右手却没有丝毫放松,从小接受领主们训练的她拥有绝佳的心理素质和出众的战斗能力,“在这儿要问什么,就用他们的东西交换?”席恩点点头:“要稍加改变,不能重复。他们不会说谎,但只能给你一个提示或谜题。这里的规则每天都在变,不过有些规律还是不变的,就比如这个。一天也不一定是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总之是混乱中有序。”

    “通过。”魔皇清亮的声音破冰般响起。多米尼克的眼神亮了下,但她没有法娜那么大胆,默默一礼,就坐回原位。

    一道清澈的蓝光剪开封闭的时空,流光闪烁中,澄蓝中带出一抹艳丽的红色,一如那双巨大的龙睛,在明净如蓝天的虹彩膜中镶嵌着妖异潋滟的鲜红瞳仁。

    杀得辛辛苦苦的女神懊丧地发现自己和丈夫加起来还不及父亲随便设下的一个结界,这样看来他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更下面就是餍魔之领星辰海,有独特美学的领主格蕾茵丝将自己的宫殿和花园都造得美轮美奂,没有一丝血腥气,却是众魔公认最邪恶残忍的魔女,她看中俘获的对象无一不是生不如死,被做成固态花肥或诡异收藏品永远哀号已经是最好的下场。只有魔皇敢在明了她真面目又没被魅惑的情况下和她上床,还四肢完好神智清醒地下床。

    “你是白痴吗?干脆掉块陨石下来砸破你的脑袋。”

    连着扫平几波攻势,卡雅胸口起伏,额头沁出点点汗珠,神应该是不会累的,她却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一金一绿两个光团飞近,金色光团里是卡雅,淡绿色光团里是背着格兰妮的紫焰之王萨菲艾尔。后者瞧见欧托拉姆和埃米忒,友好地打招呼:“两位,有没有什么逃难的捷径之类?”

    星辰历15年:尼普亚斯大陆的奥克修国发生大爆炸,起因是魔晶石的储存不周。年轻的女皇亲往该地视察,冒着危险隔开火势与相邻的矿脉,以免引起更大的灾害。

    “可是我和帕德真的只生了你一个啊。”蜜莉困惑地和丈夫对视。

    那是个清秀绝伦的少女,唇若花瓣,肤如凝脂,但她呆板的眼神将她应有的灵气一扫而空,嘴里还咬着一块碎肉,散乱纠结的深蓝长发和裸|露的娇躯也沾满了血肉和灰尘。她纤细的腰下连着五彩斑斓的蜘蛛下肢,与上身完全不成比例,截然相异的结合让人寒毛直竖。

    金发女神惊喜地扑进他怀里,虽然以席恩目前的身高,只能她抱着他转圈,“太好了,您平安无事!”萨菲忍俊不禁,欧斯佩尼奥微露愧色,毕竟他们没帮到主君还差点拖了后腿。

    船上坐了几个类人生物,之所以说类人,是因为他们都不是人类。

    这座核心嵌齿连通了中枢塔,大批晶体生物在此构成固若金汤的防御,担任前锋的魔军撕开一个锯齿状的小口,将众人护卫在内。

    “莎娜,你保护他们。”

    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唇,小莎的笑容很快消失了。

    神,也有做不到的事。

    他长得很平凡,光华隐现的赤金色眼眸掩藏在柔软的石青色额发后,英挺的鼻梁和饱满的唇明明是水准以上的美丽,却依然不耀眼。淡紫衣袍随着吹进大殿的夜风微漾,全身笼罩着浅浅的星芒,神祗特有的高贵在举手投足散放,他转过头,系着发尾的金葱流苏随之晃动,目光深深地注视当先走入的魔皇,绽放出灿烂的笑靥:

    他被这个精神囚笼折磨了多久?梦见多少次无望的未来?

    比起处在喧闹的人群中,法师更喜欢这种被纯能量包围的感觉。越接近地面,玛那元素就沾染了越多的杂绪情感,变得很难勾通驯服。如森林、湖泊、熔洞之类的单纯环境相对好得多,却也比不上这里的清澈纯净,好像能穿透云层,到达初始能量所在的神域,又多了一份勃勃生机,少了狂暴蒙昧。

    这块原石能救安杰,那其他人呢?亚朵姐、他的叔父和阿姨……

    “父亲……”熟悉的口气令卡雅略略松了口气,但还是没放松警惕,一只纤细秀雅的手按住剑柄:“放下吧,卡雅,我想我明白了。”

    “你是安杰?”惊异之色很快被焦急取代,衣着凌乱的青年质问,“你姐姐她们呢?”

    “死?”安杰低低冷笑,“我们连灵魂都没有!”

    怔了怔,卡雅想起席恩的交代:‘挡不住的话,就退回去。’

    “哦。”肖恩信以为真,关怀地道,“以后当心点,你不像我,胃口小,肠胃也不好。”杨阳竭力保持微笑,忍受着良心的刺痛。

    更多奇形怪状的金属生物蜂拥而出,有着比钢板更坚硬的身躯,能喷射出强酸的八足虫;速度快极,浑身布满刀片又能弹出发射的球虫;充当壁垒,扁平的躯壳能反弹魔法的装甲兽;还有铺天盖地无孔不入,扰乱精神和通讯波的电波虫……层出不穷的地上大军从四面八方挤向势孤力单的气垫车。冲得最前面的是一批钢盔犀牛,庞大的躯体足以碾碎一切物体。危急关头,小莎腾身而起,红润的小嘴张开,发出一波绵长刺耳的尖啸。

    “蜜莉,还不请客人进去坐。”猎人打扮的男子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略带疑惑地打量陌生的访客,拉大门比了个手势,“请进,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

    很久以前,当她远远看到弟弟站在帘幕后面,渴望亲近的愿望就一直深藏在她心底。

    “是始祖精灵王教你的吗?”丽芙问道。安杰深深低下头:“依修拉陛下是一位仁慈的君主,他体会了【万物之心】,也听到了我的心声。我的第一个转世就是他的弟子,他为我消耗大半生命,弥留之际却还祝福我一路走好。”

    “父亲,我饿了。”想倒一杯花蜜茶,配上糕点应景,卡雅对船尾的人喊道。

    “安杰?”见他久久不动,小莎不安地低唤。一只有力的臂膀从肋下环住她,接着头上传来温暖的重量。

    风停了,少年颤抖着闭上眼,手缓缓抬起,握住了那双稚嫩的小手。

    匆匆道了声谢,优重新发动车子,巨大的音爆在他们身后响起,震撼了整个夜之都。

    下面一层本来是【餍魔之王】格蕾茵丝的领地,后来她抱怨湿气太重,让给了同僚拉菲格住。这位原名瑞维恩的领主是第一个闯到第三关的强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红夜法师】。可惜中了魅魔女王的计,被贪魔吞食。好在他意志坚强,保留了一部分人类特质,成为了有点双重人格的恶魔领主。辖下的黑曜城就像个正常的人类都市,只是在环绕的狱火烘烤下,烧得通红通红,乌烟瘴气。他本人也由于情绪不稳在人间掀起过大规模的浩劫,被尊称为【嗜血之王】。

    ※※※

    “是你的真身?”冰宿低声问,压抑内心的惊骇。席恩轻轻点点头,计算还能支撑几次,答案非常不乐观。

    “不对,不对,都主怎么会允许,他最重视秩序了。”欧托拉姆的确不笨,立刻触到了核心。萨菲和卡雅心照不宣地对视,难道都主已经被推翻?

    ※※※

    “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乖乖随我去向创神领罚。”故意拔下他一根牙齿,不顾他痛得嗷嗷叫,两颊有着美丽兽纹的男子还想拿爪子开刀,黑色长发的少女伸出手,语气不容反驳:“把小白还我。”

    突然,杀气消失了,压抑成不露声色的阴冷。魔法神挥了挥手,染成暗金的锁链松脱,浑身染血的龙神像被一股吸力拉扯,飞向他摊开的掌心。

    端详宿命的另一半不变的清俊容颜,棕发青年放下心头的大石。

    ※※※

    啪!膨胀的光雾中似乎有什么碎裂的声响,之后,再无生息。

    然而,黑暗依然如故。

    巨人和龙族无人敢犯,精灵族的实际领袖早就成立了一支保卫家园的精兵,倔强的矮人族更是全员皆兵,侏儒也有自保手段,剩下的就比较棘手了:水族虽有一个城市按旧例保护,但在三大陆正式通航后,族里的美貌女子还是时有被抓;半身人么,尽管不讨喜也没人会特意去对付,毕竟没有女性半身人艳名远播的;妖精族的幻术对法师作用不大,因此也常常闹失踪,好在精灵族对这个近亲很照顾,主动表示收留;而人马族和神蓝族自知优势不大,自愿留在天空之城,交涉后女皇正式签定了文书。

    当代女皇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正在为一条新建成的商店街剪彩,而这条街能有这么大的面子,是因为这里的店铺全部是异族经营,唯一一家例外的灯饰行也是她的半龙未婚夫,帝国科技大臣兼副宰相安特莱布(安杰的正式名)赞助成立,当然要亲临现场,办得热热闹闹。

    伴随着凭空燃起的魔火,魔皇身后的空间迸裂,悲观、绝望、痛苦、愤怒……各种负面情感凝结成实体化的恶魔,化为蔓延的黑色瘟疫,吞没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守卫者。

    啊啊啊~~~吸血族的女王是魔皇的老婆!?这从来没听过啊!不止一个外交大臣懊恼得想去撞墙,莎娜和安杰也大吃一惊。卡雅眼里迸出火花,用挟带诅咒的视线恶狠狠地瞪视几乎贴着父亲的妖女。

    叮!拂光之剑从松开的手指滑出,欧托拉姆倒在地上。随着轰然巨响,被黑袍包裹的人体重重撞上神殿的墙壁,贴身结界挤开大片尘雾,尖厉的碎片四处飞散,高高的屋顶碎裂崩塌,石块下雨般砸在他失去了防护的身体上。

    一被搅进丈夫的怀抱,卡雅就感到无力感大为减轻,不及细想,反射性地环住他的颈项。萨菲乘隙向后一指,墨亮的光束直直射入内殿。

    “你来了。”无关理智的低语,冲口而出。

    “是有关我们族里内部的事务。”麦先不卑不亢地面对他,银灰色的橄榄形瞳仁映出一张冷然的脸,和蓝眸深处不自知的担忧与动摇,毫不退让。

    卡雅坐在草地上弹奏小竖琴,指间流淌出欢快的旋律。

    “那你们怎么知道列文!?”

    “是是,我闭嘴。”

    “哈玛盖斯!”一道灰色的拱门凝聚成型,肖恩风风火火地冲出冥界,劈头问道,“席恩出什么事了?”

    卡雅打心底赞同,也有少许感伤。记得当初她和这位音乐老师摊牌时,曾质问她“神要你们死,你们就去死?”,结果这个愚蠢的水精灵还是宁愿向一个素未谋面的神求助,也不愿擦亮眼睛自己分清是非,终究走上了死路。

    随手将精疲力竭的同行者抛在地上,玛塔大步上前:“喂,我任务完成了。”

    “……是。”一瞬的错愕后,哈玛盖斯就从本能的畏惧中挣脱出来,恭顺地垂下头。只是,他内心此刻的固执决心,是他能够看透心灵的养父也没察觉的。

    第二层的领主是【暗影之王】艾斯托尔,与阴影位面相连,是个自然环境恶劣的恐怖之境。影魔之王放养的可怕生物充斥期间,毒虫和伏地怪肆虐的积灰平原,食腐蛇和巨蛇蜥栖身的深水沼泽,足以将一层逃脱的漏网之鱼撕成稀少的肥料。沼泽的水位逐年降低,领主的城堡也是被一只寿命不详的大龟驼着才能不淹没。

    “茵是我最得力的下属。”亚尼笑着补充,“辈分上是我的太婆……哎哟!”某太婆狠狠踩了他一脚。

    “有意思,临死还要保护他们?我更期待审判时她的表情了。”这片天地变色的混乱中,只有兽神依旧好整以暇,追上可能稍微偏移了预设位置的猎物,只留下冷酷的命令久久不绝,“抓住他们,我要把他们钉在我的刑具上。”

    惊愕的不止哈玛盖斯,还有表情凝固的女神,她的脖子被锐利的牙齿咬断,首级偏离了炎箭的轨道。爪撕、啃啮,黑龙的战斗方式是最原始的野蛮,庞大的身躯转瞬肢解成小块,喷溅的血沫和肉糜将大地染成怵目惊心的颜色。

    不等他们缓过气,法师开放了星辰的一角,散射的雨点是神体也能融化的虚无之炎,初始的海洋呼应着掀起万丈波涛,一切的挣扎在这太古的洪荒面前都是最无力的苍白,逃跑的守卫连呻|吟也来不及就被瞬间还原成分子,玛塔仗着力量之杯的吸收苦苦支撑,而佩罗动也不敢动。

    “逃了一次,够了。”长叹一声,古神似乎想笑,虚幻的泪却从眼角流下,滴落在世界的缩影上,沉重如砥,“我确实不知道,但我不感谢他……凭什么我要为一个奴仆牵肠挂肚?丢弃他以后,我没有一日是安宁的……身为夜神的我,居然夜夜难眠……我恨他!他的存在只让我难受!”

    这一天,全世界起了共鸣,电光在云层间盘旋,南北两极的极光帷幕遮天蔽日,宣告着魔法神的回归,枯魔期的结束。

    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T恤衫和长裤,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初中生,鸭舌帽下露出的几缕蓝发、矢车菊蓝的眼眸却明示了不同,最特别的是他左肩趴着一只小龙。当他脱下帽子,一对纤长柔软的耳朵露了出来。

    霜雪的轻响此起彼伏,披着交相辉映的星光与雪光,漫步曲折而漫长的幽径,卡雅环顾四周,两旁竟是化石树森林,犹如坚硬的石英静止于暗夜的水下,夜间的薄雾在触目可及的一切盖上蒙昧不清的纱。象牙法杖莹白的光铺开一圈亮色,却为诡异的气氛增添了一层不安。

    对于他人的热情不拿手的魔皇陛下,只能以沉默相对,好在他没有说出扫兴的话。以为他不悦,莎娜赶紧擦擦泪,蹲下端详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手紧紧牵着他,另一只手搂着还没变成人形的舅舅,湿润的眼来回看着,嘴唇翕动,也是难以表述满腔欣喜。

    其实流落地球和在西琉斯执政时期,席恩好几次结婚,只是他忘记了。

    第五领主【诅咒之王】克鲁的堡垒如同一座巨型的战争机器,坐落于一片浸饱了腥血的红褐色大地上,外围有炙热壮观的熔岩景观和一望无际的咸沙漠。每隔五百年他就会发动一场遍及境内的血战,平常用日复一日零零碎碎的小厮杀聊以消遣,实在闷得不得了就上去摘花、偷法术书、撬龟壳、抢美男子仆从,引起上面四位领主群起炮轰,过足战斗瘾,是奇蜜拉和格蕾茵丝口中“凶暴没大脑的白痴”。

    ※※※

    “哥哥……暂时不想见到我。”哀伤地垂下眼,女子若有似无地摸了摸略有隆起的小腹。玛塔却没有漏看她这个动作,脸色十分难看:“你又怀孕了!?荡|妇!你是不是真的想逼死他啊?”

    木桨划水的声音惊破了翠绿的幽滟,在冰壁之间回转敲击,伴随着悠扬的节拍,一条小舟从冰白的雾气里现出优雅而狭长的躯干,不紧不慢地滑行。

    “什么怪物啊。”念力系教授迪罗在嘴巴里嘟囔,“好变态。”

    哈玛盖斯……

    捧着花珍而重之地插回他的心脏,跪下满心虔诚地亲吻他的靴子,最后还被——

    “她碰得到我。”伊梨丝苦恼地蹙眉,和席恩见面只是几天前的事,她却已模糊了。由于吸能的特性,她一直在逆生长,如今身心都退化到非常幼稚的状态,不但记性越来越差,表达能力也变得极为贫弱。

    短短的时间,就目睹了生命的演化过程,亚尼等人震撼得喘不过气来。突然,画面定格,门扉保持在半开状态,蔓延的藤萝纹样也停止了描绘,无数绚丽的光环一圈圈涌出,形成致命的涡流。细长的雾丝激烈迸射,宛如一头被桎梏起来的凶兽,不断扭动身躯,想挣断绳索。卡雅和欧斯佩尼奥一前一后窜了出去,而萨菲贴身守着主君。

    “为何魔皇陛下没提起过?”苏蜜雅表示怀疑。亚尼露齿而笑:“我想,王兄上历史课都在偷看魔法书吧。”众人汗颜。

    掌心传来热热的烧灼感,和一道心灵通讯:《这是我的灵魂印记,一旦它开始变冷消失,你们就要准备好逃了,无论我拜托你的事有没有完成。》

    星辰历19年:第一本系统地阐述枯魔期元素活动,针对非常时刻法术使用细则的书出版,作者是十三名德高望重的长老。参与修订的女皇以自己年幼识浅、不够格著书为由,拒绝列名书上。

    “不知道,也许是做成一只新的扣子,也许是成为哪个神的盘中餐。”魔皇容色清冷,口吻与内容的极度落差令人心惊胆战,“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多余的存在,因为她要求的是‘尚未建立’的法则,这里可没有下对上的陈述,那个玩偶只能这么判断。”欧斯佩尼奥失魂落魄地站着。席恩松开手,径自背转身:“走,我可不允许你陪她送死。”

    “我叫他做包子。”女儿这点娇气在席恩的容忍范围之内,拿出瓶瓶罐罐,“里面有分类,我也带了调味料。”

    她有惨痛的亲身经历,在她还不懂事的童年,为了让整天忙于工作的父亲陪她玩,弄坏了他放在桌上的法术材料和炼金术器具。受害者接踵而来的报复惨无人道,毫不顾惜她是他的女儿——撕碎她所有心爱的衣服、玩具和首饰,独留几只宠物幸免于难,还不许她用神力恢复,只准手工补回。一边缝,她一边也是在修补自己受创的小心灵,哭得凄凄惨惨切切,就此烙下“惹谁都行就是不能惹父亲”的深刻记忆。

    咬啮的疼刺穿肌肤,刨开血与肉,细小残破却锋利的碎片在脑海里飞舞,头痛欲裂,心碎不止。

    “您的弟弟,肖恩·普多尔卡雷,回归瀛海了。”

    因此,冒险者们很快就与敌人正面冲突,首当其冲的是丽芙和塞法尼亚。精灵少女挥舞着与纤细的美貌不相称的巨大银色战锤,直接以暴力打碎冲上来的水晶石犬,巨人的力气结合神锤的威能,即使再坚硬的躯体也只有饮恨。而白龙的化身完全不用武器,他的拳头就是最强悍的凶器,连续打爆了十来头蝎尾狮的头以后,敌人见着他都绕圈走。

    之后,云开雾散,长空万里,平静得像一切异像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你就让伊洛卡斯背了黑锅?”想起恋人所受的苦,埃米忒怒极。伊梨丝也动怒了:“他自己反叛的!我没逼他也没陷害他!如果不是我被囚禁,我们何必冒充创神,欺骗那两个残暴的家伙!你以为我喜欢看着你伤心吗?”

    基连和优比他更早发现异常,及时开启缓冲和防震结界。他们都坚信一句话: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也有过一次惨痛的意外事故经验。

    那个空隙就是夜神欧托拉姆。彼此心照不宣。

    “是。”龙神绽开魔皇一生仅见的美丽笑容。

    脏吗?当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每每恶心得想吐,恨不得撕烂那些可恶的荡|妇。

    从这一刻起,我就是至高无上的神皇!

    迟疑片刻,杨阳还是决定说出心里话:“肖恩,我知道你想跟他和好,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你应该先回冥界看看希莉丝和鲁西克城主他们。就算不去那边,也该陪着菲莉西亚,你就这么放心维烈?你忘了索贝克的教训?他们最依赖的都是你!”

    还留在地上的正是保持跪姿的龙之化身,但是他死白的脸孔毫无人气,空洞的眼像迷失在一场久远的梦境中。在他身边,是大片的空白,没有街道、没有商铺、连虚幻的镜象也不存在。

    “他不是假的,他是我朋友,他叫安杰,机械狂,喜欢充大人,吃猪排茄汁饭。”

    “吵死了。”带着奇异魅惑力的低柔嗓音,宛如坚冰轻击般清冷而富有质感,令在场的神祗为之一抖。

    主人疯了!他会杀死所有他在意的人!好在哈玛盖斯他们去了夜之都,可是……

    少年停滞的眼有了微微的转动,像在悠久的时光海中找到了坐标,他动了动唇,却没有吐出声音。小莎啜泣道:“对不起,你怪我好了,别死。”

    ※※※

    “侦察?”冰宿不惊不咋地喝了口热豆奶。罗兰慎重地摇首:“去看哈玛盖斯。”

    “首先,我声明,埃洛尔长老与我族无关,他只是受我朋友肖恩·普多尔卡雷的大恩,有段时间和我们共同行动而已。”杨阳眼望丽芙,意有所指地道。后者点点头,表示不会将同族拒之门外。

    ‘你的孩子。’娇艳如玫瑰的女神走上两步,一脸冷冰冰地将那个小怪物塞进他怀里。

    “这次不是和金发的小弟一起来?”一一扫视随行者,“啊,漂亮的女孩,寂寞的男孩,你……噢,多么接近我们的生命,欢迎你来到众神的国度。”萨菲一呆,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神说“欢迎”,回想主君推测的创世真相,对古神这种生物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普路托没想到这点,回忆片刻,神色大为缓和:“我相信你说的,虽然我还是无法原谅魔法神,但我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安杰·梅隆虽然袭击过魔皇陛下,但真凶是他背后的库克尼尔,他和魔皇陛下并不构成冲突。”面面相觑片刻,在场年纪最大的死灵系教授扎鲁硬着头皮回答,“只是龙神殿下正在做的事,可能会抹杀掉安杰·梅隆。”小莎全身僵硬,良久没有动静。

    “但愿吧。”席恩对一向不罩他的运气不抱希望,只是给友人面子回一声,转向外孙女,“小莎,要是碰上不得不逃的情况,你们就乘南极从魔域走,别傻傻地来找我们。”

    这个时候,一人轻轻挽起他的发,象牙梳细腻舒缓地滑下,潺潺如流水的声音沁入他的心田:

    这股龙威之强烈,使每个人当场僵硬,心脏像被一只巨手紧紧攥握住,要掐爆似的难受。唯有基连保持了一贯的镇定从容,啪地合上电脑:“他想起了老友的真名?不容易。”

    尴尬的问题,回答得不好,就会引来群起攻击,因为其他魔族是没有半点实质反省的意思,包括她超级护短的老爸。

    一言未毕,红瞳已熄去生命的火焰,宛如两颗玻璃珠。

    小莎用力点头,拼命忍住眼泪。

    他愤愤走开,眼角瞥见那个在任何场合都光芒耀眼的神举起金杯,一双纤细的柔荑帮他倒满葡萄酒,金龙幻化而成的少女面带和煦的笑靥,轻轻将一缕发丝拢到日神耳后。

    “对了,肖恩,你还不回冥界吗?”从自己联想到对方,杨阳皱起眉头。肖恩强作欢颜:“他好不容易才待在一个地方,我不想放弃。”

    星辰历3年:魔法神离去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史称【枯魔期】的魔力之冬来临了。

    深深吸了口气,莎娜仰起头,只见一片星的海洋,深蓝中一闪一闪的光亮险些让她迷失在那瑰丽的景致里。

    握着装有原石的小袋子,小莎从一家商店的橱窗跳出来,游戈的视线与一双晴空般蔚蓝的眸子对个正着。

    “呆瓜。”奚落地嘲笑,抬脚踢到半坐起身的人怀里,“你再搞怪,我就打烂她漂亮的脸,撕下她的皮和后面的家伙做伴,反正创神也不需要她的外表。”想到他刚才的暴行,欧托拉姆怒极,恨不得操纵陨星砸扁这个混蛋。

    “把你的心,给我。”他喃喃低语,枯竭的死气也蔓延上他清隽秀雅的俊容。

    他坐在白色的台阶上,四周是五颜六色的光环,不断闪现、消失,又重复着这样的规律。

    “小白?哈哈哈!”男子忍俊不禁地大笑,抛给了她。拿回沾血的獠牙,席恩帮宠物装回,纤长优美的手指放出治愈的柔和光辉。欧托拉姆感动地呜呜哭,只恨不能说话:没想到小可爱都变得这个样子了,还为他疗伤。

    席恩轻挥象牙法杖,顶端的深黑色晶石里,回旋的星河化作水银似的光流泻而下,熔解了纯金的枝条,成为一大片水平的银色镜子,闪耀着金光的卷曲花纹附着其上,慢慢拉长凝固,纵贯智慧之神的花园,直达两扇被巨大宝石封印的拱门。

    “是您想太多了,您希望我永远爱您,不离开您,您对我有曾经和他相同的期盼,可是肖恩先生轻易背叛了,您认为把我们相提并论是不公平的,我不会像他那样……”

    ※※※

    “小主人,没必要去看那块碑。”机关女仆直言不讳,“就算主人的名字刻在上面,又有什么意义,难道命盘还能干涉他吗?只会让您心绪不宁。”哈玛盖斯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卡雅顾念师生旧情,建议道:“先让她喝杯热可可比较好。”娜夏再也忍不住,趴在船侧呕吐起来。她是在乐园长大的使徒,生平没见过任何残酷的事,连同伴们死时也被劈晕了没看到,刚才亲眼瞧见无数奇丑无比的魔怪和鱼人在水下游来游去,又被视若亲弟的神影像宰鸡宰羊般屠杀,无论情感还是生理都承受不了。

    “萨菲机警得很,虽然我不能保证他不会再被控制。”卡雅轻叹,总是活力自信的眉宇也染上一层阴霾,“但是我们必须派人留守星辰神殿,才好在有变故发生时,及时做出反应。”

    不在?困惑的意志退了回去。从近乎虚脱的恐惧中回过神,布兰多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快!快叫肖恩先生去神域避难!”

    ※※※

    沉淀在深渊的黑暗中,绽放出晶莹剔透的银紫色花瓣,一具婀娜的少女胴体颤巍巍地舒展,宛如终于等到了盼望已久的爱人。

    她的手异常的烫。安杰正听得一头雾水,注意力被握住他手腕的小手吸引过去,一只丝绸袋子缓而又缓地放上,然后合起他的手。

    断后的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艰难地飞上来,神色沉重:“所有的空间都关闭了,她还没完全融合,但只是时间问题。”

    玛塔!我不会放过你!

    多么好笑,他,一个胆大包天的【渎神者】,居然害怕自己养大的孩子!

    长剑刺偏了,在贯穿龙鳞的前一秒,穿透养父心脏的记忆闪过脑海,使他情不自禁地抖了下,正要拔出再刺,一只白皙的大手拦住他。

    “嗳……”库克尼尔微微扯出一丝苦笑,轻微得像是弥漫在残月上的淡雾,“真伤脑筋啊,他连让我安心地去也不肯。”

    “怎么会这样!?小可爱……席恩呢?”夜神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大脑乱成一团,“你怎么用她的身体?”伊梨丝微微一怔,陌生而汹涌的情潮沿着弟弟的手传到她心里:“你……很在意那个神?可是她已经被我们抹消了。”

    法师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

    “看到了吗,你的感情,都是虚假的。”

    “龙神……龙神殿下不在。”他挣扎着吐出主人索取的答案。

    一模一样的话语,龙神却放下心,柔润的唇微扬,凑近他耳语:“以后想要我什么东西,大声说就行了,我的主人。”

    “夜之都广义来看是一大片星海,每个神都有一座对应的星宫,围绕都主的全知神殿做周期运转。值得注意的是智慧之神卡奥斯、记忆之神穆里埃和爱神佩拉罗,也许还有星辰女神蒂砝。像这类神职没有明确分工的三级神最危险,他们没有毁天灭地的能耐,却非常令人头痛。初级神和二级神力量是强,却只能做职权范围内的事,比如日神的职能就是维持白昼的行进,除此之外他不能做别的事。而拿智慧神举例,他可以让一个高阶神智商降低,也能看穿一切阴谋诡计……”

    “您好,尊敬的止息之君。”收敛心神,哈玛盖斯回以礼貌却不卑不亢的态度,“我们是来澄清一个误会。”普路托露出讽刺的笑容:“误会?”哈玛盖斯直视他:“是的,您认为主人杀了您的妻子,可事实是秦蒂丝自己害死了自己。她神格低,却用领域攻击奥路贝亚修,不是送死是什么?”

    “哎哎,您老可真是——”亚尼无奈地挥挥手,“那就记在帐上吧,不打扰你们家人团聚了,我赶着去见王兄。”安杰一怔,冲口道:“陛下,魔皇陛下不在啊。”

    身为长老会的一员,迪罗的魔法造诣自然精深,念力不过是他天赋的异能,左一个油腻术又一个铁墙术硬是解了两人好几次围。但是好景不长,冰宿突然脚一软向前栽倒,席恩拉出一道冰墙隔开敌人,一手抱住她。另一具躯体倒在他背上,正是脸色极度苍白的迪罗,大口的污血和着内脏碎片喷出。

    这家伙,就是抢了父亲身体的黑暗女神?

    “危言耸听!”

    “创……创神?”冲口而出的低喃使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再次紧盯着破片,难以接受眼前冲击的事实:这是创神的一部分。

    ‘不用等我死,你要这个宇宙,成年后自己去抢。’他淡淡地笑了笑,忠告的口吻,‘但是,永远不要和我作对,卡雅。’

    早有对敌经验的卡雅飞出车厢,神剑挥出一弯炽亮的光弧,刹那间碎火迸溅,一枚枚晶体以高速贯穿了虫体,血肉炸裂的声音像是钢鞭绷断的脆响。爆炸产生的光团却飞快地湮灭在潮水般涌下的虫海中,一部分蜂虫用胸部的气囊鼓起大风,迫使车子减慢,另一些尖利的口器射出激光射线,在白石地面上炸开深不见底的焦坑。卡雅急忙退守车顶,猛然爆发的神光与最强防御魔法【七曜的苏醒】撑开七彩闪耀的球壁,挡下了恐怖的火力网。剩下的虫军却乘机拉近距离,头顶的撞针形成密密麻麻的针林,一旦它们在同伴的掩护下开始全面冲锋,防壁再坚固也难以抵挡这样的撞击。

    “……失礼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闭目调息。

    “天理……”出乎他意料,回答的是哈玛盖斯,残留着稚气的脸庞一片森冷,浅蓝如苍穹的眼眸泛出震慑心扉的寒光,“我们当然想到了,但我不会认命。如果主人要为你们支撑这个该死的宇宙,我会让他不必支撑。”

    “做测试做到我头上?你很好。”

    成年的金发神祗有着比他更高挑挺拔的身材,俊美的五官尊贵典雅,生疏的称呼下是显而易见的捉弄,一如那双和天空一样澄蓝的眼里含笑的狡黠,‘愿赌服输。’

    位于夏尔玛大陆东北部,别名【冰之国】的西琉斯是魔皇最初出道的地方,也是最早发挥他影响力的国度,尤其是对于魔机学的应用。因为西琉斯原本排斥巫术,偏见降低后,留下极大的空白,正好引入新技术;加上国王的支持,得以迅速推广。而周边国家或多或少遭到高阶法师和旧有观念的阻力,起步晚。如今西琉斯已经从一个夹缝中的小国发展成颇具国际地位的贸易中型国。

    这这……就是阳说的“精灵”吗?杨唯一时不知所措。端详他与维烈如出一辙的面容,蓝发少年眼中闪过精芒,右手抚胸行了个学徒的礼节:“我叫布兰多,有急事求见两位神母。”

    “是酒神彬索。”欧托拉姆黑豆似的鼻尖动了动,从席恩肩上跳下,“小可爱会受这么大的影响,也真奇怪。”

    不记得什么时候倒地,凶猛的渴意霸占脑海。

    闻声抬首,杂音流入了脑中,银亮如星的眸子先是茫然,随即有某种情绪浮现。

    “算我一份!”跟着两人进来的蕾诺雅坚决表态,不忘提供上船的票费,“我这儿有支幻兽大军,开路很有用。”到神明的国都,一般的恶魔是连炮灰也不够格的,所以哈玛盖斯并未召唤魔军。

    “库克尼尔就在下面?”让船与树干保持平行,利用惯性下降,小莎得以有空将友人拖出回忆的泥沼。安杰擦擦额角的冷汗,还没回答,哈玛盖斯开口道:“不,他被宇宙树吸收了。”

    “黄昏之岛。”席恩没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望向远方。

    各国的使臣已到场,伶俐的学徒将他们引入奥法之眼。前宰相萨菲艾尔和已故辅佐官伊莎贝拉曾建立了完备的官僚体系,但现任皇帝莎娜削减后,就只剩下一些兼差人员。毕竟天空之城是法师的国度,松散自由是它的风气,不适用严谨的制度。二代女皇卡雅对地上界的高压政策也渐渐转为居中调解,因此大量的财会和法律编纂员才是帝国需要的。军队方面,八座陪都护卫有余,那么多法师也不是好惹的。如果有人暗地里嘲笑,那只能说明他看不清时事。

    你在找什么?还是你根本没有目标?瞥见自己夹在书里的画册被忽略,哈玛盖斯忍无可忍地喊道:“你找的就是这个!我一直在你身边啊!”

    “不是啊,基连,这里的物质密度实在太高了,还有比恒星更大的残骸,光是回避冲撞就要花费比预计更多的时间。”代替小莎掌舵的优就事论事,随即一脸认真地转向友人,“不过,我也不赞成你们到船外面去。”

    “粉碎术!”本想节省点力量的法师见“肉盾”快不行了,勉为其难地出手收拾了一头魔熊,然后示范敌人的弱点在哪儿,“解离术。”这种结晶质生物不同于法师制造的魔像,只要没受到致命伤害,就会不断自我修复。

    “这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下水道。”

    “创神预见到你会带给我们一个惊喜,果然你成为了比沙凡西顿更强大的混沌神,不过,一件好的工具是不能有自己的意识的。”

    对,先让部下进攻,乘他们高度紧张、突然放松的空挡冒充萨菲混入。这并非多高明的计策,却简单有效,匆忙间他们根本来不及思考,若非基连机警……卡雅不敢想像,要是让敌人进入车子,会有什么下场。

    古神不擅长战斗,看欧托拉姆的例子就知道,但他们有着快速的学习能力,速战速决是最妥当的方法。因此席恩冒着一定的危险与原始之海连接,一般的魔法也无法对神这种强韧的生物造成伤害。

    “我渴了……”卡雅梦呓般呢喃。萨菲一震,眼角瞥见转过身的主君苍白的唇瓣透出一抹艳色,暗叫不好,果然,席恩晃了晃,软软倒下。

    莎娜如释重负,展颜笑了。席恩组织了一会儿语言,道:“我没要求你一定要当法师,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做好——你不是做得很好。”

    “是我。”睁开双眸,席恩勉强抬起手,露出掌心的允诺刻印,“以你欠下的恩情和誓约,我要求你的援助。”

    “不知道。”哈玛盖斯悠闲地摇头,端详面前的同族。和华丽张扬的血龙王比起来,这位以路痴爱书著称的银龙王一袭滚蓝银袍简约朴实,衬着素净的面容,显得庄重而文雅。

    王座上的青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冷冷微笑。

    其他人也全神贯注地聆听,在座没有一个人不惦记席恩的安危。

    ※※※

    ‘我就不喝。’他执拗地拒绝,看着面前的道具屋老板,一个大胡子矮人。

    颤抖的红唇翕动:谢谢……

    一阵让人反胃的恶臭袭来,卡雅尖叫着跳离岸边。黑夜掩盖了蠢动的异形,白天干净澄蓝的河面变得就像墨汁一样,溅出硫磺和腐烂生物混合而成的臭味,退潮般露出搁浅的嶙峋躯体,开裂的嘴向外翻着充血肿胀的舌头,焦黄溃烂的皮肤渗出油脂似的黏稠物,脱离了颅骨的腐肉带着干枯的毛发,像裹尸布的衣服碎片里有白色的蛆虫在蠕动……这些可怕的怪物黑压压地爬上岸,卑微匍匐,空洞浑浊的眼流着血泪。卡雅看得嘴角抽搐,一想到他们是乘着船从这一大片死尸头上经过,就不寒而栗。萨菲依旧镇定如恒,他在魔域看过的恐怖场景多了,这种还上不了台面,何况恶魔怎么会被恶鬼吓倒。

    “好吧,我们往这儿走。”卡雅担起向导之职。优奇道:“走路去?”不是赶时间吗?

    与混沌之海相连的法器,苍澜之沉思。

    气氛顿时紧绷起来,一呼一吸之间,镂金祭坛上终年缭绕的神香沁入五脏六腑,难以言说的苦闷。

    他们的危机并未解除,进入长长的“管道”后,船被倒灌的汹涌浪潮直直冲下去,仿佛一叶随着瀑布下滑的扁舟,连哈玛盖斯也无法阻挡这股势不可挡的冲力。

    喷出一口金黄色的神之血,伊梨丝皱着眉头抚摸腹部,很不习惯这具有皮肤、有血肉、有神经系统的躯壳,换作她原来的神体,卡雅无论打哪儿都会被她吸收。

    一只全身沾满肥皂泡的黄色小魔鼠窜出浴室,一路洒下水迹,画出一个大大的“S”形。现任魔界宰相青筋直冒,一发【风缚】罩住它,扬声道:“史列兰,快把皮卡丘抓回去!”

    狄芙雅的一只手臂露在外面,微微抽搐,他很想握住,但是他只能坐在这里,直到它僵硬。

    “欧塞,你去一趟负位面。”轻咳两声,席恩行若无事地把手绢塞回口袋,一道明艳的光束在他的左手掌心拉开,化为一把精雕细刻的暗金色权杖,“还记得来时的下水道吗?用这个将阿格龙的河水引下来,我会在市区立一块界石,你就在那儿和我们汇合。”流贯魔域的至毒河流阿格龙河汇聚了三界的负面意识,堪称杂乱无序的大集合,哪怕都主再思维清楚,在此冲击下也少不了要昏个一时半会儿,用基连的话来说,就叫“当机”吧。污染了那些圣徒,也方便实行神罚……哼,魔罚。

    伊梨丝惴惴不安地看向身边的男子:“怎么办,卡奥斯?是不是——”卡奥斯轻摇食指,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一盏橘黄色的灯柔柔地亮起来,照亮了几个身影,并将他们明暗不定的影子投射到洁白的石砖上。

    “这……这怎么敢当。”淳朴的妇女顿时不知把手往哪儿放,在围裙里擦了又擦,战战兢兢地上前接过,青年温柔诚挚的笑容让她放松下来,忍不住凑近嗅闻,满脸惊叹地转过头,“花,帕德,是花耶!”

    和现世一模一样的异空间里,小莎头晕脑胀地睁开眼,一层淡绿色的法师护甲环绕住她,脚下是空荡荡的虚空,刚刚还在眼前的友人影踪不见,而宠物南极使劲咬着她的后领朝上飞。

    “是呢,连幸福的定义也不理解……保重,隐藏了名字的小女神,老友。”挥挥手,送别一行人,舍弃了执法之责的古神继续以原来的姿势遥望着星空,关闭的大门将他的身影定格在永恒的瞬间。

    “在机械境,护送主人去他的真身那儿。”

    闪耀着金属冷辉的银翼有力地挥动,精巧的铠甲反射着眩目的星火,辉煌灿烂的金发狂卷舞动,面容绝美的神祗手持双手重剑,宛如以战斗为生的炽天使。

    席恩静静地听着,舀了口果冻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神情看不出喜怒,不过在场的三人都能感觉出他的气息很平和。

    他的手被另一只小手牵着,温暖、有力,削得干净薄软的棕发在眼前跳跃,心被一股患得患失的情绪鼓荡着。

    席恩飘浮在空中,黑色的发丝像是垂在阳光之中的深夜,与一身黑袍不分彼此,钻石般冷冽的银瞳直直注视她,肩上停着一只小龙,一如他们相见的那天。多米尼克低下头掩饰表情,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长发,用对待一个老朋友的口吻道:“你又要去哪儿?”

    救世主魔皇陛下走过,径自上楼,财迷心窍的古代龙连忙抛下足足十只小魔精,尾随而去。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感谢两袖清风以身作则的前校长大人。

    一旦卸任,现在这个房间的主人也会把自己的画挂上墙壁。

    星辰历10年:魔皇任职期间培养的一批孤儿从魔法大学毕业,应故国西琉斯召唤回去就任,大放异彩。过去加入军籍的人也表现杰出,备受瞩目。

    这样的景象,她见过两次,一次是帕西斯用引魂珠令席恩失控,使得始源之海起了共鸣;第二次是生命女神用计将他关进心之监牢,哈玛盖斯狂怒下引发了海啸——起因都是那个男人。

    “一半。”智慧之神眨眨眼,微微一笑,“真让我惊讶,席恩,你到底猜出多少?啊,是了,解谜的钥匙,创神的法则之一。那个卑鄙的家伙,把我的原身剥离成三个部分,纯粹的精神,纯粹的物质,让两者合二为一的凝聚力。若不是遇到了伊梨丝,我还会被一直蒙蔽下去。”

    悄悄松了口气,哈玛盖斯一边暗笑自己相信这种东西一边走进大门。反而是格兰妮微微变色,丧神之碑的背面赫然刻着列文的全名,略一停步,她毅然将这个启示抛之脑后。

    ‘即使我死?’

    “什么!”夫妻俩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他是那户人家的小孩?收养你的——”

    她去世时,两个孩子都还小,所以不认得他们长大的样子。

    佩拉罗大人死了!?怎么会!路萨怔怔看着石块铺天盖地砸下,无法言语,失去了思考能力。

    “好了,荡|妇。”重重呼出一口气,玛塔指着席恩,“你没有废话要问的话,就快处理吧,我好扛回去慢慢料理。”

    没有听见,也没有看到,法师的眼里只有无边无际的知识。

    ‘这是什么心情?’石笋嶙峋的冥河上,他问那个有着一双冰冷银瞳的小女神。

    “不!”元素主神固执地摇头,寸步不让地瞪着丈夫,“从踏进夜之都起我只相信自己,除非你拿出合理的证据来!”

    “外公,舅舅。”

    “……一千年?”

    原来如此!

    事后,格罗米狂怒地痛斥他,发誓永远不原谅他。

    “今后再违背我的命令,我就宰了你!”

    “哦。”跟着向导继续跋涉,没走两步又停下,这次拖住他的是一只白色的小狼,两只爪子紧紧抓着他的短统靴,牙齿撕咬黑袍的下摆。男子发出啧啧的咋舌声,俯下身拎起它,笑得别有用意:“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呀,夜神?”

    与此同时,黑暗神殿里,刚把弟弟教训了一顿的伊梨丝面露喜色,欢呼道:“我的封印松动了!”

    ※※※

    “好。”歉疚地弯了弯腰,埃米忒咬着唇思忖了一会儿,浮起坚决的神色,“你稍等。”

    “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么会弄到要封印自己的地步?”

    “这样啊。”真正的老实龙被这番话打动,松了口气,但谨慎起见,他还是感应了两遍,这才释怀,绽开一抹轻浅却纯粹的笑意,“那就好,他对你好吗?”

    通向冥冥虚空的“闸门”再次关闭,漫漫沙海变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没有沙子,没有空气,没有神体的碎片和放逐者的踪迹。

    言下之意:只要人死光了,席恩自然没必要管宇宙如何。

    ‘嘿,小家伙,你应该为我道贺。’拓下小莎的容貌特征,魔道女王笑着挥手,自信的神情掩饰了一缕惆怅与思念,然后被转身的背影遮去,‘我当不成超越神的人,但我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欺骗神的人。’

    这场叛乱一定会输的,创神的力量没人能战胜。那么,一直保持缄默的格罗米就会被她的主人|兽神玛塔处以极刑。他不要她死,即使牺牲其他伙伴,哪怕……她的下场不比死好多少。

    “我君,快到了。”萨菲温声警告。欧斯佩尼奥赶紧摇醒娜夏。卡雅迅速检查装备。整理好行囊,席恩重新背起包,一手握着法杖,柔软的夜色长袍被风卷起水一般的波浪,仿佛黑鸟展开的优雅翅膀。

    “舅舅没走!?”小莎喜道,见众人神色不对,心直直往下沉。

    他没能抱怨多久,当最后一个的迪罗刚离开嵌齿表面,一股强大无匹的魔力在上空汇聚,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挤压,形成巨大的漩涡。终于,压缩的能量达到了临界点,绽放出耀眼的白光。一行人辛苦地在闪电雨中穿梭,身上的防护罩没挨两下就崩溃,好在席恩还设了一道能够抵挡一切伤害的最高光系魔法,但是在雷霆的轰击下,很快也若隐若现。眼看结界要破,念力系长老用异能将众人甩到附近的齿轮上。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这不是他的名字!

    “主人在召唤我……”酷似上代魔法神的清秀脸庞露出人性化的痛苦神情,紧咬的齿关迸出混乱的声音,“要我杀死小主人和另一个主人……有两个主人……我必须……停止机能,这里就拜托……”

    忽略两损友的斗嘴,卡雅当机立断地迎上:“你们先走。”小莎惊呼:“妈妈!”

    “死没良心的!死没良心的!”

    越来越惊恐,兽神本以为敌人只是拥有一根厉害点的杖子,类似的道具夜之都有的是。毕竟创神的目的就是战胜混沌,已故的战神斐多耶继承了他的意志,通过物理手段制作了不下千件的混沌法器,其中力量之杯是最强的一件。可是席恩的法杖并非单纯储存能量的器物,而相当于一个【水闸】,他本身才是【出海口】,所以他的神力无穷无尽,无可匹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尽管如此,杨阳依然不放心,“是不是先联络一下雷瑟克……”

    “嗯。”哈玛盖斯又叹了口长气,“他不会原谅肖恩先生,蜜莉夫人再等也枉然。不过,他怎么就那么傻,和肖恩先生合演一出戏也好啊。”装作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两老不就安心地上路了,用得着这样吗?结果还是自己难受。

    “因为库克尼尔不是可靠的情报来源,设法拉拢他还更有可行性。就算他受都主控制杀回夜之都,也有奥路贝亚修做挡箭牌。”格兰妮透露一部分原因。伊莎贝拉担忧地问道:“那列文哥哥到哪里了?”

    卡雅大皱其眉,为什么这些早该退休的神都恶心巴拉地称呼她尊敬的父亲?席恩礼尚往来地颔首:“卡奥斯。”

    “谁做的?”欧斯佩尼奥讶道。萨菲兴奋地说出自己的发现:“是雪啊!雨雪女神的盾牌!难怪主子说这份礼物非常珍贵,夜之都没有多余的东西,那雪花的构造怎么来?就是神印!主子完全可以通过这些雪打击神明本身!”一神一魔恍然大悟。

    “优,慢点!”减压屏渐渐逼近饱和,基连出声制止还以为玩发了兴的挚友。正焦头烂额的首代魔王哀号:“我控制不住!”

    无情与杀戮才是你最光辉的甲衣……”

    捏碎了那把变节的剑,哈玛盖斯抱起倒在血泊里的养父。席恩的胸口破了个大洞,主要的器官都被震碎了,还有一股股幽蓝的细小能量在阻止再生,显然施加在摩邓肯之剑上的并非单纯的物理破坏力。生气从那张死白的脸退去,大片金痕浸湿了圣洁不染的白袍。

    “等等。”丽芙端起暗系神器,十字弓【辉暗】,魔力箭矢撞击在一道弧形障壁上,激起层层淡金色涟漪,融解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讨论这个有必要吗?”魔皇没兴趣炫耀,感应了一下确认女儿和部下平安无事,将萨菲传送过去。欧托拉姆却无法离开黑暗神殿,仿佛有一股引力牢牢吸住他。

    “真高兴见到你们。”伊莎贝拉没有怀旧多久,合起膝盖上的书册,两手交叉轻放,一视同仁地朝两人致以迟来的问候,“席恩,哈玛盖斯,辛苦了。”

    “主人,据我所知,肖恩先生是想等您的,只是希莉丝小姐、费尔南迪先生他们都想转生,他无奈下——”

    ‘唉,没了我和夕岚,你以后可怎么办。’额头被温热的柔软触碰,隐约而隽永,‘保重,父亲。’

    在穆里埃的记忆里,这位男爱神还算讲理,他想听听他怎么说。另一方面,虽然新的附体经过混沌契约的改造,控制原始之海还是很吃力。

    星辰历50年:在古世历搬去异位面的巨人族、神蓝族、人马族返回故乡,本土的翼人、水族、妖精甚至从地底钻出来的侏儒代表也有意与天空之城接触,正式确立异族的独立地位。

    “分秒必争这点没错,看下面。”言灵系教授弗克拍拍暴怒的僚友。几名教授早就看到,眼明手快地拉住要往下冲的女孩:“安杰!”

    “哦,库克尼尔。”无心和故人纠缠,智慧之神同样惦记着在机械境的一行人,反手从次元缝隙里拉出一把剑,墨黑的剑身如同无月之夜一般,散发着柔和宁静的波动,“认得这个吧,你主子的剑,别再拦着我——啊,我更希望你把那个小女孩交给我。”

    “干嘛啦,好像引诱人交易的魔鬼哦,你是不是要我的灵魂做交换?”伊莎贝拉哈哈大笑,笑声就像春天碧绿原野的颜色一样清脆,带着辽阔明朗的感染力,她柔和地敛笑,双手捧起对方的脸庞,凝视他仿佛冬夜的寒星一般清冷的银瞳,认真地道,“我的答案还是老样子。列文哥哥,我这一生,已经很幸福了。在你送我进这所学院以前,我没想过我的人生能有这么大的转折,我还以为我会像周围人一样,身不由己地过一生。”

    敲门声打破了室内沉重的气氛,身穿银黑色军装的基连快步走进,黑色护目镜遮住大半俊颜,秀挺的鼻梁下,微挑的笑弧一如出鞘的寒剑,凛冽却又含着愉悦,修长洁净的手指夹着一枚芯片轻挥,有一种艺术家般的优雅与稳定:“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老友留下了第一次探险的全纪录,把我们‘英雄救美’行动的成功率提高了15%。当然,资源共享,费用另计,毕竟我只有一个保镖。”

    魔咒解开了,席恩突然发觉自己可以呼吸了,世界恢复了清晰,虽然还是有些暗,他能够活动手指,念诵咒语,真正使用他的魔法,和刚才比起来,他现在才是一个活人。他突然发现他不想问了,无论哈玛盖斯不在意的理由是什么,那种比死亡和任何折磨更痛苦的感受他不想再经历,他情愿当一次懦夫,在往后的日子永远嘲笑这一刻的软弱。

    “呜呜呜呜~~~”欧托拉姆再笨,也知道自己被欺负了。

    “是你……异界的魔皇。”一照面,她就认出了神仆外表下的真正灵魂。

    “具体的实施,我会和你共同执行。”

    嘻嘻的笑声响起,黑发科学家出现在他对面,两人仿佛镜影一般。

    停泊在一小块陨石上,一路的艰难险阻才化为满满的后怕涌出胸腔,船内一时没有人说话,电脑自动检索和侦察的电子音成为除了喘息以外唯一的声音。三束【治疗光】打下,让筋疲力尽的三人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

    荒芜的沙海上,他扔下数十个空空的水壶,从不离身的法杖也留给了女儿,腰侧悬挂的饰物却始终没有丢失,仅余一枚的铃铛也闪动着和分别那日毫无二致的光彩。

    小短篇:种族复兴会议

    ※※※

    没办法,只好随口哈拉几句,扯开话题。天南地北闲聊了一会儿,她感到困意涌上,眼皮渐渐下垂。

    你竟敢杀我!

    ‘你不会离开对不对?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同一刻,相同的圆围绕住金发女神,一个更小的黑色球体从中爆开,抵挡住疯狂切割的白色能量,强劲的余波震得整座殿堂剧烈晃动。风平浪静后,一具伤痕累累的身躯倒在卡雅怀里。

    “一点不奇怪,我说了有原石做法术凭记,成功率也只有20%。一头龙的记忆耶!他要不是龙的分身,连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没有,早精神崩溃了。但那么多转世的记忆,也有得他消化。最重要的……”蕾诺雅无奈地摊摊手,其貌不扬的脸庞有着发自于心的同情,“他知道了自己是什么,一个梦?一个投影?一个假象?总之不是真人,他的亲人在他觉醒的一刻也回归虚假的本质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小莎还是心如刀割,突然,用贴身结界震开钳制,一头冲下去。

    他不记得自己的心脏是怎么失去的,总之他急需一颗鲜活、充满生命力、能够输血转化能量的心脏,而眼下正好有个现成的。最重要的,他不允许自己以外的人杀他,哪怕是等同自己手脚的中枢塔也不行!

    众人分明看见,那可怜的女神表情从释然、满足到震惊,最后,一线清冷的光辉从她眼角流下,静静合上眼。

    黑暗的天空出现一个纯粹的亮点,在它行经的轨迹上,一片光的薄纱翻卷铺展,蔓延出波涛般起伏层叠的褶皱,犹如一只脱困的白鹰,展现出它硕大无朋的羽翼。

    “往哪儿走?”冰宿开口道。席恩摇首:“再等会儿。”

    和奥玛里的其他市镇一样,这里保留了浓厚的自然气息,到处是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风景树银杏之间相隔着木制的长椅和别致的路灯,街心广场的音乐喷泉定时鸣奏,散射的水珠如同金菊绽放;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像错落摆放,诉说着遗忘的历史。浓郁的文化氛围感染了商业区,使其显得繁华而高档,奥玛里遍地的油水、低廉的税金和高效的管理保障了良性竞争。

    总是与战魔之王同进退的疫魔君主梅杰安统领最广阔的水域,环形的阿格龙河一层层沉淀,在此融汇成至毒的大小湖泊。带有腐蚀性的寒风终年不停地刮着,地貌凹陷出锯齿般锋利的洞穴。浓稠的绿液在极深的地底与冥河汇流,亡灵的尖叫在钟乳石间回旋缭绕,组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曲。低温使得岩壁冻结,奇怪的是两条河流却川流不息。

    “不。”混乱神的神影轻柔地扬唇,透明的笑意如同初春吹起的暖风,散尽以往酥柔入骨的冷魅幽艳,灿然不染的清雅恬静,“您对我如何,我心里都记着。只是,吾主,哪天您不需要我了,请告诉我一声,别让我空等。”秋水般的瞳穿过时光之河,望见久远以前那个笑着许下空头约定的神祗,冷熏沁骨花颜绝代。

    “冷静点,卡雅!”萨菲大喊,“你没发现吗,我们在这个世界受到压制!你一开始就用禁咒,会马上累垮的!”又挥出一道宽达百米的火焰之刃,轰塌一排钟楼,卡雅以更高的音量吼回来:“我管不了这么多!父亲被那个混蛋掳走了,你还叫我冷静?”

    “怎、怎么会……”习惯了一拿出神威之令所有的叛逆就会在创神的威仪下俯首跪地,佩罗一时接受不了这前所未有的变故。席恩翻转手腕下压,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整个夜之都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包裹佩罗的无形神光片片粉碎,暴露出她毫无防备的脆弱身躯。

    不得已,她退回了父亲立下的光之界碑内。

    在他们的正下方,原本夜之都的位置,卷起漆黑的涡流,一条条流动的光带汇入这轮黑环,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仿佛有人拧开了灭世的笼头,破灭的洪水正在发挥自己暴虐的力量。卡雅、萨菲、欧塞、埃米忒和欧托拉姆全部被卷进这道能量的激流。

    “不是她的缘故,这艘船是世界树的树枝做的,精灵会本能地放松。”相比魔域的紊乱嘈杂,席恩更偏爱这种自然祥和的氛围。欧斯佩尼奥这才嗅出清新的草木香味,魔化后的他对这类感知迟钝了很多。

    “嗯……我没有证据,只是没一个人里应外合,都主被推翻的事不可能瞒得那么好,他又有管理者这么方便的身份。”

    由于生育力低下,龙对后代极其爱护,无论是否自家的小孩。如果有人偷了龙蛋,蒙蔽幼龙,进而还拔苗助长,那就是与全体龙族为敌。更不用说,席恩还有杀死哈玛盖斯父母的重大嫌疑(事实也是如此)。

    他已经能够想像养父哼笑的模样,冷冷的带着嘲噱,报复的快意。

    在他不远处,是龙身的哈玛盖斯躺在血泊里,躯体像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扯开来,分成数段散落一地……

    两根指针在哆拉A梦的口袋上重合,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小闹钟后面垂挂着米黄色的真丝窗帘;漆成白色的衣橱和墙壁贴着动漫海报;挂历却是优雅的山水图;音响里播放着贝多芬的《月光》,电脑桌与小书柜面对面;几盆文竹和盆景点缀着雅趣;一只很像皮卡丘的小魔鼠在厚厚的地毯间窜来窜去,不时跳上双人大床钻进女主人的被窝,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间舒适整洁又富有特色的卧室。

    一个神和一个恶魔喜好相同?欧斯佩尼奥感触良深地摇摇头:“吾主,这里住着谁?”

    “喜欢吗?”绽开几可乱真的纯洁粲笑,席恩揉揉他毛茸茸的耳朵,“这下你就是我的了,你也不想再受都主掌控对不对?”

    ※※※

    他一如既往的没表情,冰银的瞳也波澜不兴,却摸了摸她的头发,搂着她往回走。

    “老僵尸,你不是说他不会用波及那些圆盘的魔法!”诺因一边大声质问,一边挥剑劈碎当头落下的巨大岩石。冰宿也运气不好,被一根冰锥擦了一下,好在有神术保护,毫发无伤。越过他们后,冰锥和滚石相继解体,寒冷的水蒸气、纷纷扬扬的石屑笼罩了下面缠斗的两支大军,是机械境的主宰者化解了自己的法术。

    “你要背叛父亲吗?”卡雅竭尽全力大喊。

    未知的敌人歌词一变,将矛头对着他:

    “怎么回事!?”卡雅低声问,手握住剑柄,凝神感应,四周却没有引起她警惕的变化。另一个比她更惊讶的声音响起:“姐姐!是姐姐的力量!”

    她的求助引来了智慧之神卡奥斯,从而得知自己为什么被囚禁,为什么如此不同。他们一起架空都主,暗中保住了埃米忒,现在欧托拉姆也回到她身边,只要……

    难言的悸动从心口泛开,充塞了每一根血管,缓解了几乎掏空他的衰竭感,一丝丝暖流驱散了过去总是纠缠他的冷寂,涌入早已干涸的情感深井。好像有了这颗心,他就再也不会觉得孤苦怨愤,再也不会感到空虚麻木,一种被洗涤一空又深深填满的感觉,贯穿了整个灵魂。

    “杀了他你也不会快活。”席恩咬了口有点冷掉的包子,微一蹙眉,“过来人的劝告,信不信由你。”欧托拉姆擦擦眼,困惑地望着他:“为什么?”懒得多费唇舌,魔皇丢了个眼色给下属。机灵的深渊领主立刻担起解释的大任:“因为折磨您的是您自己的感情,而不是库克尼尔。如果您不爱他的话,他再为您牺牲您也不会有半点感触。”卡雅咕哝:“是啊,他还有一咪|咪良心。”

    数十根导体柱组成立体阵列,将胞囊夹在当中,串联着上百个大小不一的主嵌齿,每个嵌齿都按照不同的速度和方向平稳地运转,环环相扣的齿轮之间还有光纤似的细丝不断闪烁,共振出犹如时钟的滴答声,整个装置就如同人类的心脏一样,有节奏地鼓荡着。看见这个景象,龙神差点气炸了肚子。而魔皇则是在研究那些包围自己本体的柱子,得出的结论是:无懈可击。

    卡雅手一抖,剑尖直指窝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小白狼,准备他一出声就刺穿他的喉咙。刚开口的欧托拉姆连忙闭嘴,委屈地拱了拱席恩。

    哈玛盖斯和塞法尼亚有鳞片护体,这些小东西钻不进去;诺因上次吃了一次亏后,基连应杨阳的请求在他们体内注入了预设指令的微型机器护士;丽芙的武器有自动保护主人的功能;剩下冰宿和迪罗没有抵抗力;他应该也中招了,只是神仆的体质没这么快见效。

    萨菲站在她后面,捏着一条蜈蚣准备吓她一跳,饱餐一顿妻子的怒气。

    诺因振奋地道:“把你送到那儿就行了吧?”

    “他们可以赶,那老僵尸怎么办?他会答应才有鬼!阳,我看还是……”

    简要叙述席恩离开后的世情,年轻的女皇并无自夸的言语,只是平铺直叙。但是从她神采飞扬的眉宇,滔滔不绝的语句,之前看到的景象,魔皇还是能总结出:他的外孙女干得很称职,比他和女儿都称职。

    千钧一发之刻,席恩启动了左手的法杖,爆发的巨大能量将伊梨丝向后弹开,他也被崩溃的领域之力掀飞。

    分别那日,他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不舍地低语:

    呜!古神不知是变回自己的光辉形象,还是甘于宠物吃豆腐。

    “啊?”女孩不解地眨眨眼。

    最远的星辰只有拳头大小,律动着如梦的光波,在晶壁的晕染下,看上去仿佛暗夜的温暖灯火,成百上千盛大地点燃,慢慢编织出波涛般摇曳的金银丝线。最美丽的是飞船前面的一颗,宛如金色的启明星,遥遥正对夜之都中央的全知神殿。

    ‘父亲~’她一跃而起,扑进他怀里,小孩子就是好,可以尽情撒娇,‘嗯嗯~~’蹭,亲亲。

    “嗯~我只要亲爱的给我一块牌子就行了。”虽然血族也不弱,娇媚的夜之女王还是不介意沾点光,明哲保身是生存之道嘛。而在她开口索要以后,魔族的代表也发言了,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射向她。这位长相中性化的宰相可是相当出名,而且是更盛魔皇的恶名。席恩至少在自家的圈子里极受欢迎,仇视他的人也畏惧他的强悍。然而杨阳在艾斯嘉大陆本土也声名不佳,史学家们普遍认为昙花一现的福斯王朝之所以败亡,被恶魔乘虚而入,主因就是两任魔界宰相在中西联盟中起的推动作用,造成时代的倒退。冷血王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风评也很差,尽管政绩还不错。种种客观原因导致杨阳在这座议事厅势孤力单,何况魔族还和对面的恶魔头头有着不可解的深仇大恨,光是他一个人的寒洌眼神就足以让心脏不够强壮的人当场暴毙了。

    “库克尼尔?”哈玛盖斯试探地问。黑龙的分身摇了摇头,眼里有千载的岁月,万计的星辰:“我是安杰·梅隆。”转向满脸忐忑的小莎,柔和一笑:“也是你的安特莱布。”

    这个机械境的构造,每一个齿轮、每一根发条、每一座引擎、每一道传送门……当他理解并认同了自己控制者的地位,更多的位面概念流入他的意识丝线,包括每一个世界的神力运作、元素比例、物理法则……他就如同一块巨大的海绵,源源不绝地吸收着庞大的知识,却也在这样的接受中麻木僵硬。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卡奥斯!”伊梨丝拼命用引力制御拖住弟弟,两人这才看到夜神颈上的银项圈,那是魔法神扣上的法器。

    光线从遥远云端落下,洒入苍冰色的双眼,没有反射出一点情绪波动。反而是他怀里的小狼急得拼命撕咬,尽最后的努力想唤醒他。

    ※※※

    谁让你高兴!

    “舅舅,外公呢?”小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亲人的神情更令她慌乱恐惧,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哈玛盖斯,澄蓝的眼里再无半点温情,凌厉得仿佛炙烤过的刀子,闪耀着冰冷的杀气,他再没有其他在意的事物,只有斩断一切的疯狂决意。

    当时,诺因灵机一动放血治疗,他的血含有分子机械的天敌物质,可惜他想到得晚了点,被席恩抢救过的迪罗捡回一条命,冰宿却回天乏术。事后哈玛盖斯感念她的帮忙,委托妹妹威胁冥王普路托,使她免于转生,成为他的秘书官。时旅者罗兰也可以一年探望她三次。而他们的儿子时雨由冰宿的表哥凌心宇抚养。本来长老会希望收养他,可是这孩子比较适应地球的环境。

    “抱歉,你的歌比我妹妹差太远了。”握着变回武器形态的审判之枪,龙神微微一笑,谦逊而温和。无形坚固的屏障隔开了缠绕住他的东西,那是长长的蛇尾。细密的鳞片蛇行间流光异彩,如同燃烧的光咒石,在沙地上蜿蜒流淌。

    “事情的经过,回来以后蕾诺雅小姐再告诉他吧。”好半晌,哈玛盖斯才压下沸腾的怒气,嘴角的苦涩浓得像最咸的海水,转向身后始终沉默不语的塔灵,“你协助长老们守住这里,黑塔的那一具……不能再丢了。”

    “不。”夜神紊乱的目光蓦地凝聚,射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我抛弃了小库,已经错了一次,这次我决不再丢下小可爱!”

    “你长大了。”半晌,席恩摸摸她的头,没发觉现在的他做这个动作颇为可笑。莎娜噗嗤一笑,起身朝端来茶点的未婚夫点点头:“来,尝尝安杰做的小点心。您累了吧,坐。”拉着对方的手来到属于他的位子。

    ※※※

    餐桌上,女主人平静地宣布日程。男主人咬着烤土司愣住:“去干嘛?别告诉我你要去参加那个会议——你能进去?”

    唉。把养父宠成这样,龙神高兴之余也不禁叹息,当下泡了一壶开胃的凉茶给他。

    远处的佩罗尖叫怒骂:“欧托拉姆,你这大逆不道的小崽子,谁准你放那贱人下来!”

    这是魔族唯一的生存机会,放弃一切优势,换取一线生机。因为那优势早已威吓不了敌人。一旦魔族主动挑衅,连基连的余荫也会失效。席恩完全可以更狠更绝地,将她那些还在做白日梦的同胞像捏蚂蚁一样捏死。

    听到最后一句,哈玛盖斯就明白了,掩不住一闪而过的悲悯:“这么说,日神也屈服了?”库克尼尔抬头看了他一眼:“不,他们和我一样,是背叛者。伊洛卡斯被我吃掉了,朝雾异化后,负责看守我。”

    双脚落地,细微的能量波动传遍全身,魔皇压抑着越发焦躁的渴念,轻抚依依不舍回眸流泪的古神。

    “哇!哇!哇!”亚尼激动地扑到桌前,在基连不悦的瞪目下抱住显示屏摇晃,“太美了!夜的女神!王兄,是你吗?做我的妃子吧!不不,我让你做我的王后……”

    凡人可以自己选择人生的道路,但唯有出生和死亡,是掌控在命盘手中。

    两个人?另一个是娜夏吗?欧斯佩尼奥一愣,还没问,就见主君打开次元门,跨了进去。

    席恩缓缓转过头,额前的饰物随之跳动,他深沉的银眸一如既往的寒彻无情,淡色的薄唇紧抿,扯起冷若冰霜的嘲讽:“不及格,到现在才想到。”

    ‘您在找谁吧,大人。’有一次,忠心的部下这么问他。

    想到那艘闯入夜之都的飞船,他优雅地微笑,犹如算无遗策的智者。

    之后,在得知库克尼尔已死,以及他的遗言,这位幸存的古神就在光神埃米忒、日神伊洛卡斯的陪同下失魂落魄地回到星幽界,再也没下来过。

    感应到神与神仆的归来,无比庄严宏伟的巨门轰然打开,仿佛宇宙之轴矗立的石柱顶端,明亮的金色花纹蜿蜒盛开。门的另一边荡漾着光波粼粼的海洋,华彩漫射。

    “请原谅,我必须亲手杀死她。”沙哑的声音,也像一个行将就朽的老人,扬了扬攥着的长发,库克尼尔不带感情的目光扫过那张狰狞的脸,“——恐惧和噩梦的女神梅杜莎,曾经是金龙朝雾。”

    界元之锁破裂后,主体所接收到的讯息也灌进他脑中,比在神墓更广阔汹涌的冲击使分身的精神承受不住,意识逐渐模糊。席恩死死按住头,竭尽全力想保持清醒,以免昏迷丢失记忆,没发觉自己痛得整个人在养子的臂弯里不断抽搐,鲜血从咬破的下唇流出。

    “不吃。”

    “基连可没有你这么后知后觉,他有信心完成我的交付。”席恩冷笑,直视他充斥着非难与鄙夷的紫眸,“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不然就大家死成一堆。”换作平常,他才不屑向这个毛躁的小子解释,可现在还需要他的助力。

    公认最聪敏的智慧之神卡奥斯也解释不出,但这不妨碍他在棋局上杀得伊洛卡斯片甲不留,让扬眉吐气的父亲快意地哈哈大笑。

    他捧着银边红封皮的圣经,站在耶稣受难像下,银质的十字架在黑袍前闪闪发亮,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亮一排排木凳,吱哑的开门声在身后响起。

    “呜呜,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不过你放心,我拼死也会保护你出去,决不让她吃掉你!”欧托拉姆把脸埋在他肩窝里大哭,环紧的双臂却透出坚定的决意。

    “不了,包子就够好吃了。”欧斯佩尼奥回以轻淡却温柔的笑容,指指满脸泪痕的娜夏,“倒是分她一些行不行?”卡雅大方地答应。萨菲两眼亮晶晶:“有精灵饼干?精灵饼干配矮人烈酒最棒了。”

    以前在神域时,他是没机会尝到这样粗陋的食物的,获选的使徒都尽心尽力地服侍他们的神,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到形同放逐地离开神域,进入负位面当一个懵懂无知的看守,不管吃什么都有股血腥味,干脆就不再进食。

    最纯正的初始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撕裂他的五脏六腑,每一根神经血管,是那样痛,几乎令他以为自己分成了两半,与佩罗分开,于是痛楚中又滋生出一股绝顶的快意,使他下意识地放弃抵抗,全身心迎接。在这股湮灭一切的湛蓝波涛中,法师宛如一座屹立不摇的黑色礁石,目睹这位双性体的神面带诡异的微笑碎散消失。

    唯一的例外款款走向他,艳红的裙摆如盛放的曼珠沙华,眼波流转,金边鹅毛小扇后的丽颜如同华魅的冷月。当她袅娜的身姿停下,合起扇子,伸出粉雕玉琢的皓臂,那惊心动魄的美硬是将两位女皇的风采割去一半,回应她拥抱的人更是引起空前轰动:裹着蓝色天鹅绒袍的纤长肢体,融化的雪水般清莹透亮的发,精灵族特有的尖耳因情绪波动微微颤抖,淡薄水润的唇与芬芳的红唇密合。尽管是一点即分的轻沾,效果却媲美禁咒。

    “我和你爸就等你了!你知不知道?冥王说你被别的人家收养了,所以就把我们忘了?”

    众人理解地点点头:老婆是个假人,又突然消失,这任谁也接受不了。幻术系教授爱琳忍不住询问:“您为什么制造那样的假象?”

    雾渐渐散开,彼岸花海发出盛大的绽放声,银光皎洁的花瓣上燃起橘色的火光,如同一盏盏明灯,给予忘却了过去的亡灵们温暖的指引,轻语如梦。

    说着,她细长的银眸浮起泪光,沿着苍白的颊滚落,声声都是压抑了千亿年的痛苦、悲伤和怨怼。

    “留口气,别打死了。弟弟不听话,是该教训一顿。”

    可是有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萨菲还没找到他,每当这时,他就寂寞得想哭。

    “还有莎娜。”基连百忙中补充,“我们需要一个船长。”小莎开心得恨不得狠狠亲他两口。龙神只得默认外甥女随行。

    可惜,历史不存在“假设”。

    从此讨厌喝羊奶。

    随着丝绸窗帘的滑落,本就光线不足的卧室内更加昏暗,弯起膝盖缩在椅子里的黑袍少女捧着散发出暖意的杯子一口口轻抿,不知不觉舒展眉宇,刹那间宛若在暗处翻开大片姣白的花瓣,于洁净之中漂浮着抑郁空灵的美。

    “算了,那个女神给了你一把盾?”很快释怀,卡雅蹦蹦跳跳地靠近父亲。因为席恩是左撇子,那面精致的银蓝色小盾是绑在他的右臂上。欧托拉姆凝视故友留下的遗物,强打精神道:“这是艾寇的法器,和我的拂光之剑、苏菲亚的报晴铃一样,有操纵雨水和雪花的权能。”

    也许龙是最自私的种族,仅仅为自身的价值观,就能获得满足。反而是人类,软弱的心需要扶持,就像鱼离不开水,再坚强的人也不例外。

    “初次见面,黑暗女神。”魔皇露出无比亲切的笑容,轻声耳语,亮得出奇的眸子里仿佛有两蔟火焰在燃烧,浓烈慑人,在光的背面却如死神的镰刀反射出白骨般的凛凛光辉,令人望而生畏,“你比我想像中的幼齿,很像我一个故人。”

    原来他藏在哈玛盖斯的身体里,等着接触的一刹那,也许那个假性的死亡也是计算好的!

    “父亲酒量不好。”卡雅威胁地亮出剑,“让他醒过来。”席恩告诫过,除非危急关头,否则不得在市区内使用魔法或神力。即使用水泼,也有一层结界挡着,标准的作茧自缚。

    “初代神有几个?”卡雅忍不住问道。欧托拉姆想了想才回答:“三个,我、姐姐和爱神佩拉罗。按照你们的关系,我们应该算是创神的弟妹吧,然后我和佩拉罗生下了日神伊洛卡斯……真不想承认那奸诈的家伙是我儿子。姐姐和佩拉罗生下了光明女神埃米忒,一个很乖的孩子。”

    席恩想了想,冰宿的死他有责任,罗兰也曾经陪同他闯过形层界和夜之都,都是一大笔人情债,改明儿要问问那对小夫妻。

    “不是,你不是……”抱着第一次卸下所有防备,在自己怀里宣泄的养父,哈玛盖斯叹息不已,既欣慰又心酸。

    如此瑰丽神秘的景象,却无法引起呆坐的黑袍男子一丝一毫的注意,他虽然睁着眼,目光却穿透一切事物,停驻在遥远的虚空。

    “我去看看,你把车停到路边。”维加打开门下车。亚朵招手要他过去,帮他整理好领结才放行。

    回转身,她正视恋人的双眼,一字一字道:“安杰,你不见见夜神吗?”

    “哼,一群怪物。”冷嗤一声,高昂的战意在唇角上扬,进入迎战状态的神战士轻巧地跃出星辰的防御圈。负责宣读法典的帝国宰相立刻为她补上行动纲要,方便小妻子轻松地杀戮:“依据《神典》,对神动武者,必将制裁。”呜……好恶心。

    莎娜的装束朴素得多,外罩白纱的天青色长袖套裙衬托出她婀娜有致的身材,银、蓝两色的线条点缀着与法师长袍类似的风格。艳丽如夕霞的紫红秀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两根细长的发辫伴着几丝散发垂在胸前,显得端庄典雅。没有耀眼醒目的美,却透着一股含蓄、婉约的气质,吸引人一再细看回味。明明是清丽脱俗女神般的容姿,却在举手投足间,带着天然的魅惑,娇柔的身子也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花草香,酥甜入骨。这种同时具备了神魔特质的魅力,更令人心醉神迷。

    一个不和谐的音质陡然插入转为单调的电子音,那是含糊而恶毒的咒骂声。

    ※※※

    当年日神伊洛卡斯密谋反叛,和他交好的几位高阶神帮助他,八龙也因此分成两个阵营。龙之间不能隐瞒任何事,他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唯一的答案:他忘记了,所以真名对他无效。

    呼!一大团寒雾笼罩住一头热的男人,把他从头到脚冻成冰棍。

    “什么禁咒,这是炮弹!”优百忙中回了声,瞄见屏幕上有个隐藏的红点,连忙换成手动操作。轰!猛地升高的车子底部喷出蓝焰,反质子炮把节节腾起的地壳虫打成了蜂窝,险险避开它狂乱抓取的触手,从直接在它脑壳上轰出的血洞钻了过去。

    你可为背叛主神而懊悔?

    (完)

    对淡化的魔法做强化处理,一次次不厌其烦地连起隔了两个世界的纽带,他戴上风帽,继续踏着满地坚硬如石英碎粒的沙子前进。

    谢谢您,洛德教授……她情不自禁地微笑,心潮澎湃。瞥见她眼角有泪,安杰悄悄握住她的手。

    “那把枪有创神的气息,你从哪里得来的?”

    密集的火流星从天而降,四面八方响起华丽神圣的合唱,震动出山一样锋锐高耸的风之刀,一波波击打在白色光柱上,眩目的雷光在空洞的祈祷声中切割着大地,夜之都的反击同样声势浩大。神仆们脱去美丽的外衣,变化成适合战斗的形态,有着庞大狰狞的身躯和野兽般锐利的爪牙。

    “我不会忏悔,那种事……我会去找那些龙蛋,把里头的龙全孵出来,但这不是赎罪,我……”魔皇颤抖着吐出一口长气,合起眼,一字一字道,“我不乞求你的原谅。”

    “嗯,我拜托哈玛盖斯给了我请帖,毕竟摩苏也是一个种族嘛。”

    “可爱的少年啊,

    这话并不夸张,看看那直刺云霄的导向塔,瑰丽华美如一幢水晶宫殿,变幻莫测的元素之光为它披拂上一件彩色的纱衣,姿态高贵优雅的火烈鸟,温顺可爱的水鳐鱼,轻盈曼妙的风鹿……各种元素生物乘着七彩的光之绸带翩然落下。一些蓝斯塔小魔精骑在上面,他们来自一个魔力高度晶化的位面。为了不让这些亮晶晶的漂亮小东西被路人随手揣进腰包,塔的看守可是费了大量的功夫一一登记备案,你不别牌子成了黑户被抓只有怪自己。然而当龙神殿下来视察,瞧见那些乖乖排队的发亮物体,忍不住拿起一个、再拿起一个、又拿起一个……大家也只好当作没看到。

    “我说,各位,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伙伴,内讧就免了吧。”终于,立场最中立的迪罗长老语气无奈地发言,回去以后,他要把龙神的真面目公布于世!谁?谁说他是误入歧途的大善龙?邪恶阵营的一线光芒?分明是比魔皇更可怕的潜在高危份子!

    这回轮到卡奥斯错愕:“你叫他……夜神?”无瑕细想,基连感到手心的印记开始变冷,说明他的朋友正危在旦夕,催促优发车,同时换上一颗珍贵的压缩次元弹,乘敌人分神的时刻射击,淡蓝的光网从冰银色的子弹爆出,围绕住卡奥斯。这是席恩送他的一份大礼,一整个半位面,原本是席恩的师父所建,转手后他改造成一个量子程式化的虚拟空间,里面有他编写的防火墙和迷宫般的网路。

    注视这一幕,心头的柔软忽然淡了,他不痛快,非常非常不痛快!

    感到怀里的小龙动了动,席恩低下头,银眸不自觉地软化:“怎么,饿了?”

    “……”小莎眼里聚起泪珠,却依旧倔强地不发出哭声。看到她这个样子,哈玛盖斯浮起难言的感怀,他小时候,席恩也曾用这样平淡却残酷的语气告诉他要交换自己的手。

    冥王普路托并不是个勤劳的神,相反,继承了其父混乱神兰修斯的“优良传统”,是众神中最懒散的一个。他看起来也很温和,黑色长发随意披散,苍白的面容清逸秀雅。

    “和我签订契约,我就姑且相信你的诚意。”席恩并不意外养子手下留情,以为他是心软发作,何况要杀的是他的同族。塞法尼亚将视线从哈玛盖斯脸上移开,咬了咬牙:“大人要我帮助你们。”

    就在这时,他有所感应地一震,向来只朝前看的银瞳回首,隐隐露出焦切。

    “啊?”魔导国的前国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到炮术士的位子上,面对一桌没见过的按钮和一张立体说明图,啧了声开始研读。他就算心里再乐意,表面也是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冰宿则向优讨教操舵的知识,无疑有美女相伴的后者幸福多了。

    窒息的痛化作具体的名词,他一怔,某些遗忘的讯息流入脑海。

    路萨的眼神从惊异到激痛,再到苍凉的倦然。

    十来个穿着素袍的少女端上摆放了面具的银托盘,在席恩的示意下,众人各拿了一个象征性地遮住脸,走进狂欢的群众。

    “别挡着我啦!”不领情地将救了自己一命的丈夫推进星云法阵,卡雅高举左臂,扣着金色护腕的手镯散射出无数光点,凝结成一面游走着银色辉光的盾牌,“爆裂陨星阵!”

    “咦。”爱神纳闷地瞧着他,感到似曾相识的气息,却一时想不起来,“谁?”兽神一言不发地拎起小狼丢到水里,华光一闪,仿佛一场梦被惊破,柔和浮荡的池水照出一张玉石般温润的面容,完美得不像真的,额上宛如镶嵌着花瓣状的宝石,细看才发现是三对眼睛,浑圆透亮如翡翠,幽滟的眸子纯净无垢,像是月夜下托着睡莲的澄碧荷叶。几缕发丝因为前倾垂入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如同静谧的夜空般幽深。

    ‘很大。’言简意赅。

    接到他明显的拒绝讯息,哈玛盖斯却没有退缩,将手里的托盘搁在桌上,诚恳地道:“主人,您会着凉的。”

    “好吧,我们就一心把他救回来,未来的事未来再想。”抱了抱亲人香香软软的小身子,龙神仰望乳白色的壁面,陷入沉思,“通道很难度过,我们没有库克尼尔那么多时间,莎娜,你跟我合力布个星轨法阵。”

    ※※※

    走在乡间小路上,格兰妮若有所悟:“主人应该是希望他的父母尽快转世吧。”

    “省省吧,她喝了我的血,现在等于是我的傀儡。等她沐浴了记忆之泉,接受佩拉罗的洗礼,就完全是都主的玩具了。”

    当年,她敬爱的老师也是消失在瀛海。生命不息?不,生命只有一次。

    “是你不正常!”

    同年:银龙王麦先受邀前往天空之城奥玛里,了解这段时期的风云变幻。

    ‘哼,我只要小库一个。’

    “你走吧,萨菲。”并没责怪丈夫,卡雅的眼神十分温柔,“我们总得有一个回去女儿身边,临走前大哥嘱咐我照顾好父亲,我不能抛下他。”摸了摸后脑勺,萨菲无奈地斜睨自己的小妻子:“说什么话啊,我可不想事后被主子拆成碎片,被莎娜鄙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卡雅扑哧一笑,笑靥如鲜花绽放。

    诺因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位老对手是不行了,不然哈玛盖斯不会孤注一掷。而他的送死也意味着他们的陪葬。

    渐渐冰冷的寂静中,欧托拉姆挨近抱着自己的人。

    希望你幸福长大,希望你心地善良,希望你活泼可爱,希望你无忧无虑,希望你不被仇恨牵连,希望你忘记前世的你……

    “被说成是摩耶的罪人也无所谓,是该划下休止符了。”放下手,杨阳看向占了一整面墙的观景窗,流泻的人造星光为她清俊秀雅的侧面镀上一层黯淡的光辉。席间一时无声,良久,被诺因的声音打破:“那魔界怎么办?就当空城废弃?”

    随着澎湃的怒气,纤亮的白光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将战场笼罩进圣洁的光辉。划分在圆环内的生命就如同神选中的祭品,被屠杀殆尽。

    “他样子变了,但他还是列文!列……”忽觉这名字怎么念怎么不顺口,肖恩猛地噤声。

    不朽的神灵,居然会冀望凡人的死亡吗?席恩眯了下眼,看向发出啜泣声的小东西。欧托拉姆睁大的红瞳溢满难以置信,不断滚落的泪珠打湿了两只前爪:“我认识他们……他们都是神仆,和下级神。”

    侏儒的奇物展是另一种形式的喧哗紊乱,为了不撞到匆匆奔忙的小侏儒路人常常寸步难行,一不小心碰到哪根杠杆说不准一座蒸汽炉就爆了。不过侏儒们很友善,也不吝于向乐于寻求知识的人们详细解说各种机器的用途。一辆辆别出心裁的彩车招摇过市,上面不用说是风情万种的魅魔和神蓝族女郎,让她们白天出行是有着深层的用意的,夜晚让人不可避免联想到那个方向,不是吗?

    树影婆娑间藏着半个月亮,善良的树精点燃一盏盏幽灯,脚下的草地沾着夜露,冰凉却舒适。

    拂光之剑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燃烧着绛红的星光,回应震得四壁颤然的质问,吞吐着杀意:“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他感到自己轻飘飘地飞起,眼角瞥见失去首级的身子倒下,头皮一痛,最后听见的,是一个清亮婉转的中性嗓音:“请住手。”

    也许,外公希望她成为什么样的人,早就告诉她了。在教会她自力更生,一个没生存技能的神有多么脆弱时——别自以为高人一等。

    也许是属性相反的缘故,她对爱神佩拉罗只有恐惧,但是他将光从她体内分离出去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光明女神埃米忒,她的女儿,她没能抱过她一次,就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

    你可曾觉得疲惫?

    席恩合起眼,全身心地感受每一缕元素的漾动,他的神识无拘无束地放开,与整个大自然融为一体,肉眼可见的风以法师为中心环绕,又席卷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却不让人呼吸困难,反而感到难以言喻的轻盈,仿佛闻到露水的香气,看到辽阔无边的大地;体验到阳光照拂的温暖,黑夜拥抱的宁静;想唱出雷的激越,火的炽烈。

    “龙神殿下!”呼,好险,真是及时的救援。

    ‘对!’

    “呵呵呵……”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地坐起,兽神撩了一下湿发,扬起诡谲的笑声,竟然悠闲地拔出插在胸前口袋里的野玫瑰,用小刀漫不经心地剔刺,他喜欢漂亮的东西,更喜欢把它们变得毫无威胁性,剥掉一层皮的愉悦令他如饮醇酒,“你倒是找了个有趣的靠山,笨蛋夜神,可惜——”

    抬起食指让部下亲吻,托着轻放到左肩上,恶魔之王朝友人浅浅颔首,乌黑柔亮的长发从考究的衣饰垂落,如同一匹冷艳的绸缎,薄唇微掀,吐出大提琴般低沉迷人的嗓音:“伊莎贝拉。”

    席恩平静地转向下方,细碎的银色星光如同喷涌而出的瑰丽宝石般围绕着他,在护身结界上撞得粉碎,又像流星一样四散飞舞。奇妙的金色图纹像是倒悬的花枝盛开,错综复杂地妆点出极致的奢华,一扇雕满了花饰的华丽大门在他的注目下缓缓开启。

    轻柔而尖锐的笑声划破了妖异的蛊惑,接着是仿佛铁器刮搔的刺耳尖叫,金黄色的光柱从天而降,轰击出深不见底的焦黑巨坑。

    “建得不错。”

    她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花精,目光十分温柔:“请帮我解开和布里安的契约,再帮他找个好主人。”

    ※※※

    “想杀了我吗?”

    两个已经拿到中级法师袍的男生和他擦肩而过,走出几步,颇颇回头打量,疑惑地嘀咕:

    ※※※

    她还不想睡,‘父亲,这块地有多大?’

    ‘请平安回来。’热气吹入未扣上的领口,耳畔响起带着鼻音的轻柔嗓音。

    若是那些受罚的神逃出来,多少会添点乱。无心行善的魔皇打着这样的主意。

    它又出现了,那个神秘的梭子晶体。

    “你太莽撞了,小鬼!”念力系教授迪罗破口大骂,“拿了石头就跑,也不把话听完,怎么用你知道吗?库克尼尔会醒你知道吗?”小莎骇然瞪目:“那……那……”

    杨阳微笑了,从自己的思绪回到现实,略略放松心怀,凝视对方宛如冰泪石,不变的止水深瞳,一瞬间想起许多往事:“我已经是摩耶的宰相了,席恩。”

    “我的伪神格,是什么样的神?”冥王突然有点好奇。

    终于了却一桩心事,杨阳愧疚地看了看她,转向故人。

    “谢什么啊。”笑了笑,安杰单膝跪地,模仿骑士的口吻举起手,“现在可以告诉我来龙去脉了吗,小公主?”

    “你的父母是谁?”看似平淡却尖锐的问题,为这灿烂的景象蒙上一层阴霾。

    为养父免除了后顾之忧,哈玛盖斯松了口气。在席恩全力以赴对付创神期间,他不想再增加旧神这一不确定因素。

    为什么会这样?不是变成另一种形态吗?我离开期间,夜之都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久等了。”回以释然的浅笑,欧斯佩尼奥环顾了一圈,皱起好看的眉,“吾主呢?”卡雅愤愤地道:“被一个叫玛塔的混帐抓走了,我们正要去找他。”

    ※※※

    初夏的夜映着月色,闪动着粼粼波光。

    “哎,卡雅你变重了。”抱着久别重逢的妹妹,哈玛盖斯说了句玩笑话。卡雅气得直捶他:“可恶!我最近在减肥耶!”

    干扰,很好,清除。

    “父亲!”

    只使用了一点魔力就头晕目眩,魔法神晃了晃,昏沉地抬起头,从眼前的男子狭长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影子:长及足踝的发丝是纯净的黑色,宛若夜色幻化而成,清丽冰艳的轮廓略有些稚嫩,冷得像冬天的雪,银亮的眸比星光更寒冷,却隐约透出迷惘与困惑。

    由魔法神的影神开辟的神道如同撕开黑幕的天空剪影,闪耀着银光的狭长船身就飞鸟一般向下滑翔。

    席恩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你们回星辰女神的星宫等我,我去救两个人。”

    他的主人啊,终于在危急关头唤了他的名字。撕扯心扉的牵挂中,滋生出一缕得偿所愿的甜蜜。

    “你……算了,拉罗知道,她是我的猎物。”

    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的雪岩城与紫焰之王萨菲艾尔的紫荆城严格来说处于同一层面,但是一个巨大的断层造成了高低落差。原形是花魔的新领主索性把自己的领土建成了美丽的梯田,美中不足的是常常有来自上司那儿的石块从斜坡滚落,于是他用自身的魔力升起一道焰之墙,也就是【红雾之渊】的来历。这座烈火熊熊的裂谷曾经吞噬了自疫魔领跌落的中城城主,若非有神剑艾留申的保护和暗黑神的神佑,魔核也会瞬间焚化。饶是如此,最后还是魔皇去最下层的深渊之井拾回,诺因才能险死还生。

    “是的。小主人,不用过于急躁,您活着,就是主人还活着的最好证明。”格兰妮朝他鞠了一躬,一对机械翼从她背后展开,带着她往天上飞去。

    难以呼吸的窒痛使他睁开眼,恍若昨日的梦境就像一把终于磨尖的刀,刺进他不曾正视的伤口,挑出脓血。

    红龙瑟菲里安,追随战神斐多耶。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因为魔法神的缘故,他们俩被关押在冥狱。”普路托很为难,他没有依路珂的记忆,不知道蜜莉和帕德被接回了原来的住处。哈玛盖斯笑了笑,却是愤怒的微笑:“也许冥界有子债父偿的制度,但是您的伪神格,我的弟弟已经放他们出来,如今这两位在我们的庇护之下。我不想和您起冲突,也希望您不要过问此事。”普路托挑了挑眉,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虽不悦倒也没发火。这多亏了他遗传自兰修斯的豁达,换作对神的尊严极为看重的秦蒂丝,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你是说……库克尼尔是要欧托拉姆死的?他恨他?”莎娜惊骇地瞪大眼。安杰再度绽开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你错了,他不恨他,他只是要他而已。小莎,我们用不着他人的回应来确立自己,所以在爱情当中,我们表现得好像很大方,不像人类,非要所爱的人也爱自己,再不计较也会伤心,我们不会。可是一旦我们认准的对象也爱上我们,那么,他就别想变心了,我们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占据他的心灵,让他没有我们就活不下去。魔皇陛下就是这样。根据我的观察,哈玛盖斯还比库克尼尔厉害多了,肯定会利用这次肖恩先生死亡的机会。”

    轰隆隆的关门声,一片漆黑。

    微微一怔,半龙青年笑着摇首:“不,我不是库克尼尔,见了也没意义。”逃出崩溃的夜之都以后,欧托拉姆就和曾经的下仆重逢,不料对方压根不认识他,这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家的夜神而言,无异于天崩地裂的打击。

    “你们可千万别和这里的人搭讪!”卡雅严词告诫,“夜之都的一切都遵循特定的规则,上次来娜夏向一个神仆申诉,就被吃了!如果要……哎,大哥你去哪儿?”眼角瞥见兄长猛然僵直,接着像中了魅惑术一般,颤巍巍地迈开脚步,大惊失色。

    “……给莎娜一点面子吧。”哈玛盖斯苦笑,搬出一个绝妙的理由,“我想……嗯,买点棉花和布,再做个布偶给你。”席恩没吭声,但哈玛盖斯知道他答应了。

    “呃……哈哈哈,没什么啦。”杨阳连忙粉饰太平,友人对父亲本来就还有疙瘩,再得知他又御下不严,导致惨剧发生,不翻脸才怪,“是我吃坏肚子,食物中毒。”

    “你还算是他的朋友吗!?”

    哈玛盖斯泰然迎视他的瞪目,相同的眼神,他曾经在血龙王扎姆卡特、亡灵龙克拉费里格眼中看过,他们都瞧不起他,认为他被人类带坏,是龙族的耻辱。

    回到拱桥附近的卡雅三人正在商议之后的行程,一个身影从天而降。

    “别生气嘛。”如绵绵情话的亲昵低语,却传递出无关风月的歉意,法娜没有放下环绕住恋人的双手,撒娇地蹭了蹭他,“这么久没见,你也不肯亲亲人家,我只好采取主动啦。”席恩冷哼一声,别转头不理她,但是当颈后的手臂略一施力,他还是低下头。

    他咀嚼了一遍,又问,‘幸福是什么?’

    “这方面任凭陛下安排……”

    “呵呵,莎娜是比卡雅好的皇帝陛下。”哈玛盖斯忍俊不禁。小莎抓着他,吐出憋了良久的心声:“外公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他只是受伤了,被困住了!”她对席恩有着根深蒂固的崇拜与信任,实难相信他真的凶多吉少。

    ※※※

    外围的群星首先因高热而融化,猩红的碎片四散飞溅,被船首喷出的气旋挟裹着旋转,最后汇聚成一道呼啸的火龙卷,处在风眼的飞船安然无恙。

    “思想干扰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灵魂印记像要消失般忽冷忽热,基连只得放弃搜索,环视了一圈后走向正前方,那里有个发亮的手掌印。优见状大呼小叫:“这是什么?好粗糙的识别装置,连个声纹鉴定也没有……”

    “父亲,大哥。”

    对了,如果那个暗中取代都主的真正叛逆不是和爱神一伙,那么他接下来……席恩身形一动,却还是迟了一步,一个黑暗的空洞在欧托拉姆背后裂开大口,将他吞没。

    微波炉传出浓郁的芳香,铃响后好一会儿,坐在电脑前的茶发女郎才放开鼠标,转动椅子准备站起来,一个人影将她扑了个满怀:“冰宿!”

    “※#×☆……”高频率的咒骂声。

    垂下的手恢复了灵敏,迅捷优雅地打了个响指,破开的空间窜出数条黑雾似的触手,纠缠扭结,一起撞向玛塔,他厚实的身板被刺出一个大窟窿,掉进了广场中央的喷水池。

    让他失去的左手还原,让他的真身不用动弹不得地待在灵魂神殿,让他戴上她亲手铸造的皇冠,哪怕他不稀罕,因为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如果冥界的住处真实还原了生前,那么那样东西应该还在。

    一气呵成地出剑,弧光闪现,接连六剑被一道白色光屏挡下,银发少年牢牢守护住丧失了行动力的憎恨女神。眼见权杖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卡雅焦躁下使出全力,一个巨大的光环以高台为中心扩散开来,锋利的条光破空而出。

    “是。”黑龙的分身早有心理准备。小莎大喊,“我也……”哈玛盖斯的眼神使她情不自禁地咽回声音:“莎娜,一个法师,能够正确地找到自己的定位。”

    话音刚落,喷涌而出的彩虹光芒瞬间贯穿了厚重的墨色,激射向彼岸。

    “到通道为止,我还可以借助宇宙树的神力开路,但是我想省点力气应付之后的战斗。”哈玛盖斯温和暖融的嗓音使两个刚刚放松下来的孩子又凝神戒备,尽管他的本意并非如此,“莎娜,我有话跟你说,把指挥权转交给优先生——基连先生,这边就拜托你了。”

    “不然还有谁呢?席恩,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未知’是非常庞大的。”魔界的前宰相目光飘远,黑眸倒映星光无限,“那个创神并不是‘神’,而是一件史前的宝贵遗产,一个‘封神’的实验品。智慧神、黑暗女神和那两个小鬼,才是符合你们定义的‘神明’,也是资料库里的最初生物——穆沙。”

    顷刻间下定决心,魔皇举起右手,指尖绽开深紫色的火花:不能冒这种险,只好拿自己的命赌一次了,希望基连的祝福有效。

    若有所思地看着环身的倒影,好半晌,莎娜才舒展眉头,戴回额冠,端起薄胎碎花瓷杯抿了几口茶。升起的氤氲再度朦胧了她幽绿的双瞳,这次,却是为别的事忧心。

    这时,卡奥斯忽觉后背一凉,险险避过一把雪亮的长剑,只见本该昏迷的欧托拉姆手持拂光之剑指着他,眼神空洞无神。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雪白的裙裾曳过新绿草野,伴着清馨的香气。徐徐走来的女神令人想起星月水光,她的美貌即使在暗夜中,也如同满月散发出柔和的光辉,在这万物欣欣向荣的白昼,更像是天地间唯一的光。

    处理完伊莎贝拉的后事,两人回到阔别多年的天空之城。席恩还是装成伪箩莉,哈玛盖斯变回幼龙让他抱着走,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携带魔宠的学徒。

    紫龙玛加娜,追随黄昏之神达妮莎。

    “怎么样?”哈玛盖斯关切地问。安杰微一苦笑:“姐夫说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小莎担忧地牵起他的手:“他怪你吗?”

    “闭嘴。”

    “是事实。王兄上课不用功,我可是很认真听讲。人类历史上划时代的战争总共有三场,当然,算上王兄惊天地泣鬼神的那次大战是四场。一是辉龙历初期的英雄战争,它使人们告别了众神的统治,在强盛的异族之间确立了地位;第二场是法师建立魔导历的荣耀战争;第三场就是脍炙人口的降魔战争。而导致精灵族分裂的【裂月之战】发生在英雄战争末期。大概因为是丑闻,你上面的长老把纪录藏起来了。那时侯还没有西琉斯,但暗精灵战败后退入秘林,和周围国家一直保持不定期的生意来往,大致就能推测出来。还有……嘿嘿,一个暗精灵女性送给王兄定情信物,是一条月牙项链,背面刻着名字。我特地拿给史官翻译,最后一个姓是银月!啧啧,还是公主呢,王兄真有一手。”原本严肃正直的表情一转为色狼式的诡笑,西琉斯的国王遭到众人的一致鄙视。

    咔嚓!一只完工的漂亮银项圈扣住他的脖子,欧托拉姆呆滞:喂喂,你掩饰也不能做这种气闷的东西套我。

    美丽的水族歌手举办的演唱会现场和英姿勃发的精灵武技长组织的比武场已是挤得水泄不通,狼吼哀号不绝于耳。半身人的辩论会也是高潮迭起,不少选手口吐白沫地被抬走,因为这个种族的逻辑实在太令人疯狂了,这从他们一句非常有名的“希望的种子洒在绝望的大地上长出绝望种子是希望洒在了……”就可见一斑,光是他们的喋喋不休就能把你绕晕,向敢于和他们唇枪舌战的伟大勇士致敬!

    “列文哥哥,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你们连宇航服也不|穿?”冰宿为两人的大胆和没常识咋舌,“说起来我早就想问你们讨了。”

    “父亲——”

    “不奇怪,我倒霉惯了,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再兴奋也能及时回过神。何况你为了困住我,还用了睡神的帐幕,要知道我最讨厌睡觉了,任何床都让我浑身不舒服。”

    奥法之眼的会客室里,年轻的女皇终于得以卸下统治者的身份和法师的涵养,尽情拥抱亲人,宣泄离别之情,“我好想你,好想你!”

    “是你们太娇小了啦,小可爱。”欧托拉姆抗议,“尤其是你,啊啊~~~”说着,不顾卡雅的怒目而视挨挨擦擦,忽地双脚悬空,愣了愣才发觉自己的四肢变成了短短的爪子。席恩主动扶了他一把,让他趴在自己的右肩。

    “你……”塞法尼亚并非笨蛋,立刻想通了其中的缘由,令他惊讶的是出手的人。即使是新生的后裔,龙的天性应当是不会变的。偷袭,不是龙族的行为。

    不期然想起那一夜,少女轻盈地靠近他,在他脸颊上印下蝶扑般轻柔的一吻,不含任何肉|欲,亲近而自然,唤起他灵魂深处某些早已遗忘的感受。

    “再不然,你也会挑大梁。”毁灭的结局谁都不乐见,冰宿断言。万不得已的话,她这位祖先势必继续支撑。席恩默认,哈玛盖斯紧紧握住他的手。诺因眯着眼打量片刻,敌意略消,眼中流露出一抹奇异的嘲讽:“好吧,我帮你。不过你没想到有今日吧,老僵尸,在你把菲莉西亚绑上世界树以来。”

    接过养子倒满的茶杯,席恩投以询问的眼神。莎娜难以启齿地嗫嚅良久,低声道:

    果然,夜之都下面是原始之海。哈玛盖斯心底一直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放松:以席恩谨慎的性子,肯定会先取得牢靠的后台再去敌境。而且有关星辰女神的部分,已经从欧托拉姆嘴里挖出来了。

    “优先生……”

    宛如承载着灾难的盒子被关上了一样,围绕在魔皇身边的狂乱力量平息下来,只有魔法的余韵在空气里震荡着。

    细看,杖身有一道裂缝慢慢扩大。

    “什么!!!”

    丽芙和格兰妮默默检视装备,她们是早就内定的成员。

    “有哈玛盖斯在,没关系的。”男子的劝慰毫无敷衍的成分,而是发自于心的认定。浓黑的短发下,一只深绿如橄榄石的眼眸是瞳仁细长的龙睛,为他文雅秀逸的容貌增添了一抹异色的魅力。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我……”茫然低语,转到一半的脸被扳回:“别回头,也别应。”

    一股异样的波动再次发散,女孩的双手像被橡皮擦掉的铅笔印,齐肘消失。

    哈玛盖斯呼吸一窒,一只冰冷潮湿的手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一双散发出血腥酷烈之气的眼睛,映着嘴角狞恶的笑,分外残戾。魔域之王在这一刻褪去了清冷淡漠的伪装,显露出他一次次从死里爬出来的狠绝杀气,那与世界诸神为敌的疯狂本性,和自己也不自觉的强烈感情。

    “平身平身。”西琉斯王国的现任国王亚尼·塞西特·奥斯卡笑眯眯地沿着舷梯下船,接连扶起三人,来回扫视安杰和亚朵,像看珍奇动物的眼光看得姐弟俩一阵恶寒,“呵呵,还记得我吗,安杰·梅隆,我们的小发明家?”

    席恩默认,神色不见波动,只有略微缓慢的语调,泄露出一丝真挚的情感:“你,想永生吗?”

    “对不起,莎娜,让你挑这副担子。你别难过,舅舅会努力撑下去的。”轻柔地擦拭她眼角的湿意,哈玛盖斯犹豫片刻,温言道,“基连先生是个可靠的人,凡事你可以找他商量。万一我和主人不在了,都主的脚步会立刻侵略到艾斯嘉,那将是场长期战。不过这太遥远了,我也不希望你连这种事都承担。实在不行,你就带上你喜欢的人们,一起乘飞船逃走。”

    “卡厄斯(Chaos),这是你的真名吧。希腊神话里的源头之父,宇宙的原点。”来而不往非礼也,席恩开始反击。

    “残酷?你们如何定义?如果凡事都以自身的基准判断叫这个词,那就是吧。”库克尼尔的语气始终低哑虚弱,像一台生锈老旧的机器,即将因为最后一个齿轮的脱落而报废。听出他的寿命快到尽头,并非肉体,而是精神力的过度透支,哈玛盖斯感到深沉的悲哀:“你……还好吗?我的主人和你的主人一起去夜之都了,再坚持一下。”

    “哦。”夜神不甚乐意地退后,他本来想当肉盾的。一根珊瑚法杖出现在魔皇手中,完全不反光的纤长杖身像冰封的深海,顶端的海蓝宝石泛着暗潮,被一层冰白色的雾气萦绕。

    “倒悬宇宙外还有世界,没什么洪荒猛兽或可怕的虚无,我们从来不需要神,是一个叫创神的家伙自私地框架了地盘。”魔皇淡淡地道,睫毛下的蓝眸宛如冻结的深海,覆盖着永恒的静谧,一如他止水般波澜不兴的低语,“但是毕竟太久了,外层壁、规则、沉降的夜之都……消除这些并调节需要时间,不过是一劳永逸。”

    “……”虽然很不愿示弱,但理智告诉席恩此刻逞强只会拖累行程耽误大事,抿着唇趴到部下背上。卡雅笑吟吟地瞅着他,难得尝到得意的滋味:“哈哈,父亲好笨手笨脚,一不能用魔法,您就连路也不会走了。”

    迟了千年的惜别的泪水终于落下,润湿的红唇微启,流泻出一缕不成调的清音。

    但她还是还剑入鞘,淡淡地道:“主人说谢谢你。”

    “父亲!”卡雅挥剑下劈,割裂了花火的结圈,能量的冲撞爆出一连串噼啪声,如同白金链子的闪辉扭曲了坐标,席恩没有从缝隙中挤出,而是将法杖抛了出来。

    为重获神恩而献身,

    哈玛盖斯和夫妻俩异口同声地惊呼。

    伙伴们体谅他的立场,没有劝他,也相信他不会出卖他们。可是他向爱神告密,还亲自处决了两个叛徒。

    那棵树还分解尸体?众人不禁看看窗外,然而占据视野的只有鲜亮的蓝。

    一艘纤巧轻盈的空艇缓缓进港,酷似帆船的外表与一般的魔法飞艇有明显的差异。这是【风之船】,西琉斯的人民用织风之丝编织成帆,这种奇特的物质能吸收风的力量;风讯藤蔓与云木制成龙骨,在底部安置结晶阵列,以此抵消船体本身的重力。

    高崖绝壁,波涛汹涌的大海一刻不停地朝脚下扑来,在尖峭的岩石上撞得粉碎,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之后,就是紧锣密鼓的筹备工作,众所瞩目的种族复兴会议。财大气粗的师生们有心把这场会议办得隆重无比,让应邀前来的宾客好好见识何谓万国风采。

    这也是他不叫哈玛盖斯和塞法尼亚变成龙的原因,待在齿轮上,另一个他还会有所顾忌,因为少了这些零件,机械境的运转会出问题。而飞到空中的话,等于是个大靶子,会被毫不留情地击落。

    不亲眼确认,她是无论如何放心不下的。

    ‘黑夜总会过去的……’那只苍老的手轻拍他的感触依然清晰,‘虽然……你可能愿意待在黑夜里。’

    ※※※

    感到空气中凝聚的杀意,席恩抬起头,数不尽的齿轮互相咬合着悬挂在虚空之中,最小的也有一座岛屿大小。诺因、冰宿和丽芙被这样壮观的景象震撼住了。迪罗过去教课时有带学生来这个位面考察,冲击没那么强烈。而哈玛盖斯站稳后,手中多了一把龙鳞变化出的长剑,刺向最后一名成员。

    “嗯……我并没有打算放弃法师的本职。”莎娜有些紧张地攥起放在腿上的双手,她从小就害怕眼前的人,不是恐惧,而是担心自己所做的事得不到认可,“但是我觉得,外公您建立了天空之城,我和妈妈就有义务维护好它,而下界一些国家归顺了我们,也是我们的责任。您的真身又和这个世界的运转息息相关,就算不为其他人,我也想帮您减轻负担。”

    一切还没有结束。

    “你活腻了!就算老僵尸不对你怎么样,他的徒子徒孙也会拿你开刀讨好他!”诺因握着调羹用力敲打玻璃杯,秀气的眉紧蹙,若有所思,半晌,他紧紧盯着妻子,语气变得平缓而带有说服意味,“我知道你担心这儿的人,为他们谋出路,可是有必要求助天空之城吗?凭魔界现在的设备和你那个怪物爷爷,还怕继续窝在这里?以前是维烈呆,不动脑筋设法出去。”

    淡淡的檀香味染上指间,她突然发现自己翻过的不仅仅是书页,而是一个时代。

    同年:嗅到商机的商盟大肆购买专利,准备私下哄抬推销,被长老会及时发现,遏止了歪风邪风的吹拂。

    突然,他尝到泪水的滋味,沁入他的唇,微涩的咸苦。

    三人二话不说跑上这道绚烂的拱桥,在他神的领域就好办了,黑暗的羽翼接连自魔皇和深渊领主的背后展开,星火飞舞,像两道凛冽的闪电划过天际;紧跟其后的是金发女神花朵般绽放的银色片翼,游走着如刀锋的锐利寒芒。

    ‘短暂的东西。’

    迪罗的情况明显糟得多,将一瓶治疗药水灌进冰宿口中,席恩先全力救治跟了自己十多年的部下。这时,他看到流淌而出的金色血液,沿着从胸口斜插出的无形之刃。

    那个孩子,有一张精致的面孔,柔和,安静。沉默的时候让人感觉如同寂静地守护着冬日之湖的群山,微笑的瞬间像和风吹过山坡,开满了风信子一样的花朵。他总是深深地凝视他,被那种目光包围着,就会感到他沉静却强烈的感情。

    “娜……!”欧斯佩尼奥大惊失色,正要追上去,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如同一只铁钳般牢固:“让她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一波警讯传递到中枢王座,沉眠的机械境御主睁开眼,漠然扫视自己管辖的世界。

    可是都主若出事,是谁指使库克尼尔袭击席恩?管理者吗?

    原始神的烈性显现,伊梨丝从斗篷里抽出一柄散发出粼粼紫光的弯月刀,朝着女儿当头劈下。埃米忒吓得傻了,甚至没反应过来。伊洛卡斯则是有心也无力,他的身体被库克尼尔吃掉,只剩头活着。离开神墟后神力虽略有恢复,却还远远不够挡下比他神格高的黑暗女神的攻击。

    ※※※

    射出掌心的龙气炮半途转弯,轰碎了黑色光束,但余波还是将变异的蓝龙连掀数个筋斗,重重撞上石柱,倒塌的柱子把她压个正着,尘土飞扬,一大滩浓绿色的血液缓缓流出。

    “让小莎解决这件事。”她微启的红唇传出决不会被误认的特殊语调,仿佛歌唱般具有音律,又不含一丝感情的杂质,就像雪山顶万年不化的积雪一样,清透纯粹,又像是大海悠远的节拍,令人沉醉,“她能够赋名,但是原石会刺|激库克尼尔的记忆,即刻启动镜环,叫哈玛盖斯全力协助她,宇宙树那儿的本体有我捆着。”

    “是。”将失职的自责压进心底,布兰多没有浪费时间告罪,戒慎地行礼。众长老虽不认识他,但自我介绍不急于一时,尤其是这种时候。

    “……他妈的!”听到这声咒骂,念力系长老迪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来自制冷静的魔皇陛下也会口吐粗言?哈玛盖斯震了震,不过他的理由不同,席恩一骂人,就说明他快失控了,未免他气急之下伤了自身,急忙放缓传输的速度,但还是坚持到他不再颤抖为止。

    ‘当然了!’

    女妖之嚎。

    “疯婆子,你安静点。”席恩不客气地道,还把语义直接灌输进对方的脑子让她能够清楚地领会,“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你们能和平地谈话,我会实现你内心深处的愿望。”深入虎穴的收获比他预想的大,从那池血泪,他接收了古神族的历史。对其中的恩怨情仇他没兴趣,除非他们不放过他,他才会用来打击。

    这是属于初代神的真面目,原始,野性。

    星辰历21年:第二次魔法复兴运动开展,这一次成功地让15个初级魔法成为居家旅行必备魔法,106个中高阶魔法为宫廷法师必修。

    各位异族族长也纷纷就座,其中包括银龙王麦先,龙族的强大无须庇荫,所以他来的目的颇引人深究。当主持会议的莎娜女皇简单致辞完,一个穿着栗色袍子的高年级生从旁边绕到台前,低声汇报又有客人。席恩还未表态,哈玛盖斯起身道:“啊,请让她进来,是我邀请她的。”

    哈玛盖斯在干嘛?都告诉他库克尼尔有特殊能力,还做梦境连接!

    ※※※

    好在他们的目标大得不用特别确认,相当于一锅浓汤,只要往里头跳就行了。

    “黑暗女神又是怎么样的神?”一直没开口的蕾诺雅加入谈话,“和混乱神兰修斯比起来如何?”

    “怎么,我看上去像没人要吗?”依然貌美如花的帝国首席秘书官闭起一眼,俏皮地笑了,故意避开他的问题,因为她的确一生未婚,又不希望友人因此愧疚。

    情不自禁地屏息,他四下环顾,林立的石制书架水平排开,望不到尽头。

    “不是有列文送的茶叶嘛,我去泡!”蜜莉兴冲冲地往回跑,先插好花,然后拿出一组精美的茶具,放进碾成碎末的新鲜草粉,过滤后冲泡,清香扑鼻。这是席恩精心调配的魔药,能让冥界生物也焕发出青春。

    所以在齿轮间移动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段。

    “消除还是你吗?”欧托拉姆和库克尼尔的牵绊是重要的筹码,席恩不想失去,“你不就是讨厌被抹杀自我,才逃离夜之都。”欧托拉姆默然。

    欧托拉姆难以置信地直起腰,跃入视野的是一双没有感情的银瞳,里面的东西坚硬得像钻石,却不是之前空洞的麻木,他喜不自禁,语无伦次地抚上他的眼睑:“小……小可爱……”

    日神身下的石块也吃不住肆虐的神力炸裂,温暖的白光及时托住他们,光明女神焦急地扶着心上人:“没事吧?”伊洛卡斯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颈项以下的躯体逐渐变淡,首级朝一脸惊骇的父亲吐吐舌,钻进埃米忒体内。他本来就没恢复多少力量,救欧托拉姆一下子就用光了。

    “我拒绝。”法杖顶端的海蓝宝石亮起能量聚集的白光,“我不相信你。”

    “心是不会撒谎的。”迪罗代替已故的友人道,“只会被自欺和愚昧蒙蔽。”格兰妮开口道:“小小姐,安杰·梅隆有得救的希望。”小莎惊喜地看着她:“真的?”

    事后想起来很无聊,但偏偏无法离开,不想错过每个成长的瞬间,就那么一直看下去。

    “啊~这怎么办得到!”欧托拉姆认为他强神所难。

    “这……”莎娜傻眼,尽管欧托拉姆永远消沉下去很可怜,但这么做也太便宜他了,怎么对得起为他受苦受难的库克尼尔?安杰莞尔,爱怜地亲了她的额头一下:“终归是活人比较重要啊,小莎。”

    久违的体验,比记忆中的故乡更温暖。那里早已在漫长岁月的不闻不问中冰冷扭曲。再精美奢华又如何,他的出生是个错误,一群自以为比凡间的同类高贵的遴选者是神明的玩偶。

    “嗯。”这次的回应带了些许忍俊不禁的意味,弗克摸摸她的小脑袋。余人不约而同地叹息。

    “可是——可是——”

    “不是。”小莎毅然抬头,顷刻间下定决心,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安杰,你相信我吗?”

    微弱的光出现在空洞的眸底,男子毫无神采的脸庞浮起接近抗拒的波动,一缕讥诮的笑痕缓缓扭曲,挣扎着仿佛要吐出亵渎的字眼,化作熊熊黑焰,烧毁这神圣完美的意境。

    一切的错觉缘自一个魔咒,

    “我没有怪你。”

    金龙艾美达,追随日神伊洛卡斯。

    拉罗脸色微变,他掩藏这个秘密多年,甚至不得不默许妹妹对恋人的加害,因为身体不属于他一人,不料对方轻易看透他激怒他的用意。

    龙神平静一笑,并无殉道者的悲壮绝然,淡然宁和如咏唱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抱歉,您清醒了会后悔,所以我不会让您杀我。”

    攻击停止了,兽形的神仆们像断了线的傀儡一动不动,那些展开攻击的下级神却只受了少许影响。

    雨水含着青草与花朵的芬芳,也有着微弱的大地的味道,寒意一分分渗透肌肤,他无意识地蜷缩起肩膀,冰银色的眼眸有些微的失神。

    “是很难以置信。”变化系教授温梨叹道,看了看格兰妮,“但是证据让我们不得不信。”幻术系教授爱琳语重心长地道:“陛下,我教过您,无论眼睛看上去多么逼真,手指摸上去多么清晰,那都可能是假象。”小莎咬着下唇不吭声。

    相隔的距离,煎熬的是你的心,

    哈玛盖斯紧张地注视外甥女,全神贯注地控制第一次施展的法术,好在席恩把纹章给了他,不然……

    ※※※

    白龙塞法尼亚,追随光明女神埃米忒。

    照理说,自己处理自己的记忆,首要条件是“记住”要删除的部分,再来“清除”——这根本办不到,只有一个下场:发疯。可是席恩显然神智很正常,令卡奥斯百思不得其解。

    ※※※

    绝望。

    “嗯。”

    龙神郑重鞠了一躬,递出怀里抱的水晶兰:“您好,蜜莉夫人,我是冥王的亲人,来问问你们的近况。”

    他隐隐感到环境的变化。

    透过镜象投影注视这一幕,小莎面色苍白,转头以责问的目光环视肃立的大人们:“你们说这样一家人是假的?是演戏?是梦?”

    分身的意志如剑切入本体,填补了那些空白,但是智慧神灌输的庞大知识也把两个刚融合的意识冲得七零八落。他闭上眼,表情平静无波,抿紧的唇瓣却透出内里狂乱的混战,握紧的右拳也攥着无法言明的挣扎,在另一只手的抚慰下微微颤抖。

    “不认识。”记忆有损失的构装生物就正好忘了他。见亚尼实在可怜,丽芙为他说话:“是迪安的弟弟,你千万别伤了他。”格兰妮眼中闪过困惑,她记得席恩的弟弟是肖恩,而且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你为什么能回头?”

    “小龙,你真的要把这里造成一间卧室吗?”坐在升降机上搬运墙板,优无奈地瞅着他打算陪睡美人养父生根发芽的朋友。不说了,他不也陪着那狂人睡冷地板,吞胶囊么,呜呜,建完这个他也要去搭一个。

    “您言重了。”哈玛盖斯慌忙站起来,歉然道,“是我们没保护好冰宿小姐,她的大恩我们没齿难忘。”

    ※※※

    按住脸,发白的唇挤出似哭似笑的低语,夹杂着一丝暗哑的哽咽,宛如泣血的诅咒:“我被困住了!那个该死的……出尔反尔的混蛋……我比他更蠢!更白痴!把一个童年的口头约定当真,因为他有了新的家人气得发狂,做了那些事,赔上我的一生,哈哈哈……到现在我还是不甘心,不愿意输,正因为他忘了我,他走了,还是选了他新的家人朋友徒弟,我才要记得他,我不要和他一样!哪怕他是多么不值得!可是……咳咳咳,我……我受够了……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傻下去?哈玛盖斯,你说好不好笑?我是不是天下第一傻瓜?”

    “喂,老僵尸,这女人是什么来头?你就这么放心她不会把我们卖了?”诺因怀疑地盯着埃米忒离去的背影,小声道。冰宿更早一步就张开了隔音结界。哈玛盖斯也难以忽视心里逐渐升腾的不安:“是啊,主人,基连先生他们的行动是很隐秘的,星辰法阵有萨菲艾尔大人和欧斯佩尼奥大人看守,上面的敌人不会发现……”见养父无动于衷,他心一凉,顿时雪亮。

    因为你啊。路萨默默承受她痛恨的目光和尖锐的指责,没有说出自己也觉得可耻的原因。

    ‘当你成为一个对自己和他人都有用的人时,我保证,魔皇陛下会夸奖你的。’

    “或者离开。”萨菲接口,镇定地迎视两人惊怒的目光,指了指明显变淡的星光护壁。

    但也是这个身体,才能够解放她。

    “事象存在!”在女孩冲进虚无的前一秒,一个清扬的男声响起,栩栩如生的景物随着她前进的方向侵吞了无的领域,十二个铃铛欢唱出蓬勃生机。

    凭着优秀的驾驶技术和安杰敏锐的龙族直觉,优好几次与古神的尸骸擦肩而过,一路覆险如夷地疾驶。诺因、冰宿和蕾诺雅死死抓着安全杆,虽然船内感觉不到什么震荡,但光是瞄见那些冲击性的障碍物就够他们受的,常常是一眨眼在前面,再一眨眼就唰地跑到后面去了。

    在一股莫名的冲动下,他极目远眺,眼神蓦地凝滞,盘旋已久的称谓冲口而出:

    冰宿和迪罗恍然大悟,赶紧也提高施法速度,对他补充了两个辅助魔法。只见黑发青年像道旋风似的到处刮,自己也快跟不上自己的神速了。

    “成……成功了。”小莎紧紧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慌乱无措地问,“为什么没用?他变成库克尼尔了?”丽芙插口:“你确定你发音对?‘安杰’是人族的叫法哦,精灵语应该是‘安特’,而且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半个,不然就不是新生了。”

    该死的!是谁对他下了这样的暗示,让他拼死也要守住这个破烂地方?

    “没事吧?”见平素干净无瑕的丽颜沾染了污物,无面之王在长久的寂寞孤苦中刚硬冷漠的心不受控制地软化,一股刺痛悄悄蔓延,用袖管帮她擦拭,谢过卡雅递来的热饮,“这是一种植物泡的饮料,你应该会喜欢。”

    “外公,有个不幸的消息……”

    就在他们重逢的前一刻,她丢掉了他送给她的戒指。

    失之毫厘的双手,崖上崖下的距离,预示了两颗曾经亲密无间的心的分离。

    强者,为尊。

    “我也去。”空间一阵扭曲,肩挂长剑【霜恸】的冰宿出现在房里,一身轻便的装束,明艳的娇靥清冷如雪,身后跟着背着书包的时雨。杨阳大吃一惊:“冰宿,你——”

    空荡荡的神殿里,刚刚清醒的卡雅气喘吁吁地倚着剑,努力想撑起身子。因为爱神的消亡,他的灵魂神殿也将崩溃,可是她不但找不到两个同伴,还连自己都逃不出去。

    “列文哥哥。”她绽开含泪的笑靥,宛如一株清晨盛放的花朵。

    “不,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安杰愣愣瞧着敌首:“你说夜神欧托拉姆?”

    “小心!”

    “咦?”小莎不解地眨巴绿眸。哈玛盖斯笑道:“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主人叫你收集星光,雕刻成花花草草的样子,这次我们要做个大的图样。录象里有夜之都的星阵俯视图,照它摆,星星之间的引力会让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到达。最重要的,之前主人他们悄悄潜入夜之都,必然是先占领了星辰女神蒂砝的星宫,那么他们就会有感应……”

    “不是的……”肖恩越说越小声,蜜莉也罢了,他和义父莫里瑞的感情确实深厚得多,毕竟珂曼家养育了他十一年,“我以为你们走了,都过了那么多年……”

    一道光束击中身在半空的他,银色的爆炸过后,闪着思想亮芒的碎屑如光尘散落。

    “请不用烦恼,尊敬的大人。”一个细弱如柳丝的女声,不知来自何处,“我……我还有一点残存的神力。”

    “快!”提醒众人别发呆,席恩又加持了庇护、驱离金石和回避侦测,再度飞向上方的齿轮。这次魔法神的反击是大面积的巨石陷阱和冰锥术,以密集的攻势砸了下来。

    冲向那个孤独徘徊的身影,龙神伸出手,却抓了个空,像穿过幻影一般,他撞到了冰冷的架子和粗糙的书脊,却没有触到养父的形体。

    “卡雅,快跑啊!”紫焰之王背着上司从侧门飞出来,一手还握着完好无损的支配之权杖,神采奕奕,与之前的惨状判若两人。卡雅呆滞了两秒钟,苦笑道:“我……我站不起来。”

    “不是!”肖恩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只觉眼前的一切荒谬无比,“他是我亲哥哥!你们的儿子!”

    召唤劲风吹开尘雾,数以百计的门在夜空打开。

    “谁敢忘了您啊,陛下。”

    ‘哎……啊?’声音被挤压得变形,他连忙扯下那小东西,左看右看,只觉头身不合比例,说不出的怪异,‘我的孩子?’哪里像他啊!

    当黑暗之翼笼罩天空,

    “可以给我一棵真正的花吗,女孩?”终于说出口,对着带有花草种子的金发女神。

    席恩?谁?众人愣了愣。

    那是一个他从未做过,无关孪生弟弟的生活、仇恨与过去,平静安详的梦。

    “席恩!”眼见伊梨丝越来越痛苦,卡奥斯终于收起轻松的神色,唤出敌人的真名。

    “哈,你太抬举自己了。”玛塔嗤笑,比了比立在墙角的欧托拉姆,“像那个笨蛋夜神,我旁边这个荡|妇,才够格进全知神殿。你么,只须劳动我亲手行刑。”

    “……好。”最后一句话给了埃米忒无尽的勇气,绽放出笑靥,将空间袋和黑匣一并递给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哈玛盖斯不敢想像,要是他死在半路,养父岂不是永远……

    ※※※

    “大哥……”卡雅哽咽着,连日来紧绷的情绪在兄长怀里崩溃,“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父亲。”

    “对,基连先生和优先生可以留在这里,找找看外面有没有通道。”哈玛盖斯再也按捺不住焦虑,握紧双拳。

    缓缓开启的门犹如在神前退下的虔诚信徒般悄无声息,殿内沉重的黑暗被升腾的星辉照亮,同样烙印着金色纹样的白石地板铺展开来,水从精金铸就的喷泉涌出,高高射向深邃的夜空,从外面看有屋顶的地方却闪烁着数以万计的恒星。一个男子就坐在水池边缘望着星空,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已经思考了亿万年的雕塑。

    小可爱,你真的太可爱了!想大声宣布这样的发现,被眼明手快的卡雅丢出的胡桃堵住了嘴,欧托拉姆郁闷地打着转。快乐地吃着随身携带的坚果,有着绝色容颜却身披战甲的女神无邪地大笑,水流般清脆。将榨好的葡萄汁倒入金杯,优雅的男子随手用藤蔓束起沾湿的紫红色长发,与妻子纯金一样闪耀的发丝交缠,如同艳丽的朝霞横穿过旭日。

    “唉,好久没看见你了。”长叹一声,感受了一下温香软玉在怀的充实,时旅者控制住自己,主动去拿餐点,“又是披萨,冰宿,你会吃坏肚子。”

    没办法,只有尽力拖延了。卡雅做好了被吸成神干的心理准备。这时,被她俩夷为平地的废墟里跑出一个白裙少女,玲珑姣好的身材笼罩在薄光之中,惶急的神态也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绝世容光。她怀里搂着一颗头颅,深邃华美的面部线条刻画着独属于神祗的高贵气质,微蹙的眉峰略有些憔悴,双眼却晶亮有神,灿烂的金发宛如帝王的冠冕,在漫长的酷刑中也不曾退色。

    席恩颔首表示收到,递出饭盒。欧斯佩尼奥一呆:“给我的?”看了看身后脸色发青的水精灵:“可以分她吗?”

    枯竭的能量完全恢复了,贯通冥河的阿格龙河也连接了两个宇宙,然而这同样意味着夜之都的力量将可以干涉现世。

    蜂蜜、柠檬汁、百里香、少量薄荷和牛奶精心调配的热饮,有着融化身心的舒适口感,席恩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心神不宁下,他没感觉出饮料中含有极微量的异样成分。

    “哼!”诺因却死不承认。杨阳好笑地扯扯他的面皮,暗暗感叹那结婚几十年也不变的柔嫩肤质。

    “不怪你。”这是实话,对养父独来独往的脾气,哈玛盖斯恼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卡雅自责稍抑,单膝跪地将女儿抱进臂弯,脸上的神情有喜有忧:“莎娜,你怎么来了?”

    该了结了。席恩故意放缓攻势,得到喘息的佩罗和玛塔不约而同地释放最大范围的神力。一面闪烁着晶莹蓝光的冰晶圆盾飞出席恩的右手袍袖,认出那是雨雪女神艾寇的法器,两神一愣。

    “好。”见基连不反对,哈玛盖斯当先走向飞船停泊的广场,“出发。”

    “抱歉,可以跟你单独谈谈吗?”

    哈玛盖斯回以宛如春暖大地的笑容,随即,忧伤与不赞同的阴霾笼罩了眉宇:“您还是决定支撑?”尽管缺少心脏,但只要席恩离开中枢王座,以神体的自愈力立刻就能复原。选择这种急切的手段,说明他不打算任机械境崩溃,连带葬送艾斯嘉。

    “废话少说。”

    星辰历22年:应民众强烈要求,女皇宣布每二十年的霜降之月举行庆祝活动,纪念魔皇的伟大义举。(据传女皇陛下很不高兴,因为她的外公还没死)

    “随便。”

    “我讨厌这个地方,完全没有自然气息。”卡雅抱怨。萨菲笑了:“和格蕾茵丝的水晶花园好像,她们应该会合得来。”

    养子按照他的喜好精心调配的柠檬冰糖水喝起来还是那么凉爽沁心,却解决不了持续上升的饥渴,他拧紧壶盖,剩下最后一口。

    “……魔王?”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答案,虽然匪夷所思,但只有此人有本事强迫神圣器。

    “艾寇……大家……”

    透过通体晶莹的塔身,繁华热闹的市容一览无遗。

    白净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一只精雕细刻的银圈,上面镶嵌的辉绿翡翠荡漾开盈盈如秋水的波纹,照亮了她低垂的脸。像是新鲜的蓝莓一般深紫中泛出艳红的卷发被淡粉纱巾和两把玳瑁头梳高高束起,细碎的绿宝石颗粒排列成弯曲华丽的纹饰,只余耳畔几缕绕过弧线优美的颈肩。光洁饱满的前额上,有一个奇异的图案,黑与白两根花枝绞缠在一起,顶端分歧,一边开出高雅的白百合,一边绽开冶艳的黑蔷薇,底部拧成锥形,整体感就像一架天平。这是同时象征了协调和混乱两大根源法则的神印,她矛盾体质的呈现。

    亚朵重重一哼:“他啊,才了不起呢,你们问问他认识了谁。”安杰满面羞红,不敢抬头。夫妻俩见状讶道:“不会是小女朋友吧?”现在的小孩真早熟。

    “既然不会死,饥渴对我而言不是难熬的事。”淡淡一笑,席恩推了推欧托拉姆,“到一边去,待会儿打起来我可顾不了你。”

    话音刚落,一条粗壮的蟒蛇从深渊领主的黑水晶杖窜出,牢牢绞缠住她,还朝她发热的脑袋喷了一口寒雾。

    “然后会来接我们!”小莎振奋地喊,沮丧的神情一扫而空,“交给我!我会做得分毫不差!”

    “老僵尸,你故意看我笑话是吧!”

    “那可以直接叫他们带路吗?”思索消化片刻,萨菲举一反三地问道。

    “怎么回事?”记忆似乎有断层,她下意识地抽出法杖,四下寻找,几个人影相继出现在身侧。

    席恩眨眨眼,看了他片刻,许诺:“你忠于我,我必不弃你。”

    群星发出璀璨的光芒,像被无形而巨大的漩涡搅动般错乱回旋,整个夜之都崩溃地轰鸣。男子暴怒,一个耳光将席恩扇倒在地,踢了欧托拉姆一脚,踩住他的脖子狞笑:“好胆子啊,惊动了创神,我想为你求情也不可能了,还不停止!非要我动用权能吗?你这副躯体想和我斗?”

    印证了不愧是席恩的女儿,卡雅完美地结合武艺与魔法。

    看到屏幕出现“销毁程序准备完毕”的字眼,一直凝神记忆的杨阳才舒了口长气,关闭电脑,靠向椅背揉捏酸疼的眼,从旁边的书架抽出一本喜爱的历史书,想放松一会儿。

    “怎么可能,你没受创神影响?”佩罗也惊诧至极。

    哈玛盖斯的嘴唇痛苦地抽紧,相似的场景令他心如刀割。

    “你干什么!?”小莎尖叫。迪罗哼了声,敲她的脑袋:“我是你的二副,你敢说你的驾船技术比得上我?”弗克投来担忧的一瞥,动了动唇,终是没有劝说。

    “若晶壁被破坏,船会立刻爆炸,有那样一件衣服也没用。”哈玛盖斯耐心地解释,“你们一上船,南极就为你们加持了各种防御魔法和紧急逃生用的空间转移术,我想这更周全些。而我们俩也不需要呼吸。”冰宿颔首表示明白。另一头的优闻言也不再反对。

    欧托拉姆正为难,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传来:“夜神?”

    成百上千的书。

    “夜之都是必需的,封禁混沌的整个‘漏斗’来自创神的意志,如果我取而代之,会丧失所有的人性,他是真正意义的,‘神性神’。”出乎众人意料,席恩的背影摇摇欲坠,卡雅和欧斯佩尼奥惊呼,上前扶住他。只有萨菲惊讶地看着羊皮纸页,流金辉煌的字迹变成了冷硬刚劲的暗银色,字字力透纸背,隐隐透出鲜亮的红,像是心脏动脉里凝聚了生命力的血液。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直觉这个异象和主君突如其来的虚弱脱不了关系。

    瓷器的轻响回荡在两人之间,格兰妮摆好了午餐,等着他们享用。席恩毫无胃口。哈玛盖斯劝道:“先吃饭吧。”

    焦躁像尖利的爪子,撕得他的心鲜血淋漓,现在有黑色的毒液渗进去,烧得胸口一片灼痛。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假象,他起身走到一边,让冰冷的船壁冷却滚烫的脸颊和几乎摧毁他的忧惧。

    “姐姐。”他呻|吟。

    “你说……什么?”好半晌才消化了姐姐的话,欧托拉姆狂怒地起身,以往漫不经心的俊容此刻充斥着风雨欲来的煞气,长发凌乱飞舞,黑袍也随着肆扬的能量波鼓荡起来,整个人仿佛中了诅咒般散发出嗜血狂乱的气息。

    以迪莉亚为首的助手来报告准备完成时,两个人也乘隙闯入。诺因一手扶着门板,大喘特喘:“总算赶上了。”冰宿环视了一圈确定大致的情况后,言简意赅地道:“请让我们加入。”

    星辰历35年:天上界三座大学开始友好交流,互相公布成果与原理,并组织召开第一届大型展览会,遍邀地上各国参加。

    渴望着终焉之刻的神祗,迟早会长大回归神职的协调神与混乱神,开放后与陌生接轨的未来……明天谁也不知道,即使站在两种技术顶端的魔法师与科学家,也不能预知自己的命运。

    蜜莉不疑有他,笑道:“是啊,一位好心的先生,也是冥王的亲戚,应该……应该是神吧。”这才意识到,她言下多了几分惶恐,“他很照顾我们,每年都会过来几次,虽然只是坐坐就走。这些茶叶就是他送的,还有家具……”

    “对不起对不起!”卡雅吓坏了,后悔不迭地告罪,“我不是故意打扰您!”

    “我听说了,你让冥王通融。”外貌依旧如少女的领主夫人目露哀伤,朝龙神郑重道谢,“谢谢你。”

    无论如何,她会跟随他到底,只可惜不能用剑帮他杀出一条血路。

    这里是生与死的中转站,穿过冥殿,就是瀛海。亡者安静地排着队,等待转生。

    情势重新陷入拉锯战,良久,深沉的黑暗里无人说话,只有逐渐粗重的喘息。

    “咦!小莎?”安杰猛地一拉缰绳,跳下车夫的座位奔向她,不顾身后的姐姐大声斥骂:“你这小色狼,懂不懂交通安全啊,把车停在路中央!叔叔阿姨你们也教训教训他,看他谈恋爱都昏头了!”

    “来。”执起他的小手,男子牵引着往前走,“我带你去喝水。”

    星辰历41年:冰封的白银之谷解冻,龙族出世。

    手指疾弹,绽开艳丽的流金,转瞬蛹化成漫天流光。蕾诺雅展现出她神级法师的实力,暴行的词句从优美的唇瓣像歌曲一样唱出:粉碎、崩解、吞食、腐蚀……简短却威力强大的咒语冲向全无防备的静止空间,最后还加了个循环,拖延追击的敌人。

    魔皇不为所动,无论他的内心做何感想,都不会在外在暴露出来。

    哈玛盖斯没有回应,只是平视前方,他的目光极为专注,像倾注了一生的用力。

    好在弹药非常充分,席恩给的空间箱是保质保量的三无产品,无重量,无掉落,无限存储!但是装填需要时间,他车上已经没有多少存货了。

    伊莎贝拉不着痕迹地藏起同情的眼神,温和地笑了笑:“我是卡雅的表姑姑,很高兴认识你们。”众人急忙还礼,看向另一人,她抿了抿唇算是笑过:“秘魔岛的茵。”

    “主人,您真的多心了。”轻柔如细雨的安抚缓缓沁入心田,使席恩刚刚经历了剧烈斗争一片废墟的精神无可抵挡地接纳,随之萌芽,“您只有一个弟弟,也只有我一个养子,一个契约者。”

    “没有。”强行压抑混乱的心情,席恩闭上眼深深吸气,再度恢复冷静无情的状态,施法确定【门】的具体|位置,投下次元铁锚,“我们走。”

    “我准的。”席恩冷哼。

    当恐惧之主君临大地,

    手一滑让湿淋淋的小东西溜走,她匆忙追出去,瞥见窗外一片赤红,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变成了血海,电闪雷鸣,心顿时凉了半截。

    “放手。”

    摇桨的船夫裹着罩头黑斗篷,周身弥漫着浓浓的死气,青色的冥火照亮了他前进的道路。他是冥界的摆渡人之一,接受了贿赂来邻近的世界打工。这是个愉快的差事,雇主给的报酬非常丰厚,又是恶魔中唯一不会在约定上弄虚作假,违背诺言的魔皇陛下。

    “什么能力啊。”迪罗咋舌。格兰妮冷冷地道:“事象破坏,连概念性的事物也会被抹杀的绝对领域——小小姐,赋名术成功了吗?”

    “可以不去吗?”席恩更过分。

    触地的刹那,以尖利的底端为原点,无数银亮如丝的光线交织出一个膨胀的球体,圈住卡雅和萨菲。接着,数十重涟漪状的白热冲击波爆发,在这不断扩展的光之版图上炸开黑色的雷电,犹如魔神掷落的屠戮之剑,轰击着下意识惊恐的神仆们,精美的雕像和神庙崩溃坍塌,曾经辉煌的庞大建筑群现在焦痕处处,沉寂了亿万年的夜之都第一次在外来的攻击下摇撼。

    “肖恩先生没有主人那么死心眼,有人劝劝他,他就会想开了。”哈玛盖斯淡淡地道。

    “呵!”席恩发出尖锐的讥笑声,随即发觉自己的失态,竭力压抑有些浮动的心绪,呼出一口饱含醇香的热气,“好了,哈玛盖斯,我想一个人静会儿,你出去。”龙神不为所动,一针见血地道:“您不想这时候看到我,是怕把我当成填补肖恩先生位置的替代品,认为这污辱了我,是吧?”说着,不意外地看见养父震了震。

    绿龙塞伊丝,追随记忆女神穆里埃。

    卡雅适才的战果证实了这些钢铁之躯的怪物也有神经系统,感官最敏锐的电波虫首先溃灭,巨犀瘫倒在地,疯狂乱跳的刀虫撕下一片片鳞甲,又被八足虫钢柱似的下肢切成碎片,血泥纷飞,尖利的刮搔声刺痛鼓膜。无奈敌人实在太多了,所有的神庙源源不绝地涌出形态各异的援军,甚至本身变化成活动的庞然大物,它们厚重的防御连陨石都能硬抗,密集的闪电束和风刃几乎收不到任何成效。眼见动作最灵活的刀虫就要冲到附近,蕾诺雅握紧幻兽之卵准备召唤……

    听到两女如珠玉落盘的美妙嗓音,众人眼中的疑问更盛:在哪里?你老婆在哪里?这股思波是如此一致,有读心术的魔皇差点回答:我没老婆。

    大脑里像有一团火在烧,许多杂乱模糊的景象盘旋飞舞,却一个也抓不住、看不清。胸口忽冷忽热,一片空落,明明没有心脏的地方却传来拧爆似的痛楚,叫嚣着撕裂、毁灭那干扰他、影响他、令他痛不欲生的存在。回应他沸腾的杀意,银链深深勒进龙神伤痕累累的躯体,鲜血像瀑布一样涌出。

    “区区一枚协调神的戒指,能够消除原始神的神力?何况要不是主人先切断你们和本体的联系,她早就被吞得连渣都不剩了!”哈玛盖斯也十分气恼,生命女神秦蒂丝当年降下预言,又操纵他差点杀死席恩,若非她身系了法娜的性命,他们哪会让她活到今天。

    “不能再射了!”哈玛盖斯阻止,颤抖的声音充斥着掩不住的怒火,“那是主人的血!”席恩收回远眺的视线,眉梢眼角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到中间去,从塔底上去。”

    下一刻,黑暗彼端传来共鸣,星火迸现,一部分星辰脱离了轨道,争相俯冲而下,带动船身也飞速前进。哈玛盖斯毫无血色的脸变得更白,急忙道:“有很多星宫没有了!法阵的稳定性会降低,注意前方!”

    “假装吗?”安杰露出难以苟同的神情,摇了摇头,“先不说这是对死去的库克尼尔的侮辱,我也没法取代他。再说,夜神太痛苦的话,日神不会袖手旁观的。我怀疑在他们回去以前,降临的那部分意识体就被抹消了,毕竟让夜神以为库克尼尔仍在夜之都,比知道他已经彻底不存在好。再不然有白洞女神在,也可以慢慢用记忆操作使他忘记库克尼尔——总之,尽力让他高兴。”

    有时候他脑中会闪过一些杂乱的片断,但他无暇分析这些画面引起的情绪波动,自然将之弃置。

    “知道了。”金发女神只是短暂的失神,帮忙把父亲搬到路边,背靠着立柱半坐,席恩紧闭的眼睑微微颤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里不清不楚咕哝着什么,无论怎么看都是喝醉而且酒品很好的人的醉相,“天哪!他光是闻酒味就醉了?”

    在巨响和沙尘织成的帷幔中,席恩毫发无伤,玛塔的右半身被炸得支离破碎,而佩罗全身沾满了金黄色的血迹。

    封闭的建筑毫无应有的霉味,飘散着淡淡的香气,是香柏混合没药的味道。走下百级台阶,穿过层层掩映的烟色幔帐,辉煌壮丽的神殿内部映入眼帘。纯白的石柱被繁复的花饰精细地描绘,织工细致的羊毛挂毯装饰着四壁,和智慧之神的神庙一样,这里也有一座喷水池,但是……

    “妈妈、妈妈……”小莎喜极而泣,抱着她连声呼唤,抬起泪汪汪的眸,“爸爸呢?欧斯佩尼奥叔叔——”

    你所追求的梦想都将化为泡影,

    “我来!”小莎自告奋勇,她听不懂什么强磁飓风,什么暗物质,但是眼前面临的困境她听出来了。对神而言,宇宙就像是闲庭散步的庭院,只要用神道,无论多远的距离都能一蹴而就。

    ‘爱,这个世界最美丽的词语,你不这么认为么,父亲?’日神笑着问,当时他无法理解。

    “那不是没希望了!”小莎尖叫:要是席恩他们都变成弱智了还有什么戏唱?安杰摆摆手:“他的权能对非创神的造物没用,不过他的确是个聪明的家伙,对上他要万分小心。”小莎松了口气:“这就没关系了,外公也很聪明。”

    被同伴流出的鲜血刺|激,异化的使徒再次围拢上来,将近一半长出了洁白的羽毛,结成立体包围网。与此同时,预备好的法术也发动了,以魔武双修的女皇为圆心,产生了球形的重力场。

    用四瓣对切的橘子换来港口的位置,席恩匆匆离去。萨菲看着船形的橘瓣若有所思,他似乎明白这里的解谜规则了。

    所有的传送门都已关闭,只有低阶神以上才能开启,而且来者闯入的是最靠近核心区域的门,显然来意不善。

    当然没人敢说介意,不过这位年轻的国王谈笑自若、平易近人,安杰一家慢慢卸下初见的隔阂,冒出胆大的性子。梅隆家当家挽着妻子走近,笑眯眼:“谁说的,可是要付船费的。”

    影像一转为黑屏,基连失望地叹了口气:只有等录象了。

    龙之间的共鸣使得沉眠的意识逐渐苏醒,就在这时,响起如泣如诉的低回曼唱:

    ‘小库。’习惯性地把头痛问题丢给下仆,他递出那个奇怪的小东西,变空的手臂却传来一阵失落,使他接下来说的话有些迟疑,‘是……新神,佩罗说是我的孩子。’

    “哦,好香啊。”萨菲丝毫不觉得主君的形象有损,兴高采烈地靠近。恶魔虽以负面感情为主食,也不介意品尝其他美味的食物——享乐主义嘛。席恩带着几分自豪点头:“哈玛盖斯做的。”唯独卡雅噘起小嘴:“大哥怎么做包子,我还以为他会做我爱吃的蓝霉派和西柚果子露。”

    睁开双眼,掀起波涛的湛蓝眸子仍半眯着醉心的痴迷,宛如正凝望着一位挚爱的恋人,唇角的笑意愉悦而真实,卸下了长久惯戴的面具。刚回过神的哈玛盖斯见状,暗叹他恐怕永远要排第二位,超越不了那位魔法女神。

    泄愤性质地舀了一大勺糕点塞进嘴里,冰凉舒畅的口感令他心绪渐宁,盯着银匙久久不动,然后,缓声道:“哈玛盖斯,我杀了你的父母。”

    “阴影跳跃!”

    瑰丽的蓝光泛开一圈圈涟漪,中央是一朵花蕊银亮如星,叶瓣紫红的美丽植物,酷似百合的纤长花瓣,却散发出比玫瑰更醉人的芬芳,又带着夜来香的幽雅神秘。美中不足的是茎叶有些焉黄,根部透出腐败的黑气。灌注的能量使花朵焕发出生气,升腾的黑雾被蓝光驱散,一个身影若隐若现,脱力地倒在席恩身上,晚霞般艳丽的长发倾泻而下。

    少年一呆,错愕地端详她,那双嫩叶似的绿瞳漫溢着痛苦、焦虑和殷切,这是个无声的央求,他点点头:“当然了,我们是朋友。”小莎漾开一朵至美的笑花:“谢谢。”

    明明是很温暖、很温暖的情景,回首时却沉重得发苦,酸涩中有一丝甜蜜,甜蜜又让酸涩更苦。

    “萨菲受了重伤,欧塞在照顾他。”卡雅扫视了一圈,见到两个意料之外的人,诧异地挑了挑眉,但眼下不是盘问或冷嘲热讽的时候,她快速说明情况,末了道,“之后父亲就没消息了,萨菲怎么想也想不起在哪儿被掉包,我们猜测是黑暗女神搞的鬼,这种操纵心灵的能力只有她有。能战胜父亲的,除了都主也只有她。可是我们找遍整个夜之都也找不到她的神殿……”

    思波越来越弱,随时会断绝。席恩眯了下眼,毅然击穿剩下的障蔽。指尖传来深入骨髓的剧痛,他稳定地抓住一件柔软的事物,咬牙抽出。

    两人搭乘升降筒下到底层,期间小莎一直紧紧牵着哈玛盖斯的手,一声不吭。

    “我姐姐和你是什么关系?”他脸色阴郁,眼底有一场风暴逐渐酝酿,“我不管什么复活不复活,离她远点!小可爱是我看中的神妃!还有,姐姐,把身体还给席恩!”

    “赛普路斯死了?”席恩认为只有这个条件能勉强达成“和平”的筹码。

    “啊——完了!”刚升起希望的诺因抱头呼喊,老僵尸都掉到不知哪个地狱去了,还有什么戏唱?照看两名伤者的丽芙和塞法尼亚也脸如死灰。

    于是,星之结界缓缓合起通往上方的“闸门”,片片剥落的花瓣融入越来越少的河水,喷溅的雾气分开,一个绝美的身姿轻盈降落。

    没有否认部下的猜测,席恩一声不吭地走着,从黑暗的通道另一头吹来的风拂动他腰侧挂的小龙布偶。

    “……”

    “晶壁运行正常,燃料供给充分。”小莎低柔童稚的嗓音通过扩音耳晶在广阔的舰桥回荡开来,隐含紧张的颤抖,随着意识的集中渐渐平复,“导航仪开始接收目标输入——舅舅,我们从哪儿抄近路?”

    “欧托拉姆。”伊梨丝绽开纯稚甜美的笑靥,反复而珍爱地抚摸他的面颊,“我终于可以碰到你了。别哭,伤害你的创神,我会把他彻底除掉。”

    “嗯。”苍白纤细的手掀开深紫斗篷,抽出一把狭长冷艳的弯刀,莹莹紫光映着止水般的瞳,分外冷冽。

    伸手,蓝火迸射,一道透明的壁垒粉碎。一反以往的谨慎,魔皇采取了暴力的直线突破法,毫不停歇地撕碎重重结界,直到一具温热的躯体挡住他。

    “肖恩先生也常来看你们吧?”

    点点头,摇摇尾巴,被哄骗得进入狼狗角色的初代神不知道那是恶魔的笑容,虽然不记得,但是被他的分身寄生,不得已自毁,魔皇还是要小小回报一下的。

    “我和肖恩先生,是不一样的,不是么?”逼近一步,语气多了一份压迫感,“就像您决不会视亚尼陛下为弟弟,无论他多么崇拜您,把您当真正的兄长敬爱。”席恩连连吸气,放在扶手上的右拳握得死紧,拼命克制将眼前的人大卸八块的冲动。

    潜伏在黑暗里的敌人,有着和他势均力敌,同样为人憎恶的能力。

    良久,他绷紧的唇线慢慢松开,连同那根被抚平的心弦,一个柔若春风的声音吹过他的耳畔:“主人?”

    “陛下!”长老们大惊失色,纷纷施法要抓回她。开什么玩笑,“事象破坏”四个字她没听到?那是连死亡的法则也会抹消,彻彻底底化零的可怕能力耶!

    若刚才是吃惊,这会儿卡雅等人就是“愕然”,一个他们非常熟悉的身影扶住卡奥斯,比夜色更深的长发,秀雅清冷的容颜,还有冰银色的瞳,往常的黑色长袍却换成一袭贴身软甲,衬出她青涩优美的曲线,纤弱的肩围着紫缎披风,原本额饰的位置多出一顶月桂花冠,象征了她崇高的神职,全身散发出无可忽视的威仪。

    “嗯,我小时候就觉得,他们俩是分不开的。”莎娜眯着眼微笑,感受相依相伴的美好,眼底的阴郁却没有真正化开,低声道,“只是,我们失去了什么,会在往后的日子一直痛着。”

    长老们火急火燎地往外冲,赶着张开结界包住那小俩口,以免无辜的市民被殃及。

    蓝龙格罗米,追随兽神玛塔。

    “智慧之神卡奥斯!”抢着回答的是欧托拉姆,一脸的苦大仇深,却掩不住得知还有故友生存的喜悦,“他是个讨厌的家伙!老是要我们猜谜!”

    “小可爱。”席恩两耳的晶石耳钉传出讨好的男声,“我也想吃包子,给我一个好不好?”

    “小可爱!”欧托拉姆不放心地迎上来,“算我一份吧!”

    抬起有印记的右手对准掌印按下去,不出所料,轻微的震动从手心扩散开来,整座神庙仿佛被激活般发出隆隆巨响,黑色的墙面层层剥落,露出透明的内层和无数纠结缠绕的巨大晶体管,他们脚下的地面也飞快地向下陷落,宛如通向核心动力炉的电梯。

    麦先微一蹙眉,直截了当地吐露内心的疑惑:“你应该还没成年,但是你的身体……已经相当成熟了。我听说了一些席恩·奥古诺希塔的为人事迹,他很可能对你施了某种魔法,我希望检查一下,若情况属实,我们决不会放过他。”

    一定没有了,不然亚尼叔叔不会不带来。

    “埃米忒。”

    “耶!”萨菲身形一歪,险些被一块落石砸中,他叹了口气,把权杖插|进腰带,用力一抄抱起妻子,“真是两个要人操心的家伙。”

    漆黑的环形光幕吸收了借助星之门释放的神力,萨菲一个瞬移挡在妻子面前,并拢的食中指划过锯齿形的光弧,清脆的节奏之后,似有一把无形的刀刃切过,拉开亮紫色的痕迹,“曲空震裂!”

    “万事难两全,哪边更重要,你自己好好想想。”杨阳不忍看见友人脸上的挣扎,轻轻推了他一把,“至少先和他们见一面,取得他们的谅解,再继续磨那块臭石头。”肖恩无言以对。

    “带我去见你们的神!”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娜夏扯下一只水晶扣子,塞给一个过路的男子,闪亮的神情像见到了救星,不忘抛个示威的眼色给仇人,“我要向他申诉!求他逮捕一个罪犯!”

    “父亲,有件事……”欧斯佩尼奥走后,卡雅呆站在水边,小舟和长着羊角的女人不见踪影,“我们怎么过去?造艘船?”席恩拎起趴在肩上的小狼:“云梯或者虹桥,你想个办法。”

    “什么时候起雾了?”欧斯佩尼奥首先发觉异常,白茫茫的雾气遮蔽了视界,一转眼,身边空无一人。他困惑地眨眨眼,躺了回去,剧毒的阿格龙河淹没了他,冰冷,寂静,他安睡的场所。是啊,一直都没人的,只有他千万年的随波逐流,或沉入水底,持续仿佛永恒的睡眠。

    一双血色的细长眼眸睁开。

    “小……小可爱。”狼狈地擦干眼泪,欧托拉姆努力挤出笑脸,上扬的唇却蓦然僵凝。侧坐在床沿的少女身穿漆黑软甲,看不出材质的表面流溢着诡异的紫光,护肩有着向上弯曲的狰狞硬角,左胸的环扣像一只扭曲的怪物爪子,斜斜抓住一件暗紫色的斗篷,短裙下是齐膝的黑色战靴,头戴月桂花冠。但这些不是让他最震惊的变化,她冰晶玉雕般优美的容颜折射着淡淡迷离的神光,乌亮的直发和幽深的瞳仁也染上了神祗特有的光辉,似曾相识,久远的画面从脑海深处浮起:如隔云端的纱帘另一头,被黑暗包围的女神寂然端坐,紫色长袍缠绕着一圈圈黑链……

    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他,这是连神的双眼也无法穿透的黑暗。席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冰银色的双眸已经转变为清晰冷绝的“镜”,能够照出世间所有的秘密,拆穿所有的幻术,破除所有的隐蔽,揭穿所有的谎言,撕破所有的伪装。

    “主人的身体不见了。”无视身边的惊呼,他机械地道,“我的真身暂时撑住了,但是维持不了多久。安杰,和我一起去夜之都。”

    致命的灰色浓雾中,最小的分子也还原为更细小的微粒,爆发的焚风刺穿地壳,撕开天穹,连在星辰神殿的两名领主也感到这波震动。

    “躲到塔下面!”丽芙当机立断地带上重伤昏迷的迪罗,踩着敌军的脑袋飞奔,她赌的是上面那位被引开了注意力,不会全力对付他们——这细微的一线生机。塞法尼亚反应也不慢,变回龙形扫平周围一群小兵,背上他们一路低飞。诺因略一迟疑,还是扛起冰宿跟在后面,有好几个加速术助威的他快如闪电,不比巨龙慢多少。

    “这是哪儿?”刻意压低的询问却传出巨大的回声,卡雅惊讶地捂住嘴。席恩头也不回地道:“下水道。”

    黄泉的大门徐徐关闭,迸射出无数黑色的光点,飞回法杖顶端的漆黑晶石。

    淡色的苍穹出现一轮太阳,爆射出无数刺眼的光焰,无机质的躯体褪去高温的蓝火,露出锋利的膜翅与贯穿力可怕的撞针,体长不亚于龙,看起来就像一群怪异而巨大的昆虫,融合成一片水银的大海。

    “莎娜!!!”

    “好?你的定义是什么?”智慧之神不解地微笑,他虽能模拟一切感情,却不能真正体会那些不属于理性范围的微妙波动。

    悠扬动听的乐曲在耳边回荡,像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教堂的弥撒。

    思想斗争了一番,他重重摇头,再次下定决心:“不行,我不相信你们,让我见小可爱,我要听她亲口说!”

    诺因等人只觉笼罩全身的温暖光芒骤然消失,习惯了神术支持的身体顿时凝滞异常,也纷纷往回看。

    “愚蠢!”兽神嘲笑,用低阶神的盾牌抵挡高阶神的神力,没有比这更傻的事了。

    长老们虽然担心,但也自知阻止不了主君,赶紧掏出吃饭工具给她武装上,叫助手去仓库拿更多的法器和魔晶石。附魔系教授欧威尔和炼金术导师魁萨斯火速罗列清单,几名女教师负责补给,指挥魔偶搬运粮食。

    “你在货港碰见莎娜陛下?”罗贝尔一脸不可思议。安杰苦笑:“她想去雪岩城杀普克虫,我是魔法绝缘体,她的忽视结界对我无效,就……”渐渐说得兴起,把目前为止发生过的事讲述了一遍,有些是亚朵和维加也不清楚的,听得津津有味。

    紫红色卷发的小女孩噙着温柔的微笑,朝她张开双臂。

    粗粗扫描了三界,确定要找的对象不在这里,机械境的主宰者在近在咫尺的众神之都发现了目标,那个令他烦躁的孩子,还有他身边一群人,里面有几张面孔也扰乱了他的思路。

    “洛黎塔说你喜欢我。”

    萨菲略一思忖,自信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您尽管放心。”

    黑龙库克尼尔,追随夜神欧托拉姆。

    席恩去夜之都的事被长老们瞒得极紧,他只参与了附体的复制,对整件事一无所知。

    卡雅握紧佩剑,正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进行无声的精神力较量。这种简单的心理把戏,小时候席恩隔三差五就会测试她一回,早被锻炼得心志坚定,临危不乱。

    “裂!”晶盾骤然迸射出无数陨石碎片,以惊人的速度打入坚固的鳞甲,引发了连环爆炸。嚎叫的怪兽们彻底疯狂了,践踏着碎石瓦砾前仆后继,犹如一座座活动山峰。手中的重剑变成一串星尘的长鞭,金发女神化身驯兽师,肆意鞭挞着这些大型靶子。

    欧斯佩尼奥神思不属地望着碧蓝的水面,黑亮的发瀑从光滑的木纹表面淌下,在水中飘摇。席恩看着他,突然解下腰侧悬挂的小袋子,倒出一堆闪闪发亮的宝石,装作在当中挑选,却偷偷藏起一颗。

    “马上通知龙神殿下……不。”大长老无意识地揪着胡子,“只有库克尼尔醒来,我们才能和他勾通。不过,为什么不趁他睡着时杀了他?”凯奇教授一边擦汗一边提醒:“因为他是我们重要的情报来源,还有陛下的因素。”不止一人噎住,不敢面对小莎。

    小莎看着友人接近,原本满满的急切化为犹豫,法师的头脑重新恢复运转。

    如果不离开就好了,为什么他要梦游,在哪儿睡不都一样。

    好软!他吓一跳,心跳猛地加快,一股陌生的情绪涌进胸口。

    ‘请平安回来。’

    席恩对他的倾诉毫无触动:“把都主分尸后,你造了机械境,冒充都主指示那两个笨蛋,迫使我来这儿?”

    可是……伊莎贝拉是不同的,不能用那些技巧吻她。

    青年睁开双眼。

    死亡的拥抱。

    伊梨丝吓得泪流满面,嘴唇翕动,似乎想呼唤一个名字,却硬生生地忍住。

    “我只有一个要求,请奥克维尔的诸位在此做个见证。”水族大长老多米尼克靛蓝的瞳孔深深凝视海精灵外表的恶魔之首,悦耳动听的嗓音如山涧清泉,话语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若不归还我族被掳的族人,今后经过所有海域的船只都将被击沉,即使归还了,水族境内也不允许任何人航行。”

    微分子机械!伍菲和菲欧莉娜曾经搅得天空之城尸横遍野的生物兵器!

    “咦!”男子惊噫了一声,回头抓住他,“你捣什么鬼!?……只是帮她降温?啧,你什么时候变这么体贴了?”

    “见鬼!现在外面一切正常,你就休息一下吧!”优见状怒吼。他刚说完,小莎跑上舰桥,欣喜若狂地喊道:“妈妈!妈妈来了!”

    下意识地握拳,魔皇静立当地。拉罗不以为奇地道:“看来创神亲自出手了。”

    星历52年水舞之月46日,魔皇归来的消息正式公布,天空之城奥克维尔为之沸腾,尽管当年的怀春少女都已经是皱皮老太婆,还是免不了向孙女吹嘘“我当初在奥法之眼……”如何如何。

    光明女神静默良久,吐出长长的叹息,展开双臂:“母亲大人的权威是我抵抗不了的,我只能将你们接进我的神殿休息。”

    突入一开始就遭遇了极大的困难,最后一层的守护者不像下面那些只能执行简单指令的笨重金属,可以用某些法术变成一堆燃烧的电浆块,魔晶制成的躯体抗魔力极高,还拥有敏捷的动作、惊人的速度、强大的力量和灵活的判断力,使它们的棘手程度直线上升。而在布兰多不得已关闭了艾斯嘉世界的情况下,席恩只得从魔域召唤部下,留在那里的绝大多数是中低级恶魔。

    哭得肝肠寸断,失去爱人朋友的悲伤哀痛,尽在这一刻宣泄。

    “小可爱!”眨眨眼,黑发男子骤然清醒般跑出水池,一把推开蛇蝎心肠的女子,抱起心上人不住摇晃,“醒醒!我们得快逃!”魔皇懒得施舍他一个白眼。

    “父亲太棒了!”卡雅既觉得与有荣焉,又有少许失落,“不过,这就没有我们发挥的余地了。”萨菲心下咕哝:我早就提醒你们回去。

    ‘大人,大人……’

    “没错,德修普国王,别再窝里反。”丽芙严词提醒,转向友人,“可是迪安,那个女人若不通风报信,你的计策不就没用了?”

    “把记忆女神放下来,砸烂神像。”随手将战利品往兜里一揣,席恩法杖点地,一道湛蓝的护壁围绕水池展开。

    冰泪石中的火焰,微微摇曳。

    “哼,你骗不了我。”小小的花精却不上当,咬了她的指头一口,钻进她的头发里,一副耍赖的架势,“总之我跟定你了。”

    这句话等于变相的妥协。

    “真是你!你总算回来了!”对方一脸惊喜,瞟了眼旧友身边的人们,“这些是你从别的世界带回的新宠物?都挺漂亮的。”卡雅震惊他能看见自己等人,随即会意地瞥向仓促间丢失的面具:混迹的道具没了,难怪……

    “欧塞!”卡雅喜悦地呼唤,萨菲则沿用了旧称:“大人。”

    这是一座正常的都市,乍看是如此,然而式样统一的神殿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一尘不染的石像随处可见,来往的行人都是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女,没有老人和小孩。他们视若无睹这一行潜入者,各做各的事。卡雅等人越走越惊讶,一家酒馆里竟然在开庭审问犯人;庄严肃穆的宫殿直通马厩;市中心是墓地,热热闹闹地举行着音乐会;一名绅士下跪向一位淑女求爱,将包着死老鼠的手帕献给她……

    “你擅闯夜之都,抹消我的同僚,其罪当诛,不过你可以解释一下。”

    心情大好的女神步履欢快,猛地驻足,华丽的重剑发出紧张的鸣动:“不对!你怎么认识路?这匹色狼看就不是会到下水道探险的人!”

    “小心!”龙的第六感及时提醒,安杰比优更快发现隐藏的敌人,他还没熟悉黑龙的力量,仓促间投掷的是一颗自制炸弹。威力虽小,好在卡奥斯因为之前基连的一枪有了忌讳,退回天上,显露出身形。

    嵌齿形的圆环发出绿色光芒,规律地旋转,每一次自转就弹出一个人,总共转了七次。

    “原来如此,你走后,都主没有另外塑造神祗替补,而是让黑暗女神代行你的职责。”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能力太强,把星辰也遮蔽了。”

    “还没。”

    “后一个问题我能回答。”亚尼一派好学生模样地举手,“因为暗精灵一族的秘林在我国北部的屏风山脉,而始祖精灵王依修拉是一位暗精灵。”最吃惊的要属丽芙:“怎么可能!”暗精灵在精灵族中名声之坏仅次于野精灵,传说他们背弃了对造物的信仰,只供奉魔法神奥古诺和他们美丽的银月女神——第一代精灵王。这么说,瑟拉丝·银月是依修拉后面的王了?

    微弱模糊的呼唤穿越重重水波,将一线温暖送到他耳边,然后是轻轻抱起他的臂膀,一声无奈的叹笑,‘又睡着了啊。’

    “你做了什么!?”爱神尖利地反问,纤细的手指射出一道虹光。喷涌的泉水形成一大片厚毯,抖动片刻,依然瑰丽如融化的黄金。

    踉跄了一步,脚深深陷进沙坑。

    泪如泉涌。

    对繁华街景没什么触动的席恩耸了耸肩,瞄了眼前面的人山人海,一个隐身加瞬移潜进内圈。

    “没事吧,基连?”失重感袭来的刹那,优抱住运动神经不发达的友人,连滚几圈才停下。

    “睡吧。”柔和的语调宛如催眠曲,“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

    右手的袖扣传来微弱的魔力波动,他咽下烧灼似的咳吐感,弯腰折了一根草茎轻轻咬着,苦味溢满口腔,正好合适。

    席恩没闲情管他们想什么,如今的局势几乎是绝境。他的原体已经成为机械境的动力,只以维持宇宙的正常运转为最高旨意,此去凶险万分。而且那里是卡奥斯所建,布下了层层环卫。反观自己,这具身体只是以防万一留下的备用附身,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光明女神的神仆,无法使用混沌之力,法杖又被封禁。身边这些人,只有哈玛盖斯还可靠些,但也没可能打败另一个“他”。

    “还有那么盛大的陪葬,和一群赶着为他送终的人。”

    话音刚落,掌心释放的冲击波将对方弹飞到墙上。

    摊开左手,淡金的光华闪动,一本古朴厚重的典籍自虚空浮现。

    “那你刚才说的不就是废话了。”基连毫不留情地唾弃,命令代理船长呈上电脑的计算报告,沉吟了一会儿,挥手放行。

    大大的眼睛,苹果般粉|嫩的脸颊,红润的小嘴咬着大拇指,柔顺的金发中有两个旋儿,他久久瞪着这个小东西,猜测他是某种新奇的兽类。

    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欧托拉姆的身影若隐若现,看不出喜怒的眸注视另一位神祗:“你在怪我?”席恩冷冷一哂:“我没兴趣为库克尼尔出气,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是教您何谓原则——奥路贝亚修,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想逃跑无妨,若是扯我后腿,我一定会杀了你。”

    但是听到脚步声,他的眼神立刻恢复力度,无声地瞪着又一次不经允许闯进他房间的养子。

    “小库他没事!?”心一震,欧托拉姆冲口道。卡雅制止时已经迟了,她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动手的,敌人就拎住祸从口出的小白狼笑得得意:“夜神,你还是这么笨。”

    “舅舅在唤醒库克尼尔?”用尽全身的力气,女孩才挤出声音。格兰妮温和地道:“不,他进入了库克尼尔的精神,这是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虽然他不能保证库克尼尔不会醒。”小莎绽开哀伤却释然的笑靥:“谢谢,帮我谢谢舅舅。”

    “安杰!安杰!”小莎声嘶力竭地大喊,然而她呼唤的人一动不动。少年身边连空气也没有,自然不可能听见任何声音,心灵魔法也被充斥的绝对之力撕毁,直到一片元素构成的街景包裹住他们。

    席恩惊讶地看着对方恬然自信的微笑,难以置信这样一番话,竟然是出自他温静乖巧的孩子口中。

    “坐。”冥王的口吻有礼而生疏,“两位来冥界有什么事?”

    “我是主人的下仆,原来时旅者的孩子也在你这儿,太好了。”没漏看时雨,布兰多用神似席恩的冷漠语调道,“事情紧急,请你们和我走一趟天空之城。”

    “吾主。”船体一沉,席恩三人反应迅速地施了个浮空术,只有船夫狼狈地泼出几滴液体。风华绝代的最强领主如临水洛神站在船头,青丝与黑袍舒卷飘逸,衬得他清越高华的容姿更似谪仙,“挡路的都清除了。”

    “等诺因回来就吃。”杨阳回以温柔的浅笑,起身帮他追加夜宵。

    “主人有时候脑子不会转弯。”构装女仆实话实说,“再说,那样会让他弟弟误会,更没完没了地缠他。”

    “是啊,我也觉得好眼熟。”

    摆渡人看了一眼,恭谨地答道:“回龙神殿下的话,那是死之碑,记载了一切生灵的死亡日期,与生命女神的生之碑对应。”

    走在最后的赫然是一对最美艳夺目的姐妹花,无人相信她们是母女,也难怪每个客人一进门就朝魔皇陛下投以强烈的质疑目光:你怎么生的?你老婆在哪儿?

    “不奇怪,邪不邪恶,由我说了算。”冷哼一声,哈玛盖斯收起审判之枪,这件原属协调神贺加斯的神器曾被他折成两半,修复后也无法负担长时间的使用,“你口中的创神不也如此,忤逆他的,就是叛徒。”

    “我尽力而为。”基连一语双关,若无其事地戴回手套,勾起一弯锋芒毕露的浅笑,“祝我们彼此好运。”

    然而,刻在当事人心底的伤痕,却是不会消退的。

    她的瞳孔,也是属于龙的纵长。

    “你……”路萨震惊地盯着萨菲,轮廓渐渐消融,他也对深渊领主使用了梦境侵蚀,却失败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事后,哈玛盖斯等人在全知神殿附近找到了两个孩子。小莎依偎在母亲怀里,含泪道出得救的经过。

    “很有趣。”亚朵的感想。维加首肯:“很有风度。”指乖乖付帐。

    胸口像要爆炸一样灼|热,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他飞到高空,向下俯瞰,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一阵晕眩,层层叠叠的书架延伸得无限远,就好像一座没有边际的坟场。

    席恩静静闭上眼,熟悉的愉悦流遍全身,那是魔法的脉动。他听着有节奏的摇桨、水鸟振翅飞过的恬淡声响和女儿的轻声曼唱,带着淡淡清香的微风吹拂。

    “我不要,伊莎!”布里安大声反驳。伊莎贝拉作势弹他:“我不要你啦,我要再去找个漂亮的女花精灵。”

    据说人死后,就会有一颗流星坠落,命盘以星辰的轨迹维持循环。在这个能量守衡的世界,每个生灵都有开始与结束,除了超脱命运的神魔。但是凡人的灵魂散了,融入那片回归初始的大海,就再也打捞不起来,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神皇亲手去掬。

    “女人,记住一件事。”轻柔地、无比温存地在她碎成一地的自尊上再补一脚,魔皇笑得比任何一位天使更圣洁无瑕,“我最讨厌被羞辱!”

    夜神欧托拉姆,库克尼尔心心念念的主人,是怎么样的神?

    “谁希罕。”卡雅嘀咕,她可不买基连的薄面。杨阳装作没听见,续道:“第二步,这里大部分人可能不清楚,我们有一种叫‘异能’的能力,也算在武器范围内,由席恩陛下想办法弃械。”这回,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惊诧这位宰相竟如此牺牲,等于是公然投降了,要知道一个没有实力的种族是站不住脚的。如果说有诈,谁能在两位皇帝的法眼下弄鬼?

    “如各位所知,我族曾经犯下无法原谅的罪行,我不会厚着脸皮说‘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但不可否认,我族与在座的大多数人并无直接的仇恨,所以有打抱不平的人想插嘴,请保持沉默,谢谢。”

    心?

    原来如此,被迫一次次体会生育过程,又被亲妹妹觊觎,是正常男人都会疯掉的。席恩若无其事地攀到水池边缘,把手伸进去。注意到他,佩罗奇道:“这孩子是谁?”

    “不是他们瞧不起我们那儿吗?”

    两个巨大的人形烛台立在祭坛两侧,头顶每一次火苗的爆裂都可以看到它们栩栩如生的痛苦表情,听到撕心裂肺的哀鸣惨嘶。那些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还传出类似黏虫蠕动的声音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吸吮声。

    除了身材不同,拉罗和佩罗一模一样,眉宇间隐藏着威严阴森的暗痕,这是长期任意主宰他人生死所养成的气质,眼神没有如泣如诉的哀怨朦胧,深不见底。

    “大人,您不该回来。”

    “不,诺因,他说的合情合理。”冰宿相信了,就算席恩是在说谎,只要他关系到艾斯嘉的存亡,他们就不能坐视他的真身长久离开始源之海,“只是,少了你这个动力,不也会发生相同的事吗?”

    凝聚的纹章宛如受到了不可违逆的命令,化作七彩夺目的光流朝魔法神的右手汇集,然后膨胀成更巨大的光球轰击下来。在龙神收回审判之枪之前,那柄原属于协调神的神器就被绞成了光雾。中枢塔延伸出数十根细长的银链,将刚刚穿过神力屏障的哈玛盖斯固定在半空,众人眼睁睁看着白发雪袍的青年从他的手臂中滑落,坠向灰暗空间的深处。如冰晶乍裂的声响惊破了停滞的空气,誓约之龙镯变化的战甲片片崩裂,标出大蓬血雾。蓝发神祗恶意地笑起来,他的嗓音有一种奇妙的金属感,仿佛上等的大提琴被砸坏后残余的破碎音质。

    梦里是个远离尘嚣的山谷,有着皑皑的雪峰和碧蓝的湖水。

    “好了,我们赶快收拾这帮家伙,赶去帮主子。”

    卡奥斯但笑不语,其实到那个时候,谁都不会活下去。否定,是他的根源意识,而他的身体,即使被都主做了手脚,即使自己诞生出一个神格,也无法摆脱既定的结局。伊梨丝会让他们恢复原貌——真正的虚无之主,源头与终点,流逝与静止的绝灭神——穆沙。

    “外公他们都走了啊!”小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难道要拜托旧神?”众人摇头否决:“请不要引起干戈,陛下。”阵法系教授苏蜜雅露了口风:“龙神殿下可以……唔!”被一旁的白魔法系教授布雷安捂住嘴。

    “对不起——这是自黑暗历起,我族迟了3768年的道歉。”杨阳赌了,席恩自己唾弃口头的认罪,无用的自责,就不会揭穿魔族其实没有忏悔,这很卑鄙,但她无可奈何,“我明白,一句对不起不能一笔勾销,我们会用实际行动证实。第一步是解除武装,这个过程可以由卡塔瑞亚陛下亲自监督。”

    “是。”深渊领主恭敬一礼。魔皇伸指在他前额一点,翻开的书册延伸出数条亮银的丝线,缠绕住左臂,从纤长的食指没入额心,“记住里面的内容。都主手下有三名管理者,第一代神爱神佩拉罗、三级神卡奥斯和一个神秘的放逐者,他们可以凭着三本法典处决所有判定有罪的对象。我虽然独立了《神典》,还是要具体执行,不过会轻松许多。要是和这儿的人冲突,你就挑出适当的条令宣读。”

    “马上杀过去,他那儿多半有通往黑暗神殿的秘道。”卡雅当机立断。优持不同意见:“既然他敢自称智慧之‘神’,至少该有几分能耐,不是早就逃走和他的老相好会合,就是设了陷阱等我们上门。”哈玛盖斯沉郁地提醒:“优先生,他们是真的神,一种强大的生命。”

    惊险万分地避开他的攻击,卡雅举剑格挡,手却越来越无力,友人的每一击好像凝聚了深切的恨意,相反,她的体力不断流失,只能勉强调动神能撑起结界,连声音也虚弱得不像自己的:“清醒点……欧塞,我现在没力气揍你。”欧斯佩尼奥听若不闻,手中闪烁的法杖一次次挥下,溅起一簇簇刺眼的火花。

    整把枪的造型洗练而优雅,就如同持枪的人。魔界宰相淡定地注视被自己命中的对象,乌眸沉静而冷峻。

    怒气稍抑的席恩冷哼一声,放松身子靠在养子的肩头,闭上眼整理刚到手的重要情报。而哈玛盖斯细心地擦拭他脸上的冷汗,请丽芙抽出包里早就准备好的斗篷包住他,然后喂水,一连串动作熟极而流,带着发自于心的温柔,像对待的是一个至亲的病人,而非上一刻还用死威胁他的恐怖暴君。

    他要去看看孕育了那位大法师的时代的遗迹。

    见同伴掌握了胜局,欧托拉姆这才安心地爬进水池,拔下禁锢记忆女神穆里埃的钉子,犹豫片刻,将她抱到一边靠着,唤出自己的神器拂光之剑,对准神像用力劈下。

    魔皇垂下眼,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

    “我想,这里他们住得比较自在。”哈玛盖斯并不意外,浮起怀念的浅笑,“以前,我和主人也是住在李欧蒙小屋,而不是法师豪宅。”

    “是不太好。”席恩冷冷地道。哈玛盖斯一听就明白:准是肖恩害的。诺因老大不爽地道:“啧,老僵尸,你没事嘛。”席恩看看他,虽然目光没有显露,但是这一眼代表的意思正是“你怎么会来”。

    “别担心,他在接收库克尼尔的记忆。”只有接受了“本我”,才能真正蜕变,“你做得很好。”

    一抹绚烂的金黄切过视野,下坠的身体突然顿住,雪白的宽袍与他夜色的袍袖交叠,一张熟悉的英俊容颜冲他笑得很乐:“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泣血的狂喊响彻天地之间,伊梨丝拼尽一切挣扎,不顾她的本体只有一小半脱离了基座。见状,伊洛卡斯心一沉:“快!快去黑暗神殿!那里快崩塌了,父亲还在里面!”

    ‘蕾诺雅小姐!’意会她想干什么,安杰紧张地抓住她。

    “呜呜……”放下高悬的大石,女孩哭着张开双臂,“安杰!安杰!”少年起身抱住她,略微仰头,眼角闪现水光,仿佛从一个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梦中醒来,永恒的黑夜终于过去。

    远比刚才更可怖的热量猛然爆开。

    啜了一口,美好的滋味顺着味蕾传至全身,令人精神一振,由心底泛起充实感。柔乎乎的包子香气四溢,皮薄得透明一样,馅肉鲜甜可口,融合成简单却丰盛的美味。

    干涸的河床上,布满了光洁圆润的鹅卵石,一颗颗像发着光似的。披坚持锐的金发女神在这些小石子之间轻盈地跳跃。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魔皇反而渐渐落后,突然一个打滑,身子往前扑倒。

    暗暗松了口气,魔皇难得有了点取笑的心境:“那个到你店里送花盆的男人?”伊莎贝拉好不容易才想起他说的是谁,喂喂,人家一开始瞄准的就是她的助手好不,眼睛怎么看的。

    “卡雅,萨菲艾尔大人,欧斯佩尼奥大人,看到你们平安无事太好了。”即使在这么危急的情形下,龙神的语气仍然很平和礼貌,看了眼顺手救下的两名神祗。卡雅紧紧抱住他:“父亲呢?你们都没事对不对?”

    父亲……

    (写到这里不禁感叹一声:当年老实单纯的小少年,已经进化成腹黑龙了。另一只更不用说,哈玛盖斯其实是隐藏黑暗龙格,心机深沉的二号BOSS。不过魔皇一家碰上的虽说都是这种恐怖的另一半,倒也没被压得死死的,还是平等的关系)

    这次是真正情人间的吻,亲完两人也不害臊,一个笑吟吟地找了个位子坐下,另一个神色如常地一甩手:“坐。”不用说摆满了泥塑木雕的大厅好一会儿才有人动弹,进入正常的会议流程。期间魔皇早已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在养子和侍女的服侍下自管自看书。

    ※※※

    地上却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声色景象,戴着各式各样假面具的人们成双成对地舞蹈,还有的在烧烤,用筹码赌博,眼花缭乱的彩光时隐时现,浓郁的紫色香雾弥漫在每个角落,夹杂着一种奇异醉人的醇香。去过拉斯维加斯的卡雅还当跑错了地方,目瞪口呆。萨菲观察了一阵,奇道:“还好嘛。”和真正的罪恶之地魔域比起来,这根本是小孩子过家家。席恩似乎也很意外,静立了一会儿。

    一团紫焰冲天而起,吹开朦胧涌动的雾气,黑暗女神的神甲已经粉碎,整个人融化在紫色的氤氲里。失去了可以自由活动的附体,她的灵魂受到封印的强烈拉扯。祸不单行,就在这一刻,她感到机械境与黑暗神殿的联系中断了,创神设下的囚牢在将她压缩回最初的形态——一粒世间最致密、最微小的——基点。

    “没有了,基连先生,到重叠点上面的极冰城由疫病之王梅杰安带路,但是接下来要我们自己摸索,你和……”哈玛盖斯收回劝阻,基连是席恩非常重视的人,但这次营救需要一个头脑敏捷的参谋。

    白昼般明亮的宏伟殿堂取代了整洁单调的街道,穹顶却是一片星的海洋,夜与昼的光辉和谐完美地交融。一行人惊奇地环顾,只有席恩不为所动,嘴角挑起一丝冷嘲:“不用担心,我不指望那种事,我的同伴正在前往都主被囚禁的地点,只要你的部下不出手就行。还有,把我上次寄存在你这儿的东西还我。”

    “叔叔!阿姨!”

    “在那远古的美丽时代,

    “多谢。”杨阳暗暗松了口长气,心知能留下是多亏祖父的面子。对抗眼前之人的威势也令她遍体冷汗,当下向邱玲和麦先行了个注目礼,和埃洛尔一起入座。

    “莎娜,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是主人的影神,他死我也死,如果我们来不及,我可能会随时消失在你面前,到时你不要太吃惊。”

    殷切的嘱咐越来越模糊,直到变成完全无意义的单词,他合上了眼,无意识的呼唤在唇边凝固:

    “宰相之女。”

    “主人……”抬起那张陌生的脸,凝视那双尚未清醒的眼,他轻轻扬唇,温柔地唤道,“席恩。”

    清除的指令下达后,机械境唯一的住民,无数构装生物开始集结,准备将侵略者扔进血槽,提供相当于机油的新鲜血液。

    温暖有力的感觉从腋下传来,他被轻轻抱起,热泪盈眶:呜呜,小可爱,还是你好……

    你可为昔日荣光而感伤?

    “拉菲格。”席恩不无意外,环视了一圈,“你把格蕾茵丝打死了?”这两个部下是水火不容,既然嗜血之王复活,又出现在这里,餍魔之王自然凶多吉少。

    “为什么哭?”低沉柔和的嗓音,却带着不熟悉的感情。

    目送走远的三人,安杰一家都笑了。

    “我代表大家给予您应得的尊重,阁下。”莎娜淡淡地道,“但是我不保证我们的对话能心平气和地进行。”杨阳笑了笑,玩味地看着她,因为她们上次见面时,对方还是个小女孩:“当然,我是说,我能理解,不过我会努力让和平保持到最后。”

    更不需要知晓。

    发生在星海尽头的夜之都的事件,被奥法之眼原原本本载入了史册,代替黑暗女神支撑倒悬宇宙的魔皇和牺牲自己的大法师都得到了他们理所应得的荣誉。而在第三代皇帝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一年年长大,扩大影响力后,越来越多的地上国家并入帝国版图,尘封的历史也得以被更多人知悉。

    蕾诺雅也召唤出一只比蒙巨兽,一口将被关进异空间的卡奥斯吞进了肚子,希望这位主掌智慧的神祗能在它的胃里多待一会儿。

    心焦的等待不知持续了多久,小莎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余人也大喜过望,随即,他们看出龙神背后的身影并非魔皇,而是个相貌酷似的蓝发少年。

    房里的摆设与外观天差地别,肖恩一怔,立刻明白过来,又是内疚又是惭愧:“列文来看过你们?”

    “走吧。”哈玛盖斯当先飞起。机械境的路径错综复杂,除了席恩,只有他记下地图。诺因暗暗咕哝:“竟然让老僵尸给我加持神术,这世界疯了。”

    念力系教授迪罗一言不发地将自己和小女皇绑在一起,摆出“你休想甩掉我”的架势。

    星辰历16年:第一次魔法复兴运动开展,发起人是奥法之眼的学生。天空之城的操法者仍旧地位超然,又积极在下界推广,被誉为“最能感受魔法韵律”的游吟者。

    光明女神埃米忒拘谨地向他行礼,当日神伊洛卡斯遥遥举杯微笑,她慌乱地垂下头,纯净白皙的脸蛋飞起两朵红云,亮闪闪的大眼睛里藏着整个蓝天。

    附体期间,魔皇曾被敌人上门征讨过好几回,都私下解决了。这次库克尼尔的变故,也被控制在隐秘范围内。

    该死,这家伙根本是个无底洞,我全部跳进去也不够她填!握着只剩半截的神剑阿克蕾亚,卡雅大伤脑筋。适才得手还是多亏了席恩的余荫,只要伊梨丝不是白痴,立刻就会想出对策。果然,黑发女神身周浮现出一层淡紫色的屏障,这是连物理攻击也能吸收的混沌晶壁。而混沌之力,是元素主神还无法企及的力量层次。

    残酷的画面消失,一切又归于黑暗,卡雅大口喘息,眼里映出疯狂的血色,很久以前的景象清晰浮现:她浑浑噩噩地飘浮在祭坛上,温柔的少年默默许愿,将殷切的期望一个接一个融入她的精魄……

    “哇啊啊!!!”放开从不离身的长剑,卡雅踉跄后退,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部,脑子乱成一团,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通过尖叫发泄。

    “黑暗女神的神殿在上面!”安杰插口,眉间有着罕见的凝重,“她的神力之强,连其他的神也受不了,只能单独存在!”诺因咋舌:“早知如此,我们来的路上就把老僵尸拽出来了。”他想回去了,心爱的老婆还在家等着他呢。冰宿问道:“那扇门能从内部打开吗?”

    “嗯。还有记忆女神穆里埃,她的泉眼很久以前就被堵上了。因为改建夜之都对都主而言也是很累人的工作,而喝不到记忆之泉,初代神就会逐渐丧失神性,异常干渴而疯狂,到时就任他摆布了。”

    “很好。”这句不是谎话。

    卡雅依然是盛装打扮,如同薄雾一样飘逸的水银裙装衬着无数光润浑圆的珍珠,鲜红的衬里和凤羽耳饰凸显了骄傲的内在,腰身以下以金线勾勒出最迷人的身段部位,像是大朵的金黄牡丹散发出雍容华贵的气息,披肩和腰带宛如彩霞织成,无法形容的清淡又糅合了无与伦比的色彩,轻柔地飘荡在空中。一头令阳光也失色的金发只是随意挽了个结,裸|露出纤细修长的颈项,整个人犹如一只高贵优雅的天鹅。白玉般无瑕的双肩在细细缕缕垂落的发丝间若隐若现,更是诱人,圣洁的凛然中带出成熟妩媚的风情。

    “怎么了?”关怀的嗓音从头顶洒落,一双温暖的手搭上她的肩头,“是不是魔皇陛下出了什么事?”

    湿气很重,她却觉得有点口渴,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锐利的目光深思地注视前方的父亲,纤弱的身形似乎随时会被压垮,挺直的背脊却比峭壁更刚强,漆黑的袍角在摇晃的水雾中翻动,像一束黑色的光破开迷障。

    和记忆中的故乡一样,破旧的木屋,一片菜园,几株无花果树。肖恩躲在树后探头探脑,迟迟不敢敲门。还是蜜莉开门出来,见到他,呆了一下:“你是哪位?”

    似乎察觉他的排斥,那调皮的孩子松开他的黑发乖乖抚平,朝他笑逐颜开,主动挨近他。

    每个天空之城的居民都感到短暂的地震,之后就风平浪静,对魔皇的信心战胜了一时的惶恐,他们再次投入到日常生活中去。所有的法师却无法置身事外,各类元素躁动不安,笼罩全城的魔法防御罩荡漾着波澜,传讯道具的回复是:镜环启动。

    “我们的陛下喜欢这种火。”七窍玲珑的深渊领主笑着眨眨眼,屈指敲了敲结晶罩子,“放心,这是矮人造的,顶结实,我也带了足够的松油。”

    奥法之眼的黑珍珠室里,人人面沉如水,等着哈玛盖斯从灵魂神殿返回。

    “他们是神吗?牵线木偶、戏台的布景、道具——请用更合适的词称呼他们。”魔皇随手扯下那个仕女的裙带,纤指翻弄间编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花,递给她,“打扰一下,女士,请问‘建筑师’在哪儿?”

    “这么说——”席恩啜了口微凉的香草茶,给予还可以的评价,他被养子高明的泡茶技术养娇了,“你喜欢当皇帝?”

    “哈玛……盖斯。”席恩昏乱的眼中迸出一线清明,死白的脸恢复少许血色,挤出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给我停止。”

    一团蓝色晃啊晃,是多米尼克在摇头。席恩看着她纤弱的身子,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月夜,诱惑的笛音与惊鸿一瞥,鱼尾荡起水花,闪动的银鳞在漆黑的海里翻腾着靠近,不染世俗的人鱼抬起清冶姣美的容颜,婉约一笑,皎洁而温柔,清澈而纯洁。

    夜之都的情势,恐怕比我原先预计的更复杂……将思考的结论封存于胸口,席恩只说出必要的部分:“上次我和罗兰来,这里的夜晚每天都是疯狂暴力和贪欲荒淫的露天飨宴,你们要小心,如果遭到围攻就杀出去。”欧托拉姆大喊:“怎么可能!我在的时候他们都睡觉的!”

    “有道理。”基连的赞同等于敲定砖角。

    希望你……爱他。

    认出其中有几张熟面孔,魔法神愉悦地笑了,带着生杀予夺的冷酷。

    临到亲吻时,他却犹豫了,看着那花瓣似的红唇本能地排斥。他清楚如何带给女人最大的感官愉悦,她们的生理构造、敏感部位,他的老师们早就用特别的“方式”教会他。

    被兽神遗弃的眷族啊,

    “那就行了。”智慧之神恢复好整以暇的态度,“他撑不住的话,也省了我们破坏的力气,再说——”

    “所以才需要都主,有他在,就能将伊梨丝重新封入基座。”想起那个在梦中差点控制自己的梭形晶体,席恩知道自己在冒险,但是他已没有退路。

    格兰妮等人纷纷落地,也如释重负。这时,一只手搭上安杰的肩膀。

    “指使库克尼尔杀我的,是你和兽神吧。”席恩淡淡开口,银瞳带着一丝森然,透视一切的冰冷。

    和他同样惊讶的还有坐在床上的少女,她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蓬松的棕色卷发披肩,清灵有神的大眼看不出年龄,既有年长者的沉稳练达,也有着少女的明媚娇柔。

    走出几步,卡雅感慨回首:“我觉得他有点可怜。”

    一个浅蓝直发的精灵男子走在她后面,空山秀色,清逸宛然。看见他,精灵一族的代表丽芙眉头一挑。而席恩抬起头,直直望着那黑发少女,眼底闪过锋利至极的寒光。

    额前的黑钻被轻轻掀起,温软碰触着肌肤,高雅又苦涩的香味冲击着心神,席恩有一刹那的眩晕,流经血管的魔力支撑住他,恢复清醒的焦点里,全身湿透的男子温和地梳理他的长发,这让他有些不快,下意识的,他认为这是养子的专属。

    古神隐约感到他与对方是不同的,同样是神,却像两个永远不会有交集的生命。

    “那么我上去吧。”构装女仆静静地道,清秀的脸庞是永远不变的冷清自若,“我绝对忠于主人。”龙神痛苦地抿紧唇:“格兰妮,到了这里,你还是……感觉不到他吗?”

    “叫我列文就可以。”明白友人对自己抱持的心意,魔皇体贴地道,郑重递上一束粉红玫瑰,“这次不是白的。”

    一行人朝停靠的马车走去,期间不时扬起笑声。

    “不,是懒得再和你玩。”席恩冷淡地抛给他一只粗布口袋,冰魄般透彻的银眸望着他,“你也不是认真的吧,假园丁,游戏该结束了,我许诺你要的东西,给我《神典》。”这回卡奥斯吃惊的神色裸|露出一丝真实,带着自己也不明了的期待:“狮子大开口啊,我倒要看看你给我带来了什么礼物。”

    星辰历26年:上代女皇卡塔瑞亚与前宰相萨菲艾尔从外层位面探险归来,募集志愿者建造第一座欢迎异界移民的导向塔。

    “不然。事实上,只有星宫、神力交汇之地和全知神殿是属于都主管辖,剩余的地方都是混沌。库克尼尔还在那儿的时候,就常常有神被吞噬,所以后来都主抹杀了报晴女神苏菲亚改造成星神蒂砝,让她主持维护一个稳定的星轨法阵。魔皇陛下他们潜入的时候,都主未必会察觉,但蒂砝一定有感应。”

    你所憧憬的自由不过昙花一梦……”

    ※※※

    温情而哀伤的眼一转为冷冽肃杀,龙神全身爆发出罕见的怒气,吹散了虚影。

    最后几根束缚黑岩的金链断裂,下陷的地板带着它沉落,就如同一座永恒的祭坛。

    “你,结婚了吗?”席恩迟疑地问,他能够用读心术轻易看出,但一些亲近的人,他总是尽量避免窥视他们。

    “不——”

    “塞法尼亚,你太快了,退回来!”见同族冲得太前面导致队列松散,哈玛盖斯大喊,但他提醒得太迟了,故意诱敌深入的敌人立刻填补空位,将塞法尼亚、丽芙、席恩一行切成三段。龙神不得不亲自上阵,用龙鳞幻化成的巨剑大肆斩杀。

    “……我也是,不过,做人不能太贪心。”伊莎贝拉微微一笑,躺回靠垫上,“列文哥哥,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欢喜,能在临死前见你一面。我曾经向上苍祈祷,只要能和你再见一面,我就不求什么了。”

    有些事,人们永远不知道。

    哈玛盖斯默然,这何尝不是他的希望,却不得不设想相反的结局。

    翠绿的斗篷一扬,黑发的宰相走到中央,环顾了众宾客一圈后,转向主席台,温润的女声平稳地扩散开来:

    点点头,麦先为同族有一个好归宿由衷欣慰,迟疑片刻,说起另一件事:“我有一事相托……”

    希望,噢。

    稳如磐石的手,震动了一下。

    银色的水花绽开,飞溅的珠子被金黄色的神光染上金属般的质感,旋转的《神典》之下,交叠的手被尖锐的倒钩刺出相融的血液。

    ※※※

    “啊……是的,我看过。”抬头,看向一个固定的方向,动作无比娴熟,就好像已经仰望了千百万次,“系在她的头发上,我从这里望见她,她冲着我笑,笑得好单纯,无忧无虑。可是她的笑容通过光传到我的眼睛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我都忘了呢……可是,黑发的小女神,单凭爱情这棵禁果,是无法打动我的。”

    果然,所谓的“创神”,是一台以优化基因和管理维序为指令的智能电脑。

    “啊……”喉咙吐出的声音也不同于过去的幼嫩空洞,冰块撞击般清冷而富有质感。

    “别怕,你死以前,我会一剑劈了你,以免你被都主废物利用。”卡雅甜甜地笑道,她忍此神对父亲的肉麻话性骚扰很久了。欧托拉姆只接收了表面的善意:“谢谢,虽然我不高兴。”

    “王兄——”亚尼满脸兄弟情深地搂住机关女仆,虽然怎么看他都在吃豆腐。嚓!一把雪亮的长剑安放在他颈边,年轻的国王冷汗涔涔:“呃,格兰妮,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亚尼啊。”

    这一刹那,年轻的女皇想起很久以前那位温柔慈爱的长者对自己说的一席话:

    信息确认,检索。

    “是吗,那就是死之碑。”哈玛盖斯眼中浮起复杂的感慨,顿了顿,问道,“是不是还有一块丧神之碑?”格兰妮一凛。摆渡人点点头:“是的,在冥殿前面。”

    “唉,就是他宠坏他们,被欺负又怎么样,也该让他们尝尝被他们口中的蝼蚁看不起、任意欺辱的滋味。反正有我和爷爷、维烈在,他们死不了的。而且我不认为如今的艾斯嘉是一个以欺凌弱者为乐的世界,平等,宽容,互助,这是我的感受。虽然我不喜欢席恩,但我承认他任命的长老会和两代女皇的才能,天空之城有如今的规模气象,令人佩服。”

    萨菲,是萨菲,只有他会来找他,带他回去魔域的家。

    不知过了多久,半跪的龙之化身睁开了深绿如橄榄石的双眸,齐耳的短发也变成了深幽的黑色。

    “舅舅是大坏蛋!”女孩终于放声大哭,愤愤地用小拳头敲他。哈玛盖斯苦笑:“是啊……我像你这么小的时候,不,比你更小,就知道我有个大坏蛋父亲被关在牢里,而我要昧着良心,排除万难把他救出来。”小莎顿时噎住,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那又怎样!科学家不是不相信有灵魂吗!”怒气一瞬间爆发,小莎尖锐地怒骂,瞪视被自己堵得哑口无言的友人,“你生气就打我、骂我、一辈子不理我好了!我就是不许你死!不许!”

    平静的始源之海动荡着,回应魔法神的怒气掀起足以摧毁一切的巨浪,身在天空之城的塔灵心惊胆战,在长老们惊讶的注视下蜷成一团,惨白清隽的脸庞爬满冷汗。

    “主人!主人!”青年徒劳地试图抓住他,“是我啊,哈玛盖斯!”

    “若库克尼尔活着,也会这么决定,我可以……我想我能理解。”

    “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是你也明白,你输定了。”说着,没有颜色的光团浮现在卡奥斯的掌心,这是智慧神的特殊能力,智力鞭击和灵魂手术,能够把一个智性生命变得驯服而痴愚。假使席恩取胜了,激战之后也会虚弱不堪,无力抵抗。而在黑暗神殿里,他无法叫来帮手。

    卡雅选的是个蝴蝶面具,露出一双明亮的黑眸和半张绝美的容颜。两旁的神殿被缥缈的灯火染上如烟的蓝色,无处不在的香气令人陶醉,还有在暗影中闪闪发亮如红宝石的液体。身旁的男子怀抱着黑色镶金边的巨大古籍,微笑的模样和十多年前一样,她常常被他气得跳脚的童年。

    “再说,维烈背负得够久了,而且他已经形成了思维惯性,不然当年他们找到艾斯嘉的时候,为什么不占领?我不是鼓吹侵略,只是比起摩耶这么小的地方,艾斯嘉怎么说也大得多吧。又蕴涵了丰富的可能性,即使动力不足没法开过来,用先进武器威胁那里的百姓开挖建设也好啊,他们却没有,把自己和摩耶绑死了。”

    嗯……真不好骗呢。眼前的夜神和记忆里差太多,卡奥斯颇为意外地眨眨眼。伊梨丝沉下脸:“欧托拉姆,你真的要和我们作对吗?”

    ‘小欧塞,别怪我无情,暂时忘记过去的事对你比较好。’

    “哈哈哈!”亚尼爽朗地大笑,握拳轻敲他的肩,“听你叔父说你很拘谨,还担心谈不拢,这不挺好嘛——啊。”他回头朝接着下来的一对中年夫妇做了个感谢的手势:“不介意我搭顺风船吧,各位?”

    双手剑发出辉芒,绚丽的虹彩环绕在卡雅周围,闪动的白光中出现无数身影,每个都是真身,破坏时轴所产生的“意识切割”,让不同时点的自身在同一瞬间发起攻击。只见各色元素汇聚的斑斓光芒化作恐怖的涡卷,朝着避无可避的伊梨丝碾压过去。

    “那是什么?”

    “那么基连先生和优先生那边,杨阳小姐也是可以负全责的了?”哈玛盖斯温声道。杨阳心脏漏跳一拍,警惕地打量他,这才察觉这条小龙并不单纯,恐怕帮助她也不是基于善意。

    有某种障壁被突破了,他隐约记起那里放了一把叫做【界元之锁】的法器,而非心脏。

    史列兰点头表示他见过那位债主。诺因却愕然,显然不晓得摩耶已面临生存危机,只怕那些还以为自己所向无敌的魔族也被蒙在鼓里。

    趁此空挡,席恩握住神威之令,退回夜神身边。手里的震动确认了他内心的怀疑,瞥了眼记忆之泉。

    跨进门,夜色阴沉地笼罩下来,暗暗的发出铁锈似的红光。

    “从宇宙树下面过去,我认识路。”安杰面无人色地道,尽管库克尼尔的主观情感全删除了,然而他当年的逃亡和所受的酷刑还是太可怕的记忆,“我们要经过众神的坟场,很危险。”

    仿佛有一声轻叹,听不真切,养子坚定有力的手臂将他抱紧,那温暖一分分渗入五脏六腑,滋润了荒凉的灵魂,是他赖以为生的清泉。他依然不知悔改死不认罪拒绝救赎,可是他要这个被他剥夺了父母的孩子,永不放手。

    美艳的蓝泛着银鳞似的波纹,一艘简洁流畅的船滑翔般一掠而过,拨开粼粼水光。船首的人摇着桨,被羊毛斗篷包裹的身段就像个普通的丰|满女子,风帽两边却插出弯曲的羚羊角。

    “下午不用去,睡个午觉好了。”在薄荷冰糕上放了一颗酸梅,哈玛盖斯用闲话家常的语气道,“您听到了吧,银龙王拜托我们找出当年红龙族不知藏在哪儿的龙蛋,设法孵化他们,红龙族已经快灭亡了。”

    无论他们之间经历了多少伤害,他深爱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深爱他。

    “自己不觉得可怜的人不需要可怜。”席恩头也不回。

    “快去吧。”被心上人第一个探望,即使出发点是友情,伊莎贝拉也觉此生无憾,含笑的眼笼上一层雾霭。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显出几分迟暮的色彩,尽管爱人的心情使她年轻,得天独厚的外表也让人无法以对长辈的态度对她,但是等待,也令人苍老。

    伊梨丝依然毫无表情,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反而是卡雅变了脸色,只觉对方的身体传来一阵阵强大的吸力,不但剑快握不牢,全身的力气也飞快流失。她断然清喝,左手不带花巧地连续打出十来拳,借助反震力拔剑后跃。

    星辰历12年: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结束帝王修业,考入魔法大学自然系专项研究部。

    下一秒,结界完全破裂,扭曲的时空被矫正过来,他们站立的地方,变成了一弯湖泊。

    迷迷糊糊中,似乎咬破了某种坚硬的东西,热辣甘甜的液体随之涌入口中……

    “你这家伙,尽喜欢说些听不懂的话。”被冷落了许久的欧托拉姆忍不住口吐怨言。卡奥斯挑了挑眉,目露惊诧地凝视他好半晌,千言万语最终浓缩成一声叹笑:“还是非常幸福的状态啊。”席恩不以为然:“无知并不是幸福。”

    只剩下他……能保护她。

    当不祥的轰鸣接连传来,夜神幽幽醒转,映入眼帘的是塌陷的地面,缝隙飞快扩大,辐射出刺目的光焰,金属摩擦的脆音随着迸裂弹射的锁链回响。他惊惶地爬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声凄楚的哽咽传入耳中,他转过头,看见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燃烧的星阵围绕着一块冰冷乌黑的巨岩,而黑石上睁着一只眼睛,晶莹璀璨的银紫色,流动着无限的悲苦、无限的寂寞、无限的哀伤、无限的绝望,一霎不霎地凝视他,深深刻进他心灵的最深处,再也抹除不了。

    “外公!”小莎大声抗议,在他的冷睨下泄气,乖乖耷拉下脑袋,“知……知道了。”

    席恩目光深沉,一言不发地注视仇人的女儿。杨阳挺直背脊让他观察,明白自己的任何心思都瞒不过那双明镜似的眼。

    “你也要叫先生。”帕德多少看出小儿子的性格,规劝道,“那是神明,你们认识也不可以放肆。”

    有生以来头一次,古神体会到何谓【责任】。

    ‘请……’

    ‘这是什么?’

    “主人?”看出他竟然在走神,哈玛盖斯吃惊地检视他,席恩现在的身体既不是列文的复制体,也不是特别制造的海精灵躯体,新雪般洁白的发色和深湖水蓝的眼眸,五官清雅宁和,穿着印有金色太阳徽记的雪白长袍,这样的他走到艾斯嘉随便哪个国家,都会被认定是一位高贵的神使。只有那双恢复了神采的眼睛,依然是属于黑袍者的沉暗冷凝。

    哈玛盖斯笑着接过:“谢谢。”格兰妮也礼貌地道谢,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是幸福。’翻过一页书,从漠然却优雅的薄唇,流泻出简短的答案。

    “和您不像。”龙神只留下一句隐含惆怅的评语,就转身离去。

    “又见面了,我的小女神。”

    这时,玛塔已回转身,挥动比任何武器都暴力的拳头袭向敌人,耀眼的鲜红光刃将魔皇纤细娇小的身体斩成两截,爆出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兽神何时见过镜像术,呆了呆,能量构成的巨大手掌礼尚往来地把他拍到爱神身上,倒成一堆。

    ‘哦?’日神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低头拂乱棋盘,‘叫卡奥斯来吧,和你下太没劲了。’

    “你们看后面。”萨菲指指身后。卡雅和欧斯佩尼奥转头一瞧,惊呼出声:“咦!”原来紧追他们不放的神仆全部支离破碎地倒在地上,不再具有丝毫的生命迹象。大半星宫也隐没了光辉,只剩几颗孤零零悬着。

    “安杰……”小莎抱紧南极,紧张地注视友人。基连思绪电转,他知道小莎是混沌神的“备份”,严律和他的曾孙目前还小,然而等他们长大,难保不会再起争端,以席恩的谨慎,当然会留一手。可是智慧神怎么能轻易进入她的神道?目的似乎也不是杀死她。那么小莎之于他,就是个有价值的工具,而非有威胁性的敌人。老友被黑暗女神抢了身体,难道这家伙也对一个小女孩的身体感兴趣吗?为什么?

    这时,天空传来雷鸣般的响声,哗哗倒流的黑色水流从晶莹剔透的花枝根茎喷涌而出,将兽群远远冲开。

    “我不是为了提供你一个观光景点,才去夜之都的,基连。”

    “先背信的是精灵。”杨阳皱眉,有人出来跳脚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想到父亲蒙受的冤屈,她还是有点沉不住气,“埃洛尔长老可以作证,是当时的精灵刺杀了玛格蕾特公主,才有了后来不幸的悲剧。”丽芙一窒。席恩却放下茶杯,眼里有嘲噱的冷光一闪而过:“不,我有一份东方学舍签署的盟约原本,先违背条约的是魔族。第二条明示:非战争期间,双方人员停止一切潜入、破坏、杀伤、刺探、间谍活动,违者格杀勿论——精灵是有理由处决玛格蕾特的。可能你老爹不好意思说他未婚妻跟人跑了,其他魔族以为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事后又无法接受吧。”

    “……”不置可否,安杰续道,“放逐者我们也叫剥皮者,自从形意之神塔格斯死后,诸神就失去了这方面的再生功能,他把剥了皮的犯人扔到记忆之泉附近的沙漠,因为投入混沌会增强混沌的力量。这些可怜的家伙只剩下想剥夺别人皮肉的本能,都主用专门的法则约束他们,让他们充当守卫。他们会用尽手段诱惑经过的人,一旦回头就会被吃掉。”

    “你——”诺因第二个惊悟,拎起席恩的领子,震怒地吼道,“你这王八蛋!那是你的女儿和外孙女!”

    门打开,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大步走出,略微卷曲的暗棕色短发,端正俊秀的鼻梁与双唇,充满自信光彩和亲和力的翠绿眸子似乎时刻蕴涵着笑意,像春日的暖风一般让人舒服。结实挺拔的身材宛如古希腊风格的雕塑,是北方人民特有的英朗。他身后跟着两个女郎,一个穿着有民族风味的长裙,手握黄金杖,耳鬓斜插羽毛,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绘着精细的油彩纹理,为她月女神般优美的容姿增添了一份神秘感。另一个是典型的宫廷淑女,缀着亮片与缎带的华服霓裳,然而她轻摇的香扇却不显一丝逼人的傲气,闲雅中透出温柔,慧黠的美目灵动有神。肩上坐着一个美丽的小生灵,纤薄的半透明翅膀反射出瑰丽的阳光。

    席恩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再不放手,你也会消失,连同灵魂一起。”

    “不会的,她是白洞女神艾莫德,黑洞女神的另一种形态,即使她不想出卖我们,伊梨丝也会察觉。何况,她和奥路贝亚修是伊梨丝唯一在意,一直关注的对象。”席恩收回诧异,以为养子气昏头才说出那么狠辣的威胁,没有放在心上。

    低头,接下沉重的权杖。

    忽然一阵风吹过,几丝雨打了进来,优雅地落了坐在窗边的男子一身。

    构绘了千亿年的自由之梦,就要在此破灭!

    “这东西是突然出现的。”基连的回答简单扼要,“还有没有别的地图之类?他是跳跃过去。至于他怎么做时空旅行的你们自去问他。”

    “嗯,打乱他们,分别安置。”简短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是高兴,上次席恩没能怀孕,这次也许行了。”

    “真是值得留念的一幕。”基连收起枪,嘴角上扬。优勉强合拢脱臼的下巴,无力地道:“基连,我怀疑你以嘲笑他为乐。”

    走出杨宅后,他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终于听从友人的意见,召唤冥界之门。

    兽神玛塔总共创造出八头龙,分别被八位神祗带走孵养。

    ‘对,日神伊洛卡斯,创神已经赋予他名字和职位。’对方的样子十足滑稽,爱神却没有丝毫笑意,‘他由你抚养,就这样。’语毕扬长而去。

    “《神典》、《神罚》、《神约》,另两部在初代神和二级神手中,《神约》是爱神佩拉罗持有,《神罚》不知道,我应该猜得出的,可惜这属于‘禁区’了。”纠结紊乱的思绪化为冲口而出的叹息,智慧之神伸出另一只手,漆黑的荆条缠绕其上,如同接受了撒旦诱惑的夏娃,“额外的报酬,过来,聪明的小女神。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你不能杀死上帝,就带我离开伊甸园吧。”

    “耶~~~”上位者的教养使亚尼没有表露出意外之情,伊莎贝拉就抑不住满腔失望,和他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色。他们原以为席恩还没启程,因为他们带来了相当重要的情报。

    那个小女孩……卡奥斯盯着远去的气垫车,虽然是惊鸿一瞥,他却从小莎身上感应到某种共鸣。

    黑夜中包括什么?我的力量不止如此,我能做到更多事,更多的……

    “那里有着真正的宁静……没有痛苦……”

    ……真是的,一点也不可爱啊。这一刻,卡雅深刻体会到兄长的辛苦,对他寄予深切的同情。萨菲不住轻笑,笑得席恩更加困惑。

    苍白纤长的手指在胸前交叠,精巧夺目的钻石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瘦削柔弱的双肩环绕着烟蓝的薄纱,银锦编织的长裙在纤腰束拢,花瓣一样绽放开来,晕染了透明的蓝,黑瀑般的发丝直达脚踝,曼延着清冷的光泽,几朵铃铛似的小花从耳鬓垂落,翠意盎然的枝叶点缀着鲜艳的嫩黄蕊瓣。

    “真漂亮。”满意一笑,侧坐在软塌上的男子一边欣赏自己的成果,一边将那乌亮顺滑的长发缠绕在指间,“你还在等什么呢,伊梨丝?”

    “主人——”

    “嗯,叫灵灯花,开了一大片,非常美。”哈玛盖斯接口。席恩瞪了他一眼,认为他推销冥界的好处诱惑友人去死。见状,伊莎贝拉上身前倾,额头贴着他镶嵌红宝石的秘银头冠,和他眼对眼:“你舍不得我?”席恩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表现,老老实实地点头。

    一身洗练黑礼服的安杰陪着她与外宾交涉,举止稳重大方,笑容亲和自信,文静的长相称不上英俊,却给人十分清爽的感觉,惹人好感,站在姿容绝色的未婚妻旁,也一点不失自身的风采,赫然有卡雅和萨菲当年的影子。

    ※※※

    “呃……”

    怔了怔,古代龙的化身温柔地笑了:“那是小名,我的真名只有主人知道。”

    “请不要用敬称,我是安杰。”少年直视她,目光是龙独有的深邃,“她们都不是假象,是德鲁依魔法,用草木唤起生灵,再塑造人形,作为载体的种子也在我这里。”众人大吃一惊。

    “哈哈哈哈,真适合!”卡雅快意地指着父亲肩上的白色小狼崽,“一只色狼!”

    “要小心,沉淀界不可怕,问题是进入夜之都的通道口。那里散落着神的尸骸,还有他们的神力,非常浓稠。”安杰说着连连打寒噤,大睁的双目看到了过去的噩梦,“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希望,黑暗像污水一样从你的口鼻灌进来,让你没办法呼吸,看不见前面的路,感觉不到自己,没有止境地往上游。我是……库克尼尔是凭着微弱的感应才能一直挣扎到中环界。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坚持那么久,起码是好几百亿年的时间吧。”

    格兰妮剔透如红宝石的眼泛起一波又一波的光纹,直接将众人的对话传达给远方的主人。

    星辰历38年:第一次复古运动红红火火地盛行,依然是忧国忧民又愤青的学生发动,指出多项对环境造成负面影响的民间用具。会上,受邀列席的女皇面对众人的提问浅浅一笑,简短却清楚地说:天空之城对各国的内政完全不干预,但只要牵扯到魔素运用及相关产业,违反了辛普诺斯条约的,我们决不手软,必要时不惜动用武力。这席话给在场的人深刻印象,造成极大反响,天空之城作为“安全阀”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池水摇散了光芒,杯中红酒香醇的甜味蒸腾着回忆:满枝头的坚果、滤过阳光的青蔓藤,美丽的神界大陆……宛如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境。

    “伟大。”优由衷叹服。基连无动于衷地摆弄计时仪。诺因在嘴里咕哝“吃饱撑着”。这两个是冷血动物,其他人连同专注看录象的冰宿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冲击。

    啪嗒!略带急切的脚步声落在宽广幽深的黑暗神殿里,不用回头,拥有全域视角的法师已看清了来者。

    闭了闭眼,他唤回更清晰的回忆,从来不知道世上有这样温暖的力量,他的动力向来只有咬啮般疼痛的仇恨。

    “你没听错,亲爱的,那是在一个地下室里。原来他千年前就埋下了这颗棋子,亏得他有那样的耐性。”叠起抹布,罗兰修长的手指接连比出几个数字,“创世历37年,他在;548年前,他在;361年前,他也在。当然他隐身了,就坐在那里看。”

    不可避免的颠簸之后,船体明显一轻,顺利进入一片无垠的灰色空间。没有生命,没有星辰,只有死寂与空无。这是两个界元之间的边缘地带,也叫【混沌领空】,整个倒悬宇宙有数不尽的这样的空白地方。在这里不适用各个世界的物理法则,只能找寻一些由密集的能量场或浮游粒子形成的“门”实现跳跃。而且再怎么精确的计算,也要碰运气才能跳到对应位置。

    对于这一点,夫妻俩没有丝毫怀疑,相反,冰宿还是极为出色的帮手。她是席恩和他唯一弟子的后代,开启了遗传记忆后,魔法的精纯程度和力量方面虽还及不上魔皇阵营的那些非人,在人类当中,她却是佼佼者了,六系魔法皆通的诺因也不是她的对手。

    至少有上万的敌人死在她手下,可是放眼望去,数目好像一点也没减少。

    那双眼睛里,没有他生存的一切。

    快到对岸时,席恩回过头,纤白柔软的手指带起流萤似的光辉,一具残缺不全的身躯伴随着晶莹的水珠浮上半空,被鼓胀充满,水蓝色的秀发盈盈散开,浅如水仙花瓣的纱裙层层披泻在映着虹光的水面上,为她笼上梦幻般的烟气,完美剔透的六枝型晶体点缀于鬓角,她惊愕地抚摸自己的脸颊,与他遥遥对望。

    能将人的意识漂白的圣光洗礼和连灵魂也能劈碎的红色闪电相继落空,面对敌人破绽极大的招式,实战经验丰富的法师直接用瞬移闪避,左手结印,喷涌的混沌之力如利剑突刺,贯穿了爱神的手臂,令牌脱手飞出。

    “真让我惊讶,你似乎成熟些了。”卡奥斯淡淡一笑。欧托拉姆怒视他:“玛塔骗过我,你也欺骗我们,还有创神,叫我在生存和小库当中选,却是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我怎么可能还相信你们这帮家伙!”伊梨丝劝道:“欧托拉姆,卡奥斯没骗你,一等那个女孩和机械境完全重合,我的本源就能脱离基座。到时,我们分裂成两半的另一位分身——沙凡西顿会回归,重生的我们将毁掉创神和这个倒悬宇宙,这具身体也就没用了,我会让你和她、还有埃米忒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阿姨!叔父!我好想你们!”安杰一臂一个搂住他们。罗贝尔啐了声,欢喜又不好意思:“想什么,才分别多久。”他的妻子娜吉漾开慈爱的笑容,轻抚侄子的脸颊:“在奥玛里玩得开心吗?有没有参观机械大学?听亚朵说你认识了一个小朋友?”

    “阳!”诺因神色凝重地推门走进,“我回去一趟,你待在家里。”

    “哼。”不信神的恶魔之王不以为然:你能见到我是多亏我卖力赶工,然后来见你的缘故,关这“上苍”什么事?明了他的想法,伊莎贝拉但笑不语。

    有意叫嚣讨好的人们面面相觑,这个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岁的少女说话直白得吓人,和寡言的魔皇一样,在外交上是属于最难对付的敌人。

    摄魂不成,即遭反噬。死亡是他长久以来期待的结局,但是身为龙,他有责任守护主人的领地。

    “如今的情形和当日不同,我可以让那些拔了牙的奶娃进来,不过我要施加精神枷锁和感应切断。”对杨阳亮明接受条款,席恩安慰友人,“放心,失去了优渥的生活环境和异能,他们不过是废物而已。经过几十几百年的同化,活下来的也不足为虑。”

    停在离最高层差一步的台阶上,席恩静静思索,眼里闪动着瞬息万变的星辉。欧托拉姆等人都不敢打扰他。卡雅还想起了留在家里的女儿,原因无他,莎娜正是她强迫丈夫生的。

    “等等!爱神到底是男是女啊?又是和你生,又是和她生!”

    第九层,地狱中的地狱,传说中魔皇的居处,他也是古往今来头一个下到最底层的人类。过去最了不起的神级法师【位面旅行者】雅克·罗比安也只深入到第五层,和诅咒之王较量了一场后不知所踪,没人知道那场战斗的输赢,只能确定双方都活着。席恩超越了前人的成就,并以凡人之身获得领主们的认可荣升魔王之位。虽然这没什么光荣,他还认为自己的成功有运气的成分,比如被嗜血之王拉菲格救了一次,恰好撞上几位领主血拼结束虚弱的大好时机一举制服。很奇妙,在人界一向背运到极点的他跑到魔鬼的国度居然时来运转,一路顺风,好似他天生就是当魔王的料。

    “哎呀。”紫焰之王没有生气,温柔地笑了,像个初出茅庐的学徒般摸了摸后脑勺,“可我也是猜的呢——主子,你来过对不对?”席恩默默点头。包括欧托拉姆在内,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来过!?什么时候?”

    “遵命,我君。”

    嗯?哈玛盖斯?这个是真名吗?沉睡的人蹙起眉,搜寻被冲到记忆最角落的契约之名,不断涌入的知识量却使他无法集中精神,一股不明所以的力量也阻碍他继续深想。

    神道的推动使得行进变得十分顺利,没多久他们就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被一团膨胀的白光吞噬。正副驾驶座上的优和基连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重重跌落在冰冷的平地上。

    “哈玛盖斯,给我你的心。”他哑声道,不敢看眼前的养子。

    聆听我的歌声,

    ‘卡雅,你该睡觉了。’一身黑色长袍的男子缓步走来,冰冷沉静的气质,星群似的花海和永暗的夜空在他身后交融。

    “别忘了你家小库。”他的牙口是刑具,胃袋是另一个牢房。

    “我们送你们过去。”

    敲门声震破一室尴尬,在大长老和召唤系教授凯奇的陪同下,三名客人走进房间,瞧见小莎眼泪汪汪的样子,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亚尼拍拍手:“嗳呀,我的小公主,这会儿哭太早了吧。”

    可是,有可能会失去哈玛盖斯。

    星辰历52年……

    欧托拉姆听不懂他的意思,只觉他们相依偎的模样异常碍眼。

    “怎么回事!?是小贺他们去惹他了吗?”杨阳紧张地迎上前。诺因嗤鼻:“那小鬼现在成什么气候,就算秦蒂丝发神经,那老僵尸也不会火大到这种地步,肯定出了什么变故——你别管,我去去就回。”

    收拾完桌子,杨阳坐回桌前,打开《奥古诺希塔帝国简史》,翻到之前看的页数。

    “只要再迟几秒,我就能用净化救她!”普路托脸色不善。

    “?”恢复镇定的席恩只觉莫名其妙,毫不领情地道,“不需要,你顾好自己吧。”

    ‘席恩……’粘腻的触感从指尖蔓延,缠了千年的恨。

    不知为何,他们被创神的领域弹出,漂流在茫茫的虚无之海中。蕾诺雅感应到幻兽的死,心知敌人很快就会追来,下了一个决定,掏出一只半透明的面具。

    修长莹润的指尖点拨间,那些星辰幻化的宝石激碎飞舞,围绕着蜷抱的身体构绘出亮银色的光之丝线,慢慢消失在柔软的黑袍之中,夜空般的发垂落,星光蔓延。

    银色的飞船没入这片璀璨夺目的光海,泛开一波涟漪,就像一滴回归大海的水珠。飞舞飘扬的光斑撞上水蓝色的护壁,激起阵阵波纹,一座星云环绕的美丽都市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着他们俩扑腾,玛塔感觉像看一只野猫和一头野狗打架,都可爱得令人想好好凌虐一番。

    浓浓的睡意使伊莎贝拉忘却了矜持,一如在六十多年前,濒死的恐惧让她吐露告白。席恩一怔,眼底闪过了然,将花递给养子,站起来俯下身子。

    闭上眼,他的嘴角缓缓浮现一抹纯粹的笑意,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年少时光,声音也重新焕发出生气:“再拜托你一件事,代我传一句话。”

    隐藏的敌人会开始撒网了吧。

    铃兰灯饰绽放出浅浅的奶黄色光芒,柔和地洒满整个书房。镂金灯柱搭配暖色壁纸显得格外温馨,翠绿的绒毯就像真正的草坪一样柔软。木纹古朴的树形座钟发出规律的钟摆声,一只布谷鸟静静地蜷缩在它的窝里。雅致的香木小几上摆放着一台双喇叭压花的留声机,古色古香。光晕流转的立体地图悬浮在弧形的穹顶,吸引着人们抬头仰望,兢兢业业地审思,而非随意摆弄。一面墙上挂着两幅画像,分别是一男一女,和一般的肖像画不同,都是侧背影。第二幅画还好,画家只是不能描绘出画中人超凡脱俗的容颜,但是那振翅欲飞的桀骜野性,辉亮夺目的强烈气势,都勾勒得逼真极了。扬起的丽颜虽有些模糊,却在晨光中完美地再现了神祗特有的圣洁光辉。第一幅画中的男子却完全是背面,独自行走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没有尽头,漆黑如夜的长发随风轻冉,一身黑袍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替中染上淡淡的青灰,拖得很长的影子似乎和另一人重叠,隐约带出一抹希望,冲淡了整幅画的苍凉寂寥,但仍是带给每个看画人惊心动魄的感触。这两个人,就是奥古诺希塔帝国的前两任皇帝,席恩·奥古诺希塔和卡塔瑞亚·奥古诺希塔。

    友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小莎冲破了仓促间张开的罗网,唯一能阻止她的格兰妮被一条手臂拦住。

    魔皇一步一个脚印地任他拉着前进,沙上的足迹延伸得很远、很远……仿佛没有尽头。

    思绪一刹那被蒸发,神智昏茫之际,他迷迷蒙蒙听见似曾相识的幼嫩|女声:“以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之名,赋予他新的名字——安特莱布(Antatlab),存在即为法则,法则即为约束!”

    巨大的黑影笼罩住他,脚下是坚实的平地,他转动角度,一丝细微的光亮提供了照明,眨眨眼,看清了占据视野的物体。

    舍弃自我,成为神的审判之矛,

    罗兰抹了把脸,吞下心酸泪。跟魔王旅行还没什么,问题是这魔王还是箩莉的模样!化身黑猫的黑龙王跳下地,肯定了她的猜测:“他闯进第四界威逼菲里尼奥,然后我们就一起上路了。”冰宿不解:“他要知道过去未来,何必通过你们?”罗兰叹道:“因为只有我的怀表能保证绝对精确的定位,他需要做一次秘密的调查……慢慢说吧,蛋要焦了。”

    会意事态真的不妙,科学家脱下护目镜,深邃睿智的双眼浮起凝重之色:“第一次看你搞得这么狼狈。”

    魔法神咬紧牙齿,承受着超出预计的力量洪流,法袍被冷汗打湿,脸色煞白。他的左臂不自然的没有一丝颤抖,右手挣动着绷断锁链,撕破胸腔,硬是压榨出剩余不多的血量。原本几乎要溃散的半透明结界立时变得如同浓稠的水银溶液浇铸而成,金色丝线像蛛网一般密布在表面,挡住了快要穿透的元素之球。哈玛盖斯瞪大眼,痛极怒吼:“快停止!”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波攻击使得地下神殿发出崩溃的轰鸣,冲天而起的光焰惊得沙漠上的守卫四散奔逃。

    “欧塞,好吃吗?”卡雅很喜欢这个美貌不亚于自己的小哥哥,热情地招呼,“我的干粮袋里还有精灵饼干哦。”

    “那代步工具呢?组装车,他们的马车?”首代魔王指指路边一辆天鹅拉的怪车子。基连用万分不想搭的神色道:“我肯定它没有驾照。”

    不知过了多久,那半跪的女子转过头,水光照亮了她绝世的容颜,盈盈秋瞳却似承载了几世愁。

    切裂的花瓣合拢,导航玫瑰完全包住了黑衣的身影,连人带花消失。竖立的法杖却没有倒下,插开冲天的炽白光柱,一阵天摇地动,笔直的柱体开始扩张,像一朵倒置绽放的水晶兰,自上而下展现着饱满而坚韧的叶片与花萼。杖头的漆黑晶石喷出璀璨夺目的光带,犹如瀑布倒流,星之防御阵全部启动,流泻的星云反射着让一切失色的耀眼光辉,也触发了存留的声音:“我立下界石,许诺守护的契约,进入此地的敌意者,都将被剥夺生命。”恢弘的、浩瀚的、宛若汹涌的波涛叠加出的音律穿透电闪雷鸣,共振出层层回音,幸存的巨石在折叠往返的声波中震裂,大地也为之呻|吟颤栗。

    色素淡薄的双唇极轻极轻地落在细腻光洁的脸畔,带着生涩与专注,久久流连不去,青年维持僵硬的姿势,不知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不过……库克尼尔是被放逐?不是他吃了很多神以后,逃到这儿?”想起养父的推测,哈玛盖斯不解。

    一只接一只硬壳打在身上,左躲右闪避不开,欧托拉姆一溜烟跑到席恩屈起的膝盖后面,生着闷气:他是古老的、尊贵的初代神,怎么可以任一个小丫头欺负。

    但即使有法术保护,在无所不在的神力当中还是像油煎一样难熬,好不容易布置好回来,哈玛盖斯和小莎都累塌了。格兰妮将后者抱去房间休息,丽芙搀扶前者回到他的座位。余人不约而同地盯着窗外发呆,透过隐隐泛着橘黄光辉的透明球壁,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古坟场变成了星光的海洋。

    不知为何,除了夜之都的一些客观资料,库克尼尔的主观情感和大部分记忆都随着他的逝去而被带走了。所以现在欧托拉姆对安杰而言,就是一块空白。

    侵入的时候,他囚禁了星辰女神蒂砝,可以自由行使她的权能,但是其他力量势必和这里的神冲突,在智慧之神的神庙附近还不要紧,此地已经属于重叠区域了。

    星辰历51年:召开种族复兴会议的呼声越来越高。

    迈步踏上印有金色橄榄枝图案的纯白石阶,法杖的底部敲击其上,破冰般清澄。

    法师一旦理念崩溃,可是最容易变成疯子的,再小也不例外。

    “我想我是对的,我要你活下去,但是——”失血的唇抖了抖,“你不用原谅我……”

    当然,以席恩目前的实力,即使一对八,真刀实枪地干,也是稳赢。

    “嗯……应该没问题,正好让你们在路上看录象。”基连考虑了半秒,抓过和友人共同的研究成果检查。优拍拍哈玛盖斯的肩,笑着鼓励:“振作点,小龙,我们一块儿打垮那个魔都。”

    花都西雅那,夏尔玛大陆最和平的永久中立都市,依旧以它包罗万象的魅力迎接五湖四海的人群。在这个晴好的天气里,穿着时尚的市民手挽手沿着鲜花盛开的芬芳园圃散步,嬉笑的儿童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打滚,马车礼让地在直道两边低低的梧桐之间穿行,偶尔才有少数城卫队骑兵驰过,路人都自觉地脱帽行礼。

    卡雅只觉撞进了一团棉絮般松软的气罩,慢慢下沉,落到一片蓝色的汪洋上。似曾相识的手感使她睁大眼,欣喜若狂:“大哥!”

    无边无际的水晶兰伴随着晚风翩翩起舞,轻柔的沙沙声犹如咒语的呢喃,又好似一首悠远动人的小夜曲。她久久趴在这些柔韧的白色冠冕上,想要却不敢拔,大哥说,这种花是父亲的象征。

    哈玛盖斯的力量已经被伊梨丝吸得所剩无几,但是身为龙,他飞翔的灵活性远超余人,一手环住养父轻松地穿过石块之间的缝隙,最先抵达上面。

    魔皇一震,强迫自己睁眼,看见养子挖出龙魄,小心翼翼地安放进他心脏的位置。诺因等人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何又急转直下。

    叮咚!听到门铃声,黑发凌乱的青年慌忙奔出书房,打开门,推了推歪掉的眼镜,才看清站在门外的客人。

    “莎娜,这不是你的年龄该考虑的问题。”附魔系教授欧威尔沉稳的声音打破僵局。言灵系教授弗克用完好的手臂和假肢抱起女孩,微微一笑:“答案很简单,相信你想相信的。”小莎震住,泪水怔怔地流下:“我想相信……”

    无数个回声应和着优美的女声,完美地演绎出空灵的魔幻,是那样的纯净神圣,似乎不含丝毫恶意,词句却令人毛骨悚然。哈玛盖斯如临大敌地绷紧身体,只觉一股非现实的恐惧在空气中发酵。

    再无迟疑,将养父交到左臂弯,右手握住审判之枪,环绕手腕的【誓约之龙镯】分解碎散,化为无数星星点点的蓝光融入他体内,珠玉般色泽质感的银青色鳞甲浅浅浮出,越来越深,覆盖住修长挺拔的身段,神秘的纹路蜿蜒其上,黄金长枪上也多了一圈圈细密缠绕的靛蓝花纹,在辉煌的神光中更加华丽。青年的额头显露出一个像是契约的冰晶图案,一对天蓝的光翼在两侧展开。

    “我已经在打了。”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优拉下耳环式联络器,和另一头的杨阳通了会儿话,神色凝重地关闭,“小贺说他们没有被审判过。”

    一道亮银色的辉光破空而至,刺穿兽神的手臂,脱困的小狼滚落在地,赶紧跑向庇护者。魔皇神色沉冷地举着法杖,一手按摩剧烈作痛的额角,白|嫩的脸颊有被掐的红印——紫焰之王在千钧一发之刻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捏醒了主君,好在结界具有传导性质。

    “滚。”从紧咬的齿列,迸出冷硬的单音。

    “这倒不会,只要重合一半以上,我就能逃出去,只是会损失一部分力量。”

    基连乌黑的瞳仁收缩了一下:“你可以使空间能活性化?”卡雅刚才没用神道,他不认为她比较笨,唯一的答案是她不能用,那小莎为什么例外?

    魔皇吐出恶魔的呢喃:“想安睡,只有消灭噩梦的源头。”夜神脸色一变:“你要毁掉夜之都?”

    “我要去看他们!”

    “法娜夫人。”哈玛盖斯的招呼把众人的震撼推到一个新的高度。

    噗!一口豆浆喷出,在摊开的抹布上泼出一片山河图。冰宿狼狈地抹嘴,难以置信地瞪视一脸感同身受的丈夫:“哈玛盖斯?那头小龙?他的养子?”

    ‘书……’疲倦而飘忽的低语在脑中回响,如同迷途的孩子,‘全是书,一望无际的大地上,只有书架。我在里面不停地找,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

    “你们两个,背后评价国王陛下可不礼貌。”罗贝尔·梅隆满眼慈和。他是个精神健旺的长者,一身整洁笔挺的绅士服,胸前别着小巧的银胸针;有点谢顶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大大的鼻子下留着两撇上翘的小胡子,修剪得很漂亮;嘴角洋溢着真诚热情的微笑。身旁的夫人盘着优雅的髻,头戴朴素的宽边帽,衬衣外罩蓝格子花边裙,脸上略有岁月的痕迹,却不减她温暖祥和的气质。

    跪坐在一本半人高的厚书前,身材纤小的少女吃力地翻过宽大的书页,左手握着一只修长漂亮的银蓝色写字笔,顶端镶嵌的感应水晶抵着额角。这种记忆笔是结合了魔法与科学的发明,也是学生作弊的好帮手。通过精神魔法提取使用者的思维,再借助科技手段转换成数字形式,接入电脑做信息处理,呈现出画面或文字,就像是随身携带一套影音设备,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将瞬时思绪备份在案。

    随着目标的接近,一道插天耸立的气罩挡在他们面前,据仪器探测,它涵盖了整座全知神殿。淡紫的气流在表面流动,不时来回闪现深紫色的电弧。蕾诺雅浮起慎重之色:“是奥术扰流,非常强大,我有绝咒石穿得过去,你们不行。”

    初见面,席恩几乎认不出那个亭亭玉立,娴静淑雅的女郎是记忆里矮不隆冬,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悠的小丫头。哈玛盖斯更是吃惊得跳到他头上,直摇尾巴。

    再等会儿?余人面面相觑:要快的是他,要拖的也是他,这算什么意思?哈玛盖斯忽然脸色一变,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养父,他的唇抿得死紧,两手在左胸的位置拉出凌乱的褶皱,用力到指节泛白。

    “……是。”欧斯佩尼奥没有反抗,低下头,嘴角牵起苦笑的弧度,“太傻了……”

    主人,你第一次不守诺言。

    “没错,姐姐以前从不出星宫。”欧托拉姆言下有些不安,“她是创神的第一个孩子,整个倒悬宇宙的地基,能够吞噬一切的大能者,自出生就一直被囚禁。我只隔着帘幕远远见过她一面,话也没说过。”

    听出其中的怨气和一种让人寒毛直竖的隐意,父子俩面面相觑,默契地不作追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他们?我们只要不说就行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意外。”见到她,魔皇眼底的寒冰稍融,“回去,都主的目标是我,你们帮到这里可以了。基连,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的免费旅游到此为止。”黑发科学家绽开危险的笑容:“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嗯?”

    激撞的火花迸现,他们融洽又争锋相对,同样寂寞却只能止于相望,在眼神的交汇间默契而淡然地一笑,在偶尔的切磋中获得必要的增进与磨合,然后各奔东西,走向他们各自的港湾。

    “弥补得了吗?”丽芙冷笑,她对魔族的恨意,比起席恩只深不浅。杨阳坦然直视她:“当然弥补不了,但是一点点也好,形式上也罢,我们总要对被害人有个交代。”席恩看透人心的眸子将她看个了对穿:“这是你个人的想法,还是魔族全体的意见?”

    智慧之神缓步走进寝殿,一袭淡紫衣袍衬出他与生俱来的知性气质,赤金色的眼眸微笑而无情。欧托拉姆呆呆瞪着他:“卡奥斯!你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卡奥斯笑道:“是的,那是专为你准备的,席恩。你的身体会成为伊梨丝的,而你那强大得连神也比不上的意志,会完美地推动倒悬宇宙继续运行。我和伊梨丝会为你歌功颂德,赞扬你伟大的牺牲精神。”

    下一秒,光的洪水吞没了狂暴的黑色能量波,身为黑洞的另一形态白洞女神,埃米忒展现出了唯一能与伊梨丝匹敌的力量。卡雅按下惊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在掌心聚集起无数闪耀的漆黑星辰,瞅准埃米忒出手的同时释放出去。一黑一白两股洪流无限接近却没有相融,只有在命中目标的时候,光与暗才会接触,引起不可想像的极大破坏力,这就是最强的无属魔法——混沌脉冲。

    法师总是环卫在侧的魔影铠甲崩解散落,而刺穿他心脏的是一把隐形了的摩邓肯之剑,七级的防御魔法。他强烈的戒心不允许魔法以外的护卫贴身守护自己,但就是他最心爱的魔法,要了他的命。

    “哼。”听不懂你说什么。

    对席恩而言,这是隔了一千多年的重逢,看着眼前的养子,满脸惊喜的女儿和外孙女,不禁涌出隔世之感。

    其实不能怪他,女神接近的速度非常快。而理论上质量探测波是可以达到无限远,但是在这片宙域,即使不考虑干扰的因素,充满神力的夜之都也不是那么好侵入。

    ‘假如我死了,就帮我把头盔带回我的家乡,千柱之厅。’远去的矮小背影,却在他眼底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象,他人生里微弱的光。

    无形的臂膀环抱住肩头,似真似幻的体温鲜明得如昨日。

    而此刻魔皇还毫无危机感地悠闲慢步,满以为过了五十年没人认得出自己,况且是女孩子的模样,哪知女性版的他比男性版更受欢迎,至今画和塑像热卖不休,屡禁不绝。

    “这说明你更差劲。”

    “那亚朵姐姐她们还可以复活吗?”小莎喜道。安杰摇摇头,露出一丝悲感的笑:“精魄消散了,就再也唤不回来了,所以那是独一无二的生命,不是什么假象。”爱琳赧然,又想到卡塔瑞亚陛下,那不也是个魔法的奇迹,谁敢说那个绝丽的人儿是假的?

    “你不懂。”

    绞索发出刺耳粗嘎的声响,一环环拷紧坐在中枢王座上的蓝发青年,在他深蓝色的魔法袍和四肢颈项勒出深深的痕迹,抽出仿佛黄金熔液的液体输送到四面八方,无数部件响应这强大的动力,开始缓缓运转。

    闭上眼,两行清澈的泪水沿着她惨白的脸颊滚落,滴打在紧握的手背上,无限苦楚。

    “是是,总之以这辆车的性能在7436万年里别想爬到全知神殿,还是在没有意外发生,能源供给充分的情况下。乘飞船的话,强磁护盾也碎了,而且里面随时有爆发星际海啸的可能。(注:文中可以把暗物质理解为混沌能,它也是宇宙的本底能量。而星际海啸就是原始海的波动现象)”

    ※※※

    连通【影世界】的环启动,意味着敌人来袭!

    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冰冷的矿石硌痛了掌心柔嫩的肌肤,小莎咬破了下唇,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那就是莎娜陛下?”罗贝尔好奇地探出头。娜吉比较心细,看出异样:“她的样子不太对啊,安杰也发现了吧。”

    龙神的瞳仁剧烈收缩,顿时恍悟:养父为什么会失陷敌境,下落不明。一瞬间,他眼中燃起冲天的怒火,只想把这个人活活撕裂,碾成碎渣肉沫。

    其他人也明白了哈玛盖斯为何那么焦虑,室内的空气一时间冰结。变化系教授温梨干涩地发问:“他只针对魔皇陛下?”

    “好了,苍空,这儿有新鲜的食物。”少年淡淡地道,语气平常得像在说冰箱里的肉类贮藏情况,然而当一个庞大的身影慢慢爬出角落,他蓝宝石似的眼眸浮现出深不见底的哀伤。

    宏伟的议事厅内,数百张白桦木制的椅子围着一张半圆形的石桌,古朴的雕琢给人一种厚重的历史感。桌后是二十七把精致的红杉木椅,中间的三把都带有银锦罩盖,只是花纹不同,分别是血色的荆棘花、紫阳花和黑郁金香,以三叶草装饰,符文细刻的扶手与椅角流动着多变的光彩,忽隐忽现。目前只有荆棘花座位有人,捧茶端坐的恶魔之王低垂着眼帘,清隽尔雅的俊容流露出极淡的温和,静静听着身旁的养子简明扼要地讲述今天来访的宾客,时不时轻轻点下头,冰雪般清冷纯粹的蓝发从弧线优美的颈背滑落,出奇的潋滟。解除了隐形术的白发女仆站在他身后,和一个浅黄衣裙的淑女交换简短的问候,一身红袍的英伟男子搂着她的腰,向主君致敬。

    星辰历28年:导向塔隆重落成,其积极意义还包括了对元素界的能源接收,提升元素浓度。得悉消息的诸国纷纷发信讨教。

    街上到处是载歌载舞的市民,将早就准备好的彩带和花瓣洒向空中,一桶桶美酒从街道两旁的商店和民居推出来分享,无论认识不认识的行人都在热情的吆喝下端起酒杯畅饮,互相致以真挚的问候和祝福。用眼花缭乱的技巧表演戏法、尽情弹唱、驱使魔宠杂耍的初级学徒比比皆是,负责维持治安的高年级同学见了非但没有鄙视,还起劲地欢呼,使初来乍到的下界法师受惊不小,晕乎乎地被带来带去,很快也融入了欢腾和睦的气氛。

    ※※※

    “真意外,居然发现了。”智慧之神恢复原貌,抚摸中枪的部位,眉毛微妙地一皱,“那是什么武器?”

    没有必要后悔,再来一次,他得到的未必会比现在更好。

    “还不确定呢,上次中了病毒,痛得我以为要流产了。”杨阳不小心说漏嘴。肖恩睁大眼:“病毒?”

    “小龙,若基连是为了帮你看守飞船,他根本不会来。”理解他的心情,优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夜之都目前是座空城?”卡雅回答:“不,还有些神仆活着,他们的数目还在增加,所到之处建筑就会复原,这座城有自己修复的功能。我建议我们去全知神殿,那两个神都是都主造的,那里总会有点线索。”

    “记住你是个法师。卡雅,你也不许意气用事。”

    “咦,肖恩,真是稀客。”冥王热情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你来找龙神和那个女仆?”

    “如果这也是虚假,那什么才是真实?”在残酷的事实打击下,小莎情不自禁地大喊,“我们又该凭什么判断?”

    是了,席恩创造了混沌纹章,又和始源之海取得了同调,想战胜无序的都主当然会想得到他。

    基连这次倒是站在友人一边:“不但优,我也很难调适过来。智慧之神,是指他的智商超过凡人,还是像席恩说的吸脑魔那样,能够把别人的智力转换成自己的?”

    爆炸声湮灭了两人的声音,夜神正要收剑回头,一片与众不同的碎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举手接住,触感暖融融的,泛着银光的表面却向外散发着纯净的黑色光芒,似曾相识的波动令他一阵心惊肉跳,依稀想起一个久远以前的场景:他骇惧地跪在全知神殿的地板上,望着祭坛……

    女神的头顶,摇动的冥焰升腾聚集,再度凝固成巍峨耸立的巨门,另一头是连梦魇也不存在的沉睡之地。

    ‘主人。’

    “安杰——”一手抓住友人的领子,小莎泪流满面,“醒醒!”

    爱神的表情却在这一刻变换,收回大半力量。

    回忆忽然中止了,沉睡的人警觉了侵入,试图摆脱扰人的音乐,越发响亮的圣曲却不放过他,执意往更深处挖掘,找出他最在意的对象,最真切的愿望。

    坐在副指挥席上的黑发科学家注视他的背影,评价:“哈玛盖斯还不够冷静,席恩需要再教育。”优瞪视没人味的挚友:“如果你失踪了,我会比他着急一百倍!”

    席恩沉默片刻,道:“卡奥斯还没死。”基连怔愕了一下:“咦?”

    绞尽脑汁想不出,脑子里始终有一团迷雾盘踞,突然,肖恩一个激灵,顾不得父母的呼唤,冲进内室。

    一只沙鼠一头撞上深绿的植物,翻了个跟头再也爬不起来,挥舞着小爪子像团滚动的毛绒球。他不是有爱心的人,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重叠的画面被理智撕开,那双苍白的柔荑在半空僵住,一如在流逝的时间里好几次凝滞。

    窒息的死寂弥漫在大厅内,杨阳沉静的眸子掀起惊涛骇浪,脸色刷白,脑中嗡嗡作响,心里纷乱如麻:这是真的?

    不同于母亲,这位女皇始终以法师自居,一套正式的社交礼裙裁减成接近法袍的式样,外衬雪纺的长袖裙装显出梦幻般的银紫色,紧束的腰身与膨起的外层裙摆用黑红两色的细线交错绣出一道道婉转流畅的典雅花纹,更衬出她凹凸动人的曲线,花瓣一样对称的发饰巧妙地在脑后拢起一头紫红色的秀发,扎着漂亮的结,头戴祖母绿法冠,一对小巧精美的描金黑珍珠挂在耳下,海蓝色的魔晶石项链在胸前闪动着迷人的光,手里还握着一柄顶部环绕秘银环的绿水晶法杖,整个人端庄华丽而得体,没有一丝俗气和做作,再璀璨的珠宝也无法掩盖她本身具备的光彩,从内部散发出来的高贵气度。

    晶莹如雪的花瓣在脚下枯萎,她不必再畏惧,想拔多少就拔多少……

    主位坐的是三代皇帝,他们最亲密的近臣:龙神哈玛盖斯、宰相萨菲艾尔和科技大臣安杰·梅隆,十三位长老,七名深渊领主和嗜血之王的妻子邱玲。餍魔之王格蕾茵丝临时请假,倒不是她伤重不能来,有卡雅和莎娜这两个顶级美女在,她的风头不免大大减弱,高傲的魅魔女王不愿当陪衬。

    放下茶杯,她起身走向露台,雪缎般优雅的月光如同少女手中飘逸的轻纱,笼罩住目所能及的一切事物,夜色中隐隐幽幽的花香扑面而来,一只只萤火虫跳着自由曼妙的舞蹈,夜莺在杨树林里唱着伴奏的情歌,几盏水银魔石灯照耀着宫殿前的一股冷泉,宛如星子落入了水中。

    “伊梨丝是我的分身之一,亲近我是她的本能。夜神,你真的那么爱那个人类?我答应你,在我们的目的达成以后,将她还给你。甚至,要她喜欢上你也不是问题,只要你这段时间乖乖回去星幽界。”

    谁管那些龙蛋怎么样!席恩险些大吼,养子若无其事的态度使他焦躁不安,可要他触碰那道禁忌,他又鼓不起勇气。

    “大小并没有意义,影响是相互的。”眷恋着火光,却蛰伏在阴影中的魔君遥望前方的漆黑,清醒的眸里有着深沉的,让人无法捉摸的思绪,“记住,接下来无论谁叫你们,都不要答应,跟紧我就是。”

    “快!再不避开,我们会撞上黑暗女神的神殿!”安杰帮忙清路,但就连他【事象破坏】的恐怖能力,在这无比恢弘的能量洪流中依然如同螳臂挡车。基连拉出护目镜下的接触缨与控制台连结,使用异能连续跳跃,强大的空间推力使飞船在每个定点都得以停顿一下。哈玛盖斯和安杰立即会意,在前进的路上铺开一层空间粒子,并反复施展时间静止,终于辛苦地扭转了航道。

    这个,是用来救那个使徒的吧,假如她还没死的话。

    神明的战斗是怎么样的?凡人凭想像所能描绘出的也不过是“惊天动地”四个字。

    “唱首歌吧,多米尼克。”

    赤红晶莹的火焰之纹章出现在他的左手前,爆出点点火星,带动千万条红光汇聚到他的背后,一对辉煌炽亮的光之羽翼张了开来。

    萨菲错愕地抬手,接住一片从天而降的美丽结晶,无数洁白的细雪在星空之下飘扬,宛如女神的泪水。

    自从被席恩称赞过原来的长相,她就再也没有变化成美女,因为不需要。大法师也非常清楚,虽然被誉为【最接近神的人】,她却和真正的神差了一步,咫尺天涯的距离。

    “再过标准时四分三十秒就到次元壁了,你们两个小的给我留心!”迪罗高声提醒,调出屏幕图像。两个小的不满地瞪他,心想以你的外表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小?不过还是及时收心,全神贯注地完成穿越中环界的前置工作。格兰妮不失时机地送上冰镇饮料,以免他们太紧张而出错。

    ‘小子,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

    “啊,请稍等。”半晌才会意神母指谁,黑发青年刚转过身,杨阳已经闻声下楼,看见布兰多,大吃一惊:“席恩!?”

    “肖恩回来了?”冲出门的男主人也惊喜万分,肖恩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对父亲的印象太模糊,只能尴尬地点点头,全力安抚埋在他怀里,用拳头拼命砸他的母亲:“别哭了,妈妈。”

    一路畅行无阻,华丽璀璨的魔法不断施放。尽管蕾诺雅的力量不能与卡雅甚至优携带的一些星际武器相比,但她精妙的法术配合弥补了不足,看得小莎目不暇接、满心佩服。席恩平时没什么表现机会,他虽然仇人满天下,却非常低调地窝在僻静的角落过他安宁的日子,对外孙女的训练方式是把她扔到危险的环境磨练生存技巧,然后冷冷地指出其中的错误和疏漏,所以至今为止除了他和蕾诺雅交战的一次,小莎从未见识过辉煌的个人表演。

    “你想得太美了。”诺因毫不留情地批评,“索性你侵略一个有人的世界还好,别打我们的主意!就算是我当政,也不会让那帮家伙一窝蜂地冲进来,白吃白住。”杨阳微微一笑,不做声。

    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也不是创神的首级,是一串淡黄色的风铃草,根部有打圈的痕迹,仿佛曾与某种温柔的存在深情地缱绻,智慧之神有一瞬的茫然,喃喃:“这是什么?”

    “伊梨丝,收拾她。”脱离战场,智慧之神打消了回暗之本源养伤的念头,追向逃远的一行人。

    ※※※

    “呜……”细小的呻|吟响起,卡雅一个激灵,看到丈夫和友人躺在不远处,闭着眼显然昏迷了。萨菲神情平和,怀里还抱着那本厚厚的神典。欧斯佩尼奥却痛苦地皱着眉,手里的支配之权杖发出一波波精颤的鸣动,一层极淡的金色光芒笼罩住他,若隐若现似乎随时会溃灭。

    “你说我有什么愿望,女孩?”歌唱般华美的音色响起,娇艳的红唇吐出玫瑰的芳香,“告诉我,你的眼睛看见了什么?它真像我讨厌的一位神。”

    不用他威胁,来自都主的反弹已经令欧托拉姆痛不欲生,在他脚下抽搐扭动。

    这一刻,席恩听到体内有什么崩裂的声音。

    “我养的羊,叫白白。”落寞地回答,欧托拉姆垂着头。席恩哦了一声就不再多问。卡雅和萨菲反而好奇地上下打量,窃窃私语讨论。

    主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哈玛盖斯怒极,捏碎了茶杯,热水像流淌而出的鲜血般灼痛。

    ※※※

    “靠!这里不是神的国度吗,也来给我玩军火?”优口吐粗话,还击的猛烈炮火扫得几千米远的靶子哭爹喊娘。当然,哭爹喊娘是他的想像,全息影像屏只显示敌人的一小股被|干掉了而已,象征危险的红色|区域很快得到填补。无论轰炸出多少蛀洞,都会在短时间内缩小消失。

    “……底下会翻天的。”魔族的向心力强得可怕,这也是他们最大的优势,现任宰相的举动无疑自挖墙角,诺因难得端起统治者的架子,指出其中的问题。杨阳丝毫没有动摇,黑眸厉芒一闪:“我既然决定了,就不允许他们说不!”

    无数物质碎片激撞产生的光点忽明忽灭,在这片绚丽多彩的世界里,底部的空洞显得格外幽深,一条闪闪发亮的银色丝带与黑暗交错,宛如疾驰而过的流星,消失在缤纷的光雨中。

    车体一沉,像被沼泽吞噬一样融入影子,又在虫军中央冒出来,连续几次突破了重围。认出那是谁的声音,卡雅惊喜万分:“萨菲!”

    垂下头,他表情木然地跨入未知。

    “不!”混乱神坚决护犊,父子俩展开一场激战。做母亲的吃吃笑着,切开苹果派。

    除了依然闭着眼的席恩,众人吃惊地看见一团白光缓缓浮现,勾勒出女性的形体,娇小美丽,轮廓有些模糊,从发梢到足尖都透着柔辉,仿佛光幻化而成的精灵。她的神情平和恬静,眉间却凝聚着一缕悠远的哀伤。

    那声音就像水滴在瓷器上一般,优雅而慵懒。

    “那个创神,很残酷吗?”哈玛盖斯更加担心也许已经进入夜之都的养父。

    随着炎之翼的一下振翅,整个蛇身燃烧起来,刺鼻的焦臭味和着凄厉的惨叫蔓延扩散。

    为什么这帮家伙都喜欢用这种没听过的名号称呼我?想起机械大学的学生曾叫自己“法师的守护神”,席恩有些不悦。

    “你认识我儿子啊?”蜜莉大感亲切,随即气愤地叨念,“他啊,白养他了!这么多年也不晓得回家看看,亏我们只有他一个儿子,早知道当初多生几个!”帕德注意到哈玛盖斯脸色刷白,关心地问道:“您怎么了?”

    “怎么了,萨菲,这雪有问题?”察觉丈夫的异状,卡雅警戒地问。

    那些怪物都停止了攻击,刚刚充斥着火炮轰鸣的天地此刻一片寂静。

    你还在执着地追寻什么?

    “丽芙蒂尔。”和她互相拥抱,年轻的国王轻触她玉雕似的尖耳,咧嘴笑道,“你原来是精灵啊,那时就觉得你好像精灵。”

    看到妹妹安然无恙,哈玛盖斯的喜悦不亚于小莎,舱门开启后,兄妹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主人……主人……

    没有了魔法,他的确一无是处。

    嗯,不会。

    渡过冥河,乘上穿越忘川的独木舟,哈玛盖斯遥望远方被青色妖火装饰的冥殿,格兰妮静静伫立在他身后。

    “我尊重你的意愿。”帝国的科技大臣深深一笑,举起她的手轻柔细吻,他的龙睛在月下闪着奇异的光,搂紧了怀中倾尽一生挚爱的女郎,仿佛喃喃自语地道,“不过啊,不过小莎,龙是很自私的,别以为我们很无私。我也是到现在才明白,当初库克尼尔故意不把有关欧托拉姆的记忆留下,明知我们需要——他不允许那些东西属于我,哪怕我是他的分身,我可以代替他安慰欧托拉姆——你看,他坚持他的唯一性,他最终逼死了他的主人。有那么多年的懊悔铺垫,加上那句遗言,库克尼尔的死,欧托拉姆还能逃避吗?这致命的一击足以粉碎他的心,记忆消除又如何?欧托拉姆活不久了,他早就离不开库克尼尔。”

    天哪!发生了什么事?

    创神在上!!她做了什么!!!

    “我也没印象,反正跟着吾主走就对了。”欧斯佩尼奥知道席恩不想受杂音打扰,随口敷衍。娜夏生气地别开脸。卡雅抢上前:“等等,父亲,我们为什么要钻下水道?”

    “放开。”眼神有些微的动摇,安杰冷冽地低喝。小莎咬牙强忍手臂一会儿麻木一会儿刺痛的诡异感觉,拼命摇头:“不!”

    安详的弥撒,依然悠扬。

    茫然四顾,她看到站在角落的夜神,下巴掉落在地。一旁的兽神则是双目暴凸,呆滞的模样活像瞧见一头猛犸象被一只小兔子压倒在创神的祭坛上用事实证据请他主婚。

    包括欧托拉姆在内,三名古神本能地厌恶恐惧,各退了一步,尤其在看到记忆之泉喷出一个个水包,像沸腾一样。

    闻言,欧斯佩尼奥和娜夏也绷紧了身体,昏暗的空间里一时静得可怕。

    “不存在的时间里。”魔皇淡淡地道。

    如果说神域囊括了整个多元宇宙的正面,魔域就包含了所有的背面世界。理论上以艾斯嘉的负位面为主体,但每一层延伸开去的界面都接近无限大,甚至通到连法则也不存在的虚空。恶魔没有灵魂,死亡就化成粉末消失,只剩下一颗心脏石,不受三界循环约束。然而最初的恶魔全是协调神的失败作品,骨子里烙下了守序的特性,尽管因为魔域弱肉强食的法则成天自相残杀,还是本能地依从强者,前提是他没被推翻。

    时光飞逝,艾斯嘉的历史又翻过了一页……

    “这件事罗兰必然会插手,他已经犯了一次忌,我不能让他再挑战世界之钥的忍耐极限。”冷冷地,不容反驳地说完,冰宿眼望诺因,“我不会拖累你。”

    卡雅等人看得冷汗直流,亲眼见识到此人冰冷外壳下的危险内在。

    一张美女的脸庞从云层探下,仿佛有生命力的长发吐着唁子,她纵长的瞳仁就有哈玛盖斯的两倍高,张口的音波犹如飓风卷起的尖啸。

    “母亲大人!是母亲大人吧?”抱着从神墟解救出来的恋人,光神埃米忒放声大喊,“您真的背叛了创神,和智慧神卡奥斯合谋撒下这个弥天大谎?”

    卡奥斯失笑,以为她脑筋转不过弯来:“快进去吧,你用了她的身体,就谁都可以碰了。”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伊梨丝颤抖。

    但是在深沉的睡眠中,这微小的不适立刻被忽略,即使总是包裹他,温暖的源质魔力变得冰冷、黏稠。

    “其实今天来,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去探望主人的父母,望您准许。”

    星辰历33年:第一艘不用魔晶发动,成本低廉的飞行船问世,掀起翻天覆地的革命,标志着纯科技真正成为一门技术,而非魔法的依附品。

    “明天我要去艾斯嘉,和缅长老、零长老说好了。”

    “为什么难过?这不是你的愿望吗?”一个冷淡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喷溅的光雨像盛开又凋谢的烟花,在地上产生了油脂燃烧的效果,蔓延的星火燎烧着畏伏的兽神使者,痛苦战胜了本能的畏惧,被激怒的吼声此起彼伏。

    “我可以把生命分给你。”龙神伸出手,恳切地道,“库克尼尔,请帮助我。”

    六十多年前,魔皇的血族恋人法娜对她强制施加了初拥,把她的体质转变成吸血鬼,之后席恩又用自己的血抵消了影响,伊莎贝拉因此不再老化,但她仍是凡人,受生死法则约束。

    非常诱惑的提议,宛如撒旦之蛇的智慧果。

    然而,这道火焰屏障在曾经构成世间万物的能量面前就如同一簇微不足道的萤火,很快暗淡熄灭。千钧一发之刻,水蓝色的穹隆包裹住船体,来自始源之海的初始力与本原的力量相融,一阵急旋后,船舱内的众人从晕厥边缘勉强缓过气来,诺因奄奄一息地趴在台上咒骂:“那老僵尸来的这什么鬼地方!”

    是吗?

    “果然是你,卡奥斯。”

    “为什么不可以放肆?他是我哥哥!”误解了父亲的意思,肖恩气极。

    “你……怎么会——”无法接受自己被“惩戒”,赤红的眼睛扩大了。

    “对,我也巴不得那老僵尸死掉,但偏偏他死不得。”诺因恨恨咬牙。冰宿摸了摸儿子柔软的金发,朝杨阳点点头:“时雨就拜托你了。”男孩乖乖地凝视她,既不吵闹也不挽留。

    “告诉我,追求知识的小女神,你没有迷失在我的殿堂里?”

    ※※※

    不好,生气了,你自找的。卡奥斯退后两步,耸耸肩,转身往外走。现阶段,连他也不会惹怒这位有着恐怖能力的【黑洞女神】伊瑞丝。

    ※※※

    敌人!卡雅试图站起,身体却不听使唤,刚才的精神攻击使她的灵魂之核受到严重打击,头痛欲裂,手足绵软。

    “这里怎么乱七八糟的?”眼角瞥见一只粉红色的猪拍着翅膀飞过,卡雅揉揉眼,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倒也不害怕,几年的征战生涯,她见识过更多匪夷所思的位面,只是本能地不舒服,好像掉进了小孩子的玩具盒一样不快。欧托拉姆却有点惶恐地趴在席恩身上,汲取着他清冷而坚定的气息:“以前不是这样……这些神我也不认识……”

    “不,我要问啊。”妩媚地勾起嘴角,爱神的指间翠箩蔓生,一朵红黑相间的玫瑰缓缓绽放,只有孱弱的五个花瓣,卑微单薄,却有着宛如皇冠加冕一样的金色花蕊,黑得纯粹,红得浓艳,交织出惊心动魄的美感,一丝丝腥血似的香气悄然散放,跗骨蚀心,“唔,你的爱情竟是这般复杂吗?呵呵,小女孩,猜猜看我捏碎它以后会发生什么,你不是什么都看得到吗,回答我,或者跪下吻我的脚趾,懂吗?条件是这么谈的,不乖的孩子。”

    “我从小吃到大都没事。”冰宿漫不经心地看着丈夫打开冰箱拿出蛋、葱、火腿等食材,点燃煤气放上煎锅,“你又去了哪里?”罗兰露出难以言喻的感慨之情:“这次说来话长,你一定想不到我跟谁一道旅行。”

    笨蛋哪,你折磨谁呢?

    惊雷在耳边打响,水族长老愣愣转过头,一刹那千年的时光从她身边流逝,她还是那个刚刚成年,满怀憧憬萌动的天真少女;而他是她生命的过客,一心复仇的年轻法师。

    ——END

    第一个念头是疼,在她无意识的拉扯下,发根传来清晰的刺痛;抚摸脸颊,柔嫩如戴在耳边的美丽植物,舒适得不可思议。相比她的原体,这个身体脆弱得不像话,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饱胀感。

    “你干什么,玛塔!?”还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欧托拉姆挣扎着,“别开玩笑!”

    “……明白了。”卡雅泄气地垂下剑,跳回防护结界,让丈夫松绑,低声自语,“可还是很危险啊,他这么冒险……”这次萨菲没有安慰,因为妻子说的是事实。

    当他们商讨未果,走进奥法之眼的前广场,一眼看见那座非常非常醒目,也非常非常传神的黑曜石雕像,才大呼后悔,急忙赶去追人,边跑边吆喝,首任校长归来的最新消息于是飞快地传遍校园,引起轩然大|波。

    一只极美的柔荑没入剧毒冰冷的冥水,没有腐烂冻僵,反而顽皮地荡着,泼起点点晶莹的碎沫。瑰丽华美的金发在紫红色的袍子上铺展,宛如阳光熔炼而成的锦丝。斜躺在丈夫怀里,姿态闲雅的女神百无聊赖地拨着水面,欣赏沿途的奇诡风景。两旁绝壁高耸,覆盖着厚厚的坚冰,墨绿的汁液绕过凹凸不平的沉积岩,千回百转地潺潺流动。不时有过滤的清水从上方如剑倒悬的石笋滴下,打出一波波涟漪,仿佛空琴合奏的音色此起彼伏,带给人视觉以外的美妙享受。

    宛如一个幽灵,黑袍法师无声地挪了一步,继续机械地翻找。他的动作不会比死人更有生气,琥珀色的双眸冷静却隐隐透出焦灼。

    该死的都主!!!

    一星流光落入法师的怀里,是一只刻着雪花图案的圆形盾牌。攀在门楣上,雨雪女神含笑颔首,最后走进向往的归宿。

    “呸!”

    星辰历45年:一片森林出现在夏尔玛大陆南部,消失了千年的木精灵重回世间。女皇当日就宣布这座紫叶森林为奥古诺希塔帝国领土,任何人不得侵犯。据说精灵们的武技长丽芙蒂尔是魔皇密友,更是无人敢轻捻虎须。

    他们这些当年被席恩拯救的孤儿,数迪罗和已故的心灵系教授洛德关系最好,他看似开朗如故,其实心里的伤口一直在淌血,要他坐视亲手带大的女孩去冒险,是决不可能的。弗克只希望,不要再有人牺牲。

    所有的幻觉骤然碎裂,卡雅虚脱地跪倒,定了定神,勉力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和智慧神殿同样格局的宽敞大厅,喷水池的位置却耸立着一座怪异的雕像,两个连在一起的男女,半面微笑半面垂泪,十分诡异。血迹斑斑的祭坛上,坐着一个银白发色的少年,身穿式样简洁的银丝长袍,腰部以下却是石头,与祭坛紧密相连,仿佛上面凸出的一部分。他眼神平静地望着她,卡雅注意到,他的瞳仁是橄榄形,欧托拉姆提供的信息翻书页般出现在脑中:

    那些怪异的生物愣了愣,感受到本能的畏服,进而停下了进逼的脚步,不知所措地在原地徘徊。

    “呵,手给我。”虽然那双银瞳浮现出明显的警戒排斥,玛塔也不怕他反抗,果然,席恩立刻握住他宛如水晶雕刻的兽爪,游魂般站了起来。欧托拉姆反而恢复了清醒,急得乱抓袍子。

    “似乎进入通道了,全息摄像装置在他的头发上——老友,调整一下。”

    同年:应女儿的委托,前宰相亲自制订导向塔的限制条例,在同意遵守的国家推行,避免滥用造成元素失衡。

    席恩没有马上回答,导体塔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暗淡,中心嵌齿也停止了转动,切断与黑暗神殿的连接,其他部分的运转却仍然依照惯性有条不紊地进行。

    清冽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像是月桂的芬芳,大大小小的水洼倒影着天空,原本密集的星星渐渐稀疏,当穿过来时的拱桥,完全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

    基连拉了拉手套,明白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重新启动这台电脑,并进行覆写作业。

    精神力、物理法则、时间、空间……两个神的绝对领域激烈碰撞,界定法则的同时破坏对方的规则,令人呼吸停顿的能量风暴充斥在狭小的范围里。

    “我君!”一直注意他的紫焰之王及时搂住他的腰,劝道,“让我来背您吧。”

    是真的……她苦涩一笑:这种不平等条约,先违背的永远不会是弱势的一方。

    泪汪汪的孩子,跌倒在散落的金银币宝石中,笨拙地撑起上身。

    “您要占领这里而不是毁灭吗,我君?”萨菲飞快地翻阅《神典》,古神语和新神语几乎一样,而他没有白娶一个神族妻子,“这本书拥有怎样的权能?是否需要收集其他两本?”

    仿佛感应到什么,智慧之神走向房间中央摆放的椭圆形大镜子,捕捉到一闪而逝的炽亮陨星,赤金色的眼眸浮起深思的光芒,然后转过头,看着黑发的小女神赤足奔来,亲昵地扑进他怀里:

    耀眼的光刺痛双目,她却移不开眼,闪耀着虹彩的阿克蕾亚深深扎入一个人的胸膛,黑袍被泉涌而出的液体浸成了暗金色,嘴角凝固着一缕血丝,曾经光华内蕴的银眸无神地看着虚空。

    “可是……可是……”欧托拉姆难以接受这样惨烈的结局,“我没有看到伊洛卡斯和艾美达啊!”

    对不起,阳,看来我回不去了。

    于是小莎将飞船开到宙轴——存在之树尤格拉希尔附近。沿此往下,就是低维度层界。按照席恩的推论,这个宇宙是“漏斗”的形状。最上面是逃离夜之都的古神们居住的【形层界】,接着是包括艾斯嘉和许许多多平行宇宙的【中环界】,底部充斥着杂乱无序的半位面的【沉淀界】。再下面是“漏水”的那根“管子”,直达他们的目的地——众神之乡塔尔塔洛斯。

    一瞬的动摇后,智慧之神就恢复了镇定。

    滚雷似的轰鸣,久久回荡在夜之都的上空。

    见欧托拉姆迟迟不应声,男子不悦地皱眉:“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当心我告诉小库。”

    “然后你肯定猜不出。”卡雅刮着脸,“羞羞。”欧托拉姆唔唔连声。

    “幸运女神的护符,你的运气太差了,我只能给你个逆位的祝福,希望你能绝处逢生。”手指在耳鬓停顿了一下,黑色的星光反射在澄明的眼波里,霎那迷离得没有边际。垂下手,卡奥斯微微烦恼地蹙眉,显然对于感性的问题不甚拿手。

    这是什么感觉?怪怪的……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和他颇为神似的少年从内室走出来,吃惊地看着他,‘大人,那是——’

    “不,我们互有损伤。”拉菲格显然不愿多谈,再度鞠了一躬,“请放心,如果她来了,今天我不会动手。”席恩浅浅颔首,看向他身边的邱玲,因为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多米尼克的脸悄悄红了,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想哭又想笑的冲动撞击着心房。席恩歪着头打量她,这很困难,因为害羞的人鱼把脸转过去了,他只得用读心术,可是对方的心竟然一片空白,他以为自己搞错了:“对不起。”

    “我说,迪安危在旦夕,我们就别在这儿讨论了。”丽芙的话引起魔皇一家的强烈共鸣,“无论是找出智慧之神的下落,前往黑暗女神殿的路,都要下去一趟。”

    “那头黑龙醒了睡睡了醒?”空间系教授德拉克猜测,“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丽芙的脸色十分难看:“始祖精灵王的影响在削弱!他开始是德鲁依,说明刻名术成功了!也许库克尼尔之所以陷入沉睡、不断做梦,就是法术的作用!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他越来越不受玛那元素控制,到了这一代,他变成了魔法隔绝体!也就是说库克尼尔不会再做梦了,安杰就是最后一个人,一旦安杰死了,库克尼尔会彻底清醒!”

    “……星界。”本想取道最四通八达的机械境,但在直觉的驱使下,哈玛盖斯临时改口。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救了他们所有人一命。

    “即便创神要我的命,也该亲自裁判我吧。”

    “又毛毛躁躁。”训归训,席恩并无不悦,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女儿的神力比过去精粹许多,从张扬转为内敛,显然她这段时间很刻苦,转而向恭谨行礼的萨菲点点头。

    一个婀娜的身影背对他跪着,金棕色的秀发波浪一样飘逸在淡金色的水中,双手合拢似乎在祈祷。正面是另一个女子,交叉的手腕被钉在两人高的神像上,血早已干涸,胸口还有一道从锁骨延伸到下身的恐怖伤口,她的神情平静安详,闭合的双目却不断流出泪来,一滴一滴落入身下的水池。那水清澈异常,流金溢彩,竟全部是由她的血和泪汇聚而成。

    “问题是掌管夜之安宁的你不在了,睡神也下落不明,而黑暗是欲望的根源,这些因素导致了你心目中的乐园变成了垃圾场。”优美的薄唇扯起冷如冰霜的嘲讽。

    为席恩压倒性的狂气胆寒的诺因等人刚回过神,又看呆了哈玛盖斯的表现,不可思议地瞪着这对父子。

    “值得吗?”想到欧托拉姆吃席恩豆腐,叫着“小可爱”的色模样,金发长老难以理解。哈玛盖斯朝他微笑着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批评。对于龙而言,无论有否回报,认准了这个人,天荒地老也不会停止付出。

    “陛下!”看到那年轻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维加夫妇也和安杰一样震惊,连忙跪拜行礼。

    “父、父亲!”卡雅失声道,随即咬牙握紧剑柄,“……不对。”

    等在站台的安杰大呼小叫地跑过去,满脸期待欣喜,猛地停下,骇然瞪视门上垂挂的锦旗。像北地天空一样清澈辽远的浅蓝底色上,绣着一只昂首咆哮的雪白冬狼,这是西琉斯王族的标志。

    这里曾经是威震一个世界,生杀予夺的魔境,也是一片被故土遗忘的领地。如今,它依然搁浅在时光之河外,沉溺于早已退色的历史和血腥的荣光之中。

    见养父毫不怀疑地喝下自己泡的牛奶,哈玛盖斯嘴角泛开几不可察的笑意。

    席恩神色不变,甚至可以用仁慈和蔼形容,却突然拉开那张嘴,往里面倒了一吨土石、十升剧毒的河水、两根烧红的铁条,然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合起,换上亲切开朗的微笑,轻轻摸了摸。

    “优。”

    “伊……伊洛卡斯?”欧托拉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颤抖,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

    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一声柔和的“请进”,纤长白皙的手指拧开门把,随着房门的敞开,他背对的光明潮水般流淌进室内。

    “哎呀,这么热闹。”深渊领主穿过星之门,没留意好几座炮台瞄准了他。

    “要带走她肚子里的兰修斯,得先经过我的同意。”化名严律的协调神走出隔间,冷冷地道。杨阳和昭霆本是邻居,搬了新家后,也打通两间房子,方便来往。

    如果我没料错,不需要沙凡西顿,我就能复活了。

    他躺在血泊和碎石之中,没觉得痛,大脑一片空白,自我飞快消融,他的过去,他的记忆,他的思想,他的情感——所有的一切都瓦解剥落,被吸进了一个不断闪烁着杂乱色彩的漩涡中心,只有残留的愤怒霸占身心,使他呛咳着吐出一声微弱的诅咒,当这波情绪也逐渐淡去,一个朦胧的小身影冉冉浮起。

    本来不想理她,然而最后一句触动了席恩的心结,总是平静的语调略略紧绷。

    清冷的夜露凝在柔嫩的草丝上,一粒粒散发出金色的冷光,文风不动,定睛细看才发现是黄金打造而成。精巧的钻石碎片组合出形状完美的花朵,盛大华丽地簇拥着纯白简约的建筑物。

    “闭嘴,库克尼尔吃的东西比你恶心一百倍。”较过去的男低音略高的清冷女声道,“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都要让你知道:库克尼尔是为你才食神!里面还有他同族的尸体!也许他甘心替你死,可是做这种事,他绝对不愉快!你要是还有一点主仆情,就该至少为他做些什么!”

    “请原谅,我们来迟了。”黑眸毫无惧色地迎向他,又一视同仁地与台上每一位对视了一下,“摩耶的宰相杨阳,谨代表我族前来拜会,这位是银枝森林的埃洛尔长老。”

    ‘哈~好可爱。’黑龙的化身笑了,伸手抱过小小的日神,总是只放着他的温润青瞳多了一抹璀璨的金影,‘新鲜的羊奶喝不喝?我会放很香的薄荷与蜂蜜哟。’

    建设原就比破坏难,要是安杰再不停止,他一个顶不住,小莎就完了!他可没办法将她的人像手那样复制出来!即使外表相同,重新架构的也不是本人!

    眼神微漾,欧斯佩尼奥端起同样是学生发明的暖暖杯,香甜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驱走了缠绕身心的寒意,宛如轻柔的春风。

    夜神躺在印有洁白花饰的黑曜石地面上,一动不动。确定他只是昏迷了,席恩放下内心的一块大石。无论这个笨神曾经多么没有担当,在他失神期间却表现出同伴的义气,他也会回报这份情义。

    “放下。”没面子的父亲低斥。卡雅俏皮地吐吐舌,乖乖将他轻放到地上。萨菲心细,注意到少了一个成员:“主子,欧托拉姆呢?”

    “求求您……接纳我们……”

    与世隔绝的高塔内却是一片冷清,身穿曳地蓝袍的魔皇心无旁骛地走着,腰间的银色细链系着一颗用于形貌转换的黑玛瑙,长长的发丝荡漾间,幽蓝的光影从墙面掠过。他偶尔伸出手,轻抚光滑的石壁,调节不够均匀稳定的元素流,外头的景象没有分去他半点关注。哈玛盖斯也不打扰他,直到快抵达塔顶,才道:“主人,等会议开好,我们就溜出去玩吧。”

    “再提醒一次,不要答应任何人,跟紧我。”提着袍角跨上岸,一条撒满雪花的小径随之铺就,延伸到覆满了冰霜的树林里。余人陆续下船,回过头,长着羊角的女子双手合握胸前,以祈祷的姿势默默祝福。

    “对。”一直没发言的蕾诺雅插口,面露赞许,“没有这个,即使我家亲爱的亲自对那孩子塑名,失败率也高达99%以上,因为施法的首要条件必须那孩子先想起自己的‘本我’才行。而那一刻,他就会因为支撑的记忆崩塌而烟消云散。有印记巩固他的意识,加上他自己的配合,成功率至少会提高二十个百分点。”

    “……原来如此。”长老们相继明白过来,惋惜懊丧地面面相觑:这叫什么事,魔皇陛下栽得真冤!蕾诺雅的反应也不慢,一个箭步挡在徒弟面前:“等等!这是个不幸的意外!”肖恩看看她又瞅瞅哈玛盖斯,困惑地眨眨眼:“到底怎么回事?”

    龙神的回答是坚定的沉默,双唇抿出毅然的弧线。

    “萨菲,听说帝国的法律是你编纂的?”席恩转头看着女婿。

    “你见过小莎她们了吗?”

    “杨阳,分秒必争。”冰宿提醒,且不说魔导国国王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天空之城内部的事务,看这阵仗,显然是魔皇出事,宁可虚惊一场,也要尽快搞清楚原委。席恩身牵了三界的循环,他要是有个万一,那真是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此刻外面的景色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次,她抬头凝视他,眼中交织着嘲讽与自嘲。

    “在我面前不用忍着。”龙神蹲下来,爱怜地捧起她的脸,在他的搓揉下,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很快变成扁包子,呜呜的啜泣声也越来越大,“莎娜,我很抱歉,这是最坏的情况,你必须正视。”

    慌乱了一阵,多米尼克随即坦然,他们都变了,她已经从一场错误的邂逅中清醒,他的心里也不再只有仇恨。

    “稳住,伊梨丝!”卡奥斯踏前一步,及时控制住紧张的心情,事态的确超出他的预计。他知道对方修改了自己的名字,但神的记忆不可能被抹杀——席恩曾经和欧托拉姆交换真名,这是真实存在的事实,无法消除。

    穿过旋转楼梯尽头的传送之门,他们来到一座宽阔的高台上,四周凉风习习,轻柔如雾的云絮飘过身侧,空气十分清新,令人精神一振。

    长老们原本不想让心爱的小女皇知道,可是萨菲临走前偷偷留了封信,上面罗列了他认为的嫌疑人,其中就包括了安杰的名字。而卡雅也留信告诫女儿务必铲除库克尼尔的分身,不得因私情而心软。

    “不是。”安杰忸怩道,声如蚊呐,“我开始以为她是逃家的千金小姐……”两人拉长耳朵,罗贝尔道:“能让你姐姐和姐夫迁进天空之城,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了。”维加翻了个白眼:“叔父,陛下为什么坐我们的船,您没纳闷过么?”

    “库克尼尔——”澎湃的能量波飞卷肆扬,“醒醒!这是梦!你的主人还活着!”

    “欧塞,怎么还有个神域?”娜夏小声问,她一直排斥和仇人对话,所以至今不清楚内情。

    “?”席恩正要再问,突然捂住嘴,弯腰剧烈咳嗽,好半晌,他才虚弱地挤出沙哑破碎的声音,“我好渴……”

    事情的答案就在事情的不远处,是贺加斯的法则,与协调神一脉相连的都主,也将宇宙的真相隐藏在了数不清的神话和遗迹里。只是这些规则,除了他以外没有神去追究,因为都主同时还上了“恐惧”这把锁。

    “是啊,上次和古神的战斗,他们来解释,还有探望你的父母。”普路托指指茶杯,示意他坐下慢慢聊。肖恩却无心喝茶聊天,脸如土色:“妈……妈妈和爸爸还在冥界?”他发觉自己真的很粗心。

    “你不来看我们,我们走得了?”蜜莉狠狠瞪视他,气苦的泪水不住落下。帕德轻拍她的背,温言劝慰:“先让他进去吧。”

    怀里的身躯一震,空洞的眸激荡起无数复杂的情潮:沧桑的冷寂,凛冽的孤傲,阴狠的狂戾,炽烈的执着,淡漠的疯狂,清明的冷酷,还有……惊讶与一闪而过的温暖。

    不对!不对!有哪里不对!

    事实上,元素主神卡塔瑞亚与黑洞女神伊梨丝之间的对决的确是如此,若非她们的战场是星之发源地——夜之都,光是剑风擦过的余波就足以轰碎数以万计的位面。

    具有过渡特性的中立位面,人类已知的有星界、机械境、元素界、以太位面和阴影位面。其中星界是精兽的家乡,最方便以被召唤的形式与各界连接。但是自从席恩一行进入夜之都后,与外界的联系就完全中断了,只有哈玛盖斯在不久以前听到养父的呼唤,得知他需要帮助,之后再无音讯。即使卡雅等人还活着,也没法叫他们给个坐标。

    这小家伙怎么回事?说了多少遍神体不会感冒,他就是听不进去!

    “在市中心不能用魔法。”

    “我倒是一直很狼狈。”法师微一苦笑,正视他与仇人一模一样的清俊脸庞,冰瞳流露出由衷的托付,“基连,全知神殿我上次没能进去,你此去小心。”说着,他伸出手。基连眼光一闪,以牙齿咬下手套,直接握住。

    噢,是他们。

    小舟穿过两岸的喧嚣,一座像是分界线的宏伟拱桥,驶入一片幽暗的水域。夕阳毫无征兆地沉落,青黑色充斥了这个浩瀚的国度,就好像有谁拉下帷幕更换了场景。呢喃哼唱着的,夜莺般清婉动人的歌声停了,卡雅俏皮地皱皱鼻子:“一直感觉有什么在影响,这下可以确定了。”

    冷汗浸湿了雪白的毛皮,混合着从牙根流出的鲜血,欧托拉姆死死咬住被黑天鹅绒布料包裹的圆润肩头,席恩身上有防御结界,无论他怎么咬也咬不进去,反而弄伤了自己,但他还是不肯放弃,低咆着想唤醒他。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看见这种影像,以及……库克尼尔的梦。

    魔皇丝毫不为所动,扣着颈项的左手稳如泰山:“我不叫这个名字,你情报错误。”

    立时,风平浪静,只剩下该地区的守卫急速接近的嗡嗡声。

    一双小手从宽大的黑袍抖抖索索地伸出,黑暗女神似乎不敢置信地碰触眼前沉睡的躯体,手下的触感温暖而真实。深吸一口气,她缓缓抬起混乱而迷惘的眸子:“卡奥斯,这样做……好吗?”

    “你想上去被一群庞然大物踩,请便。”

    杨阳拉过他,怀着不舍与担忧告别两人:“好的,你们小心。”

    “七曜的苏醒!”七彩的波动旋绕在精巧的甲胄之外,宛如为她披上一层绚丽的彩虹,划破流光飞舞的黑夜,四片炽亮的银色羽翼摩擦出金属般的脆响,缭绕着跳跃闪现的电弧,提供了更周全的防护,挥剑,新月形的残象带起一轮烈焰,“星光绝灭!”超新星爆炸的威力从剑锋激射而出,化为刺目的亮白光线穿过四周每一个神使的身体,纷纷扬扬的血雨濡湿了地面。

    ‘请平安……’

    哈玛盖斯一怔,温和的眼射出凌厉的光:“那他为什么袭击主人?主人并不是从夜之都逃出来的!”安杰也愣了愣:“这……我不清楚。”压抑的不安像纠缠的蛇群般令龙神窒息,他紧张地咬着大拇指,再也无法用理智说服直觉——自从席恩离开起,他就没感觉好过!

    “我也是。”握住发烫的象牙法杖,金发女神坚定地表态,“我要把这根‘乌洛诺斯之影’带给父亲。”紫焰之王不意外地叹了口气:“你们确定?再不走,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你觉不觉得她有点面熟?”

    他们的灵魂尚未完全苏醒,此刻出手,他有把握一击毙命。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石像迸出无数裂纹,四分五裂地坍塌。

    男儿本色,他选择了后者。

    ‘老师。’似真似幻的悦耳女声。他转过身,只朦朦胧胧看到一个背光的窈窕身影。

    话音刚落,十二个闪亮的纹章逐一浮现,在丝丝雷光的牵引下,飞快地旋转缠绕,融合成一个似乎搀杂了世间所有色彩,又好像没有具体颜色的光团,与暗金色的球膜相撞,溅射出一缕缕宛如实质的魔力之光。

    莫名的不安。

    越接近源头,那股原始暴虐的吸力就越强大,哈玛盖斯开始怀疑占据席恩身体的是否秩序之主创神。对于他们的决定,基连不是很赞同:“虽然比较慢,但是反质子推进器和超光速航行还是能将行程大大缩短的,你们犯不着出去冒险。”

    “父亲说夜之都就是都主的本体,城市还在,他应该也没死,大概陷入了休眠状态。”卡雅收拢翅膀落下,她刚刚去星辰神殿知会丈夫女儿来了。小莎不放心地问:“爸爸和欧斯佩尼奥叔叔不会有事吧?”基连也投来询问的视线,只是他的含义大有区别。

    一个大地护盾巩固结界,席恩立即检查两人的症状,本来以为是内伤或法力透支,不料结果比他预想的更严重,至少现在的他难以处理。

    无言以对,美丽的魔导女皇只能不甘心地咬紧唇瓣,半晌,她依偎进恋人怀里,紧紧抱住他:“安杰,如果哪天你比我早死,我决不要忘了你。失去了你还能快乐地生活,这种事我无法想像,感情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隔着雨帘,金龙艾美达狠狠瞪视他,目光失望痛心。日神却没有意外之色,只是深深地看他,上前将浑身湿透的他扶起。

    “他……他去杀安杰了?”

    那时留下会如何?也许他错过了很多本可以拥有的美好东西。

    男子玩味地挑眉,抚摸他柔嫩的脸颊,被僚友一口咬住也不介意:“都变成这样了还会好奇?真有趣。呵呵,因为他们怕我。”他扫了一眼后方徘徊不去的异形们,那是些像泥浆似的怪物,拖着肮脏的痕迹,不停地嘶喊,挣扎着要凝聚成型。

    “基连先生那边还没消息……”一言未毕,一个低柔的童音穿透狂乱的洪流,无垠地缭绕开来:“伊梨丝。”

    突然,那颗构造完美的六枝形晶体被无形的力量粉碎,细小的冰凌刺痛了他,某个隐隐约约的疑问随之清晰,石破天惊地贯穿他的脑海。

    小公主生气了,咬他的肩头,扭来扭去不依,‘告诉我嘛,神界是不是有宇宙那么大?二哥说父亲是最厉害的神,那全宇宙都是您的?您死后,就是我的了?’

    叹息了一声,龙神起身再次行了一礼,微微苦笑:“我是他的养子哈玛盖斯,她是格兰妮,今后会和他一起来看你们。”

    “你得理解你姐姐的心情啊,夜神。”尽管被高阶神的怒火直接冲击,没有心性情感的智慧神仍是一派安然淡雅,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轻易露底的伊梨丝,“支撑了那么长的时间,又被创神那老匹夫囚禁,她不能发泄一下吗?也只是让你的小女友代她扛一段时间,你都不肯?”欧托拉姆的怒气直线下降:“这……这个……”

    “我知道!但我还是受不了了!一想到他受了那么久的苦……”泪水夺眶而出,埃米忒注视对方,眼神透出决然的光,“求求你,想办法放了他,我会帮你们拦住母亲大人!”塞法尼亚动了动唇,终是咽下劝阻。

    “我是我族的全权代理人。”略一思忖,杨阳避重就轻地道。让她如释重负的,席恩并未咄咄逼人,不然她立刻就会穿邦大吉。

    “小……小可爱……”夜神惊惶地伸出手,与席恩的指尖失之毫厘。

    “末日之环!”

    “吾主!”无面之王焦急地转过头,秀逸绝尘的脸上满是凄惶,“她出卖了我们,为什么不阻止她?还有……她会变得怎么样?”

    “你错了,卡雅。”席恩低声一笑,眼底涌动着深邃难解的寒流,“这份礼非常珍贵。”

    小莎担忧地看着友人,但她一只手操控着船的行进,另一只手握着法杖,实在分不出心力宽慰。

    低下头,深蓝色的汪洋延伸得无限远,波纹从水滴坠落的地方一圈圈扩散,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量在漩涡下凝聚,那么深邃,那么广阔,她着迷地望着,无法自拔地沉沦……

    “我不会着凉。”略带沙哑的声音,隐含不耐烦。

    “舅舅……”小莎嘟起嘴,不苟同地看着他,掷地有声,“我要和天空之城同进退!”

    在第十个路口,基连一行遭遇了阻碍。

    “最初是逃跑,半路被捉住了,都主罚库克尼尔成为审判者,专门捕杀逃离夜之都的神。”

    “说正事。”面孔一板,看得众人脑筋转不过弯来,“安杰这个名字在西琉斯的史书上出现过好几次,每个都是在专业领域非常有成就的人物。最初一位是有【自然之子】称号的大德鲁依,之后是风贤者、魔剑士、盗王、织神、甚至厨师、建筑家。共同点是他们都归隐或者说失踪了,不和权利阶层打交道,为人低调淡泊。”

    “这些已经过去了,你听过就算,但是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牢记。我的力量正不断流失,好像有谁在吸取,不会是主人,很可能是抢占他身体的那个神,所以我要是……突然不见了,也许主人还活着,你千万不要放弃。”

    “基连,我好了!”同样换回军服的优扛着一只银色的金属箱子跑过来,里面摆了各类高科技武器,功能还有待实验却威力无穷的魔动能枪炮,堪称一个移动的军火库。

    “说出你们的来意。”毫无动摇的平淡目光漫过浮动的怪异形体,宛如被一只无形的手安抚,那些嘶哑尖利的声音隐隐有了弥撒般优美的和声:“门……请再开一次门……”

    众人听得嘴角抽搐,特别是哈玛盖斯,他扒过自己的龙鳞盛装帕西斯的灵魂碎片,那种痛至今记忆尤深,想到同类遭受如此苦刑,不禁怒气填膺:“太过分了!”丽芙搓了搓臂膀:“就像某些人类剥树皮的行为一样,真可恶。”

    布兰多镇静地迎视他不友好的目光:“您不放心的话,就和我们一起来吧。现在不是计较旧怨的时候,相信你们也感觉到了,来自初始神的呼唤。”贺加斯难堪地默认,但他的矜持不允许他接受仇敌的保护。

    “一切正常?嗯?”和水吞下药片,基连斜睨友人。优悻悻地摸摸鼻子。

    “舅舅他——”吃惊平复后,莎娜不在意地轻笑起来,“呵呵,那么我们一家子,就属妈妈找的对象最好了,爸爸都顺着妈妈。”

    “如果主人失败了,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早死晚死的差别。”不顾叔侄俩发青的脸色,布兰多伸出手。杨阳咬了咬唇,朝叔叔宽慰地笑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诺因……诺因怎么样了?”

    但是她还记得这个人,自诞生以来第一个与她肌肤相碰的人,虽然纤细的手带来窒息的痛,眯细的银瞳射出冷厉的光,剖开她空洞的躯壳,令她本能地畏惧,却也挖出了她连自己也不明了的灵魂,那个苍白的自我……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好……好可怕的地方。教授们越听越寒心,由衷祈祷两位主君平安归来。安杰还没说完:“放逐者应该是诸神当中的一位,但我不知道是谁。库克尼尔也被剥掉全身的鳞片,驱逐到这里。”

    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包围住她,一双手臂环着她的腰,男子清扬暖融的嗓音贴近地响起:“在想什么?”

    一旦进入辅助魔法的射程范围,这些歇脚的地方也将不安全,不过……如果时机把握得好,他还有一线机会。

    卡雅和欧斯佩尼奥面面相觑,手里的法杖没给他们任何信息。

    他说的很简洁明了,充分指出了他们未来的行动方针,问题是……他们还是没搞清楚前因后果啊。优正要代表大家发言,被席恩眼中射出的苛烈视线吓了一大跳:“没有时间了!你、基连、卡雅、小莎、安杰和蕾诺雅去全知神殿!带车子了吧,拿出来!”屈服于他的魄力,前魔王从折叠式空间箱里取出水陆空三用的气垫车,熟练迅速地按上各类重火力武器。

    “从某个方面,没错。”瞥了眼主动抱紧自己的伊梨丝,主掌智慧的神祗笑得从容尔雅,“我们有个共同的敌人——创神。夜神,我不想与你为敌,对于席恩·奥古诺希塔的事我很抱歉,但他是让我完全复活所必需的祭品,亲疏有别,你总不见得为一个外人和我们大打出手吧?”

    “哈玛盖斯!”被烈焰灼烧的女神发出胜利的呼喊,“你大概不知道吧,名字在这个世界代表了怎样的意义——依《神典》的戒律之章,速速向创神俯首认罪!”

    他宛如寒冰锻造的眼眸辉映着天空与水的颜色,亮丽潋滟的蓝,像是冷月坠落于海天一色,银白柔静的光华由浅至亮地晕染开来,完美地交融,透射出无与伦比的瑰丽。而这片无尽之海永不消散的迷雾,是他不让人窥见心灵的隔阂,浪涛掩于其中,偶尔水波翻涌出反光,穿透幽深雾霭,映入眼帘。

    天真无邪的童音带着自己也未明了的残忍,魔皇的脚步微微一顿,能看清世间一切隐秘的双眼直直看进她心底,判断她话语的真意。

    “更糟的是,只要踏入夜之都,就会产生这种渴望,影响是不自觉的。用这里的话解释,就相当于【位面同调】吧。整个夜之都是架构在都主的意志之上,他设定的规则无处不在。”安杰忧心忡忡地道。众人一致变了脸色,空间系教授德拉克道:“你的意思是,那座都市就好像在它的创造者脑子里一样?那魔皇陛下他们一进去,不就被发现了?”

    “你发什么神经?”认出是数天不见的丈夫,东城满愿师纳闷地蹙眉,罗兰从来不是一个会失态的人,出了什么事?

    当年伊梨丝怕女儿伤心自尽,只是重惩了那些叛乱者,低阶神以下流放黑河,日神等主谋则关押一处。已故的兽神恋慕埃米忒,没少给伊洛卡斯苦头吃,还曾经想强|暴她。路过的他见有机可乘,和快要失身的女神订下了契约,可笑那呆神至今以为是埃米忒口中呼唤的创神惩罚他不举。

    “埃米忒,我是为了你和欧托拉姆。”一片好心不被理解,弟弟和女儿又先后跳出来反对自己,伊梨丝十分难受,“都主要追杀他,要处罚伊洛卡斯,我怕你做傻事……”

    褐黄色的皮靴深深陷入柔软的海蓝地毯,质地轻软的披风就像春天萌发的嫩芽,清新淡雅的绿仿佛散发出青草香,纯白的里装精心刺绣着精灵文字,组成藤蔓与鲜花的式样,一把星辰银的长弓斜背在肩上,黑亮的长发高束,直垂至腰,清俊苍白的脸庞笼罩着沉稳之色,一双夜空般漆黑的眼眸深邃而睿智。来人一身冒险家的装扮,却毫无格格不入的唐突感,如一道怡人的春风,吹入室内。

    杨阳淡淡地道:“我联络不到爷爷,就算联系上了,爷爷也会叫我和维烈自己处理。而维烈,你知道他现在不在状况内。”

    因此,当众人降落到夜之都里面,入目的是和当日席恩一行所见毫无二致的古怪景象,白色和金色是这里的主基调,清一色神圣华丽的风格,唯有神殿和公共场所,精美的石像崭新得像刚出自雕刻家之手,市民们自管自沉浸在荒唐却规律的生活中,对入侵者视而不见。

    优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过那些名为“神”的生物,他会以为他们进入了一艘飞船的底部。

    果然,和当年一样。他们一起睡的小床,四只脚不平的凳子,各种草叶编的昆虫动物,甚至矮柜上的一盆水果,他和兄长分离前没来得及吃的水果……

    “那就怪了。”

    席恩哼了哼,捏着猫耳朵,不发一语。

    白龙塞法尼亚和精灵丽芙紧接着降落,他们是目前战斗力最强的成员。迪罗拉住坠落的冰宿,身在半空,即使只受一点冲击也会失去平衡,何况是被那么大的冰锥擦到,不过他们还是比魔控力差的诺因快了些。

    她的愿望……她真正的愿望……是能够用这把剑,守护那个人。

    “迪罗长老,冰宿小姐,保护好主人!”哈玛盖斯百忙中吩咐。没有辜负他的托付,冰宿拔出超长剑【霜恸】加入了战局,看似脆弱的狭长剑身却剖开了诺因也要花大力才能劈出口子的魔晶石。席恩看出这是有极高速微振动的宝石武器,单就物理性能而言远胜那把附加神力的凡铁,显然冰宿也清楚其中的原理。

    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他,感到胸口传来的重量,哈玛盖斯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听见自己激动的叹息。

    “千万不要。”席恩眼神一沉,法杖与地面敲击出异常清亮的声响,“你必须用自己的东西交换,而且……”

    远处飘着朵朵浮云,天蓝得通透明朗,一条条缤纷的彩虹穿梭交错,是骑着扫帚的飞球队学生在抹魔法喷漆,不时抛洒鲜花,爆两朵礼花,玩几个精彩眩目的特技引来阵阵欢呼。骑乘各式各样骑兽的异界来客饶富兴味地观赏,更多的次元门和移动方阵连连闪动着蓝辉。

    分神偷瞄的船夫目瞪口呆:吃包子的魔王?太不搭了吧!

    哈玛盖斯神情微漾,眼前的青年五官轮廓明显有依路珂的影子,他顽皮跳脱的弟弟。

    人鱼的歌声,久久回荡在海与天的交汇处。

    过去的景象扭曲变暗,大雨倾盆而下,耳边是雨雪女神艾寇痛彻心扉的嚎哭,因为她失去了好友:报晴女神苏菲亚。

    “老友,看到你健在真令人高兴,但是目前的情况,我认为你不要简略地交代过去。”了解友人的毛病,基连指出该详细的时候应该详细。

    一道星链缠住埃米忒的腰,将她甩开,轰!爆炸就在她脚下响起,伊梨丝并未就此息怒,像神这种能量体,一旦被惹毛就意味着暴走。

    得到父亲的允许,卡雅才双手交抱,鲜嫩翠亮的绿蜿蜒,芬芳的花儿吐蕾打开,几片嫩黄花瓣飘落下地。卡奥斯怔怔看着,新奇的:“啊……原来是香的。”他没有失神多久,目送席恩收起书交给萨菲,接过娇嫩的小花,一瓣瓣撕扯揉碎,嘴角的笑意隐含自嘲:“奢望着没什么意义的自由,我果然不够称职,不过算了。”

    请你放慢匆匆的脚步,

    都主和古神们的力量是新生的神祗望尘莫及的,经过元素之君改造的她大概抵得上二级神,萨菲和欧塞至多与神仆打平手,唯一的胜算是席恩本身对混沌之力的把握。

    不过,清理得再干净,头脑深处还是会有残留,只要还原即可。问题是伊梨丝现在光是保持意识的清醒就已竭尽全力,腾不出手再去搜索敌人的记忆。

    欧斯佩尼奥没有拿递到眼前的金属长杖,一脸错愕,这根用异界神古尔巴洛斯的前脚做成的【支配之权杖】就是制约他忠诚的凭依,主君现在交给他,是什么意思?看到他的表情,席恩冷冷一哂:“控制权已经移交到我身上,这把杖只用来维持你的神识而已。你要背叛,也随你。”

    又聊了几件趣事放松气氛,莎娜忽而露出犹豫之情,不知是否该说出一桩兜在心里的事,最后,她还是决定晚痛不如早痛。

    想起那个和冥王幼年性格相同的男孩,丽芙心下黯然。那段时期她被仇恨的业火煎熬,后来才体会到:席恩、哈玛盖斯、依路珂、格兰妮、卡雅……这些不像家人的家人无形中组成了一个将她视作一份子的家庭,抚慰了她失去同族的悲痛。因此,即使回到了家园,她依然惦记着他们。

    布兰多不寒而栗,抱住不断起伏的肩膀,为即将发生的惨剧绝望。

    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她快速向欧斯佩尼奥说明经过,现场一阵沉默。

    主动离去那日,她绽开洗褪尘埃的浅笑,‘你还不懂吗,我们已经完了。’

    ※※※

    是我的错!欧托拉姆后悔得想杀了自己,席恩明明警告过,我却相信了这个凶手,没想到他居然是【放逐者】……

    “妈妈。”肖恩嗫嚅道。蜜莉震惊地瞪大眼,愣了足足半分钟有余,放开嗓门大叫:“帕德!帕德!”冲上来一把抱住他,哭得三里外都听得见:“肖恩!你这小畜生!现在才晓得回来!”

    席恩淡色的薄唇牵起冷若冰霜的嘲讽与杀意:“制裁别人爱情的神,自己也有思慕的对象。”法杖闪电般指着依然昏迷的穆里埃。

    吱哑,一个发色半白的妇女推开门,和他打了个照面,愣了愣:“你是?”

    听到关门声,客厅里的人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

    “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阳尚未消除戒心,看了看亲人,“我走了,唯叔叔和我爸爸妈妈会不会有事?”

    “原来你们俩也会魔法,还瞬发禁咒!”大法师惊叹。

    困惑地抬眼,席恩怀疑养子偷偷对自己施了魔法。

    “神国也有下水道?”萨菲感觉非常新奇。欧斯佩尼奥意外地瞅着他手里的灯盏:“你没用魔火?”这种火太容易灭啊。

    对了,温度降低了。一个惊雷在脑中打响,夜神怔怔发呆:我应该只能让天变黑才对,为什么……

    投出的长枪仿佛升腾着直刺天空的耀眼光焰,洞穿了结界的薄弱部分,向着王座上的法师之神疾射而去。深黑如无月之海的瞳仁猛然收缩,湛蓝的海洋掀起惊澜,最后汇聚成毁天灭地的狂涛骇浪。

    感受到异样的气氛,众人追出几步,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一个行人。那人就像周围别的神仆一样,眼神空茫,没有丝毫特殊之处,即使擦肩而过,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发觉敌人的力量超出预计,迎击一方立刻改变策略,空军加入了体积庞大的甲克虫,这些不比航空母舰小的家伙给卡雅带来极大的压力,层层叠叠的镜板、紊乱法术射程的空间乱流和全方位覆盖的无效化力场将一切魔法化为无形。而甲板上安装的防空导弹系统、干扰弹发射系统、电子战系统和拖曳式反导弹诱饵系统更使高科技武器也失去了威慑力,构成固若金汤的防护。

    宛如被|操纵的木偶,无面之王摇摇晃晃地站起,高举支配之权杖,对准卡雅的头部刺下。

    席恩漠然回视她像看珍馐的视线,这不是第一次经验。欧托拉姆却吓坏了,一口咬住佩罗的手。

    蓦地,龙神把失去意识的法师抱在怀里,张开三对膜翼飞向高空的敌人。他的脸色不比席恩好看多少,眼底隐约吞吐着凄厉的怒火。

    ※※※

    “对,你的忠诚来自你的恐惧,该是清醒的时候。”

    冲破了。

    是的,她想拥有体表的温度,而不是那没完没了,被她拆吞入腹的内质能量。

    流动着灰色介质的虚空中,出现一个异样的物体,那是个像胞囊的透明球体,一座镌刻着银色铭文的黑曜石王座镶嵌在内,黑沉沉的锁链一圈圈捆缚住端坐其上的蓝袍青年,他闭着眼似乎在沉睡,一头海水般清亮的长发沿着肩颈的线条滑下。

    飞溅的泡沫模糊了视野,一杯朱黄色的麦酒重重放在桌上,粗豪的大嗓门震得他耳鸣嗡嗡。

    红光一闪,失去了防身武器的娇艳花朵插|进席恩脚边,炸裂出无数血红丝线,旋涡般环绕住他。

    银龙路萨,追随爱神佩拉罗。

    “没问题。”黑发科学家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对孙女婿道,“诺因,学着开炮。”在他看来,这毛躁的小子就是炮台的功用,以那不分敌我的破坏力,当导弹发射还更有效。

    什么!基连和哈玛盖斯同时意识到不妙,一个按键打开最后一层防护罩螺旋过滤网,另一个紧急调用始源之海的力量。

    “好的,小可爱。”

    “那坐在这里也会冷啊,我把窗户关上。”哈玛盖斯拿起托盘上的热牛奶递给他,劝道,“多少喝点好吗,主人?暖暖身子,不然明天早上会发烧。”席恩暗暗磨牙,放弃了更正养子错误观念的艰巨任务,接过杯子喝起来。

    “我没叫错!是安特!安特莱布!”

    “往哪儿走?”萨菲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主子!”抛开碍事的面具,萨菲扶住他,不忘叫醒妻子,“卡雅,振作点!不能喝那些酒!”

    权衡了一下利弊,席恩坦言:“实不相瞒,我已经没有力量解救你的恋人,也没那个空闲。你想救他,我告诉你神墟的位置,你自己去,反正兽神和爱神都死了。”

    “好可爱。”爱怜横溢地捧起魔皇白皙的脸蛋,细细抚摸端正俊秀的鼻梁和双唇,美丽的女神越看越喜欢,绿如翡石般的眼多了一份柔媚的神色,舔了舔丰润红艳的唇瓣,这一刻,她看起来像一条毒蛇,“好想吃下去,会很补吧,这样我就会生个更加健康的宝宝。”

    久久,包括魔皇在内,人人目瞪口呆。

    “看到了!”

    佩罗的神情从愤怒到恍惚,最后心神不宁地发起呆来。玛塔却不为所动,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狞笑:“小鬼,别以为有了那根杖子就能逞威,在这里一切都要服从创神的旨意。”

    ※※※

    席恩……席恩……

    “主子,现在可不适合把卡雅丢进水里。”萨菲笑着提醒,挨了妻子一拳。席恩默认,小心地收起自己的吃饭工具,卸下法师小背包,打开其中一个便携式次元袋,掏出一只古色古香、雕纹雅致的红木饭盒,掀起的盒盖下露出十来只热气腾腾的雪白包子。

    双生感应在一刹那连接,穿透黑暗女神的神力,法师的精神壁垒,直直刺进他心底。

    他没有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自从席恩离开,一股糟糕的预感就无时无刻折磨着他。若非有个沉重的名字压在肩头,他早就不管艾斯嘉,硬闯夜之都了。

    每次把他捞上来,萨菲都会受到不小的创伤,因为鲁米恩迪尔的植株非常脆弱,但他还是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找他。

    “哦,就是面冰盾嘛,还比不上次神器,更别说我的爱伊基斯。”卡雅兴趣缺缺地戳着凹凸不平的弧面。

    安杰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很遗憾,这次的确需要你们帮忙。”席恩抬头仰望,确定无人窥视后,道,“我的附体被黑暗女神占用,真身在机械境,我们必须马上分队,一队带我去那里,让我和他重新融合;一队去全知神殿,设法唤醒都主。”

    “杨阳,我要吃莴苣沙拉。”史列兰探出头,晶灿闪亮的凤眸直直瞅着她。

    心一凛,卡雅和欧斯佩尼奥不约而同地恍悟其中的含义。走在最前面的席恩证实了他们的猜测:“我们正在适应这个世界。”卡雅不寒而栗:“我们也变成巨人了吗?”呜呜呜,死不可怕,身材“膨胀”才是美女的耻辱呀!

    长老们失声大叫,却见转眼,那两只小手又若隐若现。哈玛盖斯全身汗如雨下,拼尽全力喊道:“莎娜,快!”

    ‘呜哇~’他哭着跑回去,在宠溺笑叹的下仆怀中宣泄被儿子欺负的委屈。

    “就是暗物质洪流,基连,还有强磁飓风(注:宇宙的一种自然气象,由空间磁场的不稳定引起磁暴)。”优盯着仪表板上跳动的数字,咋了咋舌,“距离中心位置……大约400亿光年,妈的,这哪还是个城市,分明是个超星系团!”

    “导航玫瑰,开启前往记忆之泉的道路——好好享受死亡之旅吧,我的小野花。”

    玛塔也在同时回过神,一樽纯金铸成的杯子浮现在他的两手之间,上面刻了一头形容狰狞的蜘蛛,八只节肢以翠绿的宝石装饰,流动着诡秘的光彩。是他从已故的战神那儿得来的法器——力量之杯。

    打开房门,哈玛盖斯不意外地看见他的养父正把一只毛茸茸的耳朵从头上拿下来——猫耳朵,奥法之眼学生的发明,用来窃听的小道具,优点是不会发出魔力波动。

    “你怎么离开星辰神殿了,快进去!”卡雅正要将丈夫传送到车里,一道银光擦过她,没入萨菲的心口。

    包括欧托拉姆在内,众人都回以认真的承诺。只有最后的娜夏静默不语,安静得仿佛一尊雕像。

    他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台阶下,身边少了那个长久相伴的身影。

    相同的引力还来自他手里的小女孩,她就像一个黑洞,源源不绝地吸收他的力量。但是他不能放手,黑暗女神伊梨丝是仅次于创神的古老神祗,权能之大与同样主掌黑暗的兰修斯有天壤之别,一旦他稍微松懈,就会被吞噬,所以他用拔河的方式把能量吸回来,双方互不相让。

    这是个不大的房间,简约而充满女性细腻的审美情趣,丰富美丽的盆栽妆点着每个角落;翠绿藤萝的墙纸与雪白铃兰的地毯十分搭配;挂在窗前的冰水晶风铃清越地鸣动,送来阵阵凉爽的微风;一只风灵雀轻快地在木架上蹦蹦跳跳,黑豆似的小眼好奇地瞧着来人;格子桌布摆放着还没收拾的茶具,烤栗子与红茶的香气浓郁地弥漫。

    呆坐在床上,欧托拉姆心乱如麻,和席恩认识以来的经历一幕幕快放,那精神世界浩瀚无涯肉体却娇小得不可思议的少女,那渴望参透一切的眼神,那明明恐惧得发抖却执意前进的坚强,她说的每句话,她的人生态度……

    “对不起,大家……”

    “我想,爷爷和优叔叔会支持我的决定。”她再次选择了委婉的说法。哈玛盖斯绽开一个鼓励的笑容,看似真诚,杨阳却再不敢以貌取人,偷眼瞧瞧席恩:他知道他家儿子的真面目吗?

    他们是支撑她熬过漫长孤寂的唯一慰藉,她曾满足于遥远的观望,直到听说欧托拉姆逃出夜之都,创神下令要库克尼尔追捕,她的世界开始崩溃。日神的叛乱企图更令她恐慌到顶点,因为她知道埃米忒恋慕他,为了伊洛卡斯,那个温顺乖巧的孩子会鼓起怎样的勇气。

    坐下没看几分钟,门铃按响,大步走进的紫眸青年一脸别人欠了他一百万的神气,随手扯下斗篷丢一边:“饿死了饿死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那要过海了。”感到心微微酸涩地拧疼起来,水族含蓄的天性使多米尼克千年前无法挽留,千年后的今天依然只能笑着送别,“小心啊,这次你去的地方,不是水族的管辖范围。”听出她语气有异,席恩回首,他看不懂欲言又止的情意,但是水族三长老说的话清清楚楚地在脑中响起。

    振动双翅飞到天上,哈玛盖斯看着变成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库克尼尔,他的手还抓着神的头颅,文静秀美的容貌却压根看不出是刚刚那场血腥屠戮的元凶,乌黑的发丝柔软地垂在脸颊边,深绿如橄榄石的眼眸沉淀着深不见底的苍倦。

    ※※※

    “你恢复意识了!?”玛塔的震惊不在他之下。席恩一脸无趣地拨开欧托拉姆的毛手:“一开始就是骗局。”他曾经在他某个师父面前装了两年傀儡,这种只算牛刀小试。

    “那现在怎么办?为什么龙神殿下不先对安杰·梅隆定型再做心灵链接?”爱琳不解,“还有,为什么之前那些都在西琉斯轮回?”

    “!!!”罗贝尔夫妇的眼珠子险些瞪得滚出来。旁系不算什么,由于列文的身份,和席恩攀亲带故的家属多得不计其数,但是直系就不同了,全是非人的大人物啊。

    伊洛卡斯是二级神中最小的一位,等于是他的龙看顾长大,所以他们之间的牵绊最深。

    苍白的手指深深陷进心口的黑天鹅绒袍子,席恩垂眸低喘,冰封的眸掩盖了一抹枯竭,在贴身结界冷淡的隔膜中自我疗伤着,来自法杖的坚定触感支撑住他,而不需那两双关怀的手:“两败俱伤是万不得已的手段,我想先架空那个玩娃娃的家伙,再来好好和他谈一场。”

    晶体突然发出极其清脆的鸣动,优美柔和,宛如神国传来的福音圣曲。

    “卡奥斯!”

    阳光将眼前的一切景象扭曲,风挟着白沙卷起热涡,地面浮现出被流沙掩埋的玫瑰色岩石轮廓。

    星辰神殿内,机关女仆脸色一变,扳断了自己的手脚。

    “让南极载你们!”终于听到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小莎举起企鹅布偶,“你们需要交通工具!”

    纵横交错的空间裂痕在平行的层面上引起连锁反应的崩塌,进而粉碎了所有的门。

    “你是……席恩·奥古诺希塔。”伊梨丝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咳得脸色发青,“我命令你臣服!”席恩轻笑一声,逼近她的小脸:“好极了,女神阁下,再多叫几声。”

    星辰历7年:各国法师的地位一落千丈,越来越多的人前往唯一不受元素枯竭影响的天空之城,以晶石动能为基础的魔机学势不可挡。

    成千上万的魂灵欢欣鼓舞地涌入,壮观的黑潮遍及整条大河,没有争吵、没有嘶叫、虽然万分急切,却还是谦让着推动着,因为同样是落难的生命,曾以为绝望无边无际。

    ——不必选择了,我来替你们选择。

    ※※※

    专心做好丰盛的中饭,询问了儿子的近况,俨然家庭煮夫的金发青年才开始简述前因后果:“……只要从某个点走,再回到那个点,就不会被都主发现。我们踏遍了整个形层界,就是上面的宇宙,幸好只是神域,不然我会被他弄疯。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对他说这样的状态去夜之都是送死,要回去见老婆孩子一面,他倒同意了。后面的事才是重点,我以为他会在原地等我,没想到他也溜了——你猜他去哪儿了?”

    腥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不断有热热的液体流出眼角,直到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抹去。

    小库他……怎么样了?

    爱神慌忙摇头,秋水似的瞳漫溢着心碎与希冀:“不、不,我只是……想生下他的孩子。”

    古代龙的化身不知所措地站在当地,魔皇冷冷地道:“什么事?”

    “那如何消除?”

    ‘不是。’直接在他胸腔响起的男声伴随着平稳充实的心跳,隐含笑意,‘我在想,莎娜治理得不错。’

    “赋名。”丽芙接过话头,“我的先祖给了他半个精灵名,只要有一位大能者赋予他这个名字,让他适应我们的法则,就能重新塑造身份。”

    等我生下史列兰,要好好帮维烈整顿整顿!她下定决心。

    静,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一切都被抛进了一大团错乱的颜色,在魔法神眼中的世界,就是这样,歪曲、冰冷、只有随着他的心绞紧扭碎的元素,只剩下魔法。

    “啊,没……没事。”哈玛盖斯神不守舍,深吸一口气,道,“您刚才说‘列文’?”

    两枚云爆弹升空,清出数十公里的洁净蓝天,一排大面积扫射的机关炮将挡路的虫军轰成了烂渣,车体轻盈地摆脱了重力的束缚,碾压般从尸山血海一掠而过。

    将不知为何在风帽里钻来钻去的养子抱进怀里,法师的双眼恢复了冷彻,在广袤的天空下转身,再度面向悠远的海面。

    “孩子们也是喜欢。”她笑道,“摄政殿下将陛下教育得很好。”在西琉斯,人们还是习惯称呼席恩“摄政殿下”或“列文皇子”,而不是有褒有贬的“魔皇陛下”。

    ……

    不是没有挣扎,但是选定这条路起,他就抛弃了与生俱来的尊严。

    初冬的暖阳剖开空气,温柔地照射下来。

    “我没有事!有事的是你!”肖恩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急得双目含泪,“妈妈,快想起来!他是我哥哥,你亲生的孩子啊!他身体不好,小时候老是咳嗽的,呐,想起来没?”

    魔界——

    “啊……”全宇宙最强大的法师,冷静自主的魔皇,就这么脑筋转不过弯来地又喝下一杯加料的牛奶,更迷糊地嘟囔了好一会儿,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当他酒意上涌沉入梦乡,还当自己真的发烧了。

    “是吗?”席恩冷哼一声,“那个鬼东西明明是仿冒品,我见过一次,错不了。”基连微笑着取下护目镜:“果然瞒不了你,我是想做个测试。”

    余人也是相同的想法:“魔皇陛下不会冒失闯入的,倒是要小心智慧神和那个记忆之泉。”阵法系的苏蜜雅教授好奇地发问:“爱神又是什么样的神?你们也会恋爱吗?”安杰苦涩的笑容带着嘲弄:“别误会了,这位和地球那个射箭的邱比特可不同。佩拉罗、卡奥斯和另一位【放逐者】真正的职务是代替都主执法。我们是有爱情,但是都主讨厌这种感情,认为它令人失控,做出种种违背规则的叛逆行为。爱神的任务就是在新神出生时‘洗礼’,确保他们绝对忠于都主;还有杜绝爱情的发生,具体做法我也不知道。”

    “咳呃!咳……呜呜……”娜夏没有接,哽咽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扑向他,“欧塞!欧塞!”

    小库……这个淡忘已久的昵称就像一把钝刀,在欧托拉姆的心坎上磨利。

    那是一颗通体淡蓝、闪耀着冰晶光华的子弹状冰泪石。秘银铸就的枪身浮动着冰冷的流光,握把则是沉黑的万年铁木,款式古朴老旧。蔷薇纹饰从击锤底座一直延伸到枪管末端,精细雅致,细看才可以发现那竟是由无数针尖大小的魔法符文组合而成。【晨晖之星】,魔皇以破魔枪为原形耗费心血制作,赠送给友人的礼物。

    “魔法。但魔法只服从强者,也不是百分之百正确。”爱琳说出法师的结论,“也许只有像魔皇陛下那样拥有读心术,才能看破一切的虚假吧。”小莎咬牙,绿眸射出酷烈而狂乱的光:“外公说心也会撒谎,那世上不就连唯一的真实也没有了?我又怎么肯定你、你们、舅舅、爸爸妈妈、甚至我自己,不是我想像出来的东西!?”她激烈挥舞小手,众人看出情况不对,暗暗心惊。

    最重要的,这么做,也是给这个几乎无药可救的可怜种族,一个自我挽救的希望。

    “快……对不起……我支撑不了多久……”

    醒来吧,你曾是继承了古老血统的高贵种族,

    “让布里安陪你死。”魔皇冷声冷语的发言等于敲定砖角。伊莎贝拉无奈地瞅着他,竖起食指:“你可别也强迫我哦,我还想去冥界看看,听说那里有一种很美的花卉。”

    “啧,怎么是你,拉罗呢?”迟钝地看出性别不对,兽神不耐烦地咋舌。

    “是啊,我希望主人睡得舒服点。”哈玛盖斯朝他笑了笑,温柔地凝视胞囊里闭目安睡的养父。

    出现的频率多了,他渐渐不耐。

    “哈哈哈!”智慧之神的表情像看到一场有趣的笑话。一直等着他招呼的夜神不满地嚷嚷:“喂,你怎么无视我!?”

    “灵灯花……真美。”虽然有着重重心事,哈玛盖斯还是禁不住赞叹。

    人马族和它们的近亲——独角兽有所不同,比起美貌的处|女更喜欢小孩,所以他们待在儿童乐园里,负责照顾和爸爸妈妈走失的孩子。而很遗憾的,因为块头太大造成安全隐患的巨人摔角比赛只能取消,倒是几只友好的云巨人扮演了最佳向导之职。

    诺因压根不理睬曾曾外公和妻子的爷爷,兴致勃勃地凑在控制台前面看两个孩子驾驶飞船。小莎和安杰是第一次合作,但是一个技巧娴熟反应灵活;另一个有着超强的记忆领会力和对数字快速的演算能力;加上迪罗的从旁照应,很快就从模拟状态转到实际操作。阳光下晶莹剔透如水晶工艺品的仿生飞行船在师生们的注目下徐徐升空,一层球形的膜包裹住它,这是模仿次元壁,在宇宙航行和位面移动中保护船体的防护罩。

    现任皇帝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就坐在一张金丝楠木桌后,左手边的书架将她半边身子笼进阴影,卷成筒的公文和厚实的书籍整齐地叠放,有些书脊还浮动着闪亮的符文,里面连接了一个放置真正重要物品的空间门。更多的文件在原本宽敞的办公桌上堆积如山,年轻的女皇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专心地处理,反而有点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