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法兰西七月革命后之欧洲政局

周鲠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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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法兰西七月革命

    七月革命之意义

    1830年7月法兰西革命成功,查尔十世(Charles X)出亡,路易·菲利普(Louis-Philippe)入为法国君主。法兰西人取消列强共同保障之包本王朝正统,别立新王朝,是违背1815年之条约,而使列强有依据1818年协约用兵干涉之口实。梅特涅之政策,已经因南美殖民地革命问题与希腊独立问题推翻,然而彼时革命运动制胜之处,尚限于维也纳条约规定范围以外之地方;1815年之条约本身,依然保全。今则从法兰西逐出列强保障之正统王室,而代以出自革命,依据国民主权而立之君主,革命标帜之三色旗,重见于法兰西。1830年之法兰西革命是实于维也纳公会事业为第一个破损。干涉法兰西革命,此时又成为欧洲政治上的大问题。

    列强之态度

    1830年之情势与1815年之情势不同,梅特涅之势力已坠,列强同盟破裂,不复有公会可以为共同干涉之行动;欧洲未备有进攻法国之军队。路易·菲利普亦不似拿破仑之惹起欧洲一般的恐怖。当时政治家如梅特涅之流,虽有意组织同盟攻击路易·菲利普,而自知欲得列强之合意已不可能。在1793年至1815年之间,对法同盟中有一个极重要的分子,就是英国;反对拿破仑之成功,英国之力为大;而此次则英国恰持反对之态度。英国此次不仅不反对法兰西革命,并且欢迎之。路易·菲利普即位之始,亦即以亲英为政策。俄、奥、普三国政府,固然敌视法兰西革命,然而它们骤遇此大事变,亦无可如何,英国已不为它们的援助。路易·菲利普自己向列强宣言,说明他之承受王位,即为阻止革命;惟有他在位,可免法国再成共和;且愿意遵守1815年之条约。在此等情势之下,梅特涅不敢要求执行1818年之条约,普鲁士王始为莱茵国境忧虑,嗣见路易·菲利普不侵略之表示,亦乐得无事。惟有俄皇尼古拉斯蓄意干涉法国革命,然以奥普两国之决计与法政府和好,其他各国亦相继承认路易·菲利普,他亦不敢坚持己见,卒承认路易·菲利普政府。

    七月革命之影响

    七月革命摇动维也纳公会所树立之欧洲政治组织,打破正统主义。1815年之条约,不能阻止法兰西之革命君主加入列强君主团中。法兰西之革命为欧洲各地革命之先声。1830年7月以后,革命运动相继发生于各国,其气势之盛,远过于1820年以来之革命叛乱。法兰西七月革命在欧洲政局上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

    第二节 比利时革命

    比利时革命之意义

    1830年法兰西革命正推翻包本王朝,比利时人随即举事反抗阿连基王室,决意推翻维也纳公会的决议,取得独立。比利时革命是同时兼有民族的运动与宗教的运动之性质。比利时之罗马旧教教士不服荷兰新教徒之统治,愤而助人民叛乱。比利时革命是于维也纳公会事业为第二个破损。

    列强对比利时革命之态度

    比利时革命军制胜,于1830年9月末设立有临时政府,荷兰人势力几全驱尽。荷兰王威廉无力征服比利时,乃向列强要求代他恢复1814年共同保障之邦土。英国召集列强会议于伦敦,谋使比利时人以取得特别行政组织了事,保全威廉的王权。普王与威廉为亲属,谋用兵助威廉征服比利时;俄皇尼古拉斯亦愿以兵相助,派人怂恿他开战。法国政府当时受自由党政策之支配,袒护比利时。法国爱国主义的自由党人士,想借此推翻1815年之条约,主张非干涉主义,以期破坏比利时方面防御法国之要塞,或甚至取得一部分土地。法国对于普鲁士之武力干涉,表示抵抗,声言如普军由东方进攻比境,法国即由西方进兵。普鲁士因法兰西政府之威吓而退缩,俄皇势将实行干涉,而以波兰革命发生,亦中止其计划。

    伦敦会议之决定

    当伦敦会议开会之时(1830年11月4日),英国保守党内阁已倒,自由党执政。有名的巴尔玛斯登(Palmerston)掌英国外交,采英法提携政策。塔列兰此时充法国驻英代表;他的外交成功,英法两政府关于比利时问题,订立一个协商,标榜非干涉主义,而主张比利时之完全分立。路易·菲利普声明决不取合并手段,或依王室关系(当时有比利时选任路易·菲利普之子为国王之议),实行法比两国之联合。此项保证,有以释英国之疑虑,而促成国际新关系。(11月18日比利时正式宣告独立。)在12月之伦敦会议,欧洲五强代表所取之政策,适与特洛白、芮巴赫公会时代之政策相反。比利时之独立,于此承认,在此会议中,英法两国所主张之非干涉的进步思想,战胜俄奥普之反动主义。

    伦敦会议承认比利时之独立后尚有几个具体的问题待解决。(1831年4月,比利时人选定德意志一个王族列俄波耳特Leopold为君主。)1831年10月24日,列强在会议中议定24条,定为处决荷比分离的条件。11月15日,此议定书并入英、奥、法、普、俄与新比利时王国缔结之条约中。其时荷兰尚未加入此条约,并且不肯承认之。依此条约,比利时完全与荷兰分离,定为永久中立国。卢森堡及林堡(Limburg)由荷兰、比利时两国分有之,些尔德河口仍归荷兰领有,及至1839年4月19日,荷兰卒与英、奥、法、普、俄五强结约,承认比利时与荷兰之分离,及1831年《伦敦条约》关于领土分划的规定。

    比利时之永久中立地位

    1831年11月5日之《伦敦条约》第7条不仅承认比利时之独立,并且定为永久中立国。此永久中立地位,由英、奥、法、普、俄五强保障之(《伦敦条约》第25条)。永久中立之保障,重声明于1839年荷兰与英、奥、法、普、俄五强所订的条约第2条中。比利时之中立,自17世纪以来,已成欧洲政治家之注意问题,原意在防备法兰西之侵略,因为法兰西从前在欧洲是一个最好战、最尚侵略的国家。五强对于比利时中立之保障是单独的,质言之,即列强有单独防护比利时中立之义务。

    第三节 波兰问题

    亚历山大与新波兰王国

    在1815年之维也纳公会中,俄皇争得瓦萨大公国,建成一波兰王国;此新波兰王国只包含旧波兰之一部分。亚历山大表示尊重波兰民族,任波兰保存其固有的制度,维持独立的政府,波兰之与俄国成一君合国之形式,俄皇自己兼任波兰王。亚历山大当时倾向自由主义,首先自给波兰一个宪法,使波兰为一个立宪君主国。1815年之波兰宪法,虽不能说是自由的宪法,然而在当时专制主义盛行之际,中欧国家再未有能如波兰享有政治自由之多者。

    波兰之叛乱

    此不幸的波兰虽居一个立宪之名,但是它的宪法,在亚历山大治下已不大见尊重,及至尼古拉斯即位,更成具文。波兰人欲使宪政实行,且要求加入溜叙阿尼(Lithuania)及其他诸省改组波兰国家。法兰西七月革命,激动瓦萨人民的热狂,爱国之士受法兰西宣传的影响,从事于谋叛,他们秘密准备一个全国同时举事的计划,预定于1831年2月实行。但眼见俄皇调集大军,将有事于法、比方面,波兰革命党即利用此时机,反抗俄皇。11月29日夜,瓦萨发生叛乱,总督君士坦丁(Constantine 俄皇尼古拉斯之弟)仓皇出走。克洛丕基将军(General Chlopicki 以曾在拿破仑军队中立功著名)任为临时政府之总指挥(12月5日)。数日之后,波兰全国皆动,在1830年年终,波兰境内已无一个俄兵,1831年1月波兰国会正式宣告罗曼诺夫(Romanoff)王朝之废止及波兰与溜叙阿尼之永久联合。

    列强之态度

    波兰国民政府数月以来,与俄军苦战,然而众寡不敌;波兰不是能独力制胜的,他们乃派遗专使赴保证《维也纳条约》之诸强国求援。自由主义之人士恶尼古拉斯,而对于波兰表同情,全欧舆论几一致赞助波兰之革命。然而列强政府却不肯代表舆论之倾向以行动。奥普与俄有约,严重监视国境;奥国守中立,普鲁士则且实际援助俄军进行。波兰的一线希望在西方国家。法政府表同情于波兰,然亦不肯负责任;它惟以共同调停之议提出于英政府。然而英法两政府当时均不能取积极的手段对付在波兰之俄军,巴尔玛斯登拒绝加入此项无实际效果之交涉。

    波兰之屈伏

    列强之援助不来,波兰战事完全为波兰军与俄军之角斗,其结果波兰国民势力一败涂地。瓦萨陷落(1831年9月),波兰军溃散,大群的波兰人(多属贵族)移居法国。波兰从此处于俄国军政之下。波兰的独立被尼古拉斯取消,他发一敕令说:波兰从此构成俄帝国之一部,与俄罗斯合为一国。尼古拉斯撤废1815年之宪法,而代以1832年2月之《组织法》(Statut organique);他废止波兰国会及波兰军队,将波兰政府完全委诸俄罗斯官吏之手。巴尔玛斯登依据1815年条约要求维持波兰人所得的特典。俄政府之答复,则谓《维也纳条约》并未对于波兰内政组织立有何项条件,1815年之宪法,系出自俄皇自动的赐予,已因叛乱而失效。法兰西人视瓦萨陷落为一种国民的悲惨纪念。维也纳会议以后,波兰革命之第一次惨剧,于此闭幕。

    第四节 法奥与意大利革命

    意大利半岛革命运动

    在1831年列强正忙于解决比利时独立问题之时,意大利半岛革命又起;意大利革命与波兰革命,皆是受法兰西七月革命之影响而起,同时又影响列强对比利时革命之态度的。

    意大利虽经过1821年神圣同盟之干涉,压伏于反动政策之下,然而半岛的革命运动始终未绝声息。统一民主党之人数虽尚少,虽未得一般人民附从,然而其力已足以煽动全土动乱。此次之动乱不是在烈普耳或在辟德蒙,而是在中部诸公国与教皇领地,即在意大利政治最恶之地方。当新教皇格列果选定之时(1831年2月2日),意大利爱国志士同时举事于摩迭那(Modena)、波洛加(Bologa)、安可那(Ancona)、巴玛(Parma)各地。此等地方之统治者不能抵抗革命党,或逃或降。革命党在波洛加设有临时政府,他们胜利的宣传,达到罗马。被逐的统治者,求援于奥大利。意大利革命党之靠法国援助,正如波兰人然。

    法奥之态度

    法国之自由党主张援助意大利人,有名的首领拉飞特(La Fayette)到处鼓励革命党。奥大利对于意大利动乱表示武力干涉态度。法国政府提出抗议,不认奥大利有用兵于教皇领地之权;且谓如果奥大利敢于行使干涉政策,法国当依据非干涉主义,反对奥大利之暴举,即至用武力,亦所不辞。梅特涅对于法政府之抗议,持强硬态度,声言决计贯彻其武力干涉之主张。法国驻奥大使预料战事之不可免,一面警告法政府,预为防备,一面使法国驻君士坦丁堡代表促土政府对俄开战,以雪亚得里亚罗堡之辱,因俄国当时为奥大利之与国。

    在1831年3月之初,欧洲大部分又有濒于战祸之势:一方面有革命运动,他方面有压制革命之势力;前者由法兰西代表,后者形成一种新同盟。但是法王路易·菲利普始终希望和平,不敢贯彻自由党的急进政策。保守党之加叙米-倍利耶(Casimier-Perier)于3月13日组织新内阁,法兰西对于奥国干涉意大利革命之态度,渐趋温和,加叙米-倍利耶对外以维持平和为主义。

    列强之共同提议

    加叙米-倍利耶不认奥大利进兵教皇领地为构成开战的理由。但他明告奥政府,说此举是不合规则的行动,如奥国再有此种行为,法国不能容忍,他声言为防止此项事变发生,为免法奥两国冲突,最好的方法是劝得教皇改革内政,使其臣民相安无事,不至在意大利中部再发生叛乱。法政府提议五强共同劝告教皇格列果施行改革。梅特涅原不愿意有此,因为他利于教皇领内政治腐败,内乱常起,可以行使奥大利之武力干涉。并且法国势力伸张到意大利半岛是奥大利政府所不利,亦是英、俄、普三国政府所忌嫉的。不过加叙米-倍利耶之提议极正当,列强至少在表面上不能反对。1831年5月21日,英、俄、普、奥四强代表会同法国代表向教皇政府提出一个劝告书,劝他行使地方行政上、财政上、司法上各种改革,以保障其臣民之自由及秩序。教皇对于列强之共同提议,表面上表示采纳,而发布几种改革命令,以为可以满足列强之希望。实则教会之改革不是彻底的,亦不是诚意的,全不足以满足意大利人之要求。不过列国之共同提议,原亦是出自法政府之要求,是表面上一个敷衍手段,对于提议之实行并无坚决之意志。在此种国际情状之下,法国一国亦不敢贯彻其主张。法国此次外交上唯一之成绩,在奥大利徇法政府之要求,将奥军撤出教皇领地(1831年7月)。

    奥军撤退以后,教皇不能维持领内的治安,奥军应教皇之请求,复来驻于教皇领内(1832年1月)。法政府前已宣言如奥国再有派兵入教皇领地之举法国即占领海港以作保障。此次法政府乃派兵占领安可那港(1832年2月22日)。奥国提出抗议,但亦不敢强迫法国撤兵。教皇政府目睹法兰西革命的三色旗飞扬于安可那城上,亦莫敢如何,4月16日与法政府立一协约,规定在奥国军队留驻教皇领地期中,法军也不撤还。奥国军队驻在教皇领内直至1838年;彼时法军亦随后撤出安可那港。

    第五节 葡西两国王位继承问题

    葡西两国之党争

    葡萄牙、西班牙两国从1830年以后,同时发生有王位继承争执问题。一方面有葡萄牙之幼年女王玛丽(Maria),西班牙之幼年女王伊沙倍耳(Isabelle),他方面有葡萄牙之僭主密开耳(Miguel),西班牙之僭主加罗司(Carlos)。前者承认立宪政治,为自由党人士所拥护;后者代表专制主义,有旧党反动党为后援。西欧之英法两国代表立宪主义,对葡西两国之女王一派表同情;而东欧之俄、奥、普三个专制的君主国家,则援助葡西两国之僭主,对于他们虽未正式承认,固已表示好意。

    四国同盟之成立

    西班牙之自由党政府为抵制僭主势力,乞援于英国。巴尔玛斯登以同盟之议提出于西葡两国女王之政府,于是1834年4月在伦敦结有英西葡三国秘密同盟,约定合力推倒僭主。此密约一度通知法国驻英大使塔列兰,他即要求加入。英政府虽不愿意法国势力扩大于伊倍利亚半岛,然在原则上亦无拒绝与西欧立宪国共行动之理由。其结果,有英、法、西、葡四国同盟之组织(1834年4月22日)。

    四国同盟之效果

    四国同盟成立,其影响即时及于西葡两国政局。4月末,葡萄牙之僭主密开耳与西班牙之僭主加罗斯皆败逃出国。自由宪政派在伊倍利亚半岛获得胜利。不过此项胜利在葡萄牙虽为确定的(密开耳逃后不再回国),而在西班牙则为一时的,因加罗斯不久潜回西班牙自称国王。四国同盟条约虽因此事更加扩充,然以英法之互相猜忌,不能取积极的行动解决西班牙问题。西班牙问题之争执乃成为此后十余年间英法国交之致命伤。从此西欧两立宪国之结束渐弛,而东欧之专制国家又骎骎乎有恢复旧势力之势;以至在1846年俄、普、奥三皇室竟敢公然违犯《维也纳条约》,破坏克拉科(Cracow)之独立,而英法之抗议无效。

    第六节 东方问题

    埃及与土耳其政府

    比利时独立,波兰革命诸问题尚在扰攘之时,东方问题复惹起列强之注意。在1831年与1832年之交,土耳其帝国又发生危机,不过此次为祸乱之根源者,已不是像希腊之异民族,而是回教中的叛党。埃及太守梅赫美特·阿里(Mehemet Ali)据有埃及与阿拉伯,对于土政府蓄有异志,其子伊普拉兴姆(Ibrahim)于1831年之秋率兵侵略叙利亚(1831年11月)。迄于1832年末,他的军队已侵入小亚细亚中心,行将进逼玻斯佛拉斯(Bosphorus)海峡,直抵君士坦丁堡。回教人民对于此叛将亦不抵抗,甚至土耳其人有窃望其成功者,土耳其皇帝至此乃迫而求助于欧洲列强,以保全地位。

    列强之态度

    列强对于土耳其皇帝之请求,所持的态度各自不同。俄国最急于为土皇尽力。俄皇甚愿土耳其倚俄国以保全生命,实际成为俄国之属国。反之,如梅赫美特得势,重兴土耳其帝国,对俄国恢复旧来独立地位,是俄皇所不利的。尼古拉斯随即派其副官麦拉维夫(Mourawieff)赴君士坦丁堡,向土皇玛麦得(Mahmoud)提议,助以一舰队及一军团。麦拉维夫并自赴亚历山大里城游说埃及太守(1833年1月)。

    普鲁士原不愿与闻东方事件,不肯轻于承诺何项义务,致被牵入漩涡中。奥大利则在1830年以后,亦如其在1830年以前然,对于俄国之在黑海与君士坦丁堡方面发展,深怀疑惧。但奥大利正顾虑革命,不敢公然反对俄皇,俄皇的协力于抵制革命上为不可缺的。于是奥大利取观望态度。英国的意见正与俄国的政策相反,然此时为内政问题所牵掣不能取何种积极行动。并且英政府正得有尼古拉斯的保证,说他绝无意破坏条约上所树定的东方均势,英国之不即表示决意,尚有他一项理由。英政府颇不信任法国,因恐法国用1830年以来成立的英法协商(I'Entente cordiale)之名义,或不免牵连英国,使之陷于意外困难地位。自英政府视之,路易·菲利普之旗帜不甚鲜明,非到看清之时,英政府不愿与他共同行动。

    法政府对于此次东方事变,其态度迟疑不决。在法政府方面,此时有三个方法可行,或如查尔十世然,无条件的与俄国妥协,或直援助玛麦得,或宣言援助梅赫美特。但法国如取第一个方法,不免与英决裂,此则是法国绝对所不愿的。然若取最后一个方法,则既不免招英国的敌视,同时亦将惹起对俄的战争。为求合英政府的意思,法国决意援助土皇,同时亦防其变为俄皇的属国。而在他方面,则仍愿梅赫美特不全失其胜利的结果。此埃及太守久任用法兰西人于军队及行政机关中,在法人视之,他是法国的好顾客。梅赫美特的事业在法国很受欢迎。议院、新闻舆论咸不愿法政府抛弃梅赫美特。当时法政府之措置困难,可以想见,其行动结果之不十分光荣,亦不足怪。

    法国外交之活动

    当埃及军蹂躏小亚细亚之时,驻君士坦丁堡之法国代办公使为抵制俄国政策计,向土耳其政府提议,愿对于梅赫美特及伊普拉兴姆当调停之任。此公使致书伊普拉兴姆,以法兰西之名义阻其前进,同时并致书埃及太守劝其承受土皇议和条件。土皇许埃及太守以叙利亚西部地方,而梅赫美特不满足,他欲得叙利亚全部及以外几处地方;于是他拒绝土皇之条件,而伊普拉兴姆在小亚细亚前进(12月21日,他与土军遇于科里特Konieth,大败之),直达库塔耶(Kutaya)。

    俄国之出兵

    君士坦丁堡有即时陷于危险之象。在1832年之夏,土皇已求助于列强,列强之中惟俄国急于承诺相助。求助于俄,本于土耳其为一危险之事,但际兹危急之时,土皇既不能得其他列强之援助,乃正式招请俄国舰队来援(1833年1月末)。俄国驻土大使蒲特利夫(Boutenieff)声言,不出数日塞巴新特堡(Sebastopol)舰队即可进泊君士坦丁堡。麦拉维夫适从亚历山大里归,其使命半成功,梅赫美特允令伊普拉兴姆停止前进。此亦是俄国政策之胜利。但在他一方面,埃及兵既已不侵逼玻斯佛拉斯,俄皇舰队之来,再有何必要?于是依法国公使之要求,得英奥之赞助,土皇请俄国舰队暂停在克里米亚(Crimea)。不知究竟是俄国大使故意的迟误时期,抑或因其他项原因,停进之命令未如期达到目的地,而俄国舰队乃于2月20日抵泊君士坦丁堡城下。法国新任大使鲁散(Ronssin)即时为强硬的抗议,要求撤退俄国舰队。土皇政府答以如果能使埃及太守承认土政府以前所提出条件,法国所要求之事,可以做到。于是鲁散担任调停,劝告埃及太守及其子以取得叙利亚西部地方了事。但是鲁散之提议,无武力为后盾,而当时法王路易·菲利普又绝对不愿有战争。梅赫美特遂漠视法使之劝告,坚持他原来的要求。

    列强之干涉

    法国提议失败,土皇愈加恐慌,不仅不撤退俄国舰队,并且请求增派援舰,派兵上岸(3月20日)。半月以后,俄兵1.5万在玻斯佛拉斯之两岸登陆,直抵君士坦丁堡及斯库他尼(Scutari)。此犹不过前锋队,大军集于达溜白诸省,数周后可抵玻斯佛拉斯。此次则奥大利与英国惊恐,再不能不与法国协力。于是英、法、奥三国代表不待俄军之至,共向土皇交涉,劝其对于埃及太守表示让步,以满足其要求。当时列强的急务,在恢复土皇与埃及太守间之平和,以便使俄国援兵撤退。

    土耳其与埃及讲和

    此时土皇较容易服从此三国政府之劝告,因俄国亦不反对梅赫美特扩张势力。土耳其政府之再受牺牲,亦是俄政府所愿的。实则土政府愈减弱,愈受侵逼,其复仇之心,自卫之心亦愈甚,而需求俄皇之助力亦愈多。此时全欧洲皆劝土皇让步;他于是从3月之末,实行对埃及让步。法国代表代向伊普拉兴姆交涉,和议谈判,进行顺利,4月末和议告成。土皇于5月初,以敕令赦免梅赫美特之罪,复其埃及太守之职,而给以叙利亚全部及阿达拉(Adana)区域。于是小亚细亚可由埃及军队出入,埃及太守势力增强,驾乎其宗主国之上,叛军大庆成功。在他一方面,则土皇玛麦得固非诚心让步言和,在其不得已退让之时,已怀有见机复仇之志。

    《温恰斯开列塞条约》

    伊普拉兴姆从5月之末,开始撤兵,7星期后,全部撤回其领地内。俄国此时已无延长占领玻斯佛拉斯及其两岸之口实。从7月10日以后,俄兵亦完全撤去。俄国何以如此容易撤兵,亦是别有用意在。两天以前,俄皇代表阿罗夫(Orloff)已与土耳其政府结有《温恰斯开列塞条约》(Treaty of Unkiar-skelessi)。依此条约,俄土两国结成防御同盟,以8年为期。俄国约举海陆兵全力防护土耳其,而土耳其依一追加的秘密条文,免除其援助俄国之义务。此条约对于土耳其政府所要求者,仅一消极的援助:即对于俄国之以外的各国军舰,闭锁鞑靼雷斯海峡;此项援助于俄国极为宝贵。有此一层防备,俄国地位无从侵犯。此时攻击俄国的惟有英法。然此两国皆不能从陆地攻俄,因进兵非通过奥德不可。而在波罗的海方面,则一年结冰时多,不便于舰队行动。惟在黑海方面,始能给俄国以有效的打击。如俄国在此方面亦无可虑,则它至少对于西欧国家,将无所不敢为。此条约事实上将土耳其命运委于俄国之支配,俄国不乏实行条约上规定干涉之机会,而土耳其成为俄罗斯门户之守卫。西欧列强不能由海峡来攻俄国;而俄国舰队则可自由经海峡入地中海以攻击他国。

    英法两国政府,旋即闻知此条约,虽则是俄政府到1834年之春季,始将此条约内容通知西欧列强。它们大为惊恐,向圣彼得堡及君士坦丁堡政府要求说明。土俄两国政府均未给以满足之答复。英法两国均派强大的海军巡游于近东方面,一时英法与俄国之决裂似甚迫切。

    第七节 东方问题与英法协商

    土耳其与埃及之冲突

    土皇玛麦得日思对埃及之梅赫美特·阿里复仇,煽动叙利亚人反抗梅赫美特·阿里。并多年在幼勿拉的河(Euphrates)方面调集大军,预备进攻。而在梅赫美特·阿里方面,则亦准备抵御,并且要求对于他统治的诸省有世袭的权利。列强恐东方乱事复起,牵动全欧洲,力谋抑制此两方面行动,梅赫美特·阿里尚能忍耐,玛麦得则急于开衅。1839年4月21日,土军渡幼勿拉的河。6月7日土皇发宣战书,宣告梅赫美特·阿里为叛逆。

    列强之态度

    俄国急于在君士坦丁堡施行干涉手段,其他列强则谋防制之。《温恰斯开列塞条约》犹在,俄皇可据以独力干涉土耳其内乱。但此非列强所能容忍,尤其英国,决不许俄国有此行为。巴尔玛斯登向法政府提议,两国派遣联合舰队赴鞑靼雷斯海峡。如果俄国舰队来君士坦丁堡,英法舰队即进海峡,虽至使用武力,亦所不辞。此于法政府,原是一个恢复英法协商的好机会。路易·菲利普如承受英国此项提议,一方面可以阻制俄皇,一方面亦可为梅赫美特·阿里争得利益。但法政府虽派军舰赴近东海面,却不赞同英国之强硬的提议。法政府最希望的是免于战争;英国提议既似有挑战之嫌,法国此时又对英国怀疑忌。于是法政府拒绝伦敦政府之提议,而倾向于维也纳政府之主张。此实法政府之一大失策。

    法国之地位

    梅特涅于1839年5月提议,五强派代表在维也纳开会议,对于土耳其以欧洲之共同保障代俄国之单独保护。法国似可赞成此议。但法国此时的地位有令其难于决定态度之处;此项会议必不限于讨论海峡问题而将于土皇与梅赫美特·阿里之间,当仲裁之任。为巩固土耳其帝国计,势必减缩梅赫·美特之势力。法政府诚不愿俄国支配海峡,但亦望梅赫美特·阿里之计划成功。此时法国全国舆论亦正如此。法国当与欧洲共同阻制俄国之野心,但同时亦当助梅赫美特·阿里制胜。实则如以东方问题付五强会议解决,此五强之中,英、俄、奥三国容易联合起来,直接以对待梅赫美特·阿里,即间接以对待法国,而普国以有莱茵诸省后顾之忧,不仅任它们为此,且将与之结合。

    俄国与梅特涅之提议

    梅特涅之提议,在圣彼得堡不如在巴黎之受欢迎。俄皇深忌列强会议,以为其目的重在破坏俄国在东方之优势。他明知,有此会议,可用以减削法兰西之势力,但他不愿公然屈伏于欧洲共同权力之下。俄皇以为稍受牺牲,亦可求得英国协助以对付法国。因之俄国不欢迎会议之方法,而改就联英政策。

    战局之发展

    列强行动未决定之时,骇人的战报已自东方传来。6月24日伊普拉兴姆在叙利亚攻击土军,全然破灭之。6日后,土皇玛麦得死于君士坦丁堡,其子阿蒲德-美的(Abdul-Mejid)继位。7月4日土国舰队司令阿齐美特(Achmet)以与土国宰相科斯鲁(Khosrew)有隙,举全舰队走埃及。此事变因为有法国共谋之嫌疑,性质更见重大。法国政府一方面如1833年故事,自当调停之任,劝阻埃及太守进兵;但同时法国扼守鞑靼雷斯海峡口之舰队司令暗助叛将阿齐美特,使得安然率领全舰投效梅赫美特·阿里。土耳其此时既无陆军,又失海军,而又有一强国暗助埃及,乃迫而倾向和局。土政府急承认梅赫美特·阿里世袭埃及太守位。但梅赫美特·阿里尚别有要求,土政府亦将许之;其时则梅特涅突想出一个方法,延缓时日。7月27日,梅特涅急草一通牒,由五强代表交付土政府,要求土政府停止对埃及直接谈判。土皇欣然服从此通牒。

    共同通牒之意义

    依此共同通牒,土耳其一时置于欧洲共同保护之下。此通牒发意于梅特涅,甚为自然,英国之表示赞成,亦甚易明白;普鲁士于此问题原无大关系,其赞成共同通牒为免于孤立,亦无足怪;俄国未表反对,亦不足异,它的最后用意如何,又当别论,此时的急务则在抑制梅赫美特·阿里。惟法国之与其敌人联合,抑制其友人,则有说明之必要。路易·菲利普及其大臣务求法国不从欧洲列强团体分离。他们以为此次法国对于列强的协定并不关重要。埃及太守已是战胜者,他们深信梅赫美特·阿里是必不败的。自他们视之,任何国际会议必不能剥夺梅赫美特所得的地方,及拒绝给他以世袭权利。

    英法政策之冲突

    共同通牒阻止土埃直接交涉之后,列强议到积极的处分,政策的冲突即时表现。英国既除去俄国独力干涉土耳其事件之危险,于是转而接近俄皇,专从事于推翻梅赫美特·阿里,即间接给法兰西一个打击。巴尔玛斯登原欲一举全灭梅赫美特·阿里之势力。然以势难做到如此田地,乃主张至少将他的领土限于埃及,而给他以世袭权利。1839年8月中巴尔玛斯登正式提议下通牒于梅赫美特·阿里,如其反抗,即对他取强迫的手段。东欧列强不反对此项提议。然而法政府则不仅反对施强迫手段于梅赫美特·阿里,并为梅赫美特·阿里主张埃及及其他领地的世袭权利。英法之间,通牒往还,论争激昂;而两方面新闻的论调亦有以激起冲突。

    俄英交涉

    向来英法关于东方问题在欧洲一致行动,有以阻制俄国之野心。此时英法政策冲突,实给俄皇一个可利用的好机会。在1839年9月俄皇派代表蒲伦洛夫(Brunnow)赴伦敦,向英政府提议解决东方问题之方法。他所提出之条件如下:《温恰斯开列塞条约》不继续;鞑靼雷斯海峡对于一切军舰实行封闭;梅赫美特·阿里之权力限于埃及政府的世袭权;俄国当与英国协同谋对于东方问题为最后的解决。

    巴尔玛斯登欲陷法兰西于孤立地位,颇为俄皇之协议所动。不过英国内阁中反对与法决裂,而认对俄协商代价太大者不少。一时英俄协商未成,俄国代表返国。此时英国内阁颇主调和政策,英法两政府之间再开交涉。英政府允以埃及及阿克耳(Acre)省均留给梅赫美特,定为世袭权利。然而法政府仍拥护梅赫美特·阿里之要求,不肯让步。法政府不信英俄可以妥协,不信梅赫美特·阿里可以武力压伏。路易·菲利普并且以为奥普之友谊可恃。因为此种种理由,法政府固执它的埃及政策。

    伦敦会议

    在法国此时有名的政治家铁耳执政,他对埃及问题,持强硬态度。俄国代表蒲伦洛夫再由俄赴英,持俄皇关于海峡问题的让步条件,向英重开交涉,后来英政府意见大抵与俄相合,于是招请普、奥、法三国政府在伦敦开会议;英国以为与其与俄国单独协定,毋宁与欧洲列强共开会议。法国驻英代表吉佐亦参加会议。法政府知列强在伦敦会议结果必不利于梅赫美特·阿里,故一面令吉佐在伦敦虚与委蛇,同时暗中劝土政府与埃及直接交涉。英政府深知法国计划,一面在君士坦丁堡妨害法国外交之成功,一面煽动叙利亚人反抗梅赫美特·阿里。巴尔玛斯登决计置法国于度外,迳行决定埃及问题,此时他的政策有两个要点:梅赫美特·阿里之势力必令限于埃及一隅;对于土耳其之保护必为欧洲的,而不可纯为俄国的。巴尔玛斯登之外交成功,7月15日俄、普、奥、英与土耳其政府卒结成一条约(Convention for the Pacification of Levant),即所谓第一次《伦敦协约》。

    1840年7月15日之《伦敦协约》规定,缔约国家当应土皇之请求,取必要之手段,以维持土耳其帝国之独立及领土保全。如果埃及太守不承认它们提出的条件,它们当以武力执行之。鞑靼雷斯海峡置于共同保障之下。最近对于梅赫美特·阿里之条件,系许他以埃及世袭权,并终身管理南部叙利亚,并受阿克耳太守(Pasha d'Acre)之称号。如十天之内梅赫美特·阿里不表示承认,则只给以埃及,再过十天尚不服从,即取消其一切权利。(俄、普、奥、英四国担任强迫梅赫美特·阿里遵从它们的条件,断绝埃及与叙利亚海上交通,防护君士坦丁堡,并保障土耳其帝国之领土保全;同时并以明文声明,对于海峡之保护不过应土皇的正式请求而取的一个例外的手段;此项手段决不侵害土耳其帝国旧制:即向来禁止外国军舰驶入鞑靼雷斯与玻斯佛拉斯两海峡。)最后另以一议定书(Protocole reservé)声明列强不待批准,即时执行此条约。

    1833年之《温恰斯开列塞条约》破废;法兰西屏除于欧洲列强联合之外。兹即有两个问题发生:梅赫美特·阿里是否肯接受土皇提出之条件?如其不肯,他是否能倚仗法国,反抗欧洲列强的意志;易言之,即法国是否肯坐视列强之漠视法政府利益,悍然压迫埃及?

    法政府与《伦敦协约》

    《伦敦协约》缔结已逾两日,法国驻英大使吉佐尚未知之。及到7月17日巴尔玛斯登始以之通告他,但上述之议定书,仍付诸秘密。铁耳闻《伦敦协约》缔结之消息,非常激昂。他准备报复,且自信有成功之希望。他不知列强所计划的对于梅赫美特·阿里之军事上的压迫,已将开始,而以为埃及太守兵力无敌,四强同盟容易破坏,深信尚有数月之余裕,可以容他从容为外交上谈判及军事上准备他的计划,在延到春季,彼时法国准备成熟,可以抵对此新同盟。在此期中他以为四强同盟遇着梅赫美特·阿里之抵抗,及由此而生之,势必解散;奥普两国直接受法国兵力之侵逼,其必退出无疑。如其不退出同盟,则梅赫美特·阿里之成功,牵制了英俄大部分兵力于东方,法兰西即可决然加入战线,突向莱茵与阿尔蒲斯(Alpes)方面进攻。

    铁耳衷心虽不见得以为战争必不可免,或竟希望战争,但是他却决意不为之沮退。至于路易·菲利普表面上激昂之度有过于铁耳,但意中决不肯用兵,决不敢轻以他的王位冒险。他希望四强同盟解散,他相信梅赫美特·阿里之抵抗可以持久。然而无论如何,他决不任欧洲平和破坏。

    英法交涉

    路易·菲利普鉴于内外情势,急欲脱离孤立地位,请加入列强联合。比利时王列俄波耳特以与英法王室均有亲戚关系,当斡旋之任,他以非正式的提议,请英政府将法国加入列强团体,共同解决东方问题。英国女王维多利亚及多数大臣似均赞同此议。但巴尔玛斯登坚持强硬政策,摈斥此项提议。他以8月31日之觉书告法政府,谓法国仍可以加入列强团体,但《伦敦协约》必须绝对的执行。

    铁耳内阁得此答复,积极备战。同时铁耳并且草拟最后通牒,预备向四强同盟提出,他意中将以此为开战之理由。他7月末派赴埃及的代表于同月25日得梅赫美特·阿里同意,减轻条件,将世袭权限于埃及,而叙利亚之领有权则定为终身。此代表随后赴君士坦丁堡,拥护埃及太守此项要求。铁耳宣言法国让步已大,决不再让一步。英国多数阁员闻此宣言,不无惊慌,因之倾向于改变政策。但巴尔玛斯登始终固执其对法方针。他深信梅赫美特·阿里必不能抵抗列强之武力,而路易·菲利普决不敢战,后来的事变适以证明其所见之正确。

    列强之压迫梅赫美特·阿里

    英内阁正争论对法方针之时,惊人的消息自东方传来。土皇之使者方持土皇命令交与梅赫美特·阿里,他的回答尚未到君士坦丁堡之时,英奥联合舰队已去封锁叙利亚海岸。9月11日,倍鲁特(Beyrouth)之要塞为舰队所炮击,伊普拉兴姆之兵撤退。3日以后,土皇发一敕令;此敕令未承认法代表的提议,而却依英公使之主使,宣告免去埃及太守之职。

    倍鲁特及君士坦丁堡两处之消息传至法国,引起全国激昂。无论法国政府或人民方面,从未想到《伦敦协约》有如此急速强制执行之事。铁耳在此时尚以为梅赫美特·阿里之抵抗持久,可以给他以准备的时日。

    欧洲之危机

    欧洲战祸似迫在眉睫,然卒不发生,实因为路易·菲利普绝对的要维持平和。他较铁耳有远见,自倍鲁特炮击以来,已知梅赫美特·阿里抵抗之不可恃。他不肯赞成内阁提议之宣言,恐其挑起战祸。铁耳至一时提出辞表,后复撤回。他拟出10月8日之通牒,认定开战理由限于四强同盟必欲废黜梅赫美特·阿里的时候。实则此开战理由,决不会存在,因为奥国亦不愿有战事;奥政府宣言对于埃及太守免职之宣告,不过示威的手段,是无效果的;而巴尔玛斯登因受同僚之压迫,亦曾给与同样的保证。

    10月29日铁耳因与路易·菲利普意见不合,辞职下野。吉佐由驻英大使入新内阁掌外交。吉佐倾向保守的平和的政策,正与路易·菲利普同。他的任务在谋法国与欧洲列强调和。他只求能稍保全法兰西面目,即可了事。吉佐间接经由比王列俄波耳特,询商英政府,是否允为梅赫美特·阿里稍改动7月15日之决议。此项交涉颇受英国欢迎。巴尔玛斯登之强硬态度在国内亦颇招攻击。然当英国内阁正望能强他让步之时,忽而东方的消息传来,证实他的所见之不差,致他容易在阁议中贯彻他的主张。此时叙利亚全部脱离梅赫美特·阿里之势力;在10月中,海岸各港几全降于英奥舰队,而内地则叛乱四起,梅赫美特·阿里不复能支配之。巴尔玛斯登欲贯彻其压迫梅赫美特·阿里之政策,更要进而侵逼他的根据地之埃及。

    埃及之降伏

    英国舰队在叙利亚大功告成,转而驶向埃及之亚历山大里城迫令梅赫美特·阿里降伏,否则施以炮击。埃及太守屈伏,乃于11月25日缔结一协定,约定于埃及军队完全撤出叙利亚,土耳其舰队交还之条件下,四强同盟停止对梅赫美特·阿里之攻击,而为他向土皇索埃及世袭权。但此次则土耳其政府反对此约,宣言土皇不承认亚历山大里城之协定,而只允给梅赫美特·阿里以终身权。

    奥普之调停

    土政府之态度,于1841年1月初已传于伦敦、巴黎。巴尔玛斯登愿赞同土政府之回答。东方问题乃成僵局,欧洲危机更迫切。法政府此时极力备战。法政府的强硬态度颇引起奥普之恐慌,尤其奥国,决不愿有战事。梅特涅以维持现状为宗旨,他想依此保守主义、平和主义之吉佐内阁,将法兰西导入奥大利政策之途上。奥大利既不愿战,普鲁士亦不敢独力冒险;他的利益是在与奥政府协力除去莱茵方面之战机。于是在1841年1月中,奥普两政府竭力谋恢复东方平和;它们望解决埃及问题,使法兰西复入列强团体。虽以俄国之反对,巴尔玛斯登之恶意,四强同盟卒依奥普之调停,采一调和办法,俾法政府能承认。1月31日它们致一通牒于土政府,劝其取消废黜梅赫美特·阿里之敕令,并且承诺世世任命他的直系子孙为埃及太守。此于法政府确是一个成功。法政府从此可以接近四强,不至损失体面。吉佐卒承受其驻英代表转来的提议,而命其在伦敦与列强开谈判,缔结五国条约。

    伦敦谈判

    1841年1月之伦敦谈判,进行迅速,3月中睹五国协约草案之提出。吉佐虽不满意于此约,然亦准备签字,而君士坦丁堡方面,忽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土皇以2月13日之敕令给梅赫美特·阿里以埃及世袭权,但加以限制,主张每值太守缺位,由土皇在梅赫美特·阿里之嗣续中指任新太守;土皇要求埃及征税方法由土政府规定;税额之四分之一纳入土耳其国库,埃及军队减少到18000人,而无任命上级将校之权。梅赫美特·阿里拒绝承认此种协定,法国亦宣言不能签海峡条约,东方问题之危机又现。此次则梅特涅向君士坦丁堡努力交涉的结果,4月19日得土皇发一敕令,满足梅赫美特·阿里之愿望;埃及太守之世袭依嫡系之次序;太守可任命上校以下之将校;埃及对于土皇纳一定之岁贡。5月中英法两国政府接到关于此项协定之通知。6月中埃及太守正式承受上项敕令宣布之条件。

    巴尔玛斯登于此卒亦不得不让步了事,而于7月13日在伦敦缔结有两个条约:第一个缔结于英、俄、奥、普四强之间,所以宣言埃及问题之解决;第二个由此四强及法国缔结,所以保障海峡之中立。

    第二次《伦敦协约》

    依1841年7月13日英、俄、奥、普、法缔结之《伦敦协约》土耳其政府收回叙利亚、库列特(Crete)及阿拉伯;梅赫美特·阿里受埃及太守世袭权,立于土皇宗主权之下;列强约定在土耳其帝国平时禁止外国军舰通过鞑靼雷斯及玻斯佛拉斯海峡。

    第二次《伦敦协约》成立,法国复入列强团体,危机告终。亘两年间和战未定之欧洲卒免于大祸。然而均势难立,究未巩固。近东风云之险恶,在1841年以后不亚于1840年以前。无论外交家如何自诩成功,东方问题仍未解决。海峡之封锁不过纸上空文。土耳其不能自立。俄国虽在外交上胜了法兰西,但自己失去在温恰斯开列塞所得的地位。俄皇尼古拉斯意图恢复旧势,则势不免与英国冲突。克里米亚(Crimea)战役之种因,可说即伏在此海峡条约中。

    第八节 明罕格拉仔会议与新神圣同盟

    梅特涅改造神圣同盟

    在1833年《温恰斯开列塞条约》成立之后,奥大利对于俄土关系之抱不安,不亚于英法两国。惟奥国态度较此两国更难鲜明,因奥国不愿与俄国失和。从1830年以来,梅特涅日益接近俄皇。他极不愿与俄皇反对,因他正利赖俄皇的好意以改造欧洲帝王的神圣同盟。并且他的外交方法,在稽延时日,巧避困难;此时他惟望俄皇不即时利用《温恰斯开列塞条约》,使他能对欧洲保证俄皇在东方并无野心。为使俄皇有此种让步计,他劝奥皇招请俄皇会见,在会见席上,他并且提议邀俄皇从事反对革命的大事业。实则后之一部计划,在他心目中实为其召集会议之主要目的。他想对于欧洲表示三个专制皇帝之团结坚固,决计恢复特洛白芮巴赫时代之势力。为达此目的,联络普鲁士,亦是极重要之事。柏林政府似渐要脱离梅特涅的势力。普鲁士依关税同盟制度,在经济上支配德意志。梅特涅知普鲁士行将握德意志霸权,欲阻其势力前进,似莫如招之与奥大利在反对革命的事业上共行动。

    明罕格拉仔之会见

    普王弗列得列·威廉与俄皇尼古拉斯同被奥皇招请会见。1833年9月(10~20日)有明罕格拉仔(Müchen-grätz)之会见,与会者为奥皇俄皇与普鲁士太子。会议的结果成立一议定书,关于欧洲各种国际问题均有决议。

    关于东方问题,俄奥相约尊重土耳其帝国及其现存王室,宣言反对一切侵害土耳其主权独立之计划。凡遇《温恰斯开列塞条约》发生问题之时,俄皇愿承受奥大利之调停。俄皇不承认他自己在东方有野心,他表示无在土耳其方面发展之意。俄皇承认有一天容或有瓜分土耳其帝国之事,但他声明非与列强预先协定,决不为此。

    波兰之事,亦待明罕格拉仔集会的外交家之注意。此三强约定对于他们各人分得的波兰土地,相互的保障其安全享有。

    比利时亦为会见中之论题。普鲁士太子热心战争,尤其是有意与法国挑衅,此次未列席讨论。会议决定尊重此新国之中立及独立;三国政府应急于解决比利时与荷兰未了之争端。

    关于德意志问题,此会议不过追认梅特涅在铁普利仔(Teplitz)会议(8月7~16日奥皇与普王会议)之提议,决定在维也纳召集德意志君主代表大会,讨议抵抗德意志内部革命之方法。

    新神圣同盟宣言

    梅特涅之所欲打消者,不单是德意志的革命运动,而且是全欧洲国家革命运动。在比利时,在瑞士,尤其是在法兰西,从7月革命以来,革命党麇集,为种种阴谋运动,谋推翻既存的政府。对于此无政府的团结,宁不应组织一个主张秩序的同盟以抵抗之?此则梅特涅及其他会集于明罕格拉仔之大部分政治家及君主所要即时解决之问题。神圣同盟之人所反对特力者,尤其是非干涉主义。于是他们觉得须依一正式的条约,联结起来,与之争斗。1833年10月15日,俄、普、奥三国订有一条约,形成一种新神圣同盟。在此条约中,三国皇帝承认一切独立的统治者值内乱外患之时,皆有求助于他国统治者之权利,而后者得斟酌本国利益,或予以援助,或拒绝援助。如值予以援助之时,任何他国不得出面干涉,无论其干涉之为阻害此项援助,抑为积极的取反对的行动。在缔约当事者之三强国中,有一国受他国统治者之请求起而援助之时,任何他国不得以武力来反对,否则此三国政府当视之为它们全体的公敌。此与神圣同盟在耶拉什丕尔及卫洛拉公会所持之口吻无大差异,盖完全代表梅特涅之主义者。

    明罕格拉仔决议之执行

    梅特涅不仅是为明罕格拉仔决议之主动者,并且当执行此等决议之任。关于东方问题,梅特涅于1833年之末,依外交上巧妙手段卒能防止俄国与英法之冲突,虽则《温恰斯开列塞条约》之成立,一时固有惹起此项冲突发生之势。他极力向英法两政府说明,至少在此时期中,土耳其帝国之独立不至受俄皇侵逼,且临时亦可依奥国之调停以保护之。梅特涅并且使俄皇与土耳其政府订立1834年1月之条约;赖此条约之力,从1828年以来被俄国占领之达溜白诸省,卒得睹俄国军队之撤去。英法两国政府乃改变态度,召回舰队,将防制俄国野心之事,复委诸外交家之手。

    在波兰则梅特涅只须维持现状不使受侵略,其事业一时尚不甚困难。至于比利时问题,则他劝告荷兰国王勿再延搁荷比关系问题之解决;但他和俄普两国政府,均无意于行使强迫手段,因之荷比两国谈判尚须经过长久时日方能告成。

    德意志的问题则依原议在维也纳开会处理。德意志各邦君主代表于1834年1月集会于奥都,6月中依梅特涅之提议,立一议定书,标示反对革命之原则,其主要的规定随后采入德意志邦联之法律中。此会议决定,德意志同盟总会如值德意志各邦政府与其议会发生争议请求仲裁之时,得为最后的判决;从此德意志各邦之宪法,成为具文。

    梅特涅在德意志行其反对革命之处置,未有何等阻难。西欧列强对于梅特涅之压制政策表示抗议,然此亦如以前之抗议然,不过形式上的抗议;抗议之理由,是谓1815年《维也纳条约》曾保障各邦之权利。但奥大利及其与国,全置此种抗议于不顾。英法两政府亦无贯彻其主张之决心。它们对于德意志人的自由亦不觉有何特别重要关系。但是它们却不许明罕格拉仔之神圣同盟在全欧洲行其破坏立宪运动之手段。于是英法政府宣言不赞成俄、普、奥三强之政策,并且有时当极力抵抗之。法国之利益及威望特别受此同盟政策之打击,法政府乃明白警告梅特涅,谓比利时瑞士及辟德蒙原认为法国之势力范围,如果在此等国家有干涉之举动,法国将以兵力反对之。同时对于梅特涅谋将意大利组成一军事同盟置于奥大利支配下之计划,法政府亦表示反对之决心。奥政府攻击法国路易·菲利普政府,然终不敢与法国决裂。奥国恐怕真到开战之时,不能得其同盟国之援助,尤其是普鲁士之援助不可恃。因为普鲁士政府之加入明罕格拉仔关于干涉权之决议,原是不十分热心的。

    英法两立宪国家之与俄奥诸专制政府对抗,不仅依主义之表示,并且实现于行为。上章所述葡萄牙西班牙两国内乱事件,适给英法两国拥护立宪运动之一个好机会。

    第九节 神圣同盟之余势

    俄普奥与干涉主义

    1830年以后,干涉主义已不复构成欧洲公法之一部,在国际公会中不复能支配外交家之政策,然而东欧之俄、普、奥三强依然固守之者尚有20年。俄政府之在希腊事件拥护一个反对的主义,不过一时为自利的目的而然,俄皇尼古拉斯原非特有爱于希腊人而愿助其独立者;一遇利害关系变更,他即不惜复归于旧主义。普鲁士虽迅速经过内部社会的经济的改革,进居于比较自立的地位,然多少仍不免受梅特涅权力之支配,继续正式承认干涉主义。

    俄、普、奥三强之在铁普利仔及明罕格拉仔会议,适在法兰西、比利时、意大利及波兰各地革命发生,与德意志内部佛兰克弗特(Frankfurt)阴谋事件暴露之后(1833年4月德意志急进党谋以炸药轰毁在佛兰克弗特开会之德意志同盟总会),会议之目的,虽在处理各种具体的国际事件,尤其是俄国与西方列强关于东方问题之冲突,然而梅特涅劝奥皇招俄普两国君主会见之主要的用意,是在联合此三个专制政府对欧洲取一致的态度,重兴神圣同盟之势力。明罕格拉仔会见结果,有1833年10月15日之俄、普、奥三国同盟条约,神圣同盟之干涉主义,于此重申出来。

    干涉主义之适用

    1833年宣言之主义至于1848年之革命与匈牙利之反叛,始有见诸实行之机会。但压迫一切自由主义之干涉主义继续为东欧列强所维持,则依此时期中其他重要的事变而可看出。在1835年,奥大利给财政的援助于西班牙,助专制主义之僭主抵抗立宪党,若不是因英法两国之反对态度,奥国之行动或当更进一步。在1836年因为波兰叛乱运动继续不绝,利用克拉科城为革命党的逋逃薮,俄、普、奥三强决计占领此城,而委任奥大利当平乱之任。此举不过是破坏克拉科独立之初步。1846年克拉科之独立,完全破坏。其时加利西(Galicia)之波兰人,动于民族独立之愿望,复仇之精神,开始组织革命运动,而鼓动克拉科之住民,逐走奥大利驻防军队。以此等行动之故,奥国得俄普两国同意,合并克拉科城为奥国领土。

    最后在1847年,瑞士内乱问题发生,亦引起列强之注意。瑞士经过政治的宗教的扰攘者32年,卒遇分裂之危险,则因奉罗马旧教之七州组织有所谓异多同盟(Sonderbund),抵抗其他倾向进步改革之各州。梅特涅得法国保守主义的大臣吉佐(Guizot)之助,起而拥护各州主权主义,袒助异多同盟。他的行为适以致瑞士内部政争之平和妥协愈加困难,因为他使罗马旧教之各州信以为如至开战,奥法两国必送给军械以助它们异多同盟打败结果,列强(除开英国)出任调停。调停之议在1847年12月7日之瑞士同盟总会拒绝,列强乃决定开会于洛奢逖耳(Neuchâtel)以解决瑞士问题;惟英国明明不肯赞助何项干涉政策,甚至不肯派代表到会。依梅特涅所述,则其他列强关于干涉问题,意见一致,于必要之时,不惜使用强迫手段。瑞士之所以卒未遭干涉者,则因为彼时欧洲别有一极大的事变发生,即1848年2月法兰西革命。在1848年之一般革命运动中,吉佐与梅特涅两人均推倒,在各国为本国内部问题自顾不暇之时,干涉他国事情之主义亦遂无人过问。

    第十节 梅特涅最后的努力

    法奥之接近

    英法国交既因东方问题之争执几于破坏,又为西班牙女王婚事问题所伤。英国之外援既将不可靠,法国急须别求一与国。路易·菲利普属望于法奥同盟,原来从1834年至1840年,他曾竭力图其成功。保守派的大臣吉佐与路易·菲利普皆有意再试图之。吉佐与梅特涅联络,倾向于抵抗自由运动及反对革命的政策。法政府此时已觉得自由党势力之日益增长,咄咄逼人。同时教会势力亦复兴起来,不可制伏。法政府此时正希望得一强国如奥大利者为与国,一方面可以助其抵制民主势力,他方面可以助之减少罗马教皇之恶意。

    奥大利此时亦正欲接近法国。梅特涅觉得革命运动趋势表现于全欧,他的四围形势可忧。匈牙利要求自治自由之声一年一年的高。波赫米亚之斯拉夫人煽动同族举事。波兰人复开始为革命的阴谋。在奥大利领土以外,而在其势力范围,则有德意志之要求统一的民族的政府。普鲁士既给德意志以商业的统一,大有以助长其政治统一之愿望。议院势力已久压下者现亦复兴于德意志各邦,民众的暴动起于各地,在萨克逊国内则于1845年8月有重大的动乱发生。普鲁士王弗列得列克·威廉四世原不脱封建的精神,亦至不得不宣布一个宪法(1844~1847年)。在德意志西南方,则瑞士有内乱发生(1845年3月),新教徒的各州,为宗教问题,用武力对待旧教的各州。瑞士国民大多数要求为联邦组织上的改革,以遂其民主的统一的愿望。意大利半岛亦跃跃欲动。梅特涅在此种危急的形势之下,转而接近法兰西。如果法政府能与奥政府联成一气,结束坚固,则在两大强国之包围中,而又有一俄国遥为监视,革命之事或尚不至爆发。奥政府谋所以联络法政府使赞成它的政策,无所不至。但此事又成幻想。法政府势不能与神圣同盟的代表奥大利皇室完全联合。两方面互相疑忌,各有用心。梅特涅与吉佐不能绝对的协力进行。他们行此种不贯彻的政策,徒然彼此牵连,结果同归于失败。

    波兰事件

    在1846年之初头,英法之决裂尚未完成。然而决裂之期已近,东欧三强已觉其可以乘机活动。破坏克拉科之谋适表现于此时;此小国之独立原受1815年《维也纳条约》之正式保障,使英法两政府态度一致,其国当不至于被灭。

    克拉科共和国为古波兰之最后的残迹,然而久已(尤其从1830年以来)为普、奥、俄三强之眼中钉。此国于1836年曾被三强军队占领,至1841年始睹它们的军队撤退。此国既恢复一半的自由,仍旧为波兰革命党之逋逃薮。此等革命党之实行手段虽等于零,而东欧之帝王,尤其俄皇,却似乎很惧有叛乱的阴谋发生。从1845年以来,他们即取必要的军事手段,以期一遇有警,即进取克拉科,盖依警察报告,彼处即时有叛乱发生,行将蔓延于邻省。在1846年2月19日(波兰爱国志士定为举事之期)在加里西果有小动作。然此大半系奥国政府激成,此政府久取一个恶辣的政策,煽动波兰农民反抗贵族,酿成虐杀之祸。在普属波兰地方的叛乱运动,则经捕拘多人,即行阻止。而在俄属波兰,则秩序毫未扰乱。然而东欧之三强则不待事变之终局,已决定克拉科命运。此城于2月18日被占;在3月之初,已决然作征服地看待。未几俄政府召集一个会议,4月中在柏林开会,俄、奥、普三强代表讨论处分克拉科之条件。俄国主张将克拉科归并于加里西(属奥),而由奥国略给俄普两国以土地上的报偿。奥政府对于提案表同意,惟普鲁士稍迟疑;因之会议暂行停止,约定于数星期后再开会于维也纳,在彼处则又再延期数月。

    实则俄皇提议的办法之延搁不决,尚不是因为普鲁士之踌躇。此实是因为怕英法联合起来反对他们破坏1815年的条约之保障。从3月末以后,吉佐虽不愿与奥反对,然以舆论之迫促,不得不向梅特涅提出一个通牒,声明克拉科之占据只许为暂时的。英国之阿伯淀亦取同样的行动。英国之自由党,亦如法国之自由党、急进党然,群起反对东欧列强之阴谋。巴尔玛斯登在议院中力言拥护1815年条约之必要。于是专制主义的东欧三强不敢急速决定态度。它们力辩其无他意,使西欧国家信以为此不幸的共和国迟早必回复原来的地位。实则它们正待英法两政府亲交全破之时,即将此小国在欧洲地图上抹消。此机会则无须久待者。英国辟尔内阁之推倒,与西班牙之婚事恰给它们以好机会。此等事变尚有其他的结果为它们所未及料的;因为最后的结果不是神圣同盟之复活,而是全欧革命之爆发成功。

    英国内阁更迭

    英国辟尔内阁于废止《谷物条例》后,不复能维持其地位,于1846年6月29日辞职。自由党复起而组织政府(拉塞耳内阁Russell Cabinet),巴尔玛斯登又出掌外交。此人对法的恶感方深。路易·菲利普疑忌之,吉佐则以1840年之事,恨之更甚。此两政府既如此之不和,一遇有交涉问题发生,即不免冲突。而此时适有一个冲突的原因存在,是即西班牙女王之婚姻事件。

    西班牙婚事问题

    最败坏英法国交者莫如西班牙问题。英国以历史上的关系不能忘情于伊倍利亚半岛方面的势力,而法国则以地理上的关系密切,始终将西班牙看做它的势力范围。英法两政府虽同为拥护彼代表自由倾向之女王伊沙倍耳(其母摄政)政府,反对彼代表反动主义之僭主加罗斯一派者,但它们对于西班牙利益各有各的用心,其政策互相冲突。最后加罗斯虽然失败(1840年),王位战争告终,然而西班牙内争不息,英法势力夹杂其间,互为暗斗。尤其是女王伊沙倍耳之婚事问题为英法势力竞争之焦点。法王路易·菲利普欲使伊沙倍耳于包本家亲王中求配偶,英政府则推举德意志一个王族列俄坡耳特(Leopold)与女王结婚。在1846年,英内阁改组,排法派之巴尔玛斯登入掌外交,英法之间竞争愈烈。卒之法政府之阴谋制胜,在同年7月之初头,已得西班牙摄政后(即女王之母)允许使女王与包本王家之加逖斯公(Duc de Cadiz)结婚,而以女王之妹嫁与法王路易·菲利普之子蒙藩西公(Duc de Montpensier)。此两个婚典于同年10月10日在西班牙同时举行。

    此事在路易·菲利普方面是一个王室的成功,而于法国究不是政治上的利益。依随后的历史,可见其实际损害之大。英法两国外交关系从1846年年终以后,异常疏隔。

    克拉科之合并

    西班牙婚事致英法两国交谊决裂,其第一个效果,即在给东欧三强以自由行动之机会;它们此时已有大胆的执行它们对于克拉科之计划,再无顾虑之必要。马德里得方面之婚典举行不到数日,三强在维也纳结有一个协约;依此协约,克拉科城及其附带的地方合并于奥大利,奥大利则以加里西省中数郡还给俄普。此一举完成波兰之灭亡;此以前有名的大国至此不留一点痕迹。全欧洲舆论攻击此暴举,尤其在英法两国舆论激昂。1815年之条约竟公然破坏于东欧三强之手,虽然它们原为造成此条约之有力分子,而又是常好援据此条约者。然而此时伦敦巴黎两政府不和,不能联络一致拥护此约。

    吉佐不欲与奥国冲突,而为国内舆论所迫,不得不向巴尔玛斯登提议共同向三强表示抗议。但英国外务大臣不肯取共同行动,他答以英国已经提出抗议,两国各当保持行动之自由。实则巴尔玛斯登对于梅特涅说明克拉科合并动机之通牒(11月6日),曾向维也纳致一答复(11月23日),而其答复口气,足以表示他无意为克拉科出力。

    吉佐之抗议于12月3日发出,其语调较之英政府的答复为直率严重;他警告列强以破坏条约之危险的效果,但亦未表示拥护克拉科独立之坚决的态度。梅特涅觉得外交上无足畏,乃新发一通牒(1847年1月4日),重申11月6日通牒上所举的理由,以敷衍英法两政府。此后则此不幸的克拉科之事也再无人过问。

    英法之竞争与东欧三强联络

    英法两国既因西班牙婚事失和,此时它们所注意的处所,不在援助波兰人,而在争得东欧三强之友谊。在数月中英政府极力向欧洲表示法国将破坏欧洲均势,法政府则力辩其无此事。在此项争论中,奥、普、俄三国政府不肯加入。梅特涅不欲对于巴尔玛斯登之提议表示意见,他乃求得一趋避的巧法,而俄普两政府赞同之。梅特涅单说他对于西班牙之事无可答复,因为奥国向来未承认伊沙倍耳为西班牙女王,与她未发生外交关系;奥政府于她的婚事及其妹的婚事均没有意见表示。此项口实,无异赞成法兰西的政策。梅特涅之态度有伤巴尔玛斯登的感情,自后他对于巴黎维也纳两政府同怀忌恨。而在他方面,则法政府深感东欧诸强之好意。此诸强政府容易将法政府牵入它们政策中,而使其与英国调和不可能。尤以奥国之联络法国效力为大,因为奥国比较俄普两国需要法国之协助更大。

    奥国内外之危险的情状

    在欧洲政治革命运动蔓延之中,尤以奥大利为最感危险。梅特涅虽向来抱乐观主义,此时已觉1815年欧洲改造局面,现在已到处有倾覆之象,他深惧欧洲局面一旦动摇,奥大利首受其祸,奥大利国家将因此破坏。自由民族主义,是此时革命之标语。此两个主义为维也纳公会所漠视而为神圣同盟所压迫,兹则由人民公然要求实现起来。到处民众起来反抗专制政治或寡头政治;到处被压制或被分裂的种族要求民族的独立与统一。欧洲政府之畏惧此种事情无如奥政府者。在内则奥国本土有分裂之虞;在外则在它的势力支配下之邦国行将有脱离它的支配之势。哈蒲斯堡王室的臣民虽然柔顺,然已渐觉悟梅特涅之独裁主义不能再行。法律平等,新闻自由,议院保障之要求,同时起于维也纳、普拉克(Prague)及丕斯特(Pesth)。组成奥大利帝国之四五个不同的民族,各要求自治。波赫米亚及匈牙利在1846年至1847年之中,不平之声日高,要求亦日益奢,更为可惊异之现象。

    德意志原受奥大利之支配,今亦显出政治的觉悟来。德意志各邦之自由运动屡为梅特涅所打破,而从1840年以后亦恢复起来。此时自由运动气势之盛可于普鲁士王之发布一钦赐宪法征之(1847年2月3日)。

    而在阿尔蒲斯(Alps)方面,则瑞士虽依1815年的条约成为中立国家,然久受奥国政府势力支配。因为奥国所主张的邦联组织使瑞士内政不统一,对外亦乏抵抗力;瑞士无异仍是22个独立的小国,它们互相分立,无共同的首都,无联合权力,无共同的军队,无最高法院。从1830年以来,瑞士国民大多数谋脱离地方的寡头政治,而修改邦联组织法,以实现民主的统一的政治。而在他方面,有罗马旧教的7州,反对改革,组织所谓异多同盟以抵抗其他各州。瑞士内乱又将牵动欧洲均势问题。

    奥大利既关怀瑞士之内乱,对于意大利方面之骚动更要注意。在此方面,形势更危险,革命运动趋于极端,已不是如1820年及1831年的时候之限于局部的事变,而是一般的蔓延于半岛全部。半岛人民抱有同一个情感,即驱逐奥大利人。梅特涅此时仍称意大利是一个地理的名词,意大利人自身却已觉独立统一之机会成熟。意大利一旦解放,统一如何实现?其将如多数人所希望依联邦组织以实现乎?抑或如少数有识的人士所主张,仍于君主政治之下实现乎?抑将依玛志尼(Mazzini)之主张,以罗马为首都,组成一民主共和国乎?此皆是将来的问题。而在目前,则意大利大多数要求意大利各邦之君主与人民联合,始则赋予自由,以巩固其团结,后来再一致对待共同之仇敌。尤其是对于罗马教皇很属望,他们望教皇首先示一模范,其他各邦君主必追随他。新教皇辟斯九世(Pius Ⅸ)颇能容纳自由主义的改革,各邦君主渐仿行教皇方针,容纳民意。烈普耳王与玛迭洛公虽犹不肯让步,而塔斯加尼大公已承认新闻自由。萨地尼亚王查尔-阿倍(Charles-Albert)渐觉悟萨瓦王室在意大利之使命,意大利革命之军事上指导当由他任之,教皇仅能任精神上的指导。联邦之思想已表示有实现之望,罗马教皇、塔斯加尼、萨地尼亚三政府订结有关税同盟,似将为政治同盟之先声。

    奥法两政府与革命运动

    奥大利在1846~1847年中,直接受革命运动的侵逼最甚。在此种危险的境遇,奥政府所可抉择的与国亦复有限。英政府在巴尔玛斯登支配之下,与其援助奥政府,毋宁谋害之。俄国此时亦不能恃作援助。俄皇尼古拉斯虽有意共同抵制革命,但此时他尚不信危机迫切,并且他未始不乐睹奥政府牵制于西方乱事,使俄政府得自由行动于东方。至于普鲁士政府则对于意大利事情不感痛痒,惟关于瑞士问题可望其共行动。然在德意志,则普鲁士实为奥大利之敌,因为德意志民族如果统一,必在普鲁士指导之下。

    所余的惟有一个法兰西,此则梅特涅所极欲联络,而对方亦适愿与奥国结托者。路易·菲利普及吉佐之畏惧革命运动,不亚于奥皇及梅特涅。法政府已忘其起源,而背反民主主义,依赖财产阶级之寡头体以行统治;对于铁耳等要求之温和的国会改革案悍然摈斥不顾。如果莱茵、阿尔蒲司方面乱事爆发,势必蔓延到法国。而且革命成功的结果,不免新发生几个统一的国家,至少有德意志与意大利两国,在政治上均难免于法国不利。吉佐与路易·菲利普更觉有抵制革命之必要。吉佐表示在原则上,在一般政策上,与梅特涅意见一致。

    然法奥两政府之间要真有协商存在,则单是两国愿意共行动尚不足,必且要无阻力;假设两政府均无完全的行动之自由,不能全然相助,双方的信任心势难长久存在。且如果有一大国,公然鼓励革命,爆发且当更速。后来的事实恰是如此。

    法奥协商之无力

    关于德意志之事,奥政府却不愿公然受法兰西之助,梅特涅谓恐因此激怒德意志全体人民;他的希望是在法国暗中援助,然此则法政府所不乐为者。因之法国于此实际不给奥政府何等助力。奥政府孤立无援,日益失其地位,而同时仍未能免勾结敌人侵害母国之责难。

    在瑞士,则吉佐与梅特涅同助异多同盟及旧教党(Jésuites)。他不认瑞士同盟有不经列强同意,自由更改1815年所规定的宪法之权。在边鲁(Berne)之同盟总会未取强烈的决议以前,梅特涅提议法奥共同出兵干涉。但法政府不似梅特涅对于此事有行动之自由。法政府于此须顾虑议会、新闻、舆论之反对。因之吉佐向梅特涅秘密提议一个巧妙的方法,即:奥大利出兵为反对革命的行动;法国议会必定要求法政府出兵抵制奥国行动,法国即可以此名义出兵;而一旦两国共同占据此邦,即可共同执行他们的政策。但此则梅特涅疑为法政府欺人之计划,不肯承认;而另提一议,即:两政府照会瑞士,声明它们不许瑞士同盟总会得侵犯各州之自由,更改1815年之宪法。法政府仍不敢赞同此议,而主张以五强(包含英国)共同名义向瑞士抗议。但巴尔玛斯登虽不正式拒绝,而亦不表示明白的态度,故意稽延时日。在列强交涉迟滞不决之中,瑞士之急进分子增其气势。同盟总会于7月5日开于边鲁,20日宣告解散异多同盟;数日后命放逐旧教党。此后则惟有执行之问题。

    即在意大利方面,梅特涅与吉佐亦互相牵制。他们对于1815年条约所限定之政治区划之保全,虽然意见一致,但关于妨害自由制度之成立,则所见各异。路易·菲利普的政府之反对民众革命,与奥政府同。他不愿民主政治得势于意大利诸邦,且不愿议院政府制完全树立。但他颇鼓励各小邦君主施行行政上的改革,以期合于近世社会的精神,然梅特涅则极力阻害之。法政府不愿奥政府垄断意大利霸权。所以在意大利亦如在瑞士然,法奥两政府之反革命政策无力量。

    英国之赞助革命政策

    法奥势力相消,而在他方面则革命运动从一大国获得有力的援助。巴尔玛斯登虽在本国不表同情于急进主义,而在外国则不惜鼓励之,以妨害吉佐与梅特涅的政策。英政府在德意志方面赞助革命不力,容或是因为在此方面法兰西无大势力,亦或是以为德意志之统一于英国利少害多。然在瑞士及意大利方面,则英国的政策在积极谋革命之胜利。

    在瑞士方面,巴尔玛斯登采狡猾的政策以欺吉佐。新教的诸州正在准备执行总会决议之时,巴尔玛斯登极力拖延法政府提议共同抗议之谈判;嗣复不肯签字,而仅自任在瑞士同盟政府与异多同盟之间当调停之任。法奥两政府不信英国能持公平态度,不肯赞成其议。英政府仍然派阁员明铎卿(Lord Minto)赴瑞士(9月),表面上负有调停任务,实际为鼓励同盟政府而去。此使节之至,适以坚瑞士急进派执行他们政策的决心。他们深和奥大利注全力监视意大利方面,非得法国协力必不敢攻击瑞士;法国非恃有英国之同意亦不敢动,而英国则完全对于瑞士同盟表示精神上的援助。于是瑞士同盟总会重行集会,从10月24日以后,调动大军,攻击异多同盟。29日旧教的7州与同盟总会决裂,宣言抵抗到底。8日以后,同盟政府正式宣战,11月10日开始战斗。

    法奥两政府原来久已谋对于瑞士两派之争执,提起欧洲的干涉。但它们久为无益的交涉,枉费时日,而在危急的时候,巴尔玛斯登复行其狡计,使之坐误时机。吉佐从11月4日以后,提议命双方交战团体停战,而受五强的仲裁。此项提议合于神圣同盟之精神,即时见采于奥普两政府。俄皇之赞同亦不容疑。惟英国的态度独异。此时巴尔玛斯登之手段,更在稽延时日;他一面鼓励瑞士同盟政府在军事上迅速进行,一面延缓外交谈判。10日以后(11月16日),巴尔玛斯登始回答吉佐,另提一议,主张在伦敦开会议,而解决瑞士问题之条件,为解散异多同盟与放逐旧教党,法政府反对此议。驻伦敦之法国大使与巴尔玛斯登重开谈判,结果议定一照会,然时已11月26日,异多同盟已经到处战败;29日7州之最后1州亦降伏。迨至30日,瑞士同盟政府始接到列强调停之照会。而此照会仍仅以法、奥、普三政府之名义提出,巴尔玛斯登声明调停已非其时,瑞士问题已经依武力解决。革命在瑞士完全制胜,英政府外交政策成功。

    英国外交之成功不仅在瑞士,而在意大利成功尤大。明铎卿于10月赴意大利。英国在意大利诸邦代表久已极力破坏法国信用,只为与奥政府共谋反对革命。他们使意大利爱国者信赖英国为唯一的友国,不仅给意大利革命以精神上的助力,且在必要之时,尚可供给物质上的助力。明铎卿之抵意大利,更为英国助力之好保证。在1847年之末,意大利全土有动乱之征兆,而首先爆发于南部。叙叙利受英人之激励,从1848年1月12日以后,发生动乱,蔓延到烈普耳,国王至不得不退让,而于2月11日公布一宪法。自此以后,意大利全土之君主感觉有不能不让步之势。

    法奥之态度

    在此革命运动之危机中,法奥两政府将何以阻制此运动?它们既不能共同行动,又不敢独力冒险。梅特涅不信任法政府,必欲法国与奥国同时取一致行动。至于吉佐,则明知国内反对势力之增强,王室之濒于危险,一旦革命在意大利成功,不免波及法国。他极欲恢复半岛之秩序,但他不敢公然与奥大利共行动。迄于2月24日,法奥两政府对于意大利革命尚未取何等重大的手段。此时它们尚谋恢复在瑞士之势力,法、奥、普三政府照会瑞士同盟,命其将异多同盟、旧教党问题及联邦改革问题交付仲裁;它们且准备兵力重占瑞士。

    但此老外交家之计算,卒为一大事变根本破坏;此项事变他虽屡预言,然不料其发生如此之速,是即法兰西之二月革命。1848年2月22日动乱起于巴黎,24日路易·菲利普退位出亡。自此以后,瑞士事件在外交上不成问题。所有欧洲王室均在危险状态之中。民主主义、民族主义30年以来为君主所压伏者,行将到处打破障碍,在欧洲发挥新命运。神圣同盟之时代告终,革命之时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