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法兰西二月革命与欧洲一般革命运动

周鲠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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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二月革命之意义

    路易·菲利普政府之弱点

    路易·菲利普政府自成立之始已露出弱点,其基础极不稳固。1830年之革命本是一个不彻底的革命,路易·菲利普乘此机会取得法兰西王位,他受议员的拥戴,但无民主的后援。他的政府依少数之中产阶级以维持,已经日渐在急进派(共和党、社会党)之攻击中。加以保守主义的吉佐执政之八年中,内政上施行反动的手段,对外则追随奥大利,倾向反动政策,有外交软弱无能,丧失法兰西威望之咎。路易·菲利普的政府完全不洽人望,反对方面的势力日增。一旦暴动起于巴黎(1848年2月22日),不仅吉佐下野(2月23日),即使国王自身亦仓皇退位出亡(2月24日)。

    第二共和之成立

    法国议院不能制止革命的潮流,共和党及社会党劳动阶级之人同时组织临时政府,其一设于众议院,其他设于巴黎市政厅。卒以共和派首领拉玛丁(Lamartine)之应付有方,使两个临时政府机关合为一体。他们于2月24日宣告法兰西为共和政体,决议召集国民议会,制定宪法。在第二共和之最初两月中,法兰西政权操于临时政府之手。

    临时政府之对外政策

    二月革命起后,欧洲视线集于巴黎。法兰西原被视为革命之策源地,此新成立的共和政府果不发挥宣传的精神,进而煽动各国人民起来为解放运动,破坏1815年之条约乎?这是欧洲各国政府所极注意的问题。一时世人颇疑临时政府必出此举。因为此临时政府不似路易·菲利普政府有充分持重之动机。并且当时法国如出此举,成功亦似甚容易,因为一切受压制之民族均将应声而起。为反对神圣同盟而起之战争,在法国国内必很有人望。但在他方面,则反对的理由亦充足。临时政府尚未从国民正式受有使命,无令法兰西从事此重大的行动之权。法国兵力此时尚不足以积极作战。并且法国在道义上虽可拥护一切民族之自由独立,而在政治上不见得民族独立之事即有利于法兰西;法兰西果有何利益必援助意大利人德意志人之统一计划,在法兰西邻境造出两个强大的国家?此等国家固不免为法兰西未来之敌国。然则临时政府究取何种态度以应付时局?

    临时政府之宣言

    从种种方面慎重考虑之结果,法兰西第二共和之临时政府觉得对欧洲应取平和的口调。但他自信亦应同时表示拥护法兰西的权利之决心,及其对于各国人民方面的同情。于是3月5日拉玛丁发出一宣言(拉玛丁从2月24日起主持临时政府外交)。他宣言法兰西之宣告共和,不至危害何种政体;战争不是法兰西共和政府之主义;1815年之条约为法兰西对外关系之基础及其出发点。但拉玛丁之承认1815年之条约,并不是承认一个权利,而是承认一个事实。他并且重申非干涉主义,允不煽动他国人民革命,但不许外国干涉他们自动的解放运动。

    外国政府之状态

    3月5日之宣言究仍不能使外国王室安心。英国政府乐于睹路易·菲利普之推倒,而见比利时方面之安稳,容易承认法兰西新政府,然而其他君主国家则起初对法政府怀疑忌。但它们亦未有余裕可以联合反对此政府。不到数日,革命爆发于全欧洲,各国君主已皆自顾不暇。对于此欧洲一般革命运动,法兰西共和政府起初并未有直接的助力,并且全立于局外。实则八年以来,欧洲一般革命运动醖酿已久,1848年之法兰西二月革命不过与以刺戟而速其发动;意大利革命固已先法兰西革命而发动(1847年之末)。

    第二节 欧洲一般革命运动

    欧洲一般状态

    1848~1849年之欧洲动乱,其情状各处不一。在已经多少享有自由的国家,民众运动比较不甚激烈,政府比较少受侵逼。瑞士免于外国干涉之危险,卒得安然制成联邦宪法,达到改造目的。在荷兰比利时两国君主顺从民意,一时尚能使人民满足。在英国则急进党运动(Chartist Movement民宪运动)与青年爱尔兰党之阴谋容易为政府所制止,未至发生大动乱。在西班牙,则女王政府不仅能制止急进党,并能打平加罗斯党之起事。而在其他人民愈受压制之地方,革命之气势亦愈盛。但其制胜之程度在各地亦不相同。波兰人要求他们的权利,然不到数星期即被克服,从3月以后,俄皇的军队集于瓦塞,使波兰人不能动。而在4月与5月,奥普两国君主容易以武力打平其治下波兰地方的动乱。但意大利与德意志则不容易制服,1848~1849年的革命运动,以在此两国气势为最盛。

    意大利革命运动

    在1847年之末,意大利革命已开始,及闻法兰西共和政府之树立,气势更张。君主之尚未顺从民意者亦急于退让。1848年3月4日,萨地尼亚王阿耳倍发布《根本法》(Statut Fondamental),其内容几全似1830年法兰西的宪法。数日以后,教皇辟斯九世亦取同一之手段,(3月10日至3月15日。)自由、独立、统一之声彻于全意大利。到处爱国志士投袂而起。一般人民仰望萨地尼亚领袖国民,驱逐奥大利势力。阿耳倍虽久准备兵力当此重任,但见奥大利方面防御亦甚严,一时取持重态度。随后维也纳革命事起(3月13日),影响及于意大利北部。从3月16日至22日威尼斯发生革命(由国民党首领玛林Manin主持),驱逐奥军,组成共和国,以待与意大利他部联合;米兰亦起革命,摇动全伦巴多。同时玛迭那公与帕玛公均被逐出国。到处叛乱的人民属望于萨地尼亚王阿耳倍之指导。3月24日阿耳倍发表一个宣言,檄意大利人共起而争独立,而自任统帅,带领军队前进。2日以后,他入米兰。4月中屡次追败奥军。北部意大利全体响应。塔斯加尼大公虽属奥人,亦派兵为助;教皇派兵断奥军交通;烈普耳王亦派舰队救威尼沙,而命老将丕白(Pepe原为麦拉之部将)率2.5万人向威尼沙前进。一时奥大利帝国军队似绝对失势。

    德意志革命

    在意大利各地自由运动得势之时,民主势力亦制胜于德意志各小邦。在2月之末,3月之初,德意志同盟之君主,几无不迫而承认出版自由、集会自由;到处宪法成立。佛兰克弗特之同盟总会取消1832年与1834年之反动的命令。最重大的事,是有若干爱国者自行集会于海德堡(Heidelberg),发议召集一个“预备国会”(Vor-Parlament),于31日开会,其使命在使德意志举出一个国民会议。此事得全德意志之欢迎。梅特涅方思有以抵制此项自由运动,而革命事变进行迅速,有非外交家之力所能支配者。奥大利之力不仅不能支配意大利与德意志之形势,即使奥大利本国秩序亦不能维持。奥大利王室自身即要屈伏于革命。

    3月13日全维也纳举事,要求自由。数时间的战斗给民众以胜利。奥皇菲地兰鉴于形势危险,决计牺牲此40年来主持奥政之老政治家梅特涅。(梅特涅去职,仓皇逃至荷兰,旋赴英国。)后继政府以奥皇名义允诺发表一宪法。奥帝国之德意志地方大为庆幸。但匈牙利人向来要求他们的国民的权利,不以此为满足,奥政府至不得不给以一个独立的政府,而给丕斯特(Pesth)之立法部以无限的权能。帝国内之斯拉夫人自以为特别构成一个民族,要求宪法的权利,而此懦弱的皇帝亦不能拒绝之(3月28日至4月8日)。

    革命运动不限于奥大利,即在普鲁士亦不能逃此危机。从3月15~19日,柏林陷于流血的惨状。普王弗列得列克·威廉四世全然让步,组织自由党政府,而召集“全级会议”,定于4月2日开会,通过选举法,以选举国民议会。

    维也纳柏林之形势已如此,再无政府可以反对预备国会之召集。此会从3月31日至4月4日开于佛兰克弗特,决议国民会议依普通选举制由德意志全体人民选出,其使命在依君主政体组织强有力的联邦政府;而国民会议必为主权的,换句话说,其制定之宪法不必交德意志同盟各政府认可,此是完全破坏神圣同盟之主义。

    第三节 革命运动之结果

    革命运动之挫败

    在1848年之革命运动中,民主势力一时似有完全制胜之望。但卒之胜利变为挫败。不仅在法兰西之共和政治最后推翻,英国之急进党运动即时失败,而动乱最盛之意大利德意志两处,其革命亦卒为反动势力所打平。

    奥大利内乱之压伏

    在奥大利领土内最重大的动乱,于普拉克(Pragne)、维也纳、丕斯特之流血惨状中打平。波赫米亚之革命一时似告成功,及极端的自由党不满足现状起而谋乱(1848年6月12日),给奥军统帅以打破革命之口实(7月15日)。而在奥大利本部,民众运动亦自招破坏。1848年4月25日,奥皇发布一宪法,其基础为普通选举。依此基础举行选举,斯拉夫人在议院占多数。此事非维也纳之革命党人所愿,他们不肯放弃德意志人在政治上的优势。在国会开会之时(7月11日),他们多方妨害议事之进行,而煽动维也纳市民攻击斯拉夫的议员。奥皇及斯拉夫议员均不能不逃难。奥军即以行于波赫米亚之手段施于维也纳。匈牙利之革命带有民族运动与民主运动之两重性质,其乱较大而较久。匈牙利人于哥修特(Kossuth)鼓励之下,奋力为独立战。但奥大利政府既得库洛特人(在匈牙利治下,要求自由不得)之内应,而复得俄军之外援,匈牙利革命卒全然打破(1849年8月14日)。在此动乱中,奥皇菲地兰让位于其侄佛兰西斯·若瑟夫(Francis Joseph,1848~1916年)。

    德意志国民议会之失败

    在德意志之自由运动,失败更见滑稽。国民议会开会于佛兰克弗特(5月18日)。此议会于种种争论之结果,卒决议设立一民主主义的德意志帝国(置奥大利及其他小国之反对于不顾),而以帝国首领之位奉诸普王弗列得列克·威廉四世。但普王不肯以其神权的王位换民选的帝位,拒绝此项交涉。统一之计划因此全然挫折,国民议会消灭(6月18日被瓦颠堡政府强制解散),原来的德意志同盟复立(1851年)。

    意大利革命之失败

    在此悲惨的1849年,意大利革命之失败恰与匈牙利独立之失败同时。奥大利同时在此两处制胜,但匈牙利之事得力于一个专制政府(俄国),而意大利之事则有一共和政府(法国)共谋。其始意大利三个爱国党于教皇辟斯九世、萨地尼亚王阿耳倍及玛志尼各人之统率下,协力驱逐奥大利人。不久内部分裂,自相敌视。教皇见共和党之非宗教的色彩,而恐奥大利全然放弃罗马教会,乃自行抛弃国民运动(1848年4月)。阿耳倍误着戎机,在科司托札(Custozza,1848年7月25日)及在罗洼那(Novara,1849年3月23日)之战,大遭挫败,不得不让位;玛志尼(加里巴耳的Garibaldi与之联合)消磨其精力于罗马之共和政治的试验。(教皇于1848年11月逐出此城。)法兰西(在路易·拿破仑之治下)派兵入意大利拥护教皇。罗马于1849年7月为教皇所克复,玛志尼及加里巴耳的出亡。同月威尼沙亦被奥军收服。意大利之自由解放运动一时中止。

    法兰西之路易·拿破仑虽协同奥大利在意大利中部实行反对革命的运动,而却有一事,有助于民族主义及自由。萨地尼亚王阿耳倍之子耶玛溜之能于败后与奥言和,获得比较有利的条件(1849年8月6日),实赖路易·拿破仑与英政府合力调停之力。在意大利屈服于外国压制下,呻吟于反动政治之期中,萨地尼亚新君耶玛溜独以其王国为自由之根据地。此后意大利民族属望于他。

    未来的问题

    1848年之欧洲总革命如此结局。在此时期中,于许多动乱欣望之后,人民到处战败;帝王到处得胜。但他们的胜利与其说是实在的,毋宁说是表面的。欧洲重大的问题尚待解决,而其解决惟在求诸自由与民族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