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好赌杨御藩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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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成卫城南门官道外,三十余骑护着一辆马车缓缓行来。

    杨肇基如今四十二岁,身材健壮,奈何整顿大同诸卫颇耗心血,然后一腔热血被现实冷冰冰的一盆水浇的冰凉。身体就这么垮了,生病还不是最大的打击。

    其祖杨秀追随朱元璋生擒张士诚立下大功,传至杨肇基已有十世,世代袭任总兵官,而杨肇基十三岁就袭职,被授怀远将军。治理老家山东兖州沂州卫,后历任陕西柴沟堡、广昌营守备,凤阳府中都留守司,河南抚院中军游击将军,天津营参将,京师神机营副总兵,大同总兵官,挂征西将军印,

    如今拖着病体,临走借道东路,沿途视察心中更是苦涩。他堂堂总兵官想要整饬军兵,困难重重。反倒是宗室出身的朱以溯,搞的风生水起。

    昨夜朱以溯点卯聚将议事,斩杀天成、镇虏两位指挥使同知,首级传送于各百户所,也被他瞅见,心中惊骇更是难以言表。

    马车里,杨肇基眯着眼睛抵御遍野刺目雪色打量天成卫城,道:“为父于大同镇犯了众怒,只恨手段太缓,若有朱参将这般杀伐,势必不会沦落到此般地步。老三,那个鼎鼎大名的朱弘昭据刘公所言,也是块美玉。为父准备留你在东路谋个出身,你觉得如何?”

    杨肇基三子,现年十五岁的杨御藩骑在一匹矮脚马上,半天没反应,原来在马上睡着了。他兄长杨御萌轻轻推了一下,杨御藩身子一晃,双腿紧夹马鞍,立马坐稳了,回头瞪一眼兄长,裹了裹披风,又眯上眼睛准备入睡。

    杨御萌无奈,看向自己父亲:“父亲,老三实在是困了。”

    “算了,既然老三不反对就留他在东路好好补一觉。”

    杨肇基有五个儿子,最喜欢的就是老三杨御藩,各方面与自己酷似,就是喜欢和人打牌,着实让他头疼。不过他也不好说教,毕竟还是他教会杨御藩打牌的。

    这次突然接到兵部调令,调他回京师述职,时间催得紧,昨日一早在赌坊找到奋战一天一夜的杨御藩,然后匆忙出发,从大同出发一天一夜到了天成卫城,也算神速。

    朱弘昭跟随朱以溯在城门相迎,孙传庭脸色一如既往的严肃,回顾朱以溯道:“杨帅今日轻车简行,恐怕是要卸任了。”

    果然,当朱以溯等人要行下属礼时,都被杨肇基阻拦:“老夫入京述职,若无意外将告老还乡。一路走来,观东路军兵整饬冗余,甚是欣慰,朱参将可为国之柱石。”

    “不敢当,杨公为国事操劳,我等敬佩。城中已设下酒宴,还请杨公移足。”

    摆摆手,杨肇基神色虚浮,指着马车旁一健壮少年道:“此为老夫三子御藩,好军事,与老夫肖似。本想在大同给这孩子谋个前途,奈何兵部催的急,又闻朱参将教子有方,想托付于朱参将代为管教数载,不知朱参将意下如何?”

    杨御藩被谈话声吵醒,揉着惺忪睡眼,一脸迷糊打量眼前众人,目光停留在朱弘昭这个少年身上,口中啧啧,却不发一言。

    少年戎装,本就噱头十足。而朱弘昭也健壮,一身铠甲扮相又是上等货色,站在那里如松如峰,气度也算威严,直接将套着棉甲的杨御藩比了下去。

    “杨公安心,朱某必以自家子侄之礼相教。”朱以溯去大同镇商讨军务之际,也听说过杨御藩名声,喜欢混迹赌坊,不过赌运倒是一绝,十赌九胜,难逢对手。

    再三拒绝朱以溯等人的邀请,杨肇基在家丁护卫下,在天成卫城补充了干粮、草料后就顺着官道朝宣府镇赶去,然后会经居庸关入京畿。

    朱以溯考校了杨御藩一番,杨御藩懒洋洋回答着,这份态度惹朱以溯不快,不过杨御藩确实有才干。朱以溯还有军务要处理,与孙传庭汇合众将归于幕府商讨出兵塞外事宜。于是就把杨御藩交给儿子负责招待,再怎么说沂州杨家也是响当当的。

    杨肇基想为几个儿子谋个官身有的是途径,把杨御藩留在东路,请朱以溯代为管教是假,恐怕看好东路前途才是真。这是一份善意,杨家已历十世,军中关系错综复杂。就算杨肇基在大同镇栽了跟头,回家休养几年照样能翻身。

    杨御藩自来熟,背着青囊包袱哗啦作响,又好强,走路故意领先朱弘昭半步,侧着头笑说:“贤弟的名声在大同镇响亮的紧,人称一声小参将,今日一看,果然不同凡响。不过嘛,我看也就比常人优异那么一点点。要不咱兄弟比比,骑术、弓术还是兵法韬略,你若能胜我一个,以后我以兄称你。”

    朱弘昭的礼仪风度可是刘时敏请宫里老人亲自教育,日常监督的。而朱以溯也知道自己儿子需要在礼仪方面多培养,虽然是宗室,却不是世代贵胄,行为举止要去草根文化,要努力培养出贵族风范。

    “别激我,我这人有自知之明。杨兄这般自信,我若不识好歹撞上来,岂不是自讨苦吃。”

    杨御藩一脸无趣,努努嘴道:“你放心,我刚才在诈你呢,我就是草包一个,来比比,若觉得没意思,咱再增点赌注如何。”

    说着拍拍肩上青囊,杨御藩一脸自傲:“安南国上好象牙制成的麻雀牌,我若输了,就赠予贤弟。”

    朱弘昭更是一脸兴趣缺缺:“赌博什么没意思,我不感兴趣。再说,象牙牌我家里就有一副。”

    “别像个老夫子似的,咱是将门子弟,就该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再打打麻雀牌,这才是咱该过的日子。要不再多增点赌注,你看这个如何?”

    杨御藩手伸进青囊包里摸出一把做工精致,线条柔和的短铳,朱弘昭下意识目光一凝,泛着冷意。很快掩饰下去,却还是没逃过杨御藩利眼,他挥舞着短铳,龇牙笑着,似乎很满意朱弘昭被吓着的模样:“佛郎机短铳,可射三十步,看这里,就这么一扣,就能击毙一名彪型大汉!”

    想要找个例子,看看断臂的李遂杨御藩又撇过头去,看到朱以溯的家丁哨官丁力,眉头一挑道:“长得再壮也是肉体凡胎,就一发弹子,那个壮汉也承受不住。”

    “真这么厉害?”

    朱弘昭惊叹,一旁紧跟着李遂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家公子又要作弄人。他这个人老实,不会演戏,担心抬着头被杨御藩看出破绽。

    “可不是吗?再说咱兄弟俩初次见面,我也不好骗你对不?”

    这算个什么逻辑,难道要骗也要骗相熟的不成?杨御藩很满意朱弘昭的惊叹,把玩着短铳,笑吟吟问:“我拿这短铳做赌注,兄弟你有什么?”

    “我也有很多火铳,要不拿一杆作本如何?放心,我的火铳绝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摇摇头,杨御藩故作鄙夷看一眼朱弘昭:“别以为我不知道东路武备是个啥货色,你的那些火铳还是自己留着吧。”

    话音又一转,杨御藩拍拍朱弘昭浑身锃亮铠甲,笑吟吟道:“不过兄弟这铠甲倒是还不错,勉强算个稀罕物。要不,兄弟你拿铠甲做本如何?”

    “这……这不好吧,这是刘师相赠之物,拿出去和人打赌,刘师会生气的。”

    “咱兄弟俩谁跟谁啊!再说刘公祖母还是我杨家人,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这么见外。放心,就算输给咱,刘公也不会生气的。”

    勾肩搭背,杨御藩说着还撞了撞朱弘昭,挑挑眉头活像一个挑唆犯,实际上他也正在干这个差事。他第一眼就瞅上了朱弘昭这身铠甲,好看亮敞不说,做工也是上等,眼馋的紧。

    也因为朱弘昭身上这副铠甲,他才没有反对自己父亲的安排。

    见朱弘昭迟疑,杨御藩脸一板,老气横秋道:“兄弟你这可就不痛快了,咱将门子弟最重啥,就是义气!义气懂吗,就是三国平话里的关帝爷那样,为了义气挂印封金,更能月下斩貂蝉。”

    说着还闭上眼睛,做手刀向前一砍,赞道:“貂蝉多美啊,关帝爷睁眼都舍不得杀,最后还不是闭着眼睛将闭月羞花的美人砍了。不就一副铠甲吗,看你这扣皮样儿。”

    这家伙为了自己身上这幅铠甲可真是丢尽了节操,朱弘昭也没有再拿捏,弱弱道:“我这铠甲一身十八斤重,都是上等精钢匠师耗费半年才打磨造成。你那短铳虽然稀罕,我找刘师也是能搜刮来的,根本比不得。”

    “你这人怎的这般不爽快?要不这样,你看……”杨御藩说着将青囊布包解开,取出一些东西道:“这是红夷千里镜,据说天赋过人之辈仗此能观千里之物,很是了得稀奇。再看看这个,哈密卫运来的羊脂玉雕成的酒葫芦,灌满正好三两,价值不下五百两。还有……算了,就添这两样,够不够?”

    朱弘昭很好奇这个青囊里搜刮了哪些宝贝,看到一样东西眸子一亮,指着说:“这面甲不错,也加上。”

    “不成,这是两千年前大食贵族将校佩戴的面甲,还是纯金的,比你这副铠甲宝贝多了。”

    “那就算了,我这铠甲价值不下千金,换成金子能打五六副这样的面甲。再说,谁知道这面甲是真是假,算了,咱不赌了。”

    杨御藩哪能放弃,反正他有信心赌赢,咬咬牙道:“就依贤弟,这个面甲也算上。”

    朱弘昭又摊摊手道:“我骑术射术都不精,这个不能比。讨论兵法又各有侧重难以分辨。要不咱比铳术,如何?”

    微微沉吟,杨御藩上下打量朱弘昭,朱弘昭表现的一脸自信,杨御藩摸着下巴眼珠子上翻望天,说:“看来贤弟擅长铳术,但为兄不精于此。不过既然贤弟说了,咱就比铳术,就算输了,这些就当给贤弟的见面礼。”

    “但是,依贤弟所提铳术,贤弟是不是也该表示点什么?”

    朱弘昭拍拍腰间雁翎刀,解下递过去道:“一刀可切一吊铜钱,分毫不伤。你看看,成不成?”

    杨御藩抽出自己的腰刀,拿着两把刀轻轻撞了撞,就见自己的刀刃口有了瑕疵,连道:“好刀,看来贤弟信心不小,为兄也不好藏拙,选个地方,咱开始比吧。”

    杨肇基留他一个在东路也不放心,还留了两名家丁。杨御藩也收藏了几杆火铳,让家丁取来一杆性能最优的,和朱弘昭在幕府空阔的后花园开始比铳术。

    靶子分二十步,四十步,六十步三种,分别算一分,两分和三分。各发十弹,以得分高者为胜。

    两人各自校正放了几发,都极有自信朝对方笑笑,请对方先发。

    朱弘昭哪会客气,蒙上布巾遮挡硝烟,举着被他命名为天气元年甲式火铳的长铳,径直瞄向立在墙根的六十步靶子,眯着眼,指尖轻轻搭在扳机上。

    杨御藩见他一来就挑六十步靶,神情不由郑重起来。

    回头对杨御藩轻轻一笑,朱弘昭脸蒙着,但眼里的笑意很明显,满是戏谑。缓缓回头,平稳呼吸,目光之中只有靶子,轻扣扳机。

    “砰!”

    一声炸响,朱弘昭整个人笼罩在白色的烟雾里,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成绩,就听啪嗒一声,杨御藩把手里的珍藏火铳丢掉,长长一叹:“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你小子给咱设了个套。不比了,咱认输。”

    风吹尽烟雾,朱弘昭看了眼靶子,只是微微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试了,咱这铳五十步外就能打飘。兄弟认输,能让咱试试兄弟你这铳不?”

    朱弘昭将火铳管膛清理一番,倒入火药,最后放入圆柱体锥型铅弹,看的杨御藩眼神一亮,迫不及待接过手,叹道:“终于想清楚是哪里不对了,刚开始为兄不识好歹炫耀短铳,贤弟表现的太过惊奇,而后面贤弟又提议比铳术。若不是咱被铠甲蒙蔽了眼睛,也不会中了贤弟这小小把戏。”

    “兄长聪慧,那赌注的事情?”

    杨御藩端起火铳,瞄着四十步外的靶子扣发,烟雾散尽看着靶子,笑说:“愿赌,就要服输。先等为兄过过手瘾,一会再给兄弟赌注。”

    “兄长爽快,不瞒兄长,咱这铠甲于兄长体形来说小了一号。家中还有一副稍大的,改日给兄长送来,也算是咱见面礼。”

    “成,不愧是小参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