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忍耐不发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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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听闻侯爷塞外掌军,千里奔袭,杀伐果断为朝廷立下大功。怎的如今束手束脚?”秦朗饮一口茶,见朱弘昭神色无异,继续说:“如今兵、吏两部书令在手,何虑地方士绅?若士绅们反对,侯爷可依朝廷法度治他们。闹到朝廷去,也是士绅们不识大体,与侯爷有何干系?”

    朱弘昭只是饮茶,神色平静如旧,好恶态度不明,秦朗有些摸不准这位小侯爷心思,只能咬牙赌一下,笑吟吟说:“文书是两部下发,侯爷只是执行,就算有了过失,也是兵吏两部部公之失。”

    朱弘昭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微微颔首苦笑道:“话虽如此,可官字两张口,若出了纠纷人命,本侯到时难免惹祸上身。虽不怕,却也是个麻烦事。”

    “呵呵,纵然有麻烦,也是以后的麻烦,学生以为侯爷当先解决眼前的麻烦为重。”

    朱弘昭沉吟,秦朗饮一口茶也不着急,他已经看出了这位小侯爷的心思和顾虑,他赌对了。

    现在朱弘昭和士绅们的冲突在于三个千户所周围的土地归属,他有朝廷给的名义在手,而士绅们掌握着舆论。

    朱弘昭很想动手,就是怕这帮人颠倒黑白,将他一直想维持的好名声给抹黑。说到底,他不是怕士绅,而是怕他们掌握的舆论,怕把自己的名声毁了。

    他是外来的,只要动手本地人肯定舆论会向着士绅。而且他一旦动手,还会波及到寻常农户,军户这年头就是穷鬼的代名词,底层民众肯定不会乐意被编成军户,保准会跟着士绅们闹腾。

    似乎看出了朱弘昭的顾虑,秦朗轻咳两声道:“不知侯爷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

    “愿闻一二。”

    “秦末汉高祖领军在外与霸王相争天下,萧何为相坐镇关中大权在握。当时粮秣紧缺,而萧何却贪墨自污名声以求自保。再说本朝诸王,并非皆是庸才,然而……这个就不需学生饶舌,侯爷出身宗室,自然明了。”

    朱弘昭低头不语,良久道:“先生大才,不知可愿在侯府屈就?”

    见秦朗沉吟,朱弘昭还以为他在担心名声、职位问题。便解释道:“陛下特旨,本侯虽是军功爵,排序却在宗爵之中,位在郡王之下,镇国将军之上,按制,可设有教授一员。”

    秦朗一听这话,若有所思道:“依学生所见,他日侯爷立下大功,可能会被天子晋封郡王,恭喜侯爷。”

    这年头人们追求的封侯,朱弘昭能从微末宗室晋身王侯,实在是让人羡慕的一件事情。不管怎么说,王爵可是铁打的,将来朱弘昭以王爵之位退身于朝堂,可以算是极大的善终。

    “郡王虽好,岂有侯爵自由?”朱弘昭摇头似在抱怨,这也算是他和皇帝之间的默契,只要天启不想让他带兵,升赏爵位就能把他现有的一切剥夺干净,还不会让人说三道四。

    王爵虽好,那是对外姓人来说。对朱弘昭这个宗室出身的人,王爵就是囚牢,避都避不开的大囚牢。

    秦朗又有些奇怪,询问道:“按理诸王府官吏都由吏部派遣,为何侯爷这府上却有空缺?”

    明初的藩王很强大,王府内部的官员自己说了算,地盘内的军政官员也有处置权。后来权力被一步步压缩,到了现在,连王府内的官员都指挥不动。

    “府里已有一名锦衣卫千户充当侯府仪卫司,本侯任命先生为教授,无伤大雅。”

    仪卫司,这三个字让秦朗笑了,道:“看来陛下很是看重侯爷,只有亲王府邸才设有仪卫司,侯爷封王指日可待。”

    朱弘昭还给他一个苦笑,询问:“秦先生意下如何?”

    到山东快一个月,就这秦朗一个生员秀才来投奔,就知道读书人是怎么看待他这个宗室侯爵的了。他邀请秦朗做从九品的侯府教授,秦朗都没急着答应,由此而知秦朗对担当侯府正式官职还是有顾虑的。

    所以他也不瞒秦朗,将自己这个侯爵的底细一并说明,只是挂着军功爵名头,实际上天子还是拿他当宗爵看的。之所以不给宗爵,就是还想给他做事的机会。

    秦朗穷的只靠每月六斗米过日子,可依旧能活下去。再说他只是眼前贫苦,只要他点头,会有一帮农户争着抢着当他的佃户,把田地挂在他名下。

    见朱弘昭不瞒他,秦朗有些感动,最后询问:“若学生接受侯爷所授官职,是朝廷的臣子,还是侯爷的臣子?”

    这个问题可真够直接,朱弘昭却笑了:“侯府官职,自然是本侯的臣子。”

    “臣秦朗拜见殿下。”

    朱弘昭赶紧起身要扶,秦朗坚持跪下道:“君臣之礼不可废,请殿下正坐。”

    这还是朱弘昭第一次被人称作殿下,算起来他的侯府建好,也会有宫殿的……。

    远处李墨轩看到只是挑挑眉头,暗骂一声穷酸样,扭头继续看水泊里争斗的一帮犯事少年。

    “天子以乐安税赋为殿下俸禄,不知殿下是否猜出天子深意?”

    朱弘昭略作思考,点头道:“多少知道一些,就像一个火坑。”

    “对,就是火坑,稍有不慎殿下就会引火烧身。可殿下又不得不跳,辜负了天子之意,殿下处境更危。”

    秦朗嘴上说的严重,心中却庆幸,还好这位侯爷是个明白人。

    两人都点到为止,没有深谈。话题一转,转到了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上,那就是如何能在最小限度内从士绅手里把朝廷规划的土地要回来

    “老爷,有人自称乐安举人孙维,前来拜谒。”

    赵期走过来打断谈话,秦朗面容绽出微笑,抱拳道:“殿下这里可有教授官服?”

    在昨日秦朗放话要投效朱弘昭时,孙维就感觉不妙匆匆回了孙家,向家主和各房掌事及族老们禀报。

    不同于别人,秦朗本就是本地士绅子弟,只是家道中落,最了解他们这帮人的底细。只要秦朗帮着朱弘昭对付他们,那他们就被动了。

    他们和朱弘昭根本没有和解的可能,天子以乐安的赋税做侯府的俸禄,将朱弘昭架到了火上,何尝不是把他们乐安的士绅放到了火架上?

    朱弘昭背后是皇权,是天子,而他们背后是广大的士绅阶层和朝廷百官。他们两方争斗的结果,将会影响一大帮人,甚至催化出新政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朱弘昭立在不败之地,只要天子宠信,败了大不了卷铺盖走人还能东山再起。而乐安士绅只能背水一战,输了家当尽没不说,可能还难逃律法制裁。

    大的方面来说,是天子要和百官背后的士绅相斗,要争夺合理的农税。而天子势微,根本奈何不了百官。

    可大的方面乐安士绅管不了,他们的灾祸就在眼前,最重要的就是渡过朱弘昭可能的发难。别说现在放弃各种隐瞒的收入,根本不可能,他们没有回头路。

    税收都是有依据的,今年他们即使不隐瞒,主动交全,和去年比起来,乐安的赋税会有大幅度提升,傻子都知道其中有问题。

    唯一能做的就压住朱弘昭,以前朱弘昭的私兵就是一个靶子,可朱弘昭一来就安分守己,一点过火的事情都不做,根本不给他们揪小辫子的机会。

    设计挑拨闻香教和朱弘昭起冲突,却被赵彦埋的棋子朱炳南消弭掉。乐安士绅们恼怒朱炳南之际,也只能认了,闻香教的脾气越来越燥,谁都不想招惹。

    或者和朱弘昭和解也是不错的,可担心这位狮子大张口。故而初期都冷战,等着朱弘昭主动上门,到时候摊牌起来他们也能站在强势地位。

    现在可好了,天子给了朱弘昭名正言顺的兵权,私兵的小辫子被抹除。本地的秀才秦朗又投靠了朱弘昭,彻底把自己的问题通过秦朗暴露在朱弘昭面前。

    今日秦朗果真来了清水泊投效朱弘昭,孙维得知后立马就捧着乐安镇一带的地契上门了。现在朱弘昭手握吏部、兵部文书,名正言顺要地,他们不好硬顶,权当送给人情卖好。可惜,来的有些迟了。

    见秦朗一身从九品官服,孙维就知道麻烦了,暗暗恼恨这家伙下手快不要脸面自甘堕落。王府这样的官职,通常只有两种人来当。

    一种是朝中被排挤郁郁不得志的进士,类似于发配。还有一种就是屡试不中的举人,这类举人放弃继续科举的权力,去吏部报备,长得好看、关系硬又年青的挑出去做官,年老的歪瓜裂枣就被安置了诸王府邸……

    不管怎么说,秦朗算是混出来了,时隔一日,已不是昨日的五斗秀才,摇身一变成了今日的乐安侯府从九品教授,有了官身。

    起码,他孙维见了也要抱拳行个礼,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由秦朗对他这个举人行礼。

    朱弘昭听从秦朗的建议,喜滋滋收了孙家的地契,好言安抚,打发了孙维。

    果然如秦朗预料的那样,孙维走后,乐安巡检司和高家港巡检司一带的士绅都登门来访,将周围的地契送了上来。

    “娘娘的,这帮杂碎怎的这般好心?”

    这一切让高杰等一帮军汉看的目瞪口张,李成栋打着哈切,送走了半夜来送地契的一个地主老爷。

    土地地契在手,而士绅们都低头了,农户们也不再闹腾,乖乖入籍黄册,成了军户。三个千户所,也就三个乡镇大。

    地盘有了,朱弘昭开始在左千户所,也就是高家港建立别院,准备把工坊立在这里。杨御藩那小子催了好几次,大同镇的旧部也遣人来要买火器,所以订单高垒,就等着开工换钱。

    顺带着,朱以溯陵地与左千户所连成片,清水泊彻底落入朱弘昭手里。这也意味着盐场的私盐想要流露出去,必须经过朱弘昭的手。

    于是,各路盐枭争相拜访,被朱弘昭拒之门外。

    私盐啊,这是一块香的流油的大肥肉,朱弘昭不想染指那是骗人的。可他现在还不敢,不把乐安的士绅阶层收拾服帖了,他就别想偷偷碰私盐。

    而且连盐枭都不能联系,否则被告发,那就是个大麻烦。或者给皇帝立点功劳,说不好皇帝会默许他沾染私盐。

    至于什么时候收拾这些士绅,还需等待。朱弘昭要做好准备,这就是个大火坑,不能一次收拾干净,引火烧身就是必然之事。

    他的忍耐不发,也没有打消乐安士绅们的顾虑,他们准备将赵日中这个想置身事外的知县推掉,换一个心向他们的知县。这样一来,朱弘昭要发难,他们也好多个帮手。

    朱弘昭一旦发难,那就是一场打到奉天殿的大官司。既然是打官司,那么县衙就显得无比重要,谁握着,谁将会占有极大的优势。

    赵日中的中立态度,显然不符合乐安士绅的利益。而赵日中的中立对朱弘昭来说是难能可贵的事情,所以他必须保住赵日中这个县令,或者换上一个心向他的县令。

    可惜,朱弘昭在官场毫无根基。所以保住赵日中,就成了他的首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