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孟曰取义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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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县距离兹阳、曲阜还不到百里的路程,距离沂州足有三百五十里。求援使者能一日疾驰三百多里来到沂州求援,已经说明邹县的防御力量已经低到了十分可怕的地步。

    同时也说明另一个问题,杨国栋所部的明军已经放弃了邹县。山东巡抚赵彦也放弃了邹县,比起曲阜孔府,邹县孟府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估计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形势对官军不利,此时无力救援邹县,邹县只能向沂州方向的明军求援。可能还有一个小原因,赵彦是孔府外孙,他会集中力量保护曲阜,而不是邹县。

    各朝各代都推崇孔子,至于主张民为重君为轻的孟子,则有些不招人喜欢。

    但朱弘昭看重孟子的学说,敬佩孟子,而他父亲葬礼上孟府世子孟弘略到来,可说是山东士绅阶层身份最尊的人。孟府看得起他父亲投之以桃,他自然也要报之以李。

    为了增强行军速度,朱弘昭只能再次分军,主力两千骑带一日干粮配双马在前疾驰,孙河带着辎重营火器兵在后跟着。

    五月二十四清晨,朱弘昭所部一夜行军百余里,在费县与平邑之间休整用餐。这两处都已失陷贼手,夜里朱弘昭行军畅通无阻。就算是白天,他也不怕这些土鸡瓦犬来找他麻烦。

    “兄长,费县平邑两处各有贼军三两千,辎重车营只有千余人,人潮淹没,恐难抵挡。”

    一片缓坡上,杨御藩脚步沉重,两腿被露水打湿,说不出的难受:“再者,昨日叛军以火炮攻城,邹县城墙寻常,兵丁不足,恐怕今日日落前就会破城。兄长所部行军迅猛,最早傍晚才能抵达邹县。到时人疲马乏,如何能打得过叛军四五万兵丁?”

    “尽人事,看天命吧。”朱弘昭手里拿着竹筒饮水吃着干粮面饼:“再次分兵,命高杰部一人三马先行,早一步抵达邹县机会就大些。”

    朱弘昭说一不二,可以说是有些独断专行,招手喊来高杰,高杰所部都是成年兵丁,体能高于少年火铳兵,骑术也更好。

    高杰这边千余骑出发,朱弘昭则原地等待孙河。火器营是他攻坚力量,不容有失。

    此时的邹县,天亮时就遭到叛军炮火打击。

    兹阳、曲阜一线的明军支援的话昨夜就能赶到,可是援军没来。更远处的援军还在三百多里的沂州,中间隔着费县、平邑,就算行军迅速,没有三日功夫是来不了的。

    城中有点眼光的都知道,沂州的援军指望不上。不说邹县能不能守上三日,光是沂州有没有力量增援还是一个问题。若沂州有多余的力量,也不会弃守费县。

    曲阜的明军兵力也是紧张,否则就不会放弃平邑。

    故而城中一片悲哀,士气低落。

    火炮打击下,邹县转眼告破。县城一破,本地士绅拼凑的乡勇四散,孟府势单力薄,中午时告破。

    徐鸿儒亲登孟府,他要劝降孟府。

    “陛下驾到。”

    孟氏子弟与孟府学生守住中院,死死不退,徐鸿儒部并没有强行驱散。

    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的孟子六十代后裔孟承光站在堂前台阶上冷笑道:“沫猴而冠,跳梁小丑。”

    “陛下天颜驾到,尔等为何不跪?”

    操着郓城地方口音,梁似脸皮发烫,硬着头皮高喝。

    徐鸿儒身披镀金山文甲,甲胄装饰龙纹,被孟府中院三百多青、壮年子弟仇恨、讥讽等等目光看的心里不自在。

    孟承光长子孟弘略站在人堆里,从衣袖拔出短剑高喊一声:“徐逆罔顾圣人教诲,行此大逆,人人得而诛之!”

    “我等圣人血裔,岂能从贼自污名节!”

    孟弘略振臂高呼,二三百孟府子弟学生冲击徐鸿儒亲军,徐鸿儒脸色铁青,对孟承光高呼:“孟博士,徐某顺应天命人心,义军所到秋毫无犯,百姓携家带口景从。朱家朝廷气数尽了,军旅荒废,政治昏暗,税赋不均,军将无能!孟博士可知,辽饷逼得多少平民百姓家破人亡!”

    “某亦钦佩明太祖皇帝驱除鞑虏,复我汉家衣冠。但请问孟博士,从先秦一统天下至今,又有几朝能延续二百余年?”

    “汉有四百国祚,却分为二!”

    徐鸿儒高呼,言辞犀利如刀:“二百年就是一个轮回,如今到了该轮回的时候。孟博士明察我部,学生不慕孔学,只好孟学、王学。若孟博士愿为天下庶民张目,学生愿尊奉孟博士为首领,建立一个孟圣所讲的民为重天下!”

    “徐逆住嘴,休得花言巧语!只有为朝廷死节的孟府,没有从贼的孟府!”

    孟弘略举着短刀对着徐鸿儒亲军盾兵挥刺,一些带剑的孟府学生挥舞着轻巧装饰用的武器砍着大盾,毫无收效。

    “话不投机半句多!”孟承光中气十足指着徐鸿儒大喝:“老夫劝你回头是岸,莫要铸成大错!历朝更替,就是因为你这样的利欲熏心之徒杀之不尽!没有你这样的蟊贼祸乱,各朝根基如何能败坏?今日要么我孟府上下死节,要么诛除尔之性命!”

    孟承光发话了,一些中立的子弟加入冲击徐鸿儒亲军,两方推搡中发生了伤亡,一见血,更是激励起双方血气。

    “蟊贼……呵呵哈哈哈……”

    “啊哈哈哈!我徐鸿儒问心无愧!既然孟博士要留取丹心照汗青,学生成全。”徐鸿儒暗骂这些人读书读傻了,连形势都看不懂,为什么不遵从依附他呢?

    难道不能暂时委身再寻机抽身吗?

    可以,可这些孟府子弟不屑于,更大的原因是看徐鸿儒没前途。宁死也不加入,让徐鸿儒格外的悲愤羞恼,转身抬起手臂:“将孟府,夷……”

    微微迟疑,他猛地挥袖落下:“夷为平地!”

    这是孟府最精华的一批子弟门人,战事危急有周围赶来与孟府同存亡的士子,更多的是孟府求学仰慕孟学的一批人。邹县告破,意志不坚定的一批人已经散去,遗留下的,可以说是最有血气的一批孟学门人。

    他们治国是好的,再差教育一方也是很好的,可让他们提刀子和人拼命,那就是逼着他们受死。

    徐鸿儒的亲军,持盾推进,刀光如墙,一层层孟学子弟伏尸刀下。

    孟府中院屠杀开始,后院孟府人纵火,燃起大火,孟府珍藏的书籍与各种珍贵甚至是孤本资料随着孟府女眷葬于火海,家主孟承光在烈火燃烧的大堂内朝北跪拜,自刎,亲戚席天寿等自杀追随。

    孟弘略抢了一把战刀,带了一帮身强力壮的士子与家丁杀出血路边战边退到后院,一片火海中寻找自己母亲孔氏和幼弟。

    火海烈焰阻挡,徐鸿儒亲军避火放弃追杀,继续围剿其他负隅顽抗的孟学子弟。

    “老夫人与少夫人……”一名烫伤毁容的老仆指着烈火燃烧的卧房大哭,握着孟弘略的刀结束了痛苦。

    “杀贼啊!”

    孟弘略浑身衣物燃烧,淌着泪水带着一帮火人冲出后院,来到中院复战。徐鸿儒的亲军都是狂教徒,彻底的疯子,也被孟弘略等人惊吓丧胆,不敢接战后撤,看着孟弘略等人先后在燃烧中倒地。

    孟府大火冲天,浓烟滚滚直达天际,仿佛一道通天捷径,将这里的英灵一路护送到天堂。

    周围士绅远远望着孟府冒出的浓烟,一些事前逃出来的孟学子弟羞愧难挡,或投水,或自挂于树干取死。

    一名老举人凄惨张狂大笑:“徐逆完了,他会为孟府陪葬!”

    笑罢,这老举人回屋,悬梁自尽。

    望着那处直冲天际的浓烟,徐鸿儒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完了,自己站到了全天下士子的对立面。圣教的大业,完了。

    傍晚孟府还在一片烟火中,高杰所部抵达。徐鸿儒已经带着主力北上攻打曲阜、兹阳去了,他要进行最后的疯狂。

    孟府周围百姓士绅自发救火,高杰留大队休整,带着小股部队去救火,看能不能救出来几人。

    半夜时分,朱弘昭与孙河合军抵达孟府。

    孟府周围的士绅,幸存的孟学子弟对这伙来迟的援军目光中带了鄙夷仇恨。

    孟弘略还没死,整个人已经烧毁容了,意识高度昏迷。李守义开刀为孟弘略放血,能不能活下去只能看天意。

    孟府只有孟弘略的弟弟孟弘誉被其母孔氏安置在地窖躲过一劫,其他留在孟府的孟氏子弟都殉节了。

    刘良佐与高杰寻到朱弘昭,对着满院尸首一拜,转身道:“侯爷,我部突然出现在徐逆背后,对其而言无异于锋芒在背。救援邹县失利,末将认为我部当立即转移。”

    “末将也是如此认为,儿郎们连续四日行军,从乐安至邹县不缓个一两日,连提刀的力气也没了。”

    朱弘昭心情格外沉重,孟学精华子弟就这么折损干净了,等于打断士林中正气力量的一条大腿,影响非常的深远。

    儒家中他只看重孟学和王阳明先生的王学,王学被打压本就时间短影响力不足,孟学被打压好歹根基深厚,可现在孟学子弟整整断层一代……

    “走……那就去济宁州补充粮草,然后咱直捣郓城为孟府报仇!”

    朱弘昭低头踱步沉吟,说罢后转身对满院尸首抱拳躬身一礼,大步流星离去。

    刘良佐和高杰互看一眼,神情满是诧异。现在去济宁干什么,打下郓城又有什么用?叛军作战风格就是流寇,流动作战,走的哪里战到哪里也吃到哪里,根本没有根据地这么一说。

    孟府被破并不在朱弘昭的计划之内,既然孟学遭到了极大打击,那孔学也别想落着好。他不好对孔学下手,那就借刀杀人。

    他要掏徐鸿儒的心,没了心徐鸿儒所部必然发狂,到时候曲阜、兹阳一线的明军能顶得住?

    徐鸿儒的战略计划就是拉孟府和孔府入叛军阵营,既然他将孟府夷为平地,那拉孔府入叛军阵营就是扯淡。最大的可能,就是对着孔府丧心病狂一次,抄了孔府他才能有足够的钱粮继续供养叛军。

    叛军确实是秋毫未犯,但没了粮饷来源,徐鸿儒想要维持军队,只能抢掠。

    兹阳只有三千余守军,曲阜却有五千,杨国栋四千人游动作战。这点人想要阻挡徐鸿儒所部四五万人,还有有火炮的大军,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济宁州是漕运重镇,这里有足够的粮草,还有五千多护漕兵。朱弘昭决定蛮横一次,过去砍了济宁州守将的脑袋夺兵。将这里兵力抽空,使得徐鸿儒所部侧翼压力大减,给徐鸿儒制造机会。

    徐鸿儒要进攻曲阜、兹阳,这里就是正面战场。那么济宁和沂州,就是明军防线的两翼犄角,他控制不了沂州,那就抽调济宁州的兵力,折断一根犄角,给徐鸿儒机会。

    而杀人的借口就是现成的,要不是济宁护漕兵丁作战不力,眼睁睁放徐鸿儒部渡过运河那也不会使得孟府被破。

    以孟府为借口,杀了济宁州的漕运总兵,估计他毛事情没有还会赢得朝廷百官赞赏。当然,擅杀大员还是要骂一下的,但伤不到根本。

    前后思绪衡量,朱弘昭带着三千人护着孟氏兄弟北上。孟府尸首则由本地士绅负责掩埋,等平定叛乱后再举行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