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痢疾!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999中文网 www.999zw.com,最快更新大明宗室最新章节!

    小小的邹县有十七万贼军,其中近半可以说是揭竿而起,拿着的只是削尖的竹枪或木盾。这样的部队小范围战斗时,战斗力自然拼不过装备精良的官军。

    可一旦形成人海战术,加上后路已绝,他们爆发的力量难以估量。来自后世的朱弘昭对人海战术的恐怖有着鲜明的感受,只要上下一心,人海战术爆发的可怕战斗力能摧毁一切。

    所以他才不想将自己的精心打造的部队放到第一线,第一线就是绞肉机,有多少都能给你绞没了。

    他的士兵精锐,精锐就有精锐的代价。军饷高,抚恤高。一旦折损超过预期,能将朱弘昭拖垮。士兵不会因为他是侯爷,就愿意为他出死力,而是为了白花花的银子和亮敞的前途。

    只要肯花钱,舍得让士兵豁开肚皮吃,有让他们能看到的前途,再佐以严明公正的军法,谁都能练出精良部队。

    这年头出来当将军有几个是为了理想,多是为了捞钱。这钱还不够自己捞得,哪有多余的去养什么精兵?在此时的武将看来,家丁已经是难得的精锐了。

    朱弘昭之所以能起家,靠的就是塞外抢来的牛羊马匹等等物资,和塞外一连串的扫荡胜利带来的名望。让他实力发生转折变化的是从麻家抄出来的二十多万两银子,有这笔钱,他才敢离开大同时招了三千家丁。

    对这些家丁他投入的物力、心力很难计算出来。让他们去和贼军打消耗战,这是朱弘昭不愿意看到的。除非那五十门火炮还在手里,否则他不会主动出击。

    尽管他对面的叛军主将是张虎,朱弘昭知道叛军的一切军事部署,可他就是不想主动攻击。朱弘昭在等杨肇基等人战败后来求他,山东诸将都着急着平叛,为的就是立功洗清罪责。

    朱弘昭没这个顾虑,他本来就不是山东系统内的人,他的身份是援军客将。而且他的军功比谁都厚,比谁都要光彩,哪怕官面上要惩戒他救援孔府失利,他也有足够的军功来抵消,也有借口,守历城的重要性不比守曲阜弱多少。

    历城是山东军政法中心城市,还是德王府邸所在,丢了历城,对朝廷颜面威望打击,不比曲阜轻多少。

    再说他以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的身份来曲阜,已经是曲阜被破之后的事情。所以,山东之中,就数朱弘昭心态最轻松。

    但也不能干看着杨肇基和周世锡带着兵马和贼军拼命,所以他也出兵和轮转将军张虎过招。两军进行低水准的消耗战,朱弘昭要练兵,张虎要借战阵消磨那部分不受掌控的叛军将领。

    张虎麾下的叛军,无疑来说是悲剧的。他们不是嫡系,只能被消耗。否则张虎倒戈之时,这些人就是变数,不除掉这些变数,留着就是祸患。

    说来诡异,官军的各种部属杨肇基都会通报朱弘昭,贼军中朱弘昭又埋了张虎这么一个大钉子,更是洞悉一切。

    他的军帐内沙盘上,清晰标注这此时邹县所有的军事部署,不论敌我。看着这幅沙盘,朱弘昭麾下诸将都会有一种登山俯视,一切入目尽在指掌的自豪和自信。

    “高处不胜寒……”

    时间渐渐来到八月,夜里带了一丝凉意。

    朱弘昭看着沙盘,根据今天的情报推算,拔掉了三杆小旗子。每杆小旗子代表五百人,其中有他杀伤张虎所部贼军的,也有杨肇基等人击杀邹县贼军南营的战果。

    他能仓促间埋下张虎这根钉子,可以想象,他身边又会被埋下多少钉子?皇帝?百官?地方将门?南京的功勋贵戚?

    至于官军的损失,朱弘昭可以完全忽略。官军每战折损不到千人,因为贼军缺乏远程打击武器,官军冲阵士卒又有甲胄护身,阵亡率并不高。多是伤兵,休养一段时间就是一个合格的老兵。

    而官军能时时刻刻得到周围府县的补充,有粮食、也有兵员。因为战况好转,或是因为对贼军屠戮孔府的愤怒,周围各省都有士绅、或将门组织家丁、乡勇前来作战。

    官军的实力不断增长,而贼军被死死封锁,形势越来越明朗。

    曲阜、邹县此时除了军队聚集之地还有人气,其他地方空空一片,村舍荒败,数十里不见人烟。

    有的,只是贼军小股搜粮队伍,或者官军夜不收。当然,还有到处吐着舌头成群游窜,吃死人尸骸的野狗。

    狗肉是好东西,朱弘昭帐下有一名曹州投奔,积累军功经考校晋升为百户的人,擅长弓术,叫刘泽清。这人外出纵马射狗,带着狗肉回来,还要孝敬朱弘昭,面对的是朱弘昭冰冷的目光,夺官,责军棍四十记。

    这军棍打的莫名其妙,这刘泽清心有不甘,倒也硬气,咬牙不吭吃了四十军棍。

    这些皮毛光滑的野狗,官军在捕杀吃肉,对节省粮食的贼军来说更是山珍海味。都在吃,对此朱弘昭阻止不了,只能制止自己本部兵马。同时派人火速从四周各县收集石灰,洒在自己营地周围。

    同时各部各营独自扎营,没有必要禁止相聚在一起。尤其是伤兵营这种血腥脏污之地,更是做好卫生。

    有一点朱弘昭记得很清楚,李自成攻打北京的时候,京营大军就败在一场鼠疫之下!

    自己这边粮饷充足,都有军官忍不住嘴馋去吃野狗,更别杨肇基所部和条件更差的贼军。这野狗吃的都是腐肉!野狗可以抵抗某些细菌,人能成吗?

    他有足够的威望镇压,下面将士也只能听从。至于杨肇基所部和周世锡所部,他能做的只是能是提建议,愿不愿听,全在他们,而不在朱弘昭。

    七八天后,一场迟来的秋雨落下,天气转冷。

    同时,官贼两军发生痢疾,这痢疾起初只是个别人,第二天猛增至数百人,第三天,已经控制不住了。

    士卒上吐下泻,身体虚弱的没撑到三天就死了。

    现在别说打仗,就连做出各种防护的朱弘昭这边也有三个营感染痢疾,军心惶惶,都无力作战。

    “侯爷,大事不好!”

    丁力领着一名面容惊慌的军将直入中军,丁力将一封信递给朱弘昭道:“周世锡所部昨夜疏于防范,以为贼军有疫情却被贼军精锐夜袭。军中粮草被抢夺一空,近七十门火炮落入贼手!”

    这封信朱弘昭 并没有拆开,由孙河拆开诵读,然后全烧了,孙河去洗手。

    信是杨御藩的,朱弘昭听完脸色非常的差。杨御藩要和他借兵,要他火速派骑卒前往官军南大营。而这个兵,他还必须派。

    “混账东西!”

    拍着桌子,火炮丢了事小,贼军也没多少火药和炮弹,造成不了多大麻烦。关键是周世锡的兵多是济宁以及济宁以西的乡勇编成的团练兵,战后都是要解散的。

    现在突逢溃败,军营中一片疫疾,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传染的是不是自己。故而溃败之际,这伙兵能跑的全跑了!

    一旦这伙带着传染源的溃兵跑到济宁这个漕运中转重地躲起来,这疫疾将可能蔓延天下!

    现在,只能乘他们不熟悉路况之际,以骑卒奔袭封锁道路,将他们擒拿回来!

    而派出去的骑卒,必然会被传染。痢疾也是能致死的大病恶疾,朱弘昭哪愿意派自己的兵白白去死?而死了,抚恤都是压在他头上!而这是自己人的命,凭什么要为别人无能而去死?

    这是个送死的任务,难道这些骑卒就不逃吗?朱弘昭的待遇好,可哪有性命重要?战场上有军法束缚,现在一旦把兵派出去,失去军营镇压,绝对会跑!

    “传武永昌!”

    朱弘昭看一眼那求救的来的军将,拳头捏了捏,嘎吱作响。轻呼一口气,问:“几日前本侯就提醒杨总兵节制诸军,早设哨卡。怎么还能有人逃出去?为什么不早早封锁道路!”

    “侯爷息怒,我家老爷也打算早日遣兵。可现在营里的情况,派军出营谁能节制?请侯爷念在苍生的份上,速速派遣轻骑!”

    这是逼着自己的兵去死,朱弘昭暴怒之际一脚踹翻这求援军将:“他姓杨的兵是人命,老子的兵就不是人命!啊?老子的兵也是人,派出去也会逃!滚回去告诉杨御藩,老子帮他擦屁股,他杨家欠老子一个人情!”

    “多谢侯爷,侯爷功德无量!我家老爷说了,战后侯爷为山东首功。”

    “哼哼,他倒有心情说这些没用的,滚吧。”

    朱弘昭一挥手,这军将被打发走后没多久,武永昌戴着口罩进来:“侯爷,有什么命令?”

    “召集铳骑,请袁大人旁观,本侯要对弟兄们训话。”

    一听朱弘昭要出中军营垒,一帮将领远远展臂堵着帐门,丁力劝道:“侯爷不可,万一……”

    “派弟兄们送死,这种事情你们谁能成?有些话本侯能说能做,你们却做不成。”

    朱弘昭要硬闯,一帮人谁也不敢靠近朱弘昭。他们并不知道疫疾传染方式,距离名医吴又可提出疫气论还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但朱弘昭已经给他们讲述了疫疾传播的方式,只是他们不怎么相信罢了。

    但他们就在下面带兵,每日都要和患病士卒接触。就担心朱弘昭说的是对的,然后传染朱弘昭。

    袁可立这位登莱巡抚,也染病了。

    整个人消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在蒙脸幕僚搀扶下,才能站得稳。

    一千铳骑患病的没几个,少年们都蒙着面巾,站立在军营中,仰望着将台上的朱弘昭。

    摘去面巾,朱弘昭指着南边大骂:“昨晚周世锡所部疏于防范,被贼军夜袭,火炮辎重皆落于贼手。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周部团练兵在溃败中,因恐惧疫疾便借夜色逃跑!这些兵都是济宁、兖州西部诸县的乡勇。一旦他们逃回去,将会扩散疫疾,遗祸无穷!”

    “山东的总兵官杨肇基,这个老头子没听你家侯爷我的意见,没有提前封锁道路!他不敢派本部兵马出营阻截,担心麾下士卒出营后逃散一空!”

    “疫疾一旦传开,造成的祸患比闻香贼子还要猛烈毒辣!闻香贼子杀人用刀,是明着来,百姓们还可以躲避。而疫疾呢,谁他娘能躲!”

    “现在,能拯救天下百姓的只有你们,你们是我手里最精锐的弟兄,是我最后的依靠。”朱弘昭挥舞着手臂,昂声激励,下面亲卫营将士抱着一坛坛酒,无声中为铳骑少年倒酒。

    “开战已有三月,而你们寸功未立。可能你们怨恨咱不给你们表现的机会,但咱知道,你们始终是咱手里最犀利的宝剑。宝剑锐气逼人,只有藏在剑鞘里才能蕴养剑气,更能出其不意!”

    “所以不到关键时刻,咱是不会派你们出战的!而现在,只有你们,才能解本侯燃眉之急,解天下百姓苦难于朝夕之间。”

    端起酒碗,朱弘昭脸色狰狞:“逃卒为一己之私而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所造恶行远超闻香贼子!本侯不许你们接触任何一个逃卒,将他们向杨肇基大营驱赶就成,若有不从者一律射杀!”

    “杀几百人,而救天下人,那就值得杀!他们该死,而你们,不能死!”

    “若你们完不成任务,咱亲自带兵去追杀带病逃卒!满饮此杯,立刻出军,咱为弟兄们擂鼓壮行!”

    “愿为侯爷赴汤蹈火!”

    铳骑多是少年,饱读书籍自知轻重,不是那种迷迷糊糊的军卒。朱弘昭煽动他们的情绪,他们会比成年人更狂热,更忠诚,更悍不畏死。

    “不是为咱,是为天下百姓赴汤蹈火!满饮!”

    端酒,朱弘昭带一干军将与铳骑举碗同饮,相互亮亮碗底,朱弘昭摔了酒碗,一片清脆砸碗声,朱弘昭大吼一声:“为了天下百姓,出发吧,我的弟兄们!”

    “为天下百姓,出征!”

    号令官振臂高呼,朱弘昭接过鼓槌,奋力擂鼓,隆隆鼓声中,侧头看着热血激昂的铳骑上马,带着两日干粮和充足的弹药出发了。

    铳骑主将是武永昌,打的却是朱弘昭的旗号。这是朱弘昭给他们的荣誉,他们在哪里,朱弘昭的意志就在哪里。

    军营中空荡荡,看着铳骑离去,朱弘昭心里空荡荡。这些少年,才是他能夜里睡的安稳的唯一保证。

    “侯爷为苍生而行杀伐,本官必不使天下曲解侯爷本意。”

    袁可立声音虚弱,他有这个底气,因为他是东林党骨干。他们不喜欢朱弘昭是一回事,但为了共同的利益,还是可以合作的。

    疫疾的恐怖,朱弘昭了解,袁可立自然也理解。他岁数大,对疫疾的恐怖有更直接的认知。

    朱弘昭握着鼓槌,望着远去的铳骑愣神:“本侯最犀利的爪牙,未曾想他们第一次的猎物却是溃逃的朝廷兵马……”

    “侯爷不必伤感,如侯爷所讲,周部溃兵为一己之私而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本就该死。”

    别指望袁可立会对士卒有多少怜悯,尤其是这种有害无益的溃兵逃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