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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前又拉起一面帷幕，宦官牵来一头宁夏卫进贡的羊前来。
齐王在帷幕内磨着一把尖刀，见羊牵进来就蹲下查看。这只羊年岁约八个月，皮毛光滑洗的干干净净，却躲着朱弘昭手掌，也不叫唤。
“殿下，这贡羊已饿了五日。”
两名宦官蹲下，手脚麻利很快将这只饿的没力气的羊绑好。端来木盆，朱弘昭握着尖刀一手按在羊眼上，轻声念叨，然后持刀轻轻搭在羊脖子上一拉。
鲜红羊血冒着血沫，蒸腾着滚滚热气。
“殿下怎么还念往生经？”
朱弘昭轻轻擦拭刀刃，看着这小宦官笑说：“本王相信人与牲畜是有灵魂的，咱要吃肉，就该把羊的魂魄超度了，这肉也干净。”
另一名宦官压着还在抽搐的羊尸，低着头余光打量着朱弘昭腰间金玉大带，那把擦拭干净的尖刀就插在大带里。
朱弘昭非常的谨慎，帷幕内这把尖刀不离手。
随后等羊血沥干，开始一刀刀剥羊皮。最后取了肺腑内脏，将一块块羊肉从骨节处肢解，装入银盆内嘱咐道：“去看看外面的火，这里留一人端盆即可。”
小宦官留下来端着盆，柔和面容皱成一团：“殿下，羊血煞气重，奴婢去打水洗洗？”
“带着血的肉，清煮出来才有独特的鲜味。成了，喊个人帮你倒入大锅里去。本王洗净手，就去锅灶掌勺。”
收拾干净帷幕内的羊皮、肠肚后，朱弘昭擦干净尖刀、双手，眉头轻皱，想了想还是走了出来。
出帷帐，见殿前场地上两队壮士怒吼着扑打。四周画着白线，打出白线的壮士就落败。打的很是激烈，天启皇帝正好回过头来，对朱弘昭得意笑笑。
朱弘昭对着天启皇帝远远点点头，颇有些无可奈何。将装回鞘里的尖刀抛给许显纯，将百花战袍披上。来到灶火旁，看着下到沸水里的羊肉骨头块。
他觉得自己既然被困在宫里，或许可以借着搜集天下美食素材的名头派人各处游走。
拿着勺瓢着大锅里浮起的褐色血沫，倒进一旁的木桶里。瓢完血沫，他开始检查宫里的佐料。
不要以为皇帝吃的饭菜很好吃，这些菜朱弘昭领教过了，只是卖相好而已。一道道菜淡的没味道，怕的就是皇帝喜欢哪道菜，给了别人下毒的机会。
有试膳的人又如何？下毒的手段多了去，急性毒不成，那就来慢性毒。再不成，也能依靠食材组合，凑出一副作死的菜局。
老魏凑过来，看着锅里清炖的羊肉，拿着汤勺搅了搅：“齐王殿下深知羊肉之味，这东西就炖的烂熟，撒些盐巴就是美味。”
“嗯，食材好，怎么做都是好吃。老魏，派个人去崇智殿寻丁力，就说本王要辣椒。”
老魏眨眨眼睛：“辣椒？”
“一种佛郎机人带来的辛辣食材，本王再做一道面食，让御厨和面备用。”
老魏眉头一皱，想了想问：“可是那火锅材料？”
“没错，怎么老魏知道？”
“十月轮到德王入京祭祖，德王吃起宫里的菜肴谈起殿下做的火锅，赞不绝口。弄得奴婢，也是口馋不已。”
喊来御厨，朱弘昭说出自己的要求，这中年御厨表示没问题，能为齐王拉扯出丝线一般的长面。不就是往面团里增加碱水吗，老祖宗很早就知道往面里加入草木灰。
继续检查佐料，朱弘昭并没有多取，只是拿了三张紫菜，十个鸡蛋做一组，干葱花、卤好的牛肉一斤切片一组，最后则是豆腐、碎羊肉、萝卜丁一组。
最后根据大锅里的水，切了二两生姜进去去腥。往小碟里各装两勺雪盐，就等辣椒送来。
闲暇的时间他开始观看场上的相扑，也就是摔跤。见新进来两队壮士里面一些人的面孔异常，还有黑人在里面。招来李墨轩问：“那是什么人？”
李墨轩看了看，笑了起来：“乌番人，据说是荷兰人蓄养的奴仆。都是阉人，不过血气尚勇，力气不小。性格坚毅，能吃苦。就是人少了些，若能组建一营乌番兵夜里袭营能吓死敌寇。”
朱弘昭眉头皱了起来：“宫里头有多少？”
“不多，就十六人，挂在御马监勇士营。”
朱弘昭可是知道美洲印第安人是怎么死绝的，脸色阴沉着：“以后不准黑皮或者白皮人进宫，将这些乌番打发到各陵充当守陵净军！”
李墨轩颇有不舍，遗憾道：“乌番奴仆稀罕，估计陛下那里不好说。”
“你就去给皇兄说，就说这些人身上不干净！有些病症奈何不得他们，却能要了我神州生灵的性命！你也随着我南征北战，难道不知道水土差异！”
李墨轩脸色一变，他可是知道水土不服不仅意味着士兵到远方不仅自身会出现问题，还会可能自己没问题，反倒让新地方的士兵身体患病。
看李墨轩疾步走到天启身后，贴耳细语，天启抬头诧异看看场上扬威的乌番阉兵，又看看朱弘昭，见朱弘昭对他点头，天启脸色当即变了，低声说着什么，李墨轩微微颔首，抱拳大步离去。
朱弘昭还在翻着食材，就见田尔耕领着一队禁军冲进来，要将一堆乌番兵驱赶出养心殿。
乌番兵本就在相扑中占据优势，操着生疏汉语忿忿不平，想要拿到胜利的奖赏才会退场。他们因为数量稀少在宫里的日子挺逍遥，有些小跋扈。
可这些天启眼中的吉祥物一旦带了疫疾，在天启眼中这就不是吉祥物，而是催命的恶鬼。
迎接乌番兵的是田尔耕阴鸷的微笑，锦衣卫禁军打仗不行，打架可是好手，蜂拥上去一顿乱棍将这伙乌番兵打的鬼哭狼嚎，一个个打成了死狗，被拖了下去。
跨省派军都可能引发问题，更别说这些远赴重洋万里的乌番兵！
很快，宫里宦官带着石灰进来在场上挥洒着，仿佛预防疫疾一般。
“陛下，这是？”
眼前的变化让张嫣想不明白，天启脸色阴着：“有人要害宫中诸人性命！若不是齐王见识广博，可能这些乌番兵就是祸端！”
“怎么可能？他们不是李大人进献的吗？”
天启拳头我的紧紧：“李维翰督辽数年，朕不信他不知道军中忌讳！本来是死罪，朕看在其姑李贵妃的面子上放过他，没想到贼子竟有此般险恶用心！可恨，可杀！”
看皇后还是不理解，天启就将李墨轩转述的军中行军忌讳讲了出来。军队进行远距离行军，原则上是不准与沿途百姓进行沟通的，一怕军情泄露，二怕造成水土问题。
皇后张嫣的俏脸也是一寒：“这李维翰用心险恶！”
天启招来老魏，老魏躬身俯首，脸色也很难看。天启吩咐道：“将宫中变动封锁，你速速派发厂卫出动，将李维翰底细摸清楚后，由齐王铳骑抄家！”
李维翰是神宗万历皇帝的皇妃李氏的侄子，曾经在万历四十四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和杨镐是搭档，坐失战机，该派援军的时候不派，反应过来的时候派出去的张承允部万余人被奴酋阻截，张承允所部全军覆没，张承允战死。
最后和杨镐押解入京，一起下狱。论罪李维翰当死，后来拖延到天启登位，天启赦免李维翰的死罪削去官籍。而杨镐，现在还在大狱里扣虱子。
不少少监、太监不清楚原由，就见齐王对李墨轩说几句话，李墨轩一转述。备受天子厚爱的乌番兵就失宠，齐王的这种影响力，让他们这些人胆寒。
朱弘昭则挽着衣袖，将干尖椒的种子一粒粒取出，装起来。尖椒皮在铁锅里翻炒片刻，由打下手的厨子打碎，混着芝麻拿滚烫热油一泼，香辣味四溢。
然后继续照看大锅里的羊肉块，肉已经快熟了，盖上锅盖压上砂锅继续焖煮。
纯羊肉的鲜味飘荡在养心殿内，朱弘昭又去检查御厨拉好的面条，细度长度比后世牛肉面还要细，朱弘昭非常满意。
朱弘昭开始动手，先做羊肉臊子。握着小锅翻炒，油温炽热油烟燃着火焰，好像整个锅里在燃火。天启与张嫣侧头看着握着铁锅的朱弘昭翻炒，信王跑过来近距离围观。
最后倒上大锅里的羊肉汤，换火炉温火炖煮片刻装盆。
然后朱弘昭又开始烧紫菜蛋花汤，这个放的油少，也不放羊肉汤，就是富含紫菜与鸡蛋鲜味的一道清淡汤。
最后一锅爆炒干葱花，放进卤好的牛肉片过油参香，装碟。
“信王，去给皇兄说一声，请诸位皇妃拼桌同食，这饭一起吃才香。”
信王努努嘴，闷闷不乐离开。他不喜欢听朱弘昭的话，明明他岁数比朱弘昭大，朱弘昭该听他的才对。
那头闻着阵阵菜香，天启已经迫不及待了。一听信王转述，看看皇后脸色，拿不定主意。皇妃说出去好听，对宫里人或者外臣来说是了不得的人物。
实际上她们就是皇帝的妾室，没有生下孩子的，在这样的家宴上一点地位都不会有。甚至张嫣霸道一点的话，依天启的性子，可能朱弘昭烧的这顿饭菜，这些皇妃们只能看，不能吃，更别说同桌共食。
“就依齐王的意思来做，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乐融融一片也好。”
皇后张嫣发话，天启急忙派内侍去搬他六位妃子的桌椅，魏忠贤侄外孙女任容妃、范慧妃、张裕妃、李成妃、与张嫣一起过五关斩六将的三位淑女的段纯妃、王良妃都一一过来，对皇后张嫣这个后宫主人行礼，一一落座。
至于其他天启宠幸过的贵人、嫔人并没有上台的资格。
羊骨头肉并不油腻，装三个青花圆肚盆由宫女端上桌，摆成三才阵势。御厨们拉好的细面装在小碗里，十碗一盘，或浇上紫菜蛋花汤，或浇上羊肉臊子汤，荤素有别。
最后每人一盘佐料，装着雪盐、油泼辣子、陈醋这三种简单调味品以及小碟承装的牛肉片、凉拌萝卜丝。
共有十碗清汤蛋花面，二十碗羊肉臊子面。别嫌多，因为碗小。
洗了手，朱弘昭入座拍拍身旁的位置：“老魏来一起坐，有你一碗。”
天启也是扭头对老魏点点头，老魏讪讪笑着入座，受宠若惊，口中还在喃声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