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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脸色一窘，余光左右打量，端坐着，声音如蚊声：“你在通州抄家做的好大事情，皇帝那段时间没来。当时就担心如此，还阻止皇帝来坤宁宫。那晚皇帝也来了坤宁宫，烂醉如泥。你说是不是真的？”
眨眨眼睛，朱弘昭看了眼皇后，又看看酒壶：“那你准备怎么办？”
张嫣苦笑，有些悲哀：“我能怎么办？国朝至今，又有几个正宫诞下嫡子？”
“那就生下来，谁要害你们娘俩，就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这天下，由我和皇帝梳理清静，给孩子一个盛世江山！”
张嫣轻叹，抬头看看还在放飞灯的皇帝，露出一个笑容：“可将来你和皇帝会不会打起来？你比皇帝强，就怕你们打起来将这个家打破了。”
“皇帝仁慈聪慧，治国只能拖着不使恶化，却没有剜除腐肉的勇气。”朱弘昭也看向天启皇帝，正好皇帝回头，两人还相互笑着点点头……
“而我行事作风刚烈勇猛，与皇帝一柔一刚，正好与皇帝相辅相成。如果没有小人挑拨，或者其他意外，他还是皇帝，我还是齐王。”
朱弘昭说罢，拿过一个薄皮核桃捏碎，将核桃仁递给张嫣。
张嫣脸上依旧带着一成不变，母仪天下的端庄笑容：“你……觉得我是不是觉得我有些无耻……”
“怎么会？我们都被人算计了，现在只是想自保而已。蝼蚁尚且偷生，更别说你我这般地位？再说了，是我无能中了别人手段，与你何干？”
朱弘昭也带着微笑，仿佛聊着其他事情。抬头看一眼张嫣，露出一个真诚笑容：“我们是同命鸳鸯，最不济我也要保住你们母子富贵。”
这是一个承诺，张嫣心乱如麻想要伸手去抓朱弘昭的手，又强迫自己收回手。
这时候曹少钦就在不远处与一干宫中老人相互贺岁，目光探向殿前，被朱弘昭一个眼神勾了过去。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齐王千岁。”
今日守岁，他只是微微躬身就成了。再说宫里，也没那么多跪礼。他知道大秘密，这是能让他飞黄腾达的机遇，也是能让他坠入深渊的推力。
“师兄，你若能放弃御马监兵权，皇后的意思是让你来做坤宁宫掌事太监。”
朱弘昭语气淡淡，端起酒壶倒一杯酒推到桌前：“可要想清楚了，弄不好就是凌迟大罪。”
曹少钦很聪明，瞬间判断出以后齐王和皇后之间，主事的是齐王，而不再是皇后。这说明什么，还需要说明吗？
“唯齐王千岁，皇后娘娘之命是从。”
曹少钦踏前一步，端起这杯酒仰头饮下。俊秀的面容露出一丝决然：“齐王千岁本可早日除了奴婢已绝心头之患，齐王念情谊，皇后仁慈不杀奴婢，奴婢自当以死报之。”
哪是朱弘昭不想杀他，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徘徊了好久。就怕曹少钦还留下什么后手，到时候可以说是同归于尽，自取灭亡。
缓缓点头，朱弘昭道：“御马监事关紧要，老魏早想握在手里。你还给他，也少了一些麻烦事情。以后，皇后的安全，就拜托师兄了。”
曹少钦微微颔首，朱弘昭继续说：“师兄也别看老魏不识字，他的本事可比叶向高那个老头强不少。这段时间你多向老魏学着点，一些事情别着急，他岁数大，你还年青，有的是机会。等事情有了眉目，你就来坤宁宫任职。”
“奴婢遵命。”
打发走曹少钦，朱弘昭一叹：“成事在天，走一步看一步吧。”
皇后眼角含笑，他扭头看一眼笑说：“慢慢来，希望以后我们不必这样偷偷摸摸，说个话还要装模作样不自在。该笑就笑，该哭就哭。面具戴着时间长了，就会长到脸上分不清原来面目。”
说着，他又给自己倒酒，张嫣突然扑哧一笑：“这酒壶好像是你之前抱着喝的那个？”
看一眼，朱弘昭也笑了：“没事，师兄不介意的，他又不知道。”
这杯酒朱弘昭还是没喝进肚子里，被张嫣夺走放在一旁。撇撇嘴，他拿起干果吃了起来。
老魏这时候跑过来请辞，他家里供着的奉圣夫人可是母老虎，不早早赶回去客氏可能又要收拾他。
客氏与张嫣之间的矛盾非常的大，可以说是难以调解。
张嫣当时是三名广选出来淑女之一，被天启一眼相中要封为皇后。那时候客氏还在宫中，嫉妒张嫣，坚决反对张嫣入主正宫。还是天启皇帝拍板，定了张嫣的皇后之位。
皇后的位置非常重要，客氏欲图罢掉张嫣的皇后位置，等于要夺掉张嫣的一切。张嫣哪能放弃这么大的仇，也知道她放不下，客氏自然要极力打压张嫣。
在她的影响下，天启很少去坤宁宫。直到在大臣们接二连三的集体抗议下，客氏才不得不搬出皇宫。中间少了客氏，张嫣与天启的关系才稍微正常一点。
也不要以为张嫣会怕皇帝，她如果只要没有大错，皇帝想要换个皇后可是捅破天动摇国本的事情。如果皇后那么好换，万历也不会郁郁而终，早把郑贵妃封为皇后，立福王为太子了。
武宗正德皇帝不喜欢夏皇后，还不是没办法。最多就是不去搭理当神供着，没去闹着换皇后。
天启皇帝玩儿的很尽兴，跑回来要饮酒，被皇后一瞪，和朱弘昭做了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干脆也吃起了干果：“明日正旦迎春，齐王出马可要争个榜首回来。”
正旦迎春，京城东直门处会举行骑射大赛。由勋戚百官子弟、或者是好武的国子监监生、甚至是寻常少年武士也能加入。
从东直门出发竞骑，跑到地方后举行骑射竞赛，沿途都会有百姓围观，很是热闹。是尚武的一种风气，也是勇毅少年搏名的机会。
皇后摇头道：“齐王武名天下传扬，这种风头不要也罢。几千骑竞技，若出个意外又是个麻烦事。依本宫之见，齐王还是待在宫里读书，别出宫招惹是非。”
天启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遗憾凑不上热闹，点点头：“皇后这话有理，齐王出宫保不准新年第一天就会吓死几个做贼心虚的，晦气。”
“皇兄这哪里话，好像臣弟像瘟神似的。”
看一眼朱弘昭，天启郑重其事的点头：“他们就把你当瘟神了，这段时间多陪家眷在宫里转转，开春后就忙碌了。”
说着，天启自言自语：“今年建奴安稳了不少，估计是去年抢了不少。明年他们又会来抢，到时候又是个麻烦事。”
朱弘昭想了想，说：“六月前若能平定西南叛乱，能从西南战场抽出大约五万人北上赴辽参战，如果年成好大同镇也能凑出骑军万余，加上山东卫所军能凑够步骑十万。再加上辽镇八万将士，明年或许没有大的战果，也能守住防线使建奴一无所获。”
天启摇头：“这些兵马仓促集合不堪一用，希望能守住防线即可。熬个两三年，建奴也会把骨头饿软了。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朕不赞同贸然决战。”
朱弘昭口中的兵马，是朝廷此时仅有的机动兵力。若输了，那在三五年内，就别想再凑出这样一支见过血的大军。
天启三年正月十八，在恋恋不舍中朱弘昭送走李家姐妹。也搬出乾清宫偏殿入住崇智殿，在周围开垦土地。
这些土地最不缺肥料，整个皇城一万多人还怕没有肥料来源？而且还非常方便，都是净房里拌着草木灰运来的。
每年春耕前皇帝也要在宫里与百官举行扶犁，扶犁以示知农。所以皇帝也不好当，要主持各种活动……
皇后有孕的消息开始流传，虽然皇后的肚子没反应，脉象也没反应，可太医还是根据皇后的起居记录推测出来了。
正月二十，皇后摆驾至崇智宫。
这里本来就是藏书的地方，张嫣以前也来这个地方找皇家秘藏的孤本研读，现在齐王住在这里，皇后读书之余也会督管齐王不使其放纵饮酒。
这对天启来说是个好事情，自正月十六开始，积压的奏折快将他累死，而齐王整日悠哉游哉看的他很是眼红，让皇后去收拾齐王，天启有一种有苦同吃的平衡感。
崇智殿内，一排排书架如墙一般。旁边装饰好的寝室内，朱弘昭正捧着一本书一边研读，一边誊抄。
“皇后娘娘驾到！”
殿外当值的甲士齐齐拜倒，曹少钦新官上任和颜悦色与丁力在殿门前攀谈叙旧。
皇后一袭水青色襦裙，没有像往常那样戴着金珠首饰发套，而是头戴唐巾。唐巾垂下的两条软翅在背后轻颤，显的有一些儒雅干练，还有一丝灵动。
上身为立领水色短襦金丝绘纹，下身以靛青马面裙为主，饰有裙襕，袖为弧形琵琶袖，袖口收窄。
衣在裙外，短而及腰。
崇智殿起初只是做藏书之用，故而窗户少，朱弘昭的寝室只能因靠蜡烛照亮。为此天启还准备亲自动手，帮朱弘昭在西苑设计一所新的宫院。
“齐王，整日看书当心眼睛。”
“哪会一直看，这不马上要春耕，正在看徐侍郎的《农政全书》。”
徐光启此时是刚任命的礼部右侍郎，还没有入京履职。朱弘昭看的《农政全书》还不是完整版，是徐光启的草稿，不知道怎么弄得被人收集到了崇智殿。
而完整版的《农政全书》现在还在由徐光启不断编纂修改，发行一本书最麻烦的不是收集资料，而是梳理这些资料。
放下笔，朱弘昭伸了个懒腰，见皇后提着食盒，过去接住拆开摆放，拿起筷子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边吃边说：“刚刚似乎听到外面是师兄的声音？”
“昨夜转任的，以前那个是魏忠贤爪牙。”
朱弘昭闻言松了一口气，道：“有师兄在，我就放心了。老魏的手越来越长，要多做防范。”
张嫣微微皱眉：“魏忠贤还没那么大的胆子，他对皇帝忠心耿耿。”
低头大口吃着，吃完后朱弘昭饮一口茶道：“老魏不敢咬你，可他家里那位会逼着他咬你。没有他家里那位帮衬，老魏能有今日？”
听他口气里的比喻，张嫣轻笑掩口：“魏忠贤听到你这么说他，他保准会来咬你一口。”
朱弘昭收拾好食盒，来到张嫣面前伸鼻子嗅嗅，握着拳头：“哼，他敢咬？本王一脚踏碎他满嘴狗牙！”
张嫣脸蛋布满了红晕，垂下头去，红晕一路散播到耳根子。
俯首，轻轻嗅着，朱弘昭轻语道：“宝珠姐姐，这耳朵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