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正德遗诏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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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冲刷着酷夏积攒的暑燥气,十二重承天台,朱弘昭站在第七重看着雨幕,什么都看不清,就像他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一样。

    新的五德学说,他酝酿了很久,今日借着榨果汁酿酒的机会和天启说了,他在等天启的决断。

    北线战场出乎朱弘昭也出乎军机处的预料,谁都没有预料到,蒙古会堕落到这种地步,连硬仗都不敢打。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给宣大输血后,那里的卫所军会爆发出如此骇人的战斗力。

    或许,这才是正常的战斗力,以前的卫所军、边兵只是被饿坏了,饿的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一千万两银子砸下去,朝廷全面运转没有内耗,补足了一切短板,这让和明军比烂的北鞑东虏,甚至是朝堂之上,都产生了茫然。

    只是一方茫然后大喜喜出望外,另一方茫然无知伴随着无力。

    北线战场拖着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抄了晋商后就会灭掉林丹汗的入塞大军。然后呢?引蛇出洞之计也废了,辽镇只能平推硬攻过去。

    战争的胜利太轻松,这让朱弘昭的压力非常的大。赢得轻松,朝中官员和天启只会将功劳记在朝廷运转之上,而不会重视前线军队,自然也不会重视军机处,也不会重视他这个齐王。

    谁都知道,此次朝中各党摒弃杂念私仇一心为公,才使得政令通常上下一心。可人总喜欢把功劳记在自己身上,这些人自然而然的会忽视边军的战斗力。

    在他们看来,边军爆发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原因就是军饷发到位,将士们必然会忠于王事。他们会一如既往的忽视边兵,觉得用的时候大家一起再合作一次,喂饱边军,一切边患都会消弭。

    以前纯粹是让马儿跑不给马儿草,现在顶多变成养狗的方式,用的时候给东西,不用的时候一边儿饿肚子去!

    这帮人的尿性就是如此,那么后果呢?不难想象,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当兵的一茬又一茬,而将领还是那些将领,他们饿惯了无所谓,但吃饱一次还想再老老实实挨饿?

    根本就是做梦!这些领兵的只会寒心,寒心之后做出什么非主流的事情也别怪他们。

    他们怎么养兵与朱弘昭没关系,可就怕他们发现舍得花银子,驱使兵将就像使唤犬马一样,到时候朱弘昭必然会倒霉!

    以前这帮人只会傻乎乎和当兵的讲国家大义朝廷法度,根本不会去拿银子收买兵将。现在好了,一旦知道兵将的小辫子,他们就会来和齐王抢兵权。

    比钱,朱弘昭根本比不过官员身后的大地主大商人,所以他要和天启摊牌。他十分担心天启和官员联合起来,用银弹攻势将他的羽翼冲击的支离破碎。

    他的核心军事力量是齐王府三卫,外围力量是宣大边兵、登莱卫所军以及所有人都忽视的西南赴辽军。

    宣大军和登莱军相互牵制,谁也不敢率先背离朱弘昭。而这两者的存在,又镇压了西南赴辽军,让赴辽军内的钉子不敢胡思乱想。

    只要天启或官员们挥洒银弹,宣大军这条他的右腿,登莱军这条左腿,只要一个不听使唤,另一条立刻就会离他而去。至于两条外挂带来的西南赴辽军,自然也会离散。

    这就是朝廷大义的厉害之处,朱弘昭没有名正言顺的绝对名义掌握这些军队,只要一道圣旨和大量的银子,他的部队就散了,失去了部队支持他想要自保都是难事。

    所以要在天启还没想到那一茬之前用五德说镇住他,告诉他自己掌握了大势,大势就是人心。一来表示自己的诚意,二来能让天启束手束脚。

    第三点,朱弘昭察觉到朝里的气氛不太妙。对东林对立的各党才是好的各党,与各党水火不容的东林才是好的东林。这两方人竟然有合流同归的趋势,这是危险的信号。

    他们可以合流,但不能是他们相互妥协合流。必须要在天启或者他朱弘昭的调解下合流,这样他和皇帝才安全。所以为了意外,朱弘昭将自己的历史经验总结,以五德的形势告诉天启。

    免得自己莫名其妙的死了,使得这个国家民族,错失了最后的机会。

    只要天启这里不出问题,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应对。不就是银弹攻势?在银弹攻势前,只要他完成串连,统合军心将心后,军队上下连成一体,也就不怕所谓的银弹攻势。

    有军队在手,他在哪里,都是安全的。没有军队,他就是就藩齐王府,也会死的不明不白。

    更何况,他已经喜欢上了皇宫,这里除了燥了点,其他什么的,非常之好。

    他还不知道,飞熊军开赴山西的时候,晋商挥舞着银票召集秦晋奇人异士,也向者京师赶去。

    他擅长使银子,看事物自然偏在银子的角度;而皇帝从另一个角度,也在惶恐不安中。

    他们两个都是敏锐的人,战争还没结束,都开始思考战后的事情。

    乾清宫,天启也在望着雨幕发呆,田尔耕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脑门前摆着一副做工精湛,却有些年头的小匣子。

    皇帝手里握着一卷圣旨,不时低头一行行看着,上面沾着褐色发灰血迹,圣旨正中间挨了一刀,后人也没有修补。

    将这卷正德皇帝最后的遗诏看完,天启皇帝微微一叹道:“将骆思恭喊来,朕想问问,这副遗诏有多少人见过。”

    “现今只有陛下一人,臣去拿遗诏,老督公已然服毒。”

    “将你今天做的事情忘掉,你还是朕的爪牙。”

    田尔耕退下,天启紧紧握着这幅正德皇帝的遗诏,他的身子在颤抖,他的脸色十分之复杂,犹豫良久,将遗诏装回匣子里,将长匣要往怀里揣。

    随后又停下,将遗诏取出来收入袖中,握着长匣在殿内左右走动,看到过梁,走几步过去比划两下,轻轻一抛,长匣打着旋落在过梁上。

    齐王给他说的五德说,在天启看来另有深意,可能齐王也发现察觉到了什么,要为后事做准备。他觉得齐王担心自己身死而导致社稷大业旁落,才对他这个皇帝说,希望皇帝能将这个骇人的大秘密传下去。

    各党合作产生的威力,已经让天启恐惧。他比朱弘昭还要怕,怕这些人在合作中学会妥协,怕他们对付皇室。

    东林党有一点对皇室来说最安全,那就是东林的排外性,因为排外和极端保守而手段却激进,这样的东林纵是一时势大也无足轻重,因为他们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而一旦朝野名望昭著的东林放下成见,那么楚党、浙党还是新齐党,甚至是勋戚都会倒向势大的东林。因为他们掌握着今年的京察大计,掌握着朝中绝大多数人的官帽子和前途。

    正德皇帝的遗诏写在豹房,在这里竟然发生过武装冲突,可想而知,那些文人的胆子有多么的大。

    只有皇室知道,豹房是个什么地方,那里纯粹就是正德皇帝练兵,处理军政务的地方。豹房就在西苑,西北边是皇城甲乙丙丁、承运等等库房,东北边是内校场。

    正德皇帝提拔出来的一大批将领,都随着正德皇帝的离奇死亡而被清洗,这才过去多久?连当时各地的将领调任档案都模模糊糊,其中没有鬼谁信?

    作为皇帝,他要考虑的比朱弘昭还要多,朱弘昭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性命,而天启却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安全。否则安安心心学万历皇帝,哪会有这么多事情?

    他此刻想到了远在徐州的信王,由担忧转为苦笑,可能信王,将是那些人击破皇室的落脚点。他十分清楚这个弟弟,没什么心机却喜欢争强好胜。不仅不服齐王,可能也在时时刻刻和他这个当皇帝的兄长在做对比。

    这一刻,他好想找一个人倾诉。他开始怀念客氏那个傻女人,没有什么好记性的笨女人。

    张嫣那里不行,这只是他对朝臣表示态度的一个渠道,绝不是诉说秘密的地方。至于老魏,更不可能,老魏这人可以驱使,指个目标让他去跑没问题,若告诉他为什么去找这个目标,老魏绝对会做出很多出乎预料难以掌控的事情。

    他想去找齐王,他又不敢去,这个秘密谁都可以知道,唯独告诉齐王不合适。否则,外人还没打过来,他们内部就会先打起来。

    天启在空荡荡的乾清宫内散步,孤零零伴随着雨声,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世宗嘉靖皇帝要修道,唯有修道才能摒弃杂念,清正本心。

    他绝不会向那些人认输,他要安排一个人为自己报仇。这时候的朝中,各党合作的趋势越来越明显,这是让他恐惧的因素。

    掏出手中正德皇帝的遗诏,他顺着中间刀痕一撕为二。疾步走到桌案前,磨墨提笔,写了一封中旨,盖上皇帝私印以及画押。

    雨幕中,天启出殿摆驾坤宁宫,可怜一帮宫人在雨中摆驾。

    张嫣的寝殿内窗阁支起,她在假寐,神态无比的安宁,她相信,即使在大雨中,齐王也会在承天台观察着这里,不会让任何人来这里再害她们母子。

    挥退坤宁宫宫人,天启一边走向寝殿,将手里半卷正德皇帝遗诏抛到殿内过梁上,过梁很高,如果没有白蚁,这半卷遗诏会安静的躺在那里,等待着出世的那一天,天启希望那一天永远都不要到来。

    雨中天启来坤宁宫,让张嫣有些意外,天启将支起的窗户放下,有些责备道:“秋雨带着寒气,吸多了对身体不好。”

    与张嫣闲聊两句后,天启将自己的中旨悄悄塞进床榻夹缝里,皇后即将诞子,这里短时间内是安全的,不会有人来床榻这边清理,最多就是更换床褥,或擦洗。

    握着最后半卷遗诏,天启实在是找不到可以信任的地方去储藏。他不信任田尔耕,总觉得田尔耕会想法子弄明白遗诏的内容。

    他非常的害怕遗诏的信息传出去,更害怕遗诏被人发现。可他最怕自己与齐王一起被人害死,他也怕自己那个傻弟弟当皇帝。

    担惊惶恐中,天启来到了西六宫长春宫,找成妃李氏宣泄一身的压力,夜色后天启漫步在长春殿,随手将剩下的半卷正德皇帝遗诏丢进夹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