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独断专行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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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刻还乐融融的朝堂,这一刻鸦鹊无声,可闻落针。

    朱弘昭身子前倾越过桌案,右臂撑着,左手按剑嘴角翘起环视,轻呼一口气道:“诸卿,今日宫中赐宴,全城取消宵禁三日,共庆皇嫂诞子!”

    可惜这个皇子来的太迟了,早半个月,就是妥妥的天启嫡长子,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对于这个消息,朝臣只是恰到好处的表现了应有的喜悦,没有朱弘昭想象中的那种狂喜。从侧门而入探头观察的老魏,眼神无比的阴晦,毫无光彩与情感可言。

    朝中列班的田尔耕左右打量,没有人与他对视交流,他也低下头去,脸上一直洋溢着应该有的喜悦。

    毫无波澜,朝臣们没有一个站出来说嫡长子诞生,皇太弟应该退下去之类找死的话。

    他们已经怕了,而有免死光环的御史系统已被清洗了一顿,上下充斥着新帝党成员,他们谁会拆自己的台?

    轻咳两声,朱弘昭坐回龙椅道:“今日朝中只议军国大事,零碎小事由内阁、六部、五寺诸掌印卿集议。若有不决之事,由孤再做决断。”

    “诸卿,上奏本。”

    司礼监的长声轻唱中,两名小宦官双手捧着木盘走入殿中,一名名朝臣度量自己手中奏折的份量,朱弘昭摆明了要早早脱身,他们的事情若不值一提还送上去,必然会被记恨。

    “臣御史杨嗣昌有本要奏。”

    杨嗣昌出列,小宦官捧着木盘走到杨嗣昌面前,杨嗣昌双手捧着奏折放上去。

    “臣右佥都御史陈子壮有本要奏。”

    “臣军机处行人丞徐卿伯有本要奏。”

    ……

    “臣辽东巡按方震孺有本要奏。”

    前前后后就四个人站出来,其他朝臣不觉得自己要奏的是大事情,又或者觉得没必要打搅朱弘昭。

    朝议分两种,一种就是君臣共议的廷议;一种就是由指定的部门官员联合集议,议完给出处理意见后交由司礼监,再由皇帝审阅批准盖印。

    通常都是由司礼监代替皇帝批红、盖印,皇帝只需要了解事情的进度就足够了。

    四封奏折呈上,朱弘昭先拿起方震孺的折子,方震孺是逃过一劫的御史官,辽东巡按被洗掉后,他得偿夙愿终于能去辽东了,这是他临走前的最后一次朝议。

    摇摇头,朱弘昭将折子转手递给王体乾,王体乾则按照廷议的流程开始诵读,这是弹劾毛文龙的折子,弹劾他拥军于鸭绿江迟军不进,又克扣朝鲜义从军粮秣火药及军饷,同时截杀朝鲜军中信使。

    “具体的意思孤明白了,辽东四路大军中,辽军迟疑不发,东朝军只有朝军过江而东江军却做起了过河拆桥之事。方卿的意思是毛帅截杀信使事小,关键在于毛帅并未侧击建奴,没有主动配合三路主力大军,可是如此?”

    “殿下英睿,朝鲜一事有损毛帅名节,而毛帅拥军不进,使臣不得不怀疑东江军之意图。再者,东江镇设立之本意就是牵制侧击建奴之后尾,若迟军不发,东江镇存之何用?”

    没人是傻子,毛文龙干的那档子事就是为将朝鲜并入大明版籍扫清障碍。这个事情提一下就成了,不能着墨过多,免得留下太多痕迹被后人翻出来。

    吞并藩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哪怕为这个藩属流了太多的血,而这个藩属还穷的叮当响。毕竟当初都认下了这个藩属,那就要履行宗主国的义务,那就是去保护这个小弟。现在给吞了,有自己打自己脸的嫌疑。

    朱弘昭听了点头,这个方震孺是个明白人,感觉辽东战事一片顺利,要为东江镇擦屁股。沉吟道:“方爱卿考虑周详,不过东江镇主力守住建奴东窜关卡,也是功劳一件;而且,东江镇游击将军张盖与部众八千余人随熊总督鏖战盖州,东江镇无功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无须为东江镇存留担心。”

    “既如此,臣明白了。”

    随后朱弘昭拿起徐卿伯的奏折,一看封面上的八个大字,抬头去看徐卿伯。

    其貌不扬的徐卿伯挺直了腰,神情坚毅。

    扬着手中奏折,朱弘昭声音郎朗:“一月前卢象升上奏平阳府盐政折,遭遇叛军伏击,卢爱卿披坚执锐身先士卒,以三百人击溃一千七百晋商叛军,本人却重伤拖延至今。”

    不少人的脑袋下意识的埋的更低了,朱弘昭坐在最高处有一种站在讲台上看学生的感觉。学生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小动作,其实在老师的视界内,是非常显眼的。

    “叛军之意图,非是卢爱卿,而是卢爱卿从平阳府各盐池、盐厂搜集之文本证据。后神策卫南下,铁拳之下水落石出,也将晋南盐商、盐枭、盐丁组成的这块水中尖石击碎。重伤中的卢爱卿,向孤保证,明年盐税止河东一地,就能向朝廷输税三百四十至三百七十万两之间!”

    “而今年盐税只有二十八万两有余,彼此相差十五倍之巨!河东如此,放眼天下以十五倍来计,盐税该有多少!这么大的数字,孤算不过来,户部来个人,给孤与朝臣们算算,盐税真正有多少?有多少是朝廷,又有多少进了盐商与之勾结的贪官手里?”

    李长庚面有难色,盐税的红利不仅仅是盐政相关官员在吃,而是所有人的红利,以各种福利的形势依照官职高低分发。

    “殿下,臣知罪,臣万死。”

    工部尚书崔呈秀出列,趴在地上。

    他是天启元年由魏忠贤推荐总管两淮盐务的总督,盐税前所未有的达到了二百四十万两,然后他就卷铺盖走人了,因为他收的太多了……

    “不,崔爱卿有功,怎么有罪!起来吧,候着。”

    “谢殿下洪恩,臣领命。”

    李长庚抹了把汗站出来,抱着牙牌拱手道:“启禀殿下,天下盐税以此时户部统计人口所消耗用度,约在一千三百六十万两。算上隐户,约在一千五百万两之间。”

    他的一句话,将所有的人得罪了。

    “哦,才这么些……孤还以为大力整饬盐政能收三千万两呢。”

    朱弘昭将徐卿伯的折子放到自己袖子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也没让司礼监宣读。这事办成了固然能一举解决朝廷枯竭的税源,但徐卿伯绝对是死定了。谁都有烂账,到时候翻出来他也保不住徐卿伯。

    他靠的就是国法来治这些人,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自己的人少犯事,也别让某些人冲的太快被集火干掉。徐卿伯,已经犯了众怒,遭到集火是难免的事情,他能做的就是减少徐卿伯的仇恨值。

    现在的朝廷,真的不缺钱。

    光晋商那里抄获的金银财货就能让朝廷躺着吃上十年,还不算晋商的各种赚钱路子。这些赚钱的渠道就是下金蛋的鸡,每年能带来三、五百万两的收入。

    神策军在晋南的查抄,更是抄出一大批盐商、盐枭。总收入稍次晋商,抄获与追缴的盐税赃款,也有两千多万两。如此巨大的金银库存支撑下,朱弘昭的底气非常的足。

    盐税的问题,五名内阁都熄火了。

    他们不敢反对朱弘昭,也不敢犯众怒,仿佛没事人一样坐在椅子上。

    “没有一蹴而成的事情,崔呈秀,孤再度任命你为盐务总督,可敢提着脑袋去帮孤,帮朝廷,帮天下万民收回这朝廷该收的盐税?”

    崔呈秀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各地盐商豢养家丁死士,私蓄兵甲火器,臣虽有朝廷大义,却对此般獠人束手无策。若殿下许臣三卫兵马,明年盐税低于千万两,臣提头来见。”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他没得选择。

    “好,神机营七部随你赴任,听你调遣。另外,既有盐税补充国用,从今年起废除辽饷及各类加派。此事不容再议,这是皇兄的心愿,也是孤的心愿。但求天下万民脱离重负能喘口气,为皇嫂之子祈福。”

    崔呈秀与武将班列的杨御藩出列行礼:“臣领命。”

    叶向高双手紧握着扶手支撑站起,露出笑容道:“殿下心怀仁德,万民之福也,我大明之幸也。”

    史继偕也站起来道:“臣虽老朽,今日殿下之举有扭转乾坤之象,不禁让臣如沐甘霖,有枯木逢春之感。愿我大明如旭日东升,光耀万民。”

    看一眼如负泰山的崔呈秀,史继偕又道:“这是个苦差事,也是个得罪人的差事,更是一个名留青史的差事。若不是殿下圣心独裁别有思虑,否则臣不顾年老,也要争上一争,崔大人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史公安心,本官已领了军令状。”

    崔呈秀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他岁数也不小了,临走前做一笔名留史册的大政绩,对他对他的后人门人都有着难以形容的好处,心中的负担也小了些。

    不就是杀人吗?朝廷最近杀的人还少?辽东杀的人还少?

    杀就杀那些贪得无厌的商人吧,官还是能不杀就不杀……

    五名内阁先后恭维盐税之政,随后六部尚书与十二侍郎,五寺正卿、少卿争先随后,按着资历、官职发表自己的恭维与态度。

    徐卿伯更是淌下了泪水,谁都知道盐政方面的这场风暴是他引发的,而朱弘昭为了保护他却将他摘了出去,避免了盐商针对他发动的明枪暗箭。

    随后是因为义妹关系而连升数级的陈子壮的折子,他的折子是针对江南奢华之风的,认为过度奢华攀比是亡国之兆,希望朝廷能整顿江南,推行廉政及节俭风气。

    因为暂时没有合适的官员,朱弘昭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将折子留给稍后的集议去处理。

    最后是从山东齐州回来不久的杨嗣昌,他的折子包括述职,最后说的是发生在五月份的黄河决口后续赈灾问题。

    天启三年五月,黄河决口于睢阳、徐、邳一带,上下一百五十里内悉成平地,朝廷罢免受灾各县天启元年、二年各项送京钱粮。

    后续救灾中,由登莱巡抚衙门负责,袁可立专心辽东战事的各项准备,而转交刘姓副手,结果十万两银子莫名其妙的花掉了,不见踪影。

    “该杀的杀,诸卿依国法而行,容孤先走一步。”

    朱弘昭见又有一名小宦官从侧门跑进来,等王体乾念完,说一声转身疾步走下台阶,险些摔倒,一个趔趄抬头摸了摸后脑勺傻傻一笑,微微整理一下又加快脚步出去了。

    史继偕等一帮老臣互看一眼,老头儿叹道:“殿下重情,又嫉恶如仇,兼听兼明,英睿果决乃明君之姿,我等之幸也。”

    何宗彦忙着应和,叶向高心里不情愿,也还是点头道:“确实如此。”

    唯一的缺点就是杀心太大,让所有人很没安全感。

    叶向高只希望该杀的人杀完了,朱弘昭能收敛杀性,不要将杀伐手段当成了常用手段。

    现在都等着天启咽气,然后设立丞相府。到时候朱弘昭还政于朝臣,他们都摩拳擦掌等着大干一场各展抱负。就怕莫名其妙的因为小事情而把脑袋给丢了……

    梳理盐政,叶向高虽然心疼但也是乐见其成,毕竟等明年的盐税收上来,这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是直接挂在丞相府的,包括罢辽饷一事,说不好会让东林的名望达到另一个巅峰。

    以前是士林中有好名声,可能随着盐政、罢辽饷而使得他们在农夫百姓之间拥有极高的名望。

    可这么好的事情,朱弘昭会留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