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日本的耶稣会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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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立在平户港码头处的水寨营垒,实在是太难攻打了。

    明军填装迅速、射程极远的铁炮、各种密密麻麻的火箭,停靠港口的炮舰,使得日军决死突击力量始终断断续续。

    首先是堑壕,明军募军时都有身高要求,四尺宽一步就能跨过去,这可为难死了小短腿的日本人,掉下去一时半会儿爬不上来,攻击序列就这么断层了。

    又有火炮、密集火箭梳理,冲到营垒前的终究是少数精锐,排枪之下这些决死突击的武士都成了碎尸,还不是马蜂窝。

    “望天照大神庇佑她的子孙……”

    中炮跌落战马的柳生宗矩被弹片击穿腹部铠甲,震伤肺腑吐一口黑血,挣扎盘坐着,还想念出酝酿很久的辞世诗,没撑住头垂下,没了动静。

    “主上!得罪了。”

    家臣斩下柳生宗矩的首级,对着无首尸体跪拜,抱着柳生宗矩的首级撤离战场。

    另一端,柳生十兵卫与凑集的百余名新阴流剑客手持双刀决死突击,他们的前面,早已安排的死士抱着火药桶冲击营垒,企图炸开一道口子。

    明军善炮,怯于白刃。

    这是征朝老人给出的经验总结,柳生宗严相信百余名北九州剑豪加上新阴流中坚弟子,足以杀入明将所在,斩将夺旗。

    指挥高台上,张尔心还不知道日军总将柳生宗矩战死,做着防御,等待骑营登陆夹击,收割溃军,还是要靠四条腿的。

    “将军!”

    亲卫将高呼一声,张尔心顺其所指望去,见营垒西侧一处被炸开,一伙精锐武士手持双刀挥舞突入。

    “蠢货,怎么还不用震天雷?”

    张尔心只当是那边的部将乱了方寸,给了亲卫将一个眼色,继续观察营垒远处日军,指挥炮兵打人群密集处。

    冲锋的日军是不断移动的,他要做的就是估算,打断后续日军的增援节奏。

    柳生十兵卫没有穿甲,身上绑着六口刀剑,双手各握一口,穿着宽松吴服,唯一的装饰品就是两根从肩上垂下的白带,左边写着佛号悼词,右边写着柳生但马守十兵卫三严等等汉字,同时双刀挥舞。

    他刀法犀利,奈何认真操练的军士练得是戚继光创造出专克日本刀法的武技,手里的刀又是厚背戚刀,导致他建功不多,手中所谓的名剑也是一柄接着一柄折断。

    铳兵握着挂了铳刺的长铳,抱团抵御。

    一队五十名亲卫皆挂冲压板甲,护住胸前。除了将领、军官,肉搏选锋穿的这种甲,胸前护的严严实实,两腿裹着的是柔软鱼鳞甲,背后绑着固定板甲的帆布带呈现斜十字交错,交错处贴着负章,写着番号编制和军种,算上肩章,成了主要的两种身份体现标志。

    全身板甲过于臃肿,制造成本、时间高昂,只能给他们配备这样的板甲。胸前有掩护就好,背后要什么甲叶?

    “纳尼?”

    柳生十兵卫持双刀前冲,仰头就能看到二百步外的明军指挥木塔,却见意图阻拦他们的甲士驻步,点燃一枚枚棒槌一样的东西如雨点砸了过来。

    “焙烙玉!”

    柳生十兵卫认出来了,这是焙烙玉战法,是日本水军独特战法,对左右大吼。

    周围明军军士顾不得交战,纷纷扑倒在地。

    剑豪们也纷纷躲避,突入势头一顿,给了周围守军支援的时间。

    一轮五十枚震天雷砸下去,紧接着又是一轮,一连四轮投掷亲卫且投且近,随后亲卫选锋冲锋,一手提刀,虽是壮汉,人人高出柳生十兵卫一个头,可另一手还握着燧发短铳,靠近了,抵近了先给一铳再说刀子的事。

    身子连颤,柳生十兵卫低头看一眼胸前冒着热气的创口,浑身气力急速流失,噗通跪倒在地,身子前倾贴地,抽搐。

    瞪大的双目,看着新阴流剑客们奋力扩大着缺口,为后方源源不断的精锐武士提供落脚地,然而他想的不是这些,而是远在江户城的弟弟。

    明军军械补充是极为充沛的,一箱箱的火器拆开,宣泄着。

    随着几处缺口突入的武士队先后被清理,打出去,日军陷入总崩状态。

    有马氏、松浦氏、大村氏、锅岛氏等周边传统藩主见势不妙逃遁,引发更大范围的崩溃。

    这些存在于北九州很悠久的家族,家中元气早已在征朝战役中折损,老一辈被大面积击杀在朝鲜,后果就是后代缺乏必要的教育,也缺乏骨干力量。

    从长门港出发的援军,早已准备就绪,在海雾遮掩下,缓缓靠岸。

    北九州的海岸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沙滩,多陡峭海岸。故而两营援军分段择地登陆,齐头并进。

    援军总指挥是匆匆加入征日序列的宣大悍将金国凤,右臂端着双刃矛与亲骑排成骑墙,碾压着不顾一切逃命的溃军。

    层层马蹄踏过,只有一具具残破尸躯带着恐惧神色,一动不动。

    九州南部,岛津常久穿着张虎赠送的山文甲,显得大了些,但格外的精神。

    虽然那个海贼将军颜思齐带着主力去进攻关东,可依旧有近百艘二流炮舰游荡在两侧海湾,时不时过来炮击,将十万平叛日军挡在北部。

    岛津常久所部一退再退,已经退出萨摩核心地带,如今盘踞在最南端的海港处。聚集而来的降人、浪人也有很大一部分见势头不好撒腿跑了。

    岛津常久此时只有能战之兵五千余人,士气低迷,对战事抱有沮丧心理,不少人家眷遗落在敌手,战意不高。

    若不是炮舰封锁住四国、山阴、北九州军团,给他们赢得喘息机会,可能岛津常久的头颅早被人剁下,请降去了。

    炮舰封锁的不只是德川氏的平叛大军,也将岛津常久部封锁在这一隅之地。

    按张虎话来说,岛津氏还有必要存在,继续吸引敌军生力部队。

    至于隼伯这个爵位,大明不会失言。

    可国中内藩亲王只有一县之地,你个伯爵想要多少地?战后给你一个乡,算是给面子了。

    九州交通类似一个数字8,也可以说像个‘日’字,平叛大军已聚集在左下角处,北面是大山,道路只有向北向东两条。

    现在别说岛津常久部军心不稳,日本平叛的三个军团也陷入动摇,缺乏德川氏镇压,而过来镇压他们的柳生宗矩还在北九州。没有强力镇压,导致各藩打起了小心思,现在都不知道那位让各藩闻风丧胆的情报头子已去了比良坡见天照大神。

    曾经统治四国,却被打压极惨的长宗我部氏,山阴军团的波多野氏都起了别样的心思。岛津氏是九州隼人后裔,可以投靠大明当个富贵伯爵,据说衣着用度开始汉化,估计会改为华族,落籍大明。

    而他们两家是正统的秦人后裔,天皇、公卿们自我标榜为神族、华族与和族做区分,他们这两家也不是和族,是渡海而来的秦人后裔呀!祖上是秦部,是渡海的秦人、汉人、晋人、宋人,与明人同宗同祖,是华夏苗裔!

    现在正是认祖归宗的大好时机,两家虽然落魄了,可老一辈的君臣情分还在,现在又军心不稳,正是表投名状的大好时机!

    日本九州更杂,战国前期独霸北九州的大内氏,就是渡海而来的朝鲜人后代。也标榜自家祖宗是中原子民,毕竟朝鲜和大明没有严格的国境线,又是父子主仆关系,人员流动是免签证的。

    例如李成梁、李如松家族就是朝鲜过来的,在辽东怎么区分呢?人在辽东就是大明人,在朝鲜就是朝鲜人。

    毕竟朝鲜的上层、士绅阶层都是学汉语、学汉字的。像那种带圆圈的字,和日文一样,是拼音一类的东西,是个底层的穷措大用的,上层人谁会花功夫学这没用的,还掉身份的东西?

    一艘炮舰上,张虎参与军机会议。

    由原莱州兵备道员,现在挂兵部右侍郎的谭昌言做留守监军,大将是戚继光的长子戚祚国。

    “大隅一地主要道路已掌控在手,我南军就绪,就等北军从肥后地区关门。”

    战船轻轻摇晃,沙盘上在萨摩东部的大隅地区插着大大小小的三角旗,分别代表一部五百人的小三角旗,一营三千的方旗林林总总总共二十多面,一个军团的兵力砸了下去。

    没有聚集军力配合北军夹击的意思,而是分兵据守,层层截击,将兵力展开,做的是防守态势。

    戚祚国白须飘飘,说完后轻咳不止,本想来日本给子孙挣个爵位回去,结果不适应这里潮湿气候,在海上时就落病了。

    出发前山东开始打霜,结果海上温暖,身子适应不了突然的反差,这种状况普遍存在,症状有轻有重。

    张虎是包饺子的前线总指挥,看着长崎方向道:“德川氏设立在长崎负责贸易的大臣酒井大阔步后撤,施行焦土策略。并遣懂官话的海贼扮作我军沿途烧杀,意在激起各地反抗。”

    戚祚国现在是强撑着给戚家争爵位,要争分夺秒,心急喝问:“张将军的意思是,北军夹击步伐将会迟滞?”

    张虎端着酒碟饮一口清酒,总觉得淡的如水,难怪秦淮河上挺流行,缓缓说:“不是,北军中辽阳军团为前军,关宁军团为后继,会按期发动总共。问题在于耶稣会,将府的决策诸位也知情。”

    战国时九州大名为了财政,十分喜欢搞贸易,为了大威力的火器,这些人大力支持西夷人传教,为的就是西夷传教士能弄来的二手火铳、火炮和制造技术。

    那位大友家的家主佛朗西斯科为了搞到大炮都洗礼入教,然后家中动荡,不得已又剃发出家当和尚,表示自己的信仰是和大伙是一体的,法号宗麟,很有名的人妻控大友宗麟。

    谭昌言皱眉,缓缓点头。登州炮厂多有澳门来的铸炮匠人,多是传教士伪装的,彼此都熟悉,估计那些人已被处决了,心里想起来多少有些伤感,道不同吧。

    戚祚国泛白的双眉一拧,问:“这些杂碎也反了?”

    “反了倒好,正好一口气扫干净。这些洗礼入耶稣会的杂碎一个个巴不得我大明打过来解救他们,平户以西,长崎以东的肥前地区,已让这些杂碎抢占,其首领天草时秀,逮住酒井,遣子送酒井首级与降表于长门沈横海处,请沈横海派人接受肥前政务,沈横海为难……”

    张虎也想不通,信了耶稣会怎么做起这种开门揖盗的差事就格外的腿勤手快?

    也怪德川氏政策保守,三年前施行海禁逼得颜思齐准备在日本造反,也一同搞了个禁止耶稣会传教的法令,惹得九州信众格外的愤怒,也有担心,怕德川幕府钝刀割肉,再出一个取缔耶稣会的法令。

    于是,逮住机会直接就反了,响应更为开放的大明。可他们不知道,大明正在进行这方面的肃清工作。

    耶稣会因为传教方式,一个地方一个教堂,地方上信众因为定期的聚会能保持较高的组织力和团结,又有严格的上下隶属关系。同气连枝,搞造反在动员方面,宗教要比政府快!快很多倍,很多事情已很明白摆在那里了。

    “肥前地区不掌控,那平户、长崎两处就无法连成一体,后续大军登陆也缺乏落脚休整的地方。可现在肥前烫手,两位说说,要不要接手肥前?拿了人送来的肥前,转手又杀人家,沈横海说他做不来这档子事,所以是个麻烦。”

    沈有容的资历很深了,现在文职资历最深的钟羽正,武职中资历最深的就是沈有容,都是从政、从军四十多年的老老前辈了。

    沈有容没必要冒险接受或拒绝天草时秀,只要拖着就好,这是政治问题,不触犯这些问题,战后封伯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所以,沈有容宁愿战局进展放缓,也不想去碰雷池。

    打下九州后,张虎就是九州总督,沈有容一拍屁股去前线扫荡残敌,留下的包袱就归他张虎了,说这些话就是给谭昌言听的。

    谭昌言与沈有容是袁可立的两只手,分管文武。谭昌言可以影响到沈有容,能为张虎解决这个问题。

    谭昌言犹豫片刻,缓缓道:“佛教入中土也要入乡随俗,这耶稣会在瀛洲两省,也该入乡随俗。此地和尚结婚生子,喝酒吃肉杀人样样精通,入乡随俗所使然而已。”

    张虎听着点头:“谭公有何高见?”

    “信仰不过寻得是心神寄托,耶稣会一事老夫也了解。北军布置不能变,老夫这就去信长门,让那天草时秀之子来萨摩一遭,老夫自有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