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冲撞车驾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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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早熟,五月初时长江流域已初步完成夏粮统计,两广、两江地区的夏粮已经开始往北方转运。

    长江以南,夏粮安安稳稳入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就怕在夏收的紧要关头,下上一场暴雨涝灾什么的,那可真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鸡笼山台城上,朱弘昭穿着坎肩、四角短裤,头上戴着超大沿竹笠,端着望远镜面北看着长江两岸上数不尽的黑压压人群。

    夏收完成,南直隶即刻开始按照批次动员徭役,近七十万南直隶籍贯壮丁云集在长江两岸、南京以东至苏州府太仓一带的各条盐铁运河上出工出力,从头到尾大修水利。

    另有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秦岭以东的中军都督府所属卫所军户动员的二十万人做技术类长工种,如烧砖之类的,或在沿途设立的官厂里烧水泥。

    兵役策乃是预定的基本国策,可以体现国朝的基层调度能力,只要这个基本国策畅通无阻,军械武备进入机械生产后,人力军力也将进入流水化,爆兵将成为很简单的事情。

    对于兵役策的施行以及一条鞭法的废除,南直隶百姓是拍手叫好的,虽然要出丁参与劳动,可伙食由朝廷管,进一步避免了家中开支;其次,官府开始重新收粮食作为赋税,让所有百姓都免除了粮食换银子这个环节所受到的剥削。

    还有一个原因,南巡后南直隶断断续续的清洗运动中,不少的士绅被打入深渊,握在这些人手里的欠条,也在推行兵役策的时候当众给烧了!

    不要小看借条,这东西到期限后你还不上,利滚利后你更还不上,说的难听了这一辈子就是还利息的一辈子!

    朝廷--百姓,这是上下两个垂直隶属单位,中间参杂的人越少,虚耗也就越少。所谓的清洗,就是洗掉中间没必要存在,对国朝无益的一群人。

    江南沿岸,以五色旗作为区域划分,每五里一种颜色主调,旗帜蜿蜒泾渭分明。还有一杆杆的白底黑字旗写着某县名字即某一些徭役聚集营地,几乎是以军事制度限制徭役。

    重修南直隶东南这一片的水利,也是三月份才有的提案,原因也简单,因为长江水系流量远不如之前,江水有明显的下落,正是在两岸重修堤岸的好时候。

    为预防上游突发大面积的暴雨,西到川门之称的夔门就开始沿途设立塘军专用烽火台,免得洪峰下来,卷了两岸劳力。

    此次水利动员工程号称动员百万,是朝廷掌控力的体现,也是取民力用之于民的标榜工程。

    “噫……”

    牙缝轻轻长噫一声,朱弘昭收了望远镜。

    负责徭役抽调、安排的工部尚书崔呈秀自我感觉非常好,这是一次展现工部执行能力的机会,在一侧拱手:“君父或有忧虑?”

    “然也,朕之所忧还在于水事。年初小旱,非是良兆啊。”

    朱弘昭抬头看了看湛蓝天穹,扭头:“希望有司方面莫待事发至不可收拾地步才有所动作,务必做好防洪、排涝准备。”

    “是,臣明白,民事即国事。”

    崔呈秀拱手俯身,朱弘昭缓缓点头道:“勉励吧,国事艰难。”

    说着,解下腰间一枚玉佩转递给曹化淳,打了个眼色,继续对崔呈秀道:“兵役策是国本大策,莫节省粮食、药材以至劳力病亡,该给的,容不得小气。谁侵占多少粮食,粮食煮了粥,朕喂死他一家子,望卿莫使朕不快。”

    恭恭敬敬双手接住玉佩,崔呈秀匍匐跪倒在地顿首,高声道:“臣必不负君父所期。”

    等他抬起头,朱弘昭已经走了,咧着嘴崔呈秀在一帮上前恭贺的官员面前,又谦虚起来。

    下山的路上,朱弘昭脚步一顿,看着山下宝泰大街与成贤大街形成的三岔口前,脸色古怪扭头问:“怎么回事?”

    三岔口,东边是上元县县学,西边是南京国子监,国子监西边连成片的建筑供着英灵祠。就在成贤大街上,当着禁军卫士的面,两帮船不同色泽搭配学服衣衫的学生在打架,又是群殴,场面激烈,直接动手的不下四五百,围观的接近两千余。

    曹化淳脸色也不好,微微躬身后脚步轻快离开,对下方军官挥手:“让他进来。”

    北城兵马指挥使司的指挥抬着官袍前摆,另一手擦着汗趋步蹬着台阶,喘着气:“下官周印,拜见曹公公。”

    “说罢,下面又是怎么个事?”

    曹化淳脸色不好,皇帝难得出来一趟,竟然让一帮国子监生给冲撞了,关键是皇帝近来心情不大好,难得出来高兴一会,又被这些小混账给搅了心绪。

    宫里人的想法很简单,皇帝就是天,就是社稷的代表,皇帝心情不好那整个宫里就打雷下雨。换言之,谁让皇帝不高兴,会间接导致宫里所有人不高兴。毕竟皇帝不高兴,没必要忍着还逢人笑脸以对。

    总之,皇帝不高兴,倒霉的只能是宫里。谁都想安安稳稳清清闲闲的过日子,在宫里跑腿做事情,皇帝的情绪变化真的影响的是所有人。

    皇帝不爽,一层层神经绷紧,谁都压抑。

    这指挥支吾半天不知道从何讲起,曹化淳阴着脸:“谁给他们的胆子!没瞅着禁军车驾么?说,如是说,来龙去脉给咱家说亮敞。”

    苦着脸,周印道:“曹公公,您是青天一样的人物,难得的菩萨佛爷心肠。下官这里,也着实管制不住。”

    “缓缓说,说明白了。”

    “是,是!四月以来学政事务多,为了让学子们有个安静环境读书备考,上头增大了国子监周边巡哨力量,还有法司的一些爷领着兵巡检各处烟花酒肆之地,揭举纠察文风不正之学子。故而,就有了这场误会。”

    “误会?”

    曹化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咬字极重:“台城上,刚刚升起的朱雀金龙大纛,可不是假的!怎么可能是误会!”

    “真是误会,监生与学子不长眼,将宫里的禁军当成了平日里的巡哨,就那么因为钦天监的大明周天星历问题吵了起来,然后您瞅着,就打到了现在。”

    绝对不能说是监生、学子们故意在皇帝车驾周围打架,否则这大比之年,下面涉进来的学子可都就完了。

    五城兵马使司的指挥使司处理的都是京里的鸡毛蒜皮小事,可京里没有小事,也只有部分文人有这个耐心做好这类事情,也比武人更适合,作为一名举人出身的官员,保护后学末进是一种责任。

    同时,涉及进来的那么多监生、上元县的学子,谁家没有拐弯抹角的关系?皇帝惩罚下来,这些人不敢说皇帝的不是,他这个北城兵马使司指挥使,绝对会被群众的忿恨所淹死。

    一听是大明周天星历惹出来的问题,曹化淳也沉默了,挥挥手:“去,都给堵回去,莫再丢人现眼了。”

    去年这个闰年皇帝搞冬月制度,弄得所有人过了一个八月初七的七夕以及九月十五的中秋,民间诽议很大,基本上这是皇帝眼前来说最大的污点。

    然而,今年钦天监开始讨论周天星历的可行性,以周天星历作为标杆,将过去几千年的历史重新归纳时间线,为翰林院接下来的修撰的《国史》铺好路。

    这一部《国史》将是远超《永乐大典》的恢弘巨作,采用新的时间单位,以纪传体、编年体综合杂记诗文一起,以炎黄起源为起点,完完整整的将过去叙述下来。

    这个工程将是一代人或两代人的大工程,也是所有人都期待的人文大事。

    可偏偏,皇帝的周天星历有十三个月,与传统的十二个月有着极大的差别,这让很多老古董难以接受。

    奉为正朔,这四个字代表的东西也简单。

    上古时期,有的部落奉新日历,有的是月历,并因此形成不同的文化圈子,进而是部落联盟,其中后羿貌似就在这一时期。

    当时奉为正朔的意思很简单,我将你打服,你信我的历法就没问题了。谁是胜利者?一个朔字很明显说明了,朔日、望朔日廷议,平时集议,就是大明此前的规矩。就连穿的官服都不同,望朔日、朔日穿的官服叫公服,与宋朝官服一样,不带补子,乌纱是展脚细长硬翅。

    因南巡和扩张的国子监里多是官员子弟,国子监的官员自然也是皇帝的贴心人,这种关乎教育、下一代的地方,必须要用自己人。这边自然是支持皇帝的,只要皇帝不要将一年弄成三十个月,每月十几天就好。

    反正也就是多一个月的事情罢了,隔三差五一个闰年,又不是没过过一年十三个月的日子。

    而上元县反对,一帮学子无所适从,一帮老古董在后面死心眼子使劲儿,硬要和皇帝争一个学问人文上的高下来,于是一帮尊师重道的上元县学子,就与隔着成贤大街的国子监监生对立起来,隔三差五吵一架,吵着吵着打起来,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将宫里的禁军当成巡哨的禁军,产生一个误会自然似乎也能说得通。至于学生群殴打架是不是合乎治安基本法,是没人在意的,似乎每个官员的过去,都有这类经历……

    曹化淳只能将这个‘误会’原原本本转述上去,到底是不是误会,就要看皇帝的心情。

    心情好,冲撞天子仪驾就是个误会,说不好还要勉励一番学生们为道理而怒发冲冠的勇气……

    若心情不好,这类冲撞天子仪驾的罪名,革掉一批人的功名、官职,也是合乎情理的,相府那里也不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