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狗比人值钱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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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将明,十里秦淮覆着一层如纱薄雾。

    门外走廊脚步声密集,故意提醒着朱弘昭。

    翻身而起,捏拳展臂浑身骨节微微作响,扭头看一眼狼藉床榻,顿时头疼起来。

    裹着真丝薄被,徐佛神情回味,水漆漆双眸绽着光彩,看着朱弘昭背影微笑,摸到一件薄纱中衣披上半露不露朦朦胧胧,收敛周边衣物,等待着。

    一圈早操做完,朱弘昭神清气爽,也想到了安置徐拂的法子,展开双臂,徐佛上前为他更衣:“美人儿姐姐,昨夜恼了宝卷先生,这南京恐不是安分之地。”

    整个秦淮十里风月大街上,及秦淮河上,基本上都控制在宝卷手里。朱弘昭可不认为宝卷是个菩萨心肠,宫里都是一帮未经世道险恶的女子眼前他还能压得住,对以后的安稳不抱多少希望。相对于宫里女子,宝卷什么苦没吃过?这吃过苦的人,手段自然也温柔不到哪里去。

    好歹一夜感情,总不能拔了就翻脸不认账。

    “夙愿得尝,何处又去不得?”

    徐拂双膝跪地,为朱弘昭扎着玉带,身子探过仰望着他侧脸,神情反倒恬淡下来。

    朱弘昭扭头,抬手搭在徐佛脑袋上摇头沉吟:“那姐姐,欲往何处落脚?”

    “回乡。奔波天下各处,名山名水也倦了,各色人物也领教过了。何时再南巡,贱妾自复来。”

    说着轻轻一叹,她是真累了:“与姐姐那里,贱妾自有分说,好聚好散而已。国事为重,君父还有国朝万民之事要理,贱妾不敢亦不愿生事滋扰君父。”

    “如此也好,或在十年后,朕当往苏州一行。”

    做出一个承诺,长拥片刻,一声‘珍重’后,朱弘昭将腰间一串缀玉塞入徐拂手中,缓步出门。

    外面客厅门轻轻关上,徐佛提着这串白玉审视片刻,嗤嗤发笑,抿嘴微笑。多少前辈的美梦,她总算是达成了。纵是今日被宝卷活活打死,她也将名留史册。

    走廊里,梅楼乃至是秦淮各处在于这个时间段,是最安静的。

    朱弘昭诧异,看着鼻青脸肿的曹化淳,曹化淳低着头一张脸苦苦:“主子爷?”

    “没事儿,谁出手这么狠?”

    依旧盘坐的拐角处的卢象升拿着湿布巾擦拭着脸颊,不由神情一僵。

    曹化淳抬着头,神色悻悻道:“奴婢有负主子爷天命,心有戚戚走路恍惚,夜里从台阶上失足,滚了几遭。”

    他真有那么大度?不一定,人家卢象升抱着刀就宿卫在侧,说明圣眷犹在,现在开口讲实情真没什么意义,反倒落个鼠肚鸡肠睚眦必报的骂名。

    朱弘昭听了笑笑,就在周边女官服侍下洗漱,一名名女官神情哀怨,她们的自信心很受伤。

    南京启明时,瀛洲已经亮敞了。

    北九州改名为肥州府,南九州为萨摩府,肥州府立花县平户港镇。

    整个九州的瘟疫是最严重的,驻军退守各海港,施行最严密的封锁制度,最外围是原九州反正义军改编的警役部队,他们的背后是他们的家人,再里面一圈是征召东渡子弟组成的警役部队,再里面才是驻军。

    平户港周边还有一个个区域,由选拔出来的乡勇负责维持治安。

    各处港口大概都是如此规划,尽可能将没有疫情症状的青年男女及十岁以上的孩子选出来,排队运往辽东进行安置。

    西瀛省总督田尔耕的旗舰昨夜抵达,今早做好完全防护后才登岸。

    裹着厚粗布巾,田尔耕就在港口市正衙门前的凉棚下办公,他连市正衙门都不敢进入。

    旭日东升,可见平户港两侧升起的一道道黑烟,田尔耕双目垂着,眼皮子沉重,给部属压力极大。

    他知道那些烟是什么,是最外围的安置区域在焚烧死尸。有的死尸可能仅仅是发烧,就被土著中选拔出来的乡勇给勒死。

    九州瘟疫,又以温热的南九州萨摩府最为酷烈,已经放弃好几个港口,或退守琉球,或撤往北九州肥州府。

    田尔耕这次过来,就运了三万人沿途安置。

    他在西瀛首府奈良府根本坐不住,奈良府作为日本传统的京畿所在,一代人生养下来人口繁密,又河道水系纵横,官军根本封锁不过来,也已退守至沿海地区。

    各处失去秩序的地方,真的是瘟疫病魔的天堂,也是流寇浪人的天堂。瘟疫在杀人,饥饿在杀人,流寇也在杀人。

    “本督此来平户,有三件事要通报。”

    “第一是相府已经批准瀛洲百姓健康者,可以退入辽东安置,不必再以军属身份避难辽东。”

    从瘟疫爆发开始,为防止岛民流窜到内陆,都是有控制的放开口子。毕竟堵不如疏,必须给一条看得见的退路。

    故而,把妻子认作妹妹改嫁给驻军,把女儿免费送给驻军等等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为的就是以军属身份撤往辽东。

    周边属官也有天草时贞父子,静静等着田尔耕下话。

    “诸位也清楚,日本国此前数次向国朝讨要苦夷岛,这片地虽荒芜了些,终究国朝之疆土,断无送人之理。经相府诸公商议,于苦夷岛设立府县,更名库业府,以便安置瀛地灾民。特许每户永业田二十亩,另从公田中取田免去租佃以励民生休缓。按律,男丁十亩,女丁五亩,成丁则有,消籍则无。此乃公田专用,非世袭之业田,不可不申明,同时诏免一应税赋徭役五年。”

    “这第二件事,乃是将府恩令。承蒙君父厚恩,准许了将府提议。将今岁轮替数额翻番,增至十万人。若有服役年限满者,可享朝廷安置瀛洲灾民之特殊待遇,迁籍于辽东四省后,可授永业田二十亩,军阶每高一级,提升永业田两亩,并免税十年。退役后,由地方都司择地安置,编入警役。”

    这是安抚军心的重要举措,否则驻军的压力太大了,担心扛不住私自夺船后退。驻军可以分批次撤离,但必须在控制中,先往朝鲜撤,休整一番隔绝瘟疫继续蔓延的可能性,然后才能逐步撤往原籍。

    田尔耕的压力太大了,他科举不成,想像自己老子田乐那样名垂千古也不可能。好不容易捞到一个接触政务,总督一省的机会,他绝不会放弃。

    可九州地区及奈良地区的瘟疫失控,给他的压力真的太大。最怕就是某处港口或据点被瘟疫攻破,导致军队成建制灭亡。

    至于瘟疫蔓延到内地,他不敢想象。真发生这种可能性,别说他一个西瀛省总督,总督辽东四省及朝鲜省的熊廷弼也绝对落不了好。

    北洋水师也加入封锁,一切没有西瀛总督幕府堪合的船队敢行驶在周边海域,一律击沉毫无二话,连船都不要!

    高压之下,田尔耕带来的好消息也没有消融去平户文武的冷漠。虽然驻军防范得当,没有出现什么大危机,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无数人惨死,谁不怕?长久高压下来,能露出笑脸才是怪事。

    在瀛地令人色变的瘟疫中,依旧有一批人行走在充满危机的瘟疫地区,这些人是隶属于太医院的医官,四十四岁的吴又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经常行走在失控地区,提笔与同僚们一起编撰新的医书《疫气论》,以张载的气论为核心,认为万气构成世界,疫气也是一种气。

    只要隔绝疫气侵入人体的渠道,自然就能防疫。带着这种指导思想,太医院下属的各处医官小队,与随行厂卫、驻军依旧扎根瘟疫重灾区域,大量现成的例子摆在面前,研究归纳着防范措施,并以成功的防范、治疗方法来佐证《疫气论》的正确性。

    吴又可所在的团队就在平户港,他是在场为数不多镇定的人,他相信自己这些人研究出来的方案。

    天草时贞父子也镇定,他们信仰耶稣会,又有组织,也能做好卫生工作。所以北九州肥州府的瘟疫情况并没有直接失控,相对于南九州萨摩府,还存有元气。

    尤其是教众,几乎没什么损失,反倒在灾民中传教扩增迅速。只要瘟疫过后,一增一减带来的变化,足以奠定耶稣会天草派在九州乃至是整个瀛地的优势。

    田尔耕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旭日东升光线洒下来后,感觉闷热难受,也不愿久待,匆匆说着下一件事:“这第三,也是一件好事情。为西瀛省早日恢复元气,相府罢免西瀛省三年赋税。待天灾结束,当重新丈量土地,幸存之子民,按户依丁授田。不同于开荒的辽东四省安置措施,一户授永业田十亩,男女丁再增授永业田五亩。”

    天草时贞父子闻言大喜,这下就好安抚教众了。只要扛过去,天草派的教众将拥有很多的土地,最少能有四五十万亩!还是连成片的,到时候真的是地上神国!

    田尔耕瞥一眼神情不能自矜的天草时贞,继续说:“想来朝廷如此慷慨,今番船帮出海所需运载的人口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去,天草主教,可是这个理?”

    天草时秀颔首:“哈伊。”

    点着头,田尔耕道:“那诸位好生珍重,本督还要去一趟长崎,宣告军民如此大喜。也请诸位告诫下去,天灾无情朝廷有义,只要扛过去,瀛地子民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万不可自误。”

    “我等遵命。”

    一帮人送田尔耕登船,一串靠岸的船只上,犬吠声嘈杂,一伙人相互望着,多有不解。

    田尔耕也不解释,登上自己的旗舰,等待补给货物运输。

    “船上的是东瀛省山北府秋田县出产的斗犬,将会运往辽东做种培育新的军用犬种。”

    田尔耕的一名副手,对周围人解释着,否则船不运人回去,反倒运狗,会让人诟病。

    秋田犬是关原战役中常陆大名佐竹氏从属西军,战败后被德川氏转封到偏僻的东北地区。平定领地后,为防止藩中武士无所事事而堕落,便培育的一种斗犬,以斗犬活动来维持藩中武士的斗志。

    毫无疑问,秋田犬模样讨人喜欢,各方面表现都不错,是东瀛那边搜集运过来,给宫里送去的玩物。

    不过必须在辽东待一阵,培育了新一代才敢送到宫里去。否则现在刚从瘟疫地区撤过去的犬种直接送到宫里,别说皇帝,光司礼监就能让瀛洲二省上下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