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杀星述职

孤君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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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天色启明时,张献忠一行人洗漱后,穿着将府昨日发下来的虎贲郎标准配备的紫花罩甲,只是两肩没有军阶肩章,左肩也没有肩章,光秃秃一片让几个人

    紫花罩甲是一种礼仪用甲,裱绢,十分轻便好看。也是中枢京营列将的标配,因为太漂亮,导致地方将领冒用,武宗正德时期还特意下旨诏明紫花罩甲用途。

    虽然只是在松藩待了大半年,还是秋冬初春为主,可张献忠一行人都皮肤发红,两腮有着明显的高原红。

    八宝粥,伴着油条下肚,张献忠匆匆吃完拿着巴掌大小镜,开始整理自己胡须。他虽然才二十岁,可胡须就是旺盛,三捋胡须已有两寸长,保养的非常好。

    唔,历史上这位在延绥镇投军当了个低级军官犯了事,要被斩首时,当时的延绥镇总兵王威路过,见张献忠胡须漂亮威风凛凛,就说这样的人杀了可惜,就给放了……

    葛麟也是一袭紫花罩甲,挂副军校肩章。他升官属于比较快,毕竟将府中有举人功名的没几个,升迁速度压过武进士一头。

    对与外衙门打交道一类事情,也都是这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举人负责。

    “葛中郎,这么早?”

    张献忠收了镜子,起身抱拳,一应人员悉数起身。

    葛麟也是熬了一夜,拱手还礼:“嗯,法司那头等着呢,也不好让他们久等。”

    说着展臂示意,真实情况是将府里的人都在补觉,挤不出时间按着预期接受张献忠的述职,反正法司那头必须跑一圈,而且还是那种拖泥带水不利索的麻烦事。

    出门坐了马车,直抵玄武湖东畔,太平门外的三法司。

    都察院,前堂。

    右都御史范景文端坐正位,两侧分别坐着刑部一侍郎,大理寺一名少卿。

    范景文的升官堪称神速,已经不能说是官升三级那么简单。按着之前的惯例来说,左右佥都御史,已经有了督抚一方的资历,其次要地方最少三年;然后转入中枢六部担任侍郎,再下派为边镇重要总督或调升左右副都御史,最后有了六部尚书的资历,才有资格当左右都御史。

    他升佥都御史就是法司找不到顺眼的人,将在南京刑部的范景文提上来充个数,这种人选当时有好几个,通报给皇帝选一个。

    当时恰好广西龙山大藤峡阴军造逆,广西有个参将也叫范景文,朱弘昭前脚看了两广奏报,后脚看到法司的提案,对范景文三个字有印象,就给点了。

    这一步迈上去,使得范景文成为法司高层最年青的一个,通过一系列考察,让朱弘昭生出十几年后范景文顶替钟羽正的想法。

    以国朝现在的形势,法司就是皇帝的自留地,要升你官挡都挡不住。

    葛麟领着张献忠一行人进来,见是铁面不二公负责考核,心里就为张献忠捏把汗,递交了将府公文后,落座堂中右手,张献忠一行人上前见礼,范景文神态冷淡。

    等了片刻,侍从司的瞿式耜抵达,坐在堂下左首坐观述职进程。

    范景文待瞿式耜饮茶后,才问:“关于川西军团佐军校张献忠等人述职一事,现在就开始了?”

    瞿式耜颔首:“开始吧,务必快一些。”

    张献忠简直是一屁股烂账,好歹以前也是宿卫军官,与侍从司也算熟人,不能不帮着说说话。可范景文是什么人,朝廷各处公认的铁面不二公,瞿式耜这话效果也有限。

    轻咳两声,范景文审视当首站立的张献忠,昂首挺胸的张献忠,在他看来是桀骜不驯的体现。

    “坐。”

    吐出一个字,待张献忠落座后,范景文拿起桌上案宗问:“本来国朝军将述职,是将府诸公的事儿,不干我法司的事,我法司也不愿做这类事情。可是,今天碰着了这么一档子事,上一回是水西军士屠龙山之事,我法司不得不出面,以正视听、国法。”

    张献忠头后仰着靠在椅子上,张嘴道:“国朝之初广西大藤峡便不服王法,屡屡作乱。武宗时期,造乱为新建侯阳明公劝降;不想世宗嘉靖初期,又反,新建侯阳明公年老不服山水险恶卒于军中;此次平定后,嘉靖中期与倭寇共为乱,祸害不小。此地专生叛逆,不屠了作甚?”

    “啪!”

    惊堂木一拍,范景文脸色难看:“怎么,张将军不服法司之前所判,以为法司不公正?”

    他此前就在广西巡抚王尊德下面做事,是广西巡按御史,南巡之际北京方面补充南京百官体系空缺的位置,他才来的南京。

    张献忠笑笑,根本不怕范景文这阵仗:“怎么会不服?法司处断甚是公允,这一点军里弟兄心服口服。末将的意思是,对屡屡不服王法之民,屡屡生事耗费国朝钱粮之贼性难改恶民,来来回回平叛徒惹人笑,杀干净就是,一劳永逸,也省的以后麻烦。”

    法司判决水西将士,的确军中是没话说的,就是夺功不叙,再没什么大反应,没有深究屠杀之罪,只是稍稍惩戒罢了。

    冷哼一声,范景文扬着手里卷宗问:“这么说,张将军十月屠松藩之民,也是如此考虑?是蓄意已久,还是企图杀良冒功?又或者是图财害命?”

    张献忠扬着下巴,歉意看一眼瞿式耜,道:“末将至今光棍,连个家室都无,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堂官说咱图财害命,是将咱看扁了,也高看了松藩之民。松藩之民若有钱,也不会学朵干闹事情,除了牛羊外,就剩下一颗歹心。”

    他以天子门下将领自居,才不会给人服软,哪怕法司捏着他的前途,继续说:“还有杀良冒功,此乃笑谈。松藩无良民,此其一也;其二,末将所报之功,皆有兵甲马匹、首级、尸首可验。松藩之歹民鼠目寸光,末将缺军功,但也看不上这些没出息的。”

    “至于蓄意已久,堂官这话也不妥当。松藩乃是朝廷信地,为乱民所据。末将率天军克服艰险、恶劣气候收复松藩卫城,国朝只有战死的将士,可无丢地自存的将士。然而松藩周边群狼环伺,临冬又道路难行,前有敌,后无路。我部将士困守孤城军力单薄,第一是粮食不够吃到开春,第二是信不过松藩歹民。”

    “故而,不是堂官口中蓄意已久,而是因缘际会,不得不如此。”

    说罢,张献忠一叹:“松藩之民好佛,战胜朵干贼军后,末将俘虏了近三百余喇嘛,已为松藩之民做了法事,想来他们不会怪罪。”

    “满口胡言!”

    范景文暴喝一声,瞪目喝问:“本官且问你,松藩之民既无叛乱之实证,你为何要杀!”

    “固然,孤军悬外,但造成这种局面的是四川都司府,与松藩无辜之民何干!你是人面兽心,是怎样的心肠,才能杀尽这松藩七千户!”

    一旁的瞿式耜松了一口气,只要张献忠不把辽王扯出来就好,张献忠所部的困局,是辽王一手安排的。就是要借张献忠之手打一仗,证明此前将府存在严重的弹药铺张浪费行为,以期将府能改正战术,为皇帝省钱。

    辽王的考虑是好的,可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松藩被杀的七千余户三四万人的账,就得辽王来背。

    “人面兽心?”

    张献忠眯眼重复一句,打量着范景文,一哼笑道:“杀该杀之贼,末将问心无愧。即为国朝之将,领兵在外上要为圣天子分忧解难,下要为袍泽手足谋取生路。末将夹在中间,别无选择。法司硬要定末将一个杀良之罪,末将死也不认。若说是误杀,末将勉强能画押认罪。”

    “杀良之罪,恕我等难以接受。”

    张献忠身后,一帮等待述职的军官齐齐拱手,俯身。

    至于军三司长官如张平远等人站立不动,虽然抢来的粮食他们也吃,可原则上他们与张献忠带军指挥不是一路人。这帮宿卫出身带兵的可以不鸟法司,这里吃亏了将府那里也会有弥补。

    可他们军三司需要与各个衙门打交道,得罪一个右都御史,就是典型的目无尊卑,张扬跋扈。

    范景文哑火,张献忠是实打实的功勋三转,早前会议就是降为二转,还要好好敲打一番给长长记性。现在倒好,人家跋扈到了根本不怵你的地步,法司要敲打的行为,根本打不下去。

    再谈下去,只能谈崩。他说的轻了,有损法司威严;若说的重了,会影响与将府的关系。

    法司与将府都是皇帝手里吃饭的,因为警役、军法稽查、执行等等公务,彼此的交流是非常多的。

    长吸一口气,抿嘴,范景文看向瞿式耜。

    瞿式耜左右看看堂上快要气炸强忍着的范景文,又看看眯眼微怒的张献忠,轻咳两声道:“张将军,对于松藩所死七千余户,法司也好,乃至是将府,都要给天下人一个说法。若无这说法,以后的边塞战事可就难了,平白增出的伤亡,可都是军中儿郎的。”

    张献忠也知道,这个锅逃不掉,点着头:“老哥哥看着办,只要不杀咱小张的头,留着咱的命还能给君父杀敌就好,旁的,小张不在意。”

    “那就委屈了,且去侧厅饮茶,待法司事务完毕,余送张兄弟去将府领取军阶,并代君父授勋。”

    张献忠起身,对范景文拱手道:“堂官,前线有前线的无奈,人都是娘生养下来的,不是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咱也是晓得人命贵重的道理,可咱是领兵的将,肩扛君父所期,下有几千兄弟及他们家人的希望,很多事情真没得选。与其死国朝儿郎家家戴孝,不如死那些不安稳的贼东西。我们当兵的无奈,既想为国出力,可也不想白死。下回,遇到这种事情,咱还是这么个处置,外人的一千条命,远远比不上咱一个弟兄的命金贵。告辞。”

    铁着脸,范景文声音冷肃:“张将军,本官官居右都御史,姓名范景文。下回,还有打交道的时候。”

    张献忠扭头,咧嘴一笑:“连个斗牛赐服都无,希望下回能见。”

    他再差,也有一袭麒麟赐服摆在家里;眼前这个法司二把手连像样的赐服都无,张献忠话里意思很简单,挖苦的同时告诉范景文,你丫的不是嫡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