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谁为表予心(2)

禾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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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的一周里,本就性格沉静的何晏衡更是冰冷得仿佛一座没入海平面的冰山,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别人倒还好,只苦了黄益峻,整天如履薄冰点头哈腰的。而龚芮,爱美爱俏的她这周连精致的丸子头都不梳了,棕色的头发柔柔地披在肩上,给时不时趴在桌上委屈落泪的少女又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看了这情形,见证了表白现场的几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芮芮,你别哭了。”柳梦雨搂着龚芮,她的肩膀不断颤动,“你哭得我都有点想哭了。”

    “没事没事,有什么可哭的!”张一诺攥住龚芮的手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拒绝你是他没眼光。”

    龚芮向来八面玲珑,在女生圈子里算得上是小团体的灵魂人物,每次她一哭,来安慰、送纸的人络绎不绝,来迟一步的宋夷光倒是挤不进去了。

    何晏衡最近心情有多差,她作为前座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她也不敢直接去八卦他,等人群散了一些,才担心又迫切地问:“主席到底跟你怎么说的?”

    张一诺推了她一把:“能不能别在人家伤口撒盐了?”

    “我是觉得主席那么温和懂礼貌一个人,肯定说不出什么伤人的话……”宋夷光辩解道,“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张一诺翻了个白眼:“你意思是我们这几个大活人都不如你了解主席呗?”

    “不是不是,”她连连摇头,“你看你也想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眼见着张一诺点火就着,柳梦雨连忙拉架:“你俩别吵了,芮芮还伤心着呢。”

    龚芮突然抬起头,双手覆在脸上使劲压了压,睁开哭肿的眼睛解释道:“主席就说……我跟他不合适,他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龚芮!”张一诺突然被火上浇油,怒道,“你还替他瞒着?”

    宋夷光和柳梦雨都被吓了一跳,更不用说龚芮了,通红着双眼又抽噎起来:“他毕竟是主席……总不能败坏他名声……”

    张一诺突然像打了鸡血,声音比刚才还大,白眼一个劲儿地往门口翻:“主席怎么了?主席就不犯浑了?他敢做还金贵得不让说?”

    宋夷光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何晏衡正进教室来,脸上阴云密布,一眼没往她们这边瞅。

    张一诺口无遮拦,柳梦雨赶紧捂住她的嘴:“你嚷得全班都知道了,那芮芮不是更抬不起头了?”

    宋夷光抿了抿唇,隐隐产生了不快:“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何晏衡到底说什么了?”

    龚芮低着头暗自垂泪,张一诺俨然成了她的代言人,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好主席就说了三个字:你不配。”

    柳梦雨难以置信地转头向龚芮求证:“他、他真这么说?”

    这四个女孩儿,一个以泪洗面宛若弃妇,一个义愤填膺像被激怒的斗鸡,一个目瞪口呆不知是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耳朵,只有宋夷光,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不可能。”

    上课了,她还有点魂不守舍。一边是上高中后她交往的第一个好朋友,一边是军训以来帮她最多最让她感激敬佩的何晏衡,她没能参与事情全过程,不能以偏概全判断谁对谁错。

    所有学科里,宋夷光最吃力的是数学。她心算能力很差,逻辑思维不好,遇到实在不会做的题,她都是凭直觉猜一个选项。大多数时候,她的直觉也不是很准,因为她还没学会揣摩出题人的意图,不知道这道题到底考察的是哪个知识点,完全瞎蒙了事。但这一次,她的直觉强烈得惊人,她毫无理由地站在了何晏衡这边,她相信他的人品,相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这样的话。龚芮一定是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

    班里除了他们几个,再没人知道上周日的事,但见龚芮总是哭,风言风语便慢慢流传出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没人在意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子了,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安慰两句则已,有人私下对何晏衡的印象都有所改观。何晏衡不言不语毫不争辩,但比起一副受害者姿态的龚芮,宋夷光觉得,猝不及防陷入事件中心的他才是最委屈的。

    这一整节政治课,宋夷光都上得很敷衍。何晏衡依旧安静专注地坐在她身后听课、习作,她很想去问问他,那天他跟龚芮从KTV包厢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弄清楚来龙去脉,既可以为他自己正名,也可以慰藉好友的伤怀。可仔细一考量,她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她不希望何晏衡以为,自己是去兴师问罪的,她更怕他会因此觉得,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宋夷光不表态,张一诺率先沉不住气。她抱怨地问龚芮:“宋夷光有没有拿你当好朋友?你都伤心成这样了,她还替何晏衡说话。”

    龚芮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但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他们一直坐前后座,关系好。”

    “切,能有你跟她关系好吗?”张一诺从书包里摸出一小袋洋葱圈给她,“要我说,何晏衡也没啥好的,比他帅比他学习好的人海了去了,你何必这么要死要活的。”

    龚芮沉默地想了想才开口:“也许是咱们那天吓到他了,我早应该想到,他那种性格肯定不喜欢这种场合。”

    “大姐,你怎么还这么为他着想?”张一诺恨铁不成钢地轻轻掐了她手臂一下,“他都那么说你了,能不能赶紧了结了这段暗恋?”

    龚芮暗暗攥紧了手心:“我舍不得。”

    了结?如果到这里就了结了,那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她做了那么多铺垫,编了那么多故事,好戏才刚要登台,怎么可能功亏一篑?

    她当众表白,是为了让何晏衡难以拒绝;她在又黑又冷的楼梯间藏了许久,是为了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以为,她是追出去和他私下解决了;她哭,是为了让不知情的同学们猜测,是他欺负她辜负她,她要的就是别人的关注与同情,以及他的百口莫辩。现在他不言不语不解释,更像是坐实了一个不敢与自己对峙的负心汉形象,反倒方便了她继续造势。再往后,就算他站在国旗下宣誓,想要撇清两人的关系,到时候不知道还有谁会信他了。

    她喜欢的,她想要的,就必须是她的。

    没过几周,几乎整个12班的女生都知道了这样一个故事:何晏衡心高气傲,而龚芮不离不弃,发誓要跟何晏衡考上同一所大学,再平等地做他的女朋友。当然,关心后半段的人并不多,女同学们都对前半段津津乐道,有人如柳梦雨,夸龚芮厉害,把早恋从坏事变成发奋图强的动力;有人如张一诺,对此嗤之以鼻,恨不得撬开龚芮的脑袋看看她是不是一根筋;而大多数人如宋夷光,全程不问不传不关心,沉浸在家与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里。

    宋夷光不八卦吗?当然不是,她活泛得连学校后门书苑巷文具店老板的大女儿跟隔壁奶茶店的调茶小哥要订婚了这件事都知道,怎么可能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八卦置之不理呢?她只是觉得,龚芮好像变了,说不出来是哪里变了,但总归是跟刚开学时那个女孩儿不一样了。尤其是当她从周乐岩那里得知,龚芮跟黑长直是初中同学,而黑长直从小就不好好学习,一直在班里拉帮结派,和社会上的小混混关系匪浅,且两人刚开始谁看谁都不顺眼,节节体育课都要厮杀一回,后来却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后,她面对龚芮的心情就更微妙了。因此,她对她的八卦,持中立态度,更何况这条八卦是建立在牺牲何晏衡的基础上。

    与女生这边的风起云涌不同,12班男生圈子一片风平浪静。男孩本来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更遑论是在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火箭班。而这几周周五,何晏衡再没在踢球时“偶遇”不速之客,整个球队的状态都提升了许多。偶尔有情商不高的,好奇“主席夫人怎么不来了”,都被眯眯眼跟自来卷怼了回去。

    “我喜欢的不喜欢我,喜欢我的我不喜欢,”眯眯眼把自己挂在双杠上休息,“我都不知道该羡慕你还是可怜你。”

    自来卷扯着球服衣角擦眼镜:“你别说风凉话了,人家都以未来的主席夫人自居了,没看主席的黑眼圈更黑了?”

    KTV表白的事情发生后,龚芮在教室里哭了好几次后,本来话就不多的何晏衡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一方面气恼龚芮表白被拒就把他架在火上烤,偏偏自己还不能站出来澄清,这样更损伤女生面子;一方面在等待中逐渐失望、失去信心,他不能主动去跟宋夷光挑明真相,他怕自作多情惹她不快,就只能等她来问,只要有她一个人相信自己就好。但他始终没等到,她看起来,是选择了朋友,站在了谴责他的那一边。

    所以他连话都不敢跟她说了,毕竟龚芮哭成那样,他怕跟她来往太多,她会被不明真相的同学乱想,会把战火引到她身上。

    何晏衡跟眯眯眼异口同声:“什么未来的主席夫人?”

    “你们居然不知道?”自来卷诧异道,翻上双杠戴上眼镜说,“就你们班龚芮,说要好好学习,不被你瞧不起,将来跟你考到同一所大学再做你女朋友也不迟。这话都传到我们班了好吗!”

    何晏衡腮帮子动了动,难掩心中厌恶:“胡扯。”

    他鲜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更不会像这样对女孩子恶语相加,眯眯眼和自来卷很惊讶:“她说她的,我们反正不信。”

    “随便她吧。”他边说边走回球场,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