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1)

禾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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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二5班的氛围比宋夷光想象得要好得多,也许是高考越近压力增大,也许是因为除了她,没人来自火箭班了,总之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友善,这让她松了口气。

    文科班男女比例5:1,为了避免再次出现高一那种千人所指的局面,她特意与一个小个子妹妹头做了同桌,且前后左右都是女生。她本性活泼开朗,现在虽然拘束了不少,但依然很容易交到朋友。虽然她不再继续当班干部,但每日更新课表、写通知的活儿还是她干,严怀老师也对她很是照顾。她本身语文成绩出色,换了怀哥当班主任后,就更爱学语文了。

    文科班在一楼,理科班在二楼,上下楼梯共有四座,碰面的概率并不是很大。极偶尔的时候,比如做早操时、文理班在一起上体育课时,她才会想起她的高一……就像做了一场五彩斑斓的梦。

    梦里有全年级最受瞩目的学生会主席,有暗恋者众多的阳光大男孩,有横行霸道但又服她管的小混混,也有真假难辨的“闺蜜”和患难见真情的挚交。

    只是这些人,都在她有意无意的疏远下,渐渐淡了交情。

    听说,盛佳藤势头很猛,一路凯歌冲进了年级前五;听说,许晓羽想分手,但刘炼依旧痴情,每周都主动给她补课;听说,黄益峻有了喜欢的人,是曾经高一12班的同学,分班之后他才觉察到自己的心意;听说,祝如意更加自信了,运动会还报名了竞走,以她扭胯的频率,想不得奖都难;听说,周乐岩和樊维时常敲打对方,虽然进步很小但确实每天都在进步……

    而何晏衡,她什么也没听说。

    秋天,他也许藏在桂花树后,冬天,他可能躲在梅花香里,她甚至没再碰到过他。

    明明是楼上楼下,明明学校就只有这么大,却好像隔了几个光年那么远。

    不过,碰不到也好。就算碰到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他们俩唯一的交集,是她臆想出来的。那是九月底,何晏衡生日那天,她买了礼物迟迟没有送出去,最后终于放弃,对着QQ上他的头像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她明知道,不能怪他,他也是无辜的,可就是禁不住的,有些怨。

    给无罪的人判死刑,极其不公正不是吗?

    她希望能早日释怀,说不定还有机会蹦跳着去他面前问:

    “主席,好久不见!一起回家吗?”

    文科班的冬天是最不好过的,教室里门窗封闭,气味难免令人不适。但如果有老师开窗开门,又会遭到全班女生的抗议。

    怀哥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样,我站门口挡风,咱们稍微进来一点新鲜空气好吧?要不待会儿你们晕了我也晕了。”

    除此之外,热水也很难抢。宋夷光每次顶多能接到半杯温的,上半节课暖手,下半节课喝掉。

    “听说今年会下雪。”她靠在窗边,一笔一划地写了个“雪”字。

    “下雪有什么好的,那么冷。”妹妹头搓了搓手,“给我看下你英语笔记。”

    下雪是没什么好的,但雪化了以后,就是春天了。这不平顺的一年,也终于要过去了。

    妹妹头边抄边说:“高二寒假比高一少放一周,到了高三,就只放一周了。”

    宋夷光“嗯”了一声,听她接着说,“去年江边放了烟花,今年应该也有,你去看吗?”

    她转头调侃:“你那么醉心学习,还有时间去看烟花?”

    “多浪漫啊,”妹妹头停下笔,托着下巴憧憬道,“你想想,如果你有喜欢的人,或者邂逅了喜欢的人,烟花映出他那俊美的脸庞……哎,你作文写得那么好,没有勾勒过这种场景吗?”

    “这种场景是议论文里该出现的吗?”宋夷光哭笑不得,“下雪怕冷,看烟花就不冷了?雪花太委屈了。”

    “雪花是冷的,烟花是烫的呀!”妹妹头咋舌,“看来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

    也许是吧,宋夷光失语,不该想到的人,还是不要出现在脑海里了。

    隆冬时节,宋夷光的小舅妈生了小妹妹,满月时正逢元宵,爸爸妈妈带着她前去看望。

    过完元宵就意味着还有一周就要开学,她每天都泡在做不完的试卷里,难得有机会放松,此时正靠在后座上打盹。

    小舅家住在临江的高层,车子拐过转盘,景致豁然开朗。

    爸爸轻声唤道:“女儿,快看天上。”

    宋夷光困顿地睁开双眼,习惯性地先在山根上方推了推,才突然发现,自己没戴眼镜。

    她朦胧着抬头望去——

    冷冽的夜空被一盏盏孔明灯点亮,无数灯火乘风摇曳。头顶的天空呈现出由盈红到橙红到暖黄的渐变色。而在难以企及的万米高空,那里夜色如墨,灯火如星,明明灭灭,闪闪烁烁。

    远方的人儿啊,你是否收到了我的寄托。

    宋夷光的心,狂跳起来。

    她由坐着,变成趴在窗户上,寒风灌进衣领也不觉得冷。车开进小区后,她又跪在后座上,透过后挡风玻璃去追逐那些稍纵即逝的流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连烟花都不期待,看到孔明灯却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隐隐的期待。

    是不合时宜的吧,她在这一瞬间,忽然涌出一个愿望,逐渐膨胀,无法抑制。

    他们一家三口进门的时候,外公外婆、大舅大舅妈已经到了,大舅家的一对双胞胎正叽叽喳喳地要看妹妹。

    “能不能声音小一点?”大舅妈呵道,“别把妹妹吓哭了!”

    宋夷光凑过去,跃跃欲试地想抱抱。

    “你可小心,”妈妈叮嘱道,“抱不动了就赶紧给我。”

    小宝宝真软呀,又香又软又暖和,眉眼都像小舅妈,粉色的小衣服小帽子,裹着红色的小被褥,一团玉雪。

    宋夷光哪里会抱孩子,小妹妹大概是觉得不舒服,一直哼哼,眼瞅着要哭,她赶紧把婴儿还给大人。

    小男孩们对小婴儿的好奇心连一分钟都没持续到,就因为茶几上最后一块火龙果归谁吃打了起来。

    大舅妈抬手就给他们一人屁股上来了一巴掌,把他们从客厅赶去餐厅。

    出于朝向原因,小舅家能看到绵延的河岸,而河滨公园上空的万盏天灯恰好在视觉死角。

    宋夷光把小舅家各个房间的窗户都扒了一遍,好不容易等到一盏迷了路的孔明灯,摇摇晃晃地朝这边飘过来,火光已经很微弱了。

    她坐立不安地打起了双胞胎的主意,公平公正地剥了两瓣一样大的柚子给他们,引诱道:“大宝小宝,想不想出去玩?”

    于是下一秒,正在感叹“还是女儿好,女儿是爹妈小棉袄”的大舅妈就听到自己的两个混世魔王此起彼伏地嚷着:“妈妈,姐姐说带我们出去玩!”

    ……这两个小娃娃真是成精了。

    “出去不许乱跑,不许惹姐姐生气,再打架回来等着扒皮!”

    宋妈妈嘱咐女儿:“你把弟弟们带好,九点就回来,带钱了吗?”

    事情比她想象得顺利多了,宋夷光小鸡啄米般点头:“手机也带了,你们有事给我打电话。”

    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一会儿大宝要摔炮,一会儿小宝要擦炮,宋夷光买的星星棒被他俩嫌弃无聊。

    宋夷光翻了个白眼:“有本事别让我掏钱。”两个小鬼又立刻姐姐长姐姐短。

    游人虽多,但很有秩序,大部分都按照顺时针绕着河滨公园逛玩。路边小摊摆了一长溜,卖什么的都有,大宝看中了孙悟空面具,小宝立刻要二郎神的。宋夷光好说话地一一满足,并给自己买了一副紫色闪着亮晶晶的半脸面具。

    两个小家伙戴上面具后迅速进入角色,宋夷光怕他们走丢,左右手各牵一个。一米七的个头并不能阻挡大宝小宝隔“山”相斗,你一拳我一腿,打得她好生绝望。

    “一会儿姐姐想放个孔明灯,你俩乖乖在边上等我可以吗?”离放灯台越来越近,人也越来越挤,她把两个弟弟带到路边的石凳处,蹲下身来和他们打商量。

    “姐姐,会有坏人把我带走的。”

    “坏人也会带走我的,我长得这么帅。”

    “要是有坏人来,”宋夷光咬牙切齿又不失微笑,“你俩就拿出刚才打我的劲来打回去。”

    “姐姐我没有打你。”

    “姐姐我也没有。”

    是亲表弟,不能动手,她做了个深呼吸:“那我带你们去灯台上面,你们不能动打火机和蜡烛知道吗?”

    “知道!”

    以双胞胎为借口溜出来玩这个决策,看起来好像不太明智。

    宋夷光叹了口气,什么浪漫啊,什么伤怀啊,什么少女思绪啊,通通都成了老妈子操心小鸡崽儿,跟她设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放灯台下面围得水泄不通,不想登台放灯的游人便就地点燃蜡烛,也算是完成了元宵祈福。宋夷光拉着弟弟们的手走得很慢,不停地跟他们说一定不要乱跑要抓紧姐姐,说得她口干舌燥。

    “姐姐,他好高哦,那有个人比你还高。”大宝突然踮着脚尖嚷道。

    “胡说,”小宝立刻反击,“他明明比所有人都高。”

    “你俩说什么呢……”宋夷光笑,这么多游人里,比她高的多了去了。

    她散着头发,面具的松紧带总往下滑,她把面具往上推了推,刚刚被遮了一大半的视线总算清明了。

    弟弟们说的应该是那个人吧,能从一片头顶上露出下巴来,身高条件的确优越。

    哎?不过他怎么逆行呢?

    怪不得他这么显眼,在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后脑勺的情况下,宋夷光这个近视眼从模糊一团,逐渐看清了他的眉眼。

    四周不太亮,所有的光亮都从人们手中放飞,在天空的吸引下越来越淡。宋夷光的脚步在原地顿了好久,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她的心愿,还没有放灯,就已经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