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1)

禾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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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夷光算是寒假放得比较早的大一新生,她都给大宝小宝教了一礼拜英语了,才听到原来的同学们陆续回家的消息。

    她在成都上了半年学,皮肤变好了,口味变得难伺候了,妈妈炒的菜总觉得不够辣。

    “我看你的胃是好久没疼过了吧!”妈妈佯装生气,“啪”地一声把筷子重重搁在盘子上,“吃就吃,不吃就自己炒去。”

    四川人虽然吃得又麻又辣,但她确实很久没有犯过胃病了,甚至还长胖了点,脸蛋上肉乎乎的。想来高中时肠胃差成那样,的确跟压力和情绪有分不开的关系。

    “也别整天窝在家里,”爸爸给她夹了一筷头菜,“河滨公园重修了,你可以去转转。”

    宋夷光咀嚼的速度放缓,若无其事地戳了戳喷香的米饭:“哦,元宵节再去吧。”

    “还想去放灯?”爸爸啧了一声,“那你想不着了,这两年都禁了,什么烟花爆竹孔明灯,都不允许放。”

    宋夷光无意识地“啊”了一声。

    看出女儿的失落,爸爸安慰道:“你要实在想放,老爸带你去山里农家乐,山里没人管。”

    “你有谱没谱,”妈妈瞪了爸爸一眼,“山林防火本来就不容易,谁敢让你去制造火源?”

    “不用,没事,”宋夷光连声制止,“我就这么一说。”

    多么应景,幸好禁放了,不然今年元宵节,她可能都不敢往天上看吧。

    陈语安回家的第一天晚上,就给宋夷光打了电话。

    “同学聚会,来不来?”

    “不。”

    “好的,算你一个。”

    “啥?”宋夷光茫然道,“我说的是:不。”

    “来嘛来嘛,他们都来,”陈语安掰着手指头,“黄益峻刘炼盛佳藤……”

    宋夷光打断她:“哦,我那天有事,去不了。”

    “我还没说是哪天呢,”陈语安哭笑不得,“你找借口能不能走心点。”

    她搪塞道:“你要是组织高三6班同学聚会,那我就去。”

    “哦,”陈语安的尾音拐了几拐,“你不想见12班的谁?”

    宋夷光张了张嘴,没好气地说:“谁都不想见。”

    “那完蛋了,”她痛心疾首,“我跟祝如意你也不想见。”

    于是过了没有一分钟,祝如意的电话也追了过来。

    “夷光,你为什么不想见我?”

    她被堵了个哑口无言,半晌才憋出一句:“咱俩可以单独约,同学聚会就算了。”

    祝如意立刻改口:“其实也不是同学聚会,主要想一起回实验中学去看老师。”

    宋夷光彻底没了脾气:“说吧,谁派你俩来的?”

    “……黄益峻,”祝如意光速承认,“他想在家开party。”

    “开什么party?”

    “他想追陈语安,你不知道吗?”

    宋夷光呆愣几秒,眨了眨眼睛:“原来传言是真的。”

    是啊,祝如意心想,何晏衡喜欢你的传言也是真的。

    “不过黄益峻也不是要当众表白,只是想请她来玩玩。因为怕她不来,所以说我跟你都会去。”

    “嗯,意思是把咱俩当筹码,”宋夷光乐了,“别的男生是见证?”

    “差不多。”

    “那——”她顿了顿,“所有人都会去吗?”

    她有松口的意思,祝如意“嗯”了好长一声,才斟酌着说:“主席是黄益峻的同桌呀。”

    那就是他一定会到场。

    “我知道了。”宋夷光说,“我先把陈语安‘骗’过去,在主席到之前走。”

    祝如意打这通电话之前,就知道何晏衡会去,所以先问了黄益峻一句:主席带家属吗?

    黄益峻其实也不太清楚,但他作为第一个“涉密”的人,比谁都想知道当年深植的情根到底怎么会不了了之,遂领命去打听。终于在宋夷光准备挂电话时给祝如意回了四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

    主席单身!

    “夷光夷光,先别挂!”

    “嗯,你说。”

    她深吸一口气:“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某年某日,祝如意把她相机里的照片打包发给各位同学,左思右想之下,给何晏衡也发了一张。

    照片上的宋夷光用“僵硬”来形容都不足以,浑身上下写满了尴尬和无措,表情看着是在笑,但嘴唇却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嘴角勉强翘起来一点,眼神求助地看着祝如意。

    他很快回邮件:谢谢,我会好好珍藏这张照片。

    祝如意给他私发了消息:有那么多人都拍了你俩,他们没发给你吗?

    “发给我好多张,”他秒回,也许是为了让气氛不要那么悲伤,还附了一个咧嘴笑脸,“但只有这一张我和她看的都是你的镜头。”

    真正意义上的合照,大概只会有这一张了。

    某年某日,何晏衡带着两本书找到祝如意,请求她把这份生日礼物替他送出去。

    “我做不到的事情,麻烦你帮我做了。”

    祝如意不确定地问:“你怎么知道她想当作家?”

    他像是陷入记忆中,眼神投得很远,嘴角还噙着笑:“你和她一起回过家吗?”

    “她的观察力非常惊人,十天半个月前的橱窗里摆着什么样的模特、小巷的饭馆飘出什么样的香味、下雨打在伞上的声音是滴滴答答还是噼里啪啦,她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其实这些事我也大概记得,但我很难描述出来。可是如果你问她,她就会用最生动的语言还原出当时的场景。”

    “很神奇,明明是我们一起走过的路,但听她再说一遍,好像就变得更有意思了。”

    “如果现实禁锢了她,那她完全可以创造一个自由的世界。但是她胆子小,所以我想推她一把。”

    “可是激将法,”祝如意担心道,“会不会太刺激她了?”

    “不会,”那个热衷于和他打赌做交易的女孩,那个勇往直前的女孩,那个率真开朗的女孩,他一定要把她找回来,“我了解她。”

    某年某日,何晏衡很早就到校了。这是他第一次,拿出主席的架子,自始至终站在讲台正中间,卡着时间,神情严肃。

    有的同学围观了事情始末,有的同学一知半解,有的同学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班里气氛非常微妙。

    等人来得差不多了,还有两分钟打预备铃时,宋夷光还没到。

    何晏衡终于开口:“谣言止于智者,请各位不要戴着有色眼镜对待任何同学。”

    一字一顿,振聋发聩。

    某年某日,高一12班的节目遭遇瓶颈。那时的祝如意还是一个自卑的小胖妞。

    何晏衡找到她说:“宋夷光很想参加今年艺术节,她在学生会、在班里,来回张罗了许多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但我们器乐合奏有缺陷,如果你能来跳舞,这个节目才有可能登台。”

    “她……如果她忙活了这么久的事情没有结果,她会很受挫吧。”

    祝如意跟何晏衡虽然认识年久,但仅仅点头之交,听他说过最长的话就是上语文课被点起来读课文。她一直感念宋夷光帮她换校服裙子时的善意,也因此视她为真心好友,所以只考虑了一节课就义不容辞地答应了。

    何晏衡很高兴,他的高兴和感激是显而易见的,她从来没见他笑得如此如释重负的模样。

    “谢了。宋夷光要是问你,你不用全都告诉她,不然她会有心理负担。”

    “主席,”祝如意隐隐窥到些什么,“你是不是……”

    何晏衡双手交握,眼神望向黑板,那里有宋夷光红笔写的通知:明天早操穿全套校服戴校徽!

    他像是看到她踮着脚写字的模样,微微笑着说:

    “是,我喜欢她。”

    “别说了,”宋夷光轻声打断,“如意,别说了。”

    “不行!”平常总是软软糯糯温温柔柔的女孩像是豁出去了,强硬地发给她一张图,“你看,你看看微信!”

    宋夷光稳着呼吸点开,那是一张彩铅画。

    实验中学主教学楼和后门之间的那一段林荫道,左边是稍显杂乱的自行车棚,右边是成列的高大树木,有的挑绿枝,有的开白梨,花蕊点点,错落有致。学生们穿着校服,三五成群讨论着什么。

    画面正中间,男孩把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女孩扎着马尾的背影纤细。

    宋夷光想起来了——

    这是学业水平考试那天,文理班分开考实验。她去考场,他刚考完,他们在林荫道上相遇。

    她礼节性地问了一句:“主席,你抽到哪个实验?”

    “生物是有丝分裂,物理是滑轮……”

    他身边本来有两位男生,见状都先走了,她本有些别扭地后退了一步,闻言又激动地差点蹦起来:“我也是这两个!难吗?”

    “基本上,”她眼睛瞪得太圆了,像一只小兔子,何晏衡忍俊不禁,两人之间拘谨的气氛都散了一些,“显微镜什么都看不见,你会画中期的图就行。物理和化学监考老师都是高一教过我们的,不用太担心。”

    的确如他所言,显微镜里只有白茫茫一片,宋夷光提前被“透题”,装模作样地观察了一阵子,提笔画了有丝分裂示意图,实验考试完成得很顺利。

    “你高二状态不好,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关心你,都是我代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陌生人。夷光,是因为龚芮和张一诺吗?你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你们自己?”

    “我那天远远看到你跟他说话,我就突然有种感觉,”祝如意好像哭了,语无伦次地说,“只有跟何晏衡在一起的时候,你才是真正的你。”

    原来,原来。

    编辑问她笔名是什么意思,怎么翻译软件里都查不到。

    Hiraeth,一个难以直译的威尔士词汇。回不去的故乡,留不住的故人,这是宋夷光对它的理解。

    话筒里一时没有人说话,只有祝如意轻微的抽泣。

    宋夷光像一尊雕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彩铅画上的少年,他的硬茬寸头,他的眼底眉梢。

    “如意,”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轻声说,“我想见他。”

    那道题我明明会做,那个人,我其实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