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你是要作死我?

晨晓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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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诊室门口聚满了人。有家属嚎啕大哭的,也有默默抹泪的。四下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又漂浮着凄冷的呜咽。陆续有伤者被推了出来,或是被推去特护病房,或是被推去太平间。嚎啕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是一起连环追尾事故,涉事的有两辆卡车、一辆越野车和三辆小轿车……”这是雷鸣霄冲进急诊楼听到的第一句话。紧接着他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一个老婆婆揪住说话的交警,颤巍巍地瘫倒在地上。

    雷鸣霄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海迅速浮现一个画面,那辆小气家家的黑白MINI死死卡在两辆卡车中间,砰地被碾得瘪做了火柴盒子。他拂了把额头的汗,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交警。“我是莫笑的家属,我太太情况怎么样?”他的声音像在抖,又像在低吼。

    “麻烦报一下车牌号。”交警不紧不慢地翻开记录本。

    脑子转不动,雷鸣霄僵直地抓着交警的胳膊,喉结急促地滑了滑:“新车,应该没上牌,黑白相间的——”

    “是不是二十五岁左右?”

    雷鸣霄愣地点头,额上的汗滑落眉角幽幽渗了进去。

    “有位女伤者,没带身份证件,我们联系不到家属。她伤重不治,已经送去太平间了。如果要认人……”

    雷鸣霄一个激灵,耳畔只剩一片嗡鸣。脑子堵得似团浆糊,否则他绝不会木木呆呆地跟着护士去太平间认人。

    铿——铁门一开,阴风刺骨。

    护士面目表情地指指最靠外的那张白床单。

    雷鸣霄一步一步蹭了过去,太平间光线昏暗,遮住了他的表情,只依稀看见密密实实的汗水浸湿了头发,一缕缕紧贴着脑门。他自诩胆大,可伸手掀床单时还是退缩了好几回。床单呼哧掀开一角,昏暗光线下的高大身影猛然一僵,继而陡然转身,那身体像散架一样冲了出来。他一口气冲到门口正对的墙壁上,撞得噗咚一声闷响。整个人像张纸片紧贴着墙壁,一动不动。

    “是她吗?”眼下的情景虽见得多也麻木了,可护士看到这么个俊朗的男人受折磨,还是忍不住生了怜悯,声音都柔了许多。

    “呕……”挺拔的腰身霎时折断了一样,雷鸣霄扶着墙壁,半弓着腰,一个劲干呕。

    护士皱了眉,这个女伤者刚被推上手术台接受开颅手术就停了心跳,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哪里辨得清容貌,别说普通人见了受不了,连她成天在太平间混着也不敢多看。她缓缓带上铁门锁了起来,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可刚靠近这个男人,就被男人低摆着手驱了开。

    豆腐块一般大的天窗,透进一缕残阳,斜照着阴森森的走廊,拉拽得那抹弓腰的身影老长老长,像极了一柄拉紧的弯弓,紧绷到随时都要折断一样。远远的,空气里隐隐飘荡着门诊叫号的声音,近近的,四下都漂浮着男人一哽一哽的粗喘。每一声哽噎都伴着宽阔肩膀的一扯一搐,像一出悲怆的皮影子戏,只因戏台搭在太平间外,就更加平添了哀戚。

    轱辘——轱辘——滚轮滑过地板,碾出单调空洞的声响,回荡在幽漆漆的走廊,听着更加瘆人。

    雷鸣霄还是弓着腰,一手攀着墙壁,一手捂着额揉着眼。

    轱——移动输液架停了下来,金属的声音骤停,衬得男人的喘息更加刺耳。架子上的吊瓶晃了晃,“雷……鸣?”

    细细柔柔的声音像一记闷雷,墙边的男人像扯线皮影冷不丁被狠一拉拽,蓦地抬了头。

    莫笑右手抠着铁架,左手屈肘平摊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浅蓝竖条衬衣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里衬汗衫的衣领轮廓都清晰可见,再看那张俊脸,双颊涨红得像关公,可眉宇却是铁青,嘴唇更是惨白,最吓人的是那双微眯的眼睛,熬得充血通红,眼角一片潮湿,蘸得浓密的睫毛像沾了水的毛毡子,厚厚重重的像面雨刮。那满头满脑的汗呀,真真叫眉毛都拧得出水来。

    眼前的竟是那个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男人?他以为自己死了,所以伤心成这个鬼样子?莫笑怔忪。刚才从洗手间出来,一眼瞥见急诊室前心急如焚的那抹背影,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哪怕一路跟着来太平间,她也是远远看着,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雷鸣霄像被冰镇,眼睛、鼻息、面容全都冰凝了几秒。顷刻,似咔嚓一声冰爆,他发飙了:“你会不会开车?你死哪里去了?你他妈到底在吓谁?玩失踪,玩关机,现在居然玩假死!”

    莫笑还是一脸怔色。看他黑着脸发怒,怒火熬得眸底的潮润霎时风干了一般,腾起一抹迷蒙氤氲。她不由蹭着铁架贴近一步,盯着他的眼睛:“你……哭了?”

    雷鸣霄陡地一惊,抬手拂一把眼睛,他妈的,竟然是湿的!他扭头:“谁他妈哭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他捂着眼揉了揉,语气要多狠就有多狠:“莫笑,我警告你。别一天到晚发挥你那上海作家的作劲!我说最后一遍,我和那个女人早就一刀两断了。你要再拿这事跟我作……”他抽开手,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他妈就自己去作个够,老子不玩了!”

    莫笑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闷棍,比之前撞上气囊前后挤压还要窒息闷疼。刚刚心底油生的感动和……爱恋,像当头被浇了一盆狗血,她又想起那个女人尖刻的讽刺,整个人就像车厢里的气囊,鼓鼓囊囊无处发泄。

    她回瞪他一眼,抓着铁架转身,哼哧哼哧大步离去。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男人,她怎么会气昏了头,负气地飚出商场,又怎么会没留意后视镜,一个油门下去,差点撞上后面变道来的车?猛打方向盘,迎头冲上绿化带,撞上石墩那刻,她真以为她死定了,挤压胸腔的那记疼痛抽扯全身,在昏厥前一秒,脑海头一个闪过的身影居然是这个该死的男人!

    她真是疯了,居然爱上了北极狼。她也不顾手背上插着的针管,抬起胳膊揩了揩泪。当年看射雕,她曾嘻哈穆念慈就是十足十的傻帽,天底下哪里有那么蠢的女人,明知道杨康不是什么好东西,却闷头扎了下去。今天,她才发现那个傻帽就是自己。

    铿——铁架被撞得一震,雷鸣霄一把抓住铁架,整个人像面大大的风筝严严实实地盖了过去,死死地把娇小的女人箍在了怀里。

    “放手。”莫笑挣扎,夹着一丝倔强的哭腔。

    雷鸣霄弓着腰,把湿漉漉的脑袋整个儿搁在女人的肩上。蹭着白皙脖颈,他声音沙哑,分明带着薄怒,听着却似满满的宠溺:“还作?”他似低叹,似自嘲,又似宣泄溺爱或是其他感情,那语气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笑笑,有你这样作的吗?你是要作死我?摔不死我,冻不死我,这是要吓死我?还是要……伤心……死我?”

    伤心……死……莫笑只觉四肢百骸都是一麻。可转眼,她脑门一清,这个男人又在引诱自己、又在哄骗自己。她扭头忿忿地白他一眼:“作不死你!”表情分明恶狠狠的,可语气听着却像小女人撒娇。她自己都觉得肉麻,皮肉禁不住一紧,她抬着胳膊推搡:“放手,唔——”

    又来这招。

    雷鸣霄攫住那两瓣张合的朱唇,绞着她的舌,胡搅蛮缠地吸吮。也不管怀里的她挣得也多狠,他兀自狂乱地吻着,好像只有这样的吻才能驱散刚才那可怕的一幕。他真是脑子短路了,竟以为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是她。鬼知道他为什么会伤心成那样,那刻,他真觉得看到的不是她的脸,而是自己的心,像被什么钝器捣碎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