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全世界弃我而去

晨晓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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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铿——大门一开,雷鸣霄和莫笑撞了个正着。

    莫笑拎着行李包,局促地紧了紧:“走了,拜拜。”她绕过他就要出门。

    雷鸣霄拽住她的胳膊:“晚了,别折腾,家里房间多的是。”

    家?莫笑闻声眉梢颤了颤。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挤出一丝笑,摇摇头:“谢谢,不用了。明天还要上班,我总得……回家准备一下。”

    雷鸣霄侧目:“上班?你现在出门都难,还上什么班?”

    莫笑似乎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她垂睑,手又开始没知觉地抖。她赶紧捂住手腕。

    “明早,我叫司机送你。”雷鸣霄夺过她的行李包就往里走。

    “呃——”莫笑扭身拖住行李包,“真不用了。我已经给你惹了很多麻烦了。”她想起那些评论,又想起那纸协议,使了使力:“都牵涉到雷氏了。我……很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好意,可真的不用了。”

    雷鸣霄扭头。她真是影后里的战斗机,演技炉火纯青到搜寻不到一丝破绽。装可怜?那就成全你。“你误会了。”他忽然就冷冰冰的,“我向来不爱多管闲事,更不是什么老好人。明天一开市,雷氏股票肯定暴跌。你留在这里的确是个麻烦。”

    他昂了下巴:“这套房子,我已经挂牌甩卖了。你的东西——”他别过脸:“趁今晚收拾,明天叫个搬场拉走。”

    莫笑惊得眸眼都黯了下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失去了大部分感知。她觉得整个人都成了木头。可,这刻,木头竟然也会疼。她松开手:“我明天……要下班以后才有空。”

    “那就下班以后。”雷鸣霄顺手把行李包扔在了玄关,就往屋里走,“今晚,你住客房。”

    莫笑忽然就觉得,她的直觉何其准。她坚持离开又何其明智。他没要守候她的意思,一丝都没有。她摇头:“挂牌交易需要一段时间,我会在交房之前把东西搬——”

    “我爸来电话了。”雷鸣霄背对着她,冷冷打断,“作为公众公司,我们有义务稳定股价,保证股民利益。手续办妥后,我会安排记者招待会。”他耸肩:“Sorry,莫笑,作为朋友,我能做的也就这些。”

    莫笑抠着手紧在身前。她哆嗦着嘴角,却怎也开不了口,反倒是鼻眼一阵强过一阵的酸楚。他说的每个字眼都刺耳,朋友?他们仅仅只是朋友?可,不是朋友,又是什么?他们离婚了。如此想来,他说的似乎都合情合理。但她偏偏就心绞痛,更有一阵盖过一阵的怨尤涌上心头。她不知她是怎么了?她不知她又在期待他怎样?反正,不该是这样的。爱怎么会是这样?

    “所以,这套房子,我想尽快处置。”他偏过头看她,活像打量个陌生人,“我知道我提这些,很不近人情——”

    “不!”莫笑硬了硬嗓子,“没……事。我……理解。”她弯腰重新换上拖鞋,拎着行李包就往里走。她走得很快,晃过雷鸣霄身侧时,晃得表情都模糊。她把行李包放在客房门口,就上了楼。

    衣帽间,她看到上次闹离婚时收拾的整理箱。大部分都还没拆包。她慢吞吞地走过去,埋头理了起来。这次,她竟然没再哭得歇斯底里。

    泪是无声的。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实就是这样。她耷拉着头,一件一件地叠着衣服,可叠成褶子的却像是自己的心。她只觉得整个人像泡在醋坛子里,冲鼻的酸楚,又像泡在黄连药水里,刺骨的苦寒。

    她此时才发觉自己竟是多脆弱。她好想好想有个肩膀可以依靠,她好想好想有人凑在她耳边说,“宝贝,别怕,一切有我。”

    可是,没有。

    她爱错人了。他……不爱她,一点……都不。但凡他对她有一丝感情,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弃她而去。将心比心,她觉得,如果今天是雷鸣霄遭遇她的厄运,她绝不会如此。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分别。

    她拂一把泪,却莫名地笑了。世上哪有明明深爱,却选择离婚的夫妻?离婚旅行?她多可笑!她一直在自欺欺人。雷鸣霄从头到尾都没爱过莫笑。没有,从来没有……

    算了。她怪不了谁。他不是她的丈夫,没义务和她同甘共苦。一个臭名昭著的前妻连累他股价大挫,财富缩水,她又有什么面目怨怼?

    她擦干泪,环顾一眼掏空的衣帽间,就拉上了移门。进主卧,她一股脑儿地拂下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塞进了小整理箱里。拉开抽屉,一个个黑缎锦盒直刺她的眼。泪啪嗒落下,嗖地就渗入缎绒消逝无踪。

    她把他送的钻石首饰悉数封在了偌大的首饰箱里。她瘫坐在床沿,抠着首饰箱,她忽然想起梁肖的话,“他只是把你当个玩物”。看着这些首饰,她忽然就觉得这句话总结了他们之间的所有纠葛。她于他,充其量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她和那些蔓蔓露露没有分别,除了一个名分,她也只是他用一堆堆礼物打发的女人。她深吸一气,把首饰箱放在了床头柜上。

    下楼,已近十一点了。

    她顿在楼梯口。他正慵懒地半躺在贵妃椅上,闲散地换着电视节目。

    “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她的声音又细又轻,被清口相声里一浪高过一浪的欢笑完全盖住了。

    雷鸣霄摁着遥控,调低音量。他半坐了起来。他看她,奇怪的是,她脱了往日那副楚楚可怜的凄惨相,除了脸色苍白,倒是异乎寻常的平静。

    莫笑往客厅走了几步。她抿抿嘴唇:“主卧里的首饰箱,我不带走了。”

    雷鸣霄敛了眸。他忽然笑了:“莫笑,我送你的东西,你以为——”

    “不是!”莫笑很紧张地打断他。她摇头:“我没其他意思。我只是——”她低头:“对不起。我是整个人都懵了,才没想到。我没想到会给你和——伯父惹下这么大的麻烦。我很抱歉。”她抬头:“这些首饰本来就是你送的。我连累你们……损失了这么多,我没钱……赔,这些,我不能再拿走了。”

    雷鸣霄盯着她。她那模样,像极了旧电影里可怜兮兮的佣人阿三,整一副一穷二白但风骨犹存的寒酸劲。他笑:“这些女人东西,你不拿走,还指望我去典当?还是……”他笑得越发玩味:“指望我转送其他女人?”

    莫笑有点愣住。她不懂,他怎么又变成了这副样子。下午,他还——

    算了,即便他视她为扫把星,恨不得退避三舍,也是人之常情。她转了身:“随便吧,反正是你的东西。搬场,我约好了,六点。”她拎起门口的行李包,就进了客房。

    哐——

    房门似乎是拍在雷鸣霄的脑门。他蓦地捂了额。他盯着房门好久,才掏出手机。他推开移门,走到院子里:“王晓丽,我。你欠我的,该还了……”

    清早,莫笑推开房门。她没料到,雷鸣霄竟然起那么早。

    “先吃早点。”雷鸣霄坐在餐桌前,悠闲地涂着吐司。

    “不用,谢谢。”莫笑边说边走。

    “你的手机不要了?”

    莫笑只好折了回去。

    雷鸣霄指指餐桌上的手机:“司机昨天给你捡回来的。”

    “谢谢。”莫笑摸过手机,低瞥一眼,是黑屏。

    “时间还早,你正好吃个早点,顺便充电。”

    “不用。”莫笑转身就走。昨晚留宿在这里,已经挑战了她的底线。她只是不想摆出一副怨妇模样。她不想让他觉得她心存怨怼,虽然她的确止也止不住内心狂涌的苦水。

    咯噔——叉子磕在盘子边,雷鸣霄弹起了身。他盯着她的背影:“你……这是怨恨我吗?”昨晚,他辗转反侧,满脑子盘旋的都是这个。他只觉得好笑,游戏才刚刚开始,他还没做什么,竟然就纠结这个。他该是有多善良?

    “没有。”莫笑说得很无力。搁谁,整晚没合眼,都会有气无力。她不想强装。她微微偏过头:“这世上,没谁该对谁好。这个道理,我八岁就懂了。谢谢你昨天在机场帮我。作为……朋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雷鸣霄只觉得噎住,话说不出半句。他烦躁:“那干吗不跟我同台吃饭?”

    “我从来不信‘再见还是朋友’。”她把手机塞挎包里,戴上口罩,又罩上眼镜就出了门。

    雷鸣霄瞥一眼满桌子的吐司、牛奶。他撑着餐桌坐了下来。他都不懂,他早早爬起来,折腾这一桌子是为了什么,她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他更怀疑,王晓丽还有没有登场的必要。莫笑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没想抓住他不放。从他摆出姿态要跟她撇清关系那刻,她似乎就接受了彻底分道扬镳的结局。

    他舔了嘴唇,吃力地咬了咬,端起咖啡就闷了下去。

    公司楼下,远远就看到那堆长枪短炮。莫笑赶紧差司机绕去写字楼背面。她穿进隐蔽的巷子口,溜进了写字楼的紧急通道。

    电梯门一开,她探头探脑。还好,公司前台没被攻陷。她刷卡进门,迎面就撞见前台小姑娘竟然见鬼似得弹了起来。

    “早!新年快乐!”莫笑摘下口罩,送上一个微笑,可顷刻,就局促地红了脸。

    一向嘴甜的小姑娘破天荒地绷了脸,更当着她的面,拽起了内线电话:“喂——她到了。”

    莫笑很尴尬地顺了顺刘海就往里走。有一种注目礼,剥皮抽筋,是下辈子都不愿经历的。每一步都是刀山火海,莫笑走到座位前,早已虚脱到腿脚发软。

    铃铃铃——座机响,吓得莫笑整一个激灵。

    哧——她听到一声刺耳的嗤笑,耳膜像穿了个洞。她赶紧偏过身,接起电话。挂断时,她觉得天地又开始旋转。

    小会议室,对面HR唧唧喳喳的话,莫笑没听进半句。

    “Monica,如果没问题,麻烦签了这份协议。”HR公事公办地推了推桌面上的协议,“当然,公司提前解约,会给你合理赔偿,三个月薪水明天会到你账上。”

    莫笑瞥一眼协议。她抬头:“我做错了什么,公司要提前解约?我要个合理解释。”她的声音虽细,态度却坚决。

    HR退靠着椅背:“因为你,公司不得不发动整栋大厦的保安挡记者。即便如此,还是有漏网之鱼。这已经严重影响公司的正常秩序。还有,网页上铺天盖地的负评,公司不得不启动紧急公关,随时都是上百万的支出。Monica,即便打官司,你也未必有胜算。”她又推了推协议。

    一夜之间,全世界都弃她而去。一个个还理直气壮。莫笑无力地迷失在HR大义凛然的表情里。她再瞥一眼协议,决绝地推了去:“我不会签字。公司可以选择强行解约,我也可以选择起诉维权。”

    HR摊开手耸肩:“何必弄得这么不愉快?”

    咚咚——两声敲门声刚落音,会议室的门就被推了开。梁肖直挺挺地堵在门口:“莫笑,跟我来。”

    莫笑扭头看一眼。

    HR起身:“梁总,我们还没结束。”

    “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梁肖抱着肘,“谁都没权动我的人!”

    HR刚要吱声,梁肖一个比手止住,很不留情面:“你没资格跟我对话。我带队至今,从没哪个部门、哪个人能对我的部门指手画脚。我是莫笑的直管领导,除了我,没人能炒她。你们只负责执行,决策没你们的事!”

    HR涨红了脸:“梁总,这是总公司的决定,我们——”

    梁肖已经转身。“莫笑!”他喊这么一句,已经大步离去。

    办公室,梁肖硬邦邦地面着玻璃墙,背对着莫笑。

    “梁总,谢谢。可是,你真的没必要为了我和人事闹得这么不愉快。我本来就没打算签字。如果公司强行解约,等这件事过去后,我大可提请仲裁维权——”

    梁肖笑着偏过头:“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一个leader的权威。如果阿猫阿狗都可以随意动我的人,我还凭什么服众带队?”他捞起大衣:“你目前的状况的确不适合上班,我给你放一周大假。走吧,我送你出楼。”

    莫笑的眼睛红了。她捂着眼,振了振:“你……信我吗?”

    梁肖耸肩:“你甭管人信不信。怎么处置你的骨髓,是你的权利。这是基本的人权。我不认为道德可以凌驾于人权之上。”

    “我没有!”莫笑拂开手,她只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气,她微喘,“我——”

    梁肖摆手:“莫笑,我不是不信你。你说你没有,我就信。我只是说,即便这件事完全属实,公众也不该一味指责你。放弃捐赠,是你的权利,莫笑。受体在没得到捐体书面正式答复之前,就完成了清髓手术,这很草率,这才是这起悲剧的根源所在。错不在你。”

    莫笑彻底愣住。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她瘪着嘴。半晌,她才说,“谢谢,可是,我真的没做过。”

    “走吧,我送你回家。”

    地下停车库,梁肖熄了火。他瞟一眼电梯间,就偏头死盯着莫笑。

    如果不是担心冲破不了记者的重重包围,莫笑绝不会让梁肖送来这里。她局促地解安全带:“我……是来搬家的。搬场约好六点,看来……要提前了。”

    “需要帮忙吗?”

    “不,不用。”莫笑急忙摇头,已经推门而出。

    站在大门前,莫笑一遍遍摁着门铃。没人应。

    她瞟一眼黑漆漆的手机屏,没法给雷鸣霄打电话,可直接输密码进屋,她总觉得不妥。踌躇好久,她最终还是开了门。她只是想赶在他回家之前,把她有关的一切都清出这套房子。

    房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两点粉红光亮一闪一闪。

    莫笑揉了揉眼,大白天竟然拉上了遮光窗帘,满屋子的灯都熄灭了,只剩餐桌上的烛台耀眼。牛排沐浴在烛光红酒的暧昧柔光里,泛着蛊惑人心的光泽。

    莫笑莫名地抖了起来。她忽然想起,刚才,玄关多了一双平底鞋。那双鞋,很眼熟,她好像见过好多次。

    她咬着唇。她只想转身逃走。可双腿却不听使唤,她鬼使神差似得,一步步挪近楼梯口,又一阶阶攀向楼上。

    顿在主卧门前,她双肩簌簌,指尖抚上房门那刻,指甲都褪得惨白。房门没关,嘎吱就被她推了开。一霎,就这一眼,天地都混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