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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一共发生了四件大事。
第一件，十一点多时，张一诺发了条阴阳怪气的说说暗骂宋夷光。第二件，十二点多时，她又发了条说说：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个子高有什么了不起？会唱歌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哪哪都有你？主持艺术节的有你，学习好的有你，人缘好的也有你，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去死去死去死！
高中生多的是夜猫子，刷到这条的人不在少数，目击者登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闹得是哪出？
然而过了不到十分钟，说说突然被删掉了，连同之前那条都一起删掉了。张一诺的动态里瞬间变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有人回过味来，这怎么看都像是，宋夷光太优秀，处处都是标杆又讨人喜欢，张一诺显然是嫉妒，熊熊妒火都顺着屏幕直直扑到看客脸上了。如果这才是源头，那么之前所谓的“勾引”“小三”“不要脸”，好像通通有待考证。
依旧有人持观望态度，这些人说不上是同样心怀嫉妒，还是真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认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宋夷光也不一定完全无辜，爱出风头的不见得是什么好鸟。再说了，就算张一诺夸大事实，但她跟何晏衡一起走，好多同学都看见过，这总没法澄清了吧？
这还真有办法澄清。
凌晨一点，空间里素来鸟不拉屎的何晏衡，破天荒地发了几张照片，全是聊天截屏。
何晏衡：在吗？
紅人℡：[愉快]你也还没睡？
何晏衡：我看到张一诺的说说，有点担心你。
紅人℡：[委屈]你的担心是我理解的那个担心吗？
何晏衡：当然，毕竟马上要考试了，下学期如果不能跟你同班，还挺可惜的。
紅人℡：[快哭了]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出这样的事来，不过我不会影响考试的！
何晏衡：需要我帮忙吗？
紅人℡：张一诺是为我打抱不平的，也是好心啦，但是还是谢谢主席关心我[拥抱]。
何晏衡：那她说的都是真的？你确实有男朋友了？
紅人℡：这个嘛……
何晏衡：别误会，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要是真的有男朋友了，那祝你们幸福，我就不打扰了[难过]。
紅人℡：不打扰的！主席！
紅人℡：其实……张一诺说的是你啦[可怜][可怜]。
何晏衡：是我？
紅人℡：[委屈]你不要生气嘛，好不好，我有跟她们说过很多次你不是我男朋友的，可是她们总喜欢开我玩笑，我其实也挺苦恼的，但她们都是为了我好嘛，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何晏衡：我怎么会生气，我只是觉得你生日那天，没帮你实现愿望，有点对不住。
紅人℡：那我现在再许一遍，你能帮我实现吗？
何晏衡：如果你的愿望没变的话，可以试试。
紅人℡：我喜欢你！
紅人℡：何晏衡！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好吗？
何晏衡：不好。
何晏衡：我现在不会答应你，之前也从来没有答应过你。这件事，不管别人怎么传，你和我心里都很清楚。
紅人℡：……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何晏衡：我字字属实。你不切实际的意淫已经给我造成了许多困扰，也给身边其他同学带去了麻烦，可以停止了。
谁也不能体会，他是压抑着多么巨大的愤怒和恶心去直面龚芮的矫揉造作，即便用最恶毒的心思和手段将这一切公开，都难以平息他翻江倒海的心火。
那些带刺的字眼、那些肮脏的话语、那些恶意满满的揣测与妄断，他都不知道宋夷光该如何承受。
她会很伤心吧？她会很无助吧？祝如意说，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得人心都揪在一起。
太没用了，自己太没用了。口口声声说喜欢她，这份喜欢到最后却成了捅向她的刀，他保护不了她。
龚芮千算万算，都算不到激怒了何晏衡会是如此后果。
什么担心挂念，什么柔情蜜意，什么撩拨主动，原来全都是逢场作戏。故意引导她再表白一次，他才能顺理成章地拒绝，顺理成章地把话挑明说，再将真相公之于众，给她狠狠的致命一击。
他真的一点脸面都不稀罕留给自己，甚至连备注都不值得改。呵，她想了很久的网名还五颜六色地闪着光，多么刺眼。
可她已经在假象里生活太久了，她的世界里，假象才是真。她不要相信，她不要放手。
何晏衡已经出离了愤怒，反而冷静下来。他点开宋夷光的聊天框，犹豫了再犹豫，安慰的话一个字也打不出来，说什么都显得苍白。他抿着唇，将滚轮往上翻着，很快找到一张聊天截屏。
那是宋夷光当时溯源她跟周乐岩的关系时发过来的，为了证明她确实是周乐岩的老大而非女友。周乐岩的消息是“今天强行当了一回光哥的男朋友，冒犯了，冒犯了，[抱拳]”，而她回了一句“下次角色扮演提前告诉我一声呀，万一穿帮了怎么办，幸亏我聪明[得意]”，图上有周乐岩的网名和QQ号。
他由此找到周乐岩，自报家门后，两人立刻达成共识。
于是凌晨四点，实验中学论坛上突然冒出一篇帖子：说好的非我不嫁，转头就爱上了小白脸。
发帖人叫“呐嗳、怎麼叻”，头像是一片漆黑。他声泪俱下地控诉了实验中学某女生，初中时两人如何你侬我侬，如何海誓山盟，毕业后又是如何翻脸不认人。该女生八面玲珑，特别懂得讨家长欢心，就连她去实验中学上高中都是楼主爸爸费大力气才把她塞进去的。结果两人一朝异地，该女生迅速变心，拉黑了楼主所有联系方式，但楼主为了挽回这段感情，从国外寄给她的礼物她居然照单全收。付出的感情讨不回来，可据楼主不完全统计，花在该女生身上的钱少说有小几万了。这是既骗感情又骗钱财！
楼下迅速有人跟帖，同样不点名不道姓，只是你一张我一张，迅速甩出了一沓照片。
有一张是染着黄头发的不良少女，发型像狮子一样蓬松，穿着黑色露肩装坐在摩托车上抽烟；有一张是一男一女面对面互喂饺子；有一张是同样顶着爆炸头的男孩从后面拦腰抱住穿着吊带超短裤的女孩；有一张是一群发色各异眼线夸张的男男女女在沙发上一字坐开，冲着镜头竖起中指；有一张是一只戴着华丽手镯的手，旁边用非主流文字写着“我给你的爱，像水晶一样剔透”。
这些照片都是来自不同id，有目标有组织地进行着大规模公开处刑。然而他们又什么话都不说，不做任何舆论引导，是非公道，全由旁观者自行判断。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这篇帖子却以迅雷之势被顶上了头版。
“我造了几十个号，把照片都发了。龚芮前男友的号也是一比一仿的，但是论坛等级这个我真是没办法，可能会露馅。”樊维揉了揉脖子，给周乐岩打了个电话。
“没关系，没人会去核对这个。”周乐岩盘腿坐在床上，毫无睡意，“发字了吗？”
“没有，我没发，但有人发了，不是我造的号。”
在几十层高的照片楼里，有三个人的顶贴尤其显眼。
一个说：又是这女的，她富二代男朋友是三来的。当时人家正牌女友从别的学校来找她对峙，两人本来吵得不可开交，结果富二代进教室的瞬间，这女的扑通就给正牌女友跪下了。这他妈我要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拍电影呢。
楼中楼回复道：层主莫非你跟我是同学？我也在现场啊！她跪下还不够，还边哭边说我不想破坏你们，祝你们幸福什么的。富二代气得指着正牌女友骂人家泼妇，就差把她从楼上扔下去了。
另一个说：我好像听说过这位的名言：如果男人是水，那我就是鱼。
樊维大致复述了一下，语气真是活久见。
“很好，”周乐岩说，“可以睡觉了。”
何晏衡的推断居然毫无破绽，但他破釜沉舟的语气，真是吓了周乐岩一跳。这位全校瞩目的学生会主席，一直是以沉静的、踏实的、稳健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而当他说出那样的话时，也是出人意料的冷血。
“以龚芮的品行，我不相信她没谈过恋爱。我不认识人，麻烦你们去找找。”
“我们班的入学统计表我看过，她的成绩进不了火箭班，应该是走了后门。”
“一起找，找不到就编。她是怎么造谣宋夷光的，同样的招数全部还给她，不用手下留情。”
而周乐岩这边也是出奇顺利，何晏衡授意的这些内容，黑长直居然全都一清二楚，还提供了不少照片给他。
“我想问个问题。”周乐岩说。
“想问我为什么要帮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把龚芮供出来？”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剪头发吗？”
“不知道，这跟龚芮有关系？”
“不然呢？”黑长直冷笑一声，“去年过年，我们几个人约着出去放炮。我向来怕这种东西，就躲得远远的，结果她点燃了我的头发。”
周乐岩有点不相信：“杀人放火的事她不敢做吧。”
“我开始也没想到是她，但我离火源最远，她就站在我身边，也是她第一个发现我头发着火。我后来仔细回想，可能就是因为刚见面时，我开了她一句玩笑。”
“你说什么了？”
“我问她：我们都成双成对的，你还是孤家寡人，不是说要立刻把人家拿下吗？”
周乐岩皱着眉头：“你们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我初中本来跟她王不见王，后来为什么成了朋友，就是因为我发现，她嫉妒心和报复心特别重，所以我先低头了。那个张一诺，我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要被当枪使。”
黑长直躲在衣柜里，声音忽大忽小，自嘲地说：“我本来是想看她跟宋夷光狗咬狗的，但我突然想起来，最初告诉我到底谁是周乐岩谁是宋夷光的人，就是她。”
“我已经被她摆了好几道了，我斗不过她，”黑长直的忧伤和快意仿佛深宫里的娘娘妃子，“虽然你眼光有问题，但总得留个人跟她斗。好歹，你没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