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巴不得她是凶手

晨晓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999中文网 www.999zw.com,最快更新情伐最新章节!

    “雷鸣怎么样?”

    段子昊无奈地摇头:“还满世界找着呢。”

    “雷家那边呢?”

    “你烦不烦?既然这么关心这边的事,急冲冲去珠海干嘛?都不跟雷鸣打个照面,扔下他在拘留所就走了。你明知道他更听你的。我他妈天天看着他干着急!”

    视频那头,高晏邺一贯的淡漠:“人家的家事,我们哪好插手。好在莫笑平安,双方算各无亏欠,两清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话是这么说,可雷鸣不是愧疚嘛。好歹是亲生的孩子——”

    高晏邺打断了他:“你太不了解雷鸣了。他找莫笑不是为了孩子。”

    “那为什么?”

    “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说得难听点,他是不肯承认,恐怕也不可能承认。”高晏邺皱眉,“反正他们是不可能的,无谓纠缠。你抽空多陪陪他,时间一久就淡了。”

    段子昊还想说什么,却又被他打断了,“雷叔叔的脾气,你我都了解。莫笑失踪,肯定是两家达成的协议。否则,她伤得那么重不可能急冲冲出院。别瞎掺合了。”

    “那倒是。”段子昊的声音都弱了下来。

    “本来就是。雷鸣对莫笑或许……”高晏邺缓了语速,“有些感情。可是……”他摇头:“不足以让他放下一切,为她对抗家庭。否则,早飞多伦多了,也闹不到这份上。我们也不至于连她怀孕的事都不敢说。”

    关闭视频聊天,段子昊无奈地拎起外套,拖着疲沓的步子出了门。做了整一周的柴可夫“司机”,他都快累趴了。雷鸣被扣驾照,他又不放心把兄弟交给司机,只得自己硬上。

    他都搞不懂雷父怎么那么大神通,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私家侦探的线索几乎全是假消息,苦得他们足迹踏遍长三角,却徒劳无功。

    “雷鸣,算了。”段子昊实在忍不住了,一边疲沓地扭着方向盘一边苦口婆心,“我知道你误伤了她,心里过意不去,想补偿。可她不缺钱。不……”他口无遮拦了:“她哪怕再缺钱也不可能收你的钱。算了吧。她成心躲你,何必自讨没趣呢?”

    雷鸣霄冷冰冰的,没说话,只是一味盯着车窗外的夜幕。好久,他才说:“我明天早班机飞厦门。”

    段子昊惊地扭转了头。

    斜阳下的鼓浪屿,有点落寞。微黄的海水浅浅地舔着沙滩,这个时间,游客散得七七八八,只剩离岛的土著和三两留宿的游客。

    一把冷清的轮椅陷在木栅旁的细沙里。夕阳把相互扶持的两道身影拉得老长。妻子像蹒跚学步的孩童,双手撑在丈夫掌心,一步一挪艰难地淌着细沙。

    “很好,坚持。”韩建国满头大汗地倒退着,“雨琴,用不了多久,你就不用我扶了。”

    “怎么?才扶几天就嫌烦了?”莫雨琴吃力地喘着,话糙却噙着笑。

    韩建国动容地摇头:“浪费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他紧紧她的手:“我这辈子都不会放手了。你赶快好,我们一起去看女儿,看外孙。”

    莫雨琴咬着牙点头,闷声迈着步子。

    “爸——妈——”

    老两口同时僵了步子。韩建国瞥见那个人,立马黑了脸。

    莫雨琴背对着雷鸣霄,神色纷杂。顿了顿,她复又迈开了步:“老韩,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我背你。”韩建国不由分说地背起莫雨琴就往轮椅那头走。

    雷鸣霄杵在夕阳下,高大的身躯拉得像面大屏风直罩住老两口的前路。

    韩建国厌恶地加急了步子,恨不得立马甩开身后的人。

    “爸——妈——”雷鸣霄尴尬地追上来。脚步陷在沙子里,步履艰难,可他却觉得开口更艰难。“对不起。”他到底还是说了。

    “谁是你爸妈!留着你那点假惺惺!”韩建国粗喘。

    “我真不是故意的。”雷鸣霄的步子因前岳父的这声怒喝虚地缓了些许。他的表情痛苦、尴尬,复杂到难以形容:“笑笑她在哪里?她……好吗?”

    韩建国背上吃重,膝盖一屈,差点栽下去。

    雷鸣霄赶紧伸手去搀,却被狠狠地甩了开。

    “还嫌害她不够吗?”韩建国猛一个回头,眸子瞪得微突。

    “老韩。”莫雨琴脸色难看,却故作平静地摇头止他。

    “我不是故意的。”雷鸣霄重复。自觉言语苍白,他心虚到脸色都微微发白。

    莫雨琴无奈地闭眼又睁眼:“放我下来吧。”她攀着韩建国的胳膊下了他的背,顺势就弓腰坐在了沙滩上:“口渴,帮我把水拿过来,我想坐坐。”

    韩建国知道她是故意支开自己。眼角余光瞥一眼雷鸣霄,他说:“雨琴——”

    莫雨琴仰头,往轮椅那头捎眼色。韩建国终究是不情愿地走了。

    “谢谢。”雷鸣霄觉得嘴好像被绣花针缝死了,一扯就痛。

    “坐。我不习惯抬着头跟人说话。”莫雨琴语气冷淡。

    雷鸣霄局促地坐了下来。

    对着海浪,映着夕阳,莫雨琴伤感又无奈地开了口:“你既然来了,倒不如都摊开说了吧……”

    海浪浅拍着沙滩,雷鸣霄却觉得那浪像打了自己脸上。他的目光凝滞了,死死盯着前岳母的脸,视线却茫得成了混沌。

    “说出来又有谁信?可真相就是这样。”莫雨琴很平静,“笑笑不想说,我更不想说。我只恨瞒不了她一辈子。”她忽然有些哽:“可我不知道你是……”她摇头:“笑笑真傻。也怪我。我怕拖累她,一狠心就离了她千里。她怕我……操心,什么都瞒着。如果我知道你是……”她看回他:“即便你一万个不相信,我还是得叫屈!”

    雷鸣霄抽扯着嘴唇,却说不出话。他脸色惨白,眼角唇角似乎都在微微抽扯。

    “哎——”莫雨琴长叹,泪盈了眶。她又摇头:“算了,两清了。”泪忽然就滑落,她瘪着嘴哭了:“搁我以前的脾气,我非撕烂你的脸不可。谁都动不得我的女儿。可……”她一边抹泪一边摇头:“算了。这样……也好,两不相欠了。”她深吸一气:“笑笑吃尽了苦头,差点连命都没了,也……好!”她捂着脸狠狠搓了搓:“不用一辈子背着包袱生活,也好!”

    韩建国拿着水杯,步子僵硬地走了过来。莫雨琴攀住他的胳膊,由着他搀起了身:“到此为止,两不相欠。我们答应雷家的,都做到了。雷家答应我们的,同样希望你们守信。”

    韩建国刚要张嘴,就被莫雨琴摇头给止了回去。她说:“弃捐,不管内情怎样,我们终究是……害了你妹妹。我们不想推诿,该受的,笑笑都受了。连不该受的,我们……也认了。只一点,我得说。”

    莫雨琴看一眼韩建国:“给假口供这个条件,我们虽然不得不接受。可你伤了笑笑是事实,哪怕是误伤。为人父母,你爸妈不想你坐牢,我们理解。可如果一面强人所难逼我们给假口供,一面又抹黑笑笑栽赃诬陷,那就欺人太甚。”

    莫雨琴攀着韩建国转身离去那刻,雷鸣霄爆冰似得折回了头。“笑笑在哪?”他的声音埋在海浪里,苍凉得近乎呜咽。喉结微哽,他又说:“我只想找回她。”

    莫雨琴的背脊僵了:“如果是想补偿,大可不必了。我们虽然穷,可也用不着雷家的钱。两清相忘,这也是笑笑的意思。况且,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她扭头:“给我们留个清静,别找了。这样,我们也好一家团圆。”

    雷鸣霄像块礁石,陷在沙子里。韩建国扶着莫雨琴走了好久了,夜幕都落下来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沙滩的夜,不浪漫,只凄冷。夜空,甚至连星星都不见踪迹。

    雷鸣霄觉得这一切正如他的世界,再没白天了。

    莫雨琴原本还担心雷鸣霄上门骚扰。直到翌日清晨看到塞入门缝的信封,她才释了口气,却又莫名地伤感。

    一张银行卡,一张便签纸。“对不起”三个字,便给一桩婚姻,一场姻亲做了结案陈词。

    回到曾经那套房子,雷鸣霄瘫倒在沙发上,还是像沙滩那夜一样,一动不动。

    天早就变了,连这套房子都再不同于从前。照片墙被拆了,地毯被掀了,她唯一剩下的一双拖鞋都被扔了。屋子里,与她相关的一切,都被毁尸灭迹了。

    老妈和风仔能不能做得更狠绝一点?刚到家那晚,他发了疯似得跑去小区的垃圾回收站,发疯似得质问物业,又发疯似得连夜翻遍了片区的垃圾焚烧厂。什么都没剩。最后,老妈不过是冷哼,“早在院子里烧干净了。”

    那刻,他才发觉,原来,最狠、最绝的是他自己。在一起这么久,他没留过她一张照片,电脑里,手机里,与她相关的一切,他都删得一干二净。他从不允许她侵犯他的世界。

    他扭头盯着空荡荡的墙壁。她分明不在那里,影子却无时不在。

    他从内置口袋掏出了什么。摊在掌心,他看得出神。忽然,他就笑了,苦苦的。这张好几次被扔进垃圾桶,又好几次被嫌弃捡回的破手帕,成了他们之间唯一剩下的东西。而他竟然捧着这么张破布,日思夜想着那个女人。

    多可笑!

    尤其可笑的是,到他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忽然得知那么可笑的真相。她竟然和他一样,只是背着身不小心砸了个杯子就伤了人。无心之失,甚至冤比窦娥,真他妈可笑!

    依他的脾气,他该在得知真相那刻就飞回魔都,开始新一轮狂轰滥炸,炸死真正的罪魁祸首。可他却没力气了,无力到一丁点报复蔡峰的想法都提不起来了。

    “雷鸣,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至于吗你?”路云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直挺挺地杵在沙发前。

    雷鸣霄只是盯着天花板。

    “你差点杀了人,不好受,我理解。可你不欠她!明明是她自杀栽赃!再说,即便你误伤了她,又怎样?算来,是她赚到了!”路云风话语阴冷。

    “她赚到什么了?跟了我三年,被出轨,被离婚,一个子都没捞到,还倒欠一个亿。”雷鸣霄偏过头,嘲讽地勾了唇:“不,是倒欠几个亿,啃老,倾家荡产地掏空三千万。”

    “她自找的!”

    “是啊,她就是找了我,才差点命都没了。”雷鸣霄笑得眼睛都涩涩地眯作了一条缝,“半死不活的时候,还得顾着仇人的孩子。”

    “雷鸣!”路云风气得面都青了。

    雷鸣霄微仰着头,死盯着天花板。忽然,他毫无征兆地说:“我爱她。”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雷鸣霄淡淡地喃喃,“认又怎样?不认又怎样?认不认,都爱。”

    路云风被他绕得脸都黑了。

    雷鸣霄忽然就扭头看他,一本正经到莫名其妙:“风仔,你信不信?我现在巴不得她就是害蕾蕾的凶手。”眉心陡地深锁,他绷得嘴角扬起一抹痛苦弧线:“可她不是。这世上没什么比错杀自己爱的人更痛苦的。”眸子忽然像被磨砂打得透亮,隐隐似泪光,他吃重地说:“不是误杀,是故意但杀错了。”

    路云风像被雷劈中,身体莫名一栗。